𑖡𑖦𑖺 𑖭𑖰𑖟𑖿𑖠𑖰 𑖭𑖰𑖟𑖿𑖠𑖰 𑖭𑖲𑖭𑖰𑖟𑖿𑖠𑖰 𑖭𑖰𑖟𑖿𑖠𑖰 𑖑𑖨 𑖨𑖕𑖧 𑖎𑖲𑖧𑖡𑖿 𑖭𑖦 𑖦𑖭𑖿𑖩𑖰 𑖀𑖕𑖦 𑖭𑖰𑖟𑖿𑖠𑖰 𑖭𑖿𑖪𑖮
𑖮𑖿𑖦𑖿𑖦𑖯𑖼
𑖡𑖦𑖾 𑖭𑖨𑖿𑖪 𑖝𑖞𑖯𑖐𑖝𑖸 𑖥𑖿𑖧𑖾 𑖭𑖨𑖿𑖪 𑖦𑖲𑖏𑖸 𑖥𑖿𑖧𑖾 𑖭𑖨𑖿𑖪 𑖞𑖯 𑖝𑖿𑖨𑖘𑖿 𑖓𑖜𑖿𑖚 𑖦𑖮𑖯 𑖨𑖺𑖬𑖜 𑖏𑖽 𑖏𑖯𑖮𑖰 𑖏𑖯𑖮𑖰 𑖭𑖨𑖿𑖪 𑖪𑖰𑖑 𑖡𑖽 𑖮𑖳𑖽 𑖝𑖿𑖨𑖘𑖿 𑖮𑖯𑖽 𑖦𑖯𑖽
段长宏将头颅向后方稍稍仰起,手中瓷碗顺势上抬,将最后一口面汤送进了嘴中。他抿抿唇,咂咂嘴,在一片漆黑中坐起身,向右摸索,直到他触到粗糙的木制平面。他起身,向那个方向迈出两步半,然后将手中的碗和筷径直向下放去。几声轻微的脆响。他们稳稳当当被放在了桌面的正中。段长宏点了点头。他再向右转身,想要去厕所洗洗手。迈出两步后,他停住了。
段长宏:十二,然后右转七步……还是反过来来着……?
他忘记了。
他不想摸索着过河。这屋子里有不少盆盆碗碗瓶瓶罐罐,乱碰可能会导致更麻烦的结果。他将双手在裤子上胡乱抹了抹,甩甩头,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段长宏回过身。他注意到那里似乎有什么细碎的声响。声音一路从桌面正中爬行到桌面边缘,然后消失了。他叹了一口气。是筷子又滚掉了。这间屋子中的桌面不是平的,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他下意识起身,想要按下屋内灯光的开关,却立刻意识到这里没有这种东西。深呼。深吸。重复几次过后,他摸向腰间的手电筒。金属的外壳摸起来格外冰凉。在圆形的开关钮旁,有一个小小的电子数字计时器,显示着00:00:10。这意味着它只能被使用十秒钟。段长宏知道,一旦数字归零,在明天之前,自己就将彻底与光无缘。
算了吧,一副筷子而已。他想。
循着刚才记忆中声响消失的地方,他俯下身,在脚下的地毯上摸索。一副筷子即使在彻底的黑暗中也并不难找。他起身安放好它们,随后向床走去。
面对桌面,转身,前进十七步,左六步。这倒是记得清楚。
棉花温柔的触感从臀下传来。段长宏坐在床边,费力地脱下脚底厚重的消声鞋,然后无力地让自己浸没在柔软中。他看着远处巨大的玻璃窗外隐隐约约的机械虚影,它们无声地运作着,时不时迸出转瞬即逝的电火花,如同无尽夜空中的金色流星。
他闭上眼。来到这里时间已经不短了,他依然没有适应这样的环境。他不应该抱怨的。
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𑖝𑖦𑖭
异常项目报表查询 - 编号申请 - 01573
异常项目编号 | 申请类别与分级 |
---|---|
#01573 | SCP - Euclid |
状态 | |
PENDING |
附件:异常项目#01573.fxls
异常项目编号 | 异常项目类型 |
---|---|
#01579 | 异常物品 |
项目发现日期 | 推定关注等级 |
20██-██-██ | Notice |
项目发现地点 | |
██省██县████,████山中(3█°18′5″ N, 12█°11′29″E) | |
项目描述 |
项目#01573为一1930年代始建的地下研究设施遗址,其原所有者不明,似乎曾被异学会控制。
项目#01573结构内未发现任何照明设备。其唯一出入口,门后的隧道通向设施一处大厅,厅内具有嵌入地面的仍在运转的大型机械,在地面上发现数块牌匾与文件残页,均被破坏而难以分辨有效信息。大厅东侧为人员宿舍,包含有可供一名人员使用的基础生活设施,完整程度较高,可供驻站研究人员使用。大厅西侧为实验区域,尚未完全探明。
项目#01573的发现者在对其进行初步探索时,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在进入入口后自动失能,致使深入探索的尝试未能成立。当前计划为对其进行进一步探索,并派遣人员对其内部设施进行维护。
从设施规模判断,一名人员便足够。
项目申请人 |
---|
未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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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长宏慵懒地躺在海滩上,被洁白的沙子和被海浪磨圆的贝壳碎屑环绕着。他坐起身,挑了挑鼻梁,将墨镜调整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看向远方散发着艳丽光芒的橘色落日。
