陈域站在马路对面,望着那栋熟悉的住宅楼,迫切着寻找着那个熟悉的阳台。或许还有阳台上那成堆的,正在晾晒的衣服。
终于回家了啊,他对自己说。
自从上次任务以来,他都没有回过一次家。因为他不愿意让父母看到,衣服下冰冷的仿生手臂。
亦或许是他不想去和他们见面。他咽了咽口水 ,拖拉着行李箱穿过马路。
拎着不重的行李箱爬上7楼,这让他觉得有些吃力。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房门前,轻轻按下了陌生的门铃。
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母亲,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穿着一件连衣裙,懒洋洋的倚靠在门框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陈域感觉被人用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你好,请问这里是陈兴国的家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您是不是找错了?”女子站直身子很礼貌的回答,顺便瞟了一眼他的行李箱。
“我不大确定,我走的时候,他们还住在这。”陈域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那好吧,我再找找,就不打扰你了。”
女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次瞟了一眼陈域的行李箱。
“你说的是前任房主吗?”女子突然说,“那对可亲的叔叔阿姨?”
陈域心中一下燃起了希望之火:“是的,您知道……”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但他们让我把房子保持原样,可能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也许你愿意进来看看?”
“行,我我看个几分钟就走。”
陈域走进了屋内,他很惊喜的发现,房屋的确没有被怎么重新装修过。沙发,落地窗,电视柜乃至那个已经很过时的柜式空调。陈域娴熟的翻看着沙发后面,找出两块乐高。
“这个我可以拿走吗?”他小心翼翼的问着新人房主。
“当然,这本来就是属于你们的,叔叔阿姨可是平价把这房子卖给我的,我都还没好好感谢他们呢。”
陈域又在房里走了几圈,恋恋不舍的看着家具,和这个小时候的天堂。他慢慢的踱步到了门边,重新拿起那个拉杆箱。
“我爸妈真的没有留下什么话?”
“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女人坐到茶几旁,娴熟地开始泡茶,“我是通过中介买房的,只见过他们几次。你要不去居委会看看?”
“那不多打扰你了,”他说,“再次感谢你的耐心。”
他转头拎着行李箱下楼,而目送着他的,是那个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夜幕降临,陈域找到了居委会,希望获得自己父母的一些信息。
然后居委会的大妈摆弄了半天电脑,才尴尬地跟他说并没有。
“这怎么可能?请你们好找一找,我爸妈怎么可能人间蒸发了?”
大妈将电脑转向他,上面赫然写着查无此人。
“真见鬼。”他愤愤地走出门,迎面撞上一个男子,他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行李箱摔在一旁。
“走路小心点,先生。”男子很有礼貌的帮他捡起行李箱,并送上一张有着灿烂微笑的脸。这让陈域的怒气一时间竟无处发泄。他也只好抱着一个微笑,拖着行李箱快步离开。
天色渐晚,日薄西山。陈域把行李寄存在旅店中,独自一人在大街上闲逛,希望碰见父母的一两个熟人。
可惜并没有。
这也不奇怪,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大都市之中,每个人都如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是一个渺小的存在,要碰见一个人,确实也是非常的难——
——吗?
陈域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后面似乎总有两个人如影随形。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寒而栗。
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可是在人潮涌动的街头,根本无法准确的捕捉到那两只潜伏在都市丛林中的跟踪者。他只能默默的前进,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一边戴上一顶黑色的帽子。
提高警惕,提高警惕。他不断的对自己说,他掏出手机,在人群中艰难的发出短信。一边提防着,不让别人看到收信人。
短信很快有了回复,未知的号码,屏幕上也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随到。”
这下放心了。他离开涌动的人潮,拐进一条小巷。
“他右拐进巷子里了。”
“跟上,别丢了。”男人看着手机,显示跟踪器的红点正在不断的闪动。三人快步穿过巷口的水果摊,走进有些阴暗的小巷当中。
红点不断的闪烁,目标就在前方。三人不约而同的兴奋起来。在这么窄的巷子里,抓人简直就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红点忽然停下了,目标就在前方。带头的男人,警告同伴不要出声,三人从怀里掏出手枪,在昏暗的路灯光线笼罩下分散开来,搜索目标的踪迹。
他们丝毫没有发现,一个身影早就无声的站在了他们的背后。
甚至掉队的同伴还没来得及发出警告,他就被拖进了矮墙的阴影之中。电击枪的亮光一闪,他瘫倒在地。
“见鬼了,怎么找不到,三号……三号人呢?”
“小心,这地方他比我们熟悉。”
“啊啊啊,你们错了。”陈域打开大门,从老人家中走出来,“感谢”他用闽南语对着坐在屋内泡茶的老阿婆说,“人混的熟比较重要。”
“你一直在屋内,那刚才是……”
两道闪光,电流的噼啪作响伴随着无力身躯的倒下,周源出现在陈域眼前。
“陈域你个家伙,这个时间回厦门?不知道我爸刚去世啊。”周源嘟囔着掏出捆扎带绑好几名跟踪者,“搞什么真是。”
“真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这,我只是发个短信试试看,没想到你竟然回了。”陈域一脸无奈,“我爸妈到现在都找不到,又有一帮人来追我,我也不知道摊上什么事了。”
“你爸妈失踪这事,基金会怎么可能不知道?”周源看着手机,“我们应该回附近的联络点去问问……你的追踪器找出来了吗?”
陈域从夹克中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纽扣,扔在地上踩碎,“一定是从居委会出来的时候,撞我的那个男人塞的。”
周源快速的打了个电话。
“我已经叫人过来善后。我们先走,去联络点。”
“这真的是……联络点?”陈域望着眼前的老旧住宅楼。
“其实也算安全屋啦,随你怎么想。”周源拉开生锈的防盗门,“二楼,上去正对面那间。”
以陈域的庞大身躯,好容易才挤过堆满杂物的走廊。结果就听见不知哪里传来一句“塞林木”,紧接着就是大声的吵架声。
“真是民风淳朴……”陈域不由得吐槽。周源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在一闪生锈的防盗门上敲了四下。
“虾狼啊?(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完了,今天不是吴潇值班。”周源咕哝了一句。
“那会有什么问题——”
门发出一阵尖叫,一个两鬓斑白,额头布满皱纹,看起来慈眉善目的高个老人出现在二人眼前。
“哎呀!是小周啊!太故麽垮得啊(太久没见了)!还有一个人——唉呀,这不是陈域嘛!来来来,进来坐进来坐!”
周扔给陈域一个“知道了吧”的眼神,两人走进屋内。
房内老式的地面花纹瓷砖,挂在墙上的电线,与厨房连在一起的狭小卫生间,茶几上的老茶具——若不是液晶电视和新款空调,陈域会以为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家。
“铁观音行吗?还是要别的什么?我这里应该还有正山小种……”老人弯腰在桌底下摸索着,“下午还去阿吉仔买了饼……这么热的天还有这么多游客排队……这还有马蹄酥,来来来,随便吃啊。”
“我们要马蹄酥就好了。”周源笑着回答,“不过赵叔,这儿能联系到十九号站点吗?”
“密待(怎么)?又有异常啦?可别往我这里领啊,上次那个人形……”
“不不不,您误会了,赵叔,是这样”陈域忙着打圆场,“我找不到我爸妈了,又有一帮人跟着我,我担心……”
一阵叮当声吸引了陈域,他这才发现茶具正自己泡着茶。他惊异地看向老人。老人则微笑着点头。
“对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电视柜里有个开关,你可以把它开起来,这样一切就会变得正常一点。不过能先让我泡杯茶吗……关于你爸妈……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讲句真话,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摊上什么事了。”陈域低着头说,“我下午走遍了所有的亲戚家,他们说昨天还在,可是今天就找不到人了,难道说他们……”
老人呵呵笑了起来,一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了周源身上。
“哟,真对不起,我这就帮你弄干——很抱歉,问个问题。孩子,你来这有和父母说过吗”
陈域摇头:“没有,后来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的,可是现在快成惊吓了。”
“你要给他们打过电话吗?”
“早上打了几次打不通。”
老人小心地给正在吃着马蹄酥的周源倒茶(‘怎么了,我晚饭没吃。’):“再打一次试试。相信我孩子,再打一次。”
陈域将信将疑的打一次电话。
漫长的几秒钟过后,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嗓音,话语中无不透露着兴奋。
“诶,婴那,温给来几饼参哩啊,里洗家地得乐啊(孩子,我们过来找你了,你是住在哪里呀)造策拢么(怎么找不到)。”
“我回厦门啦!”陈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啊?”他听见母亲的诧异,“我就共汝讲,一遇到去吗(我就跟你说他会回去嘛)。你等着,我们这就改签机票回去。”
“不用了,妈,您先找地住下来,我叫朋友带你们去转转,好不?”
“呵啦呵啦(好啦好啦)。我和你爸在这等你,赶快挂了吧,长途话费贵。拜。”
电话一挂,陈域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老人静静的看着他。
“我也是当父母的,所以我也这么清楚。你估计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吧。”老人笑着说,“赶快喝了这杯茶,去赶飞机吧,”他看了看手机,“没看错的话,晚上10:00有一航班,能让你快点回去。这边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陈域起身:“那就辛苦你们了,谢谢。”说完,转身离开。周源望着陈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悄声与老人说:
“希望他不要发现我耍了他一天,毕竟那两张票是我帮他爸妈买的。”
“嘿……你这小子……”老人笑了起来,“你可真够可以的,要来碗沙茶面吗?算我请。”
“那再好不过了,赵叔。不过那几个跟踪者的事情,还是得赶紧解决。”
“先点餐,我也没吃饭。”老人掏出手机,“哪一家的?月华?乌塘?还是友生?”
“给可以(都可以),看你喽。”
紧赶慢赶,陈域终于算是赶上了飞机。
刚找到座位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Lying?怎么了?你不是应该带我爸妈去玩吗?”
“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事打电话的。算我求你了,快点回来吧,你爸妈可真难应付,这么些年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我飞机才刚要起飞,还得四个多小时呢,你呀,就介绍介绍就行,其他的让我爸妈自己去逛。”
“可是我……”
“不说了,马上要起飞了,再见。”
“陈域,你……”
陈域收起手机,系好安全带,看着笼罩在温馨的黄光之下的,温馨的高崎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