然后大地开始颤动。波涛不住地翻滚,残日慌慌忙忙地逃到了海平面下,整个世界从远方崩毁,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段长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挣扎着爬起来,按动左边墙壁上的一个按钮,身下的床铺终于停止了震动。
“唉。”
段长宏长叹了一口气。
早年间,英国的几项研究证明,长时间待在毫无变化的环境之中,会使人丧失对于时间的感知。或许正是为了防止这种问题,这间休息室的设计者在床铺上加装了这样的功能……反正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娱乐可言,除了工作就只能躺着。
他摇了摇头,眼睛不自觉地四处乱瞟,却什么也看不到。自从来到这里后不久,他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双,或者好几双眼睛,在一刻不停地,死死地盯着他。段长宏知道这是幻觉,是他的身体在无声的黑暗环境中自动触发的一种防御机制。这里除了他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按道理来说,在这样一种环境中,知道自己并非一人可能会为当局者带来安慰。人类终归是群居生物,族群的重要性和能带来的安全感通常远超个体的预料。不过……段长宏更害怕,看着自己的并非人类。黑暗带来变数。
他穿好鞋,跳下床,径直走向了玻璃窗前的桌子旁,坐了下来。面前与背景融为一体的屏幕上,一个光标缓缓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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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日志#5q2j5LmJ
实话说,相比之前去过的一些地方,这里的环境还算不错。
他们给我的调查报告上缺了不少细节性的东西。比如说,屋子里有一个一天能用十秒的手电筒。这东西不用充电的,还挺有意思。我还以为完全盲人摸耗子,抓瞎呢。
再比如,他们没说过这里有一台能连上基金会终端的电脑。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安装的,毕竟需要驻守,就需要人发送信息。这电脑的主题是最简略的那种,无法联网,无法打开文本以外的文件,所有图标都只有代表边框的细线条,甚至它的背景都几乎完全不发光,纯黑色的。
就好像这整座设施都不希望有光进入一样。
声音其实也是。在来之前,他们特意叮嘱我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任何形式的,但没告诉我具体的原因。我很好奇,他们知不知道这里的地下每天都有几次会发出非常大的声响?
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这些整天坐在屋子里研究东西的人拿我们跑外勤的当傻子。他们有时候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我理解他们觉得脑力劳动高人一等,但最起码我手上干净,至少比他们成天违背纲常要好多了吧……
算了。毕竟大家都是在基金会,为了人类的福祉奋斗。希望他们能自重一点。
𑖝𑖦𑖭
他设置好今日的观察记录模板,然后拿起手边的胶带,起身。右转,五步,左转,七步。他摸到休息室的门框。
前往西侧实验区域的路途相当遥远,尤其是当他需要横跨盘踞整个大厅,排布也不很规律的机械群时。不过,在黑暗中,不管是什么样的行为都会显得格外费力,就像生活在一滩粘稠的胶质之中。时间久了,就也习惯了。
实验区域只有一个入口。那里有三扇大门。段长宏站在它们面前,静静等待。它们通常需要八秒左右来开启。他时常会怀疑设置三道门的目的,因为开启它们似乎并不需要任何验证措施,只消站定等待就足够了。他甚至没有看到过任何检测装置。它们究竟是依靠什么来判明是否应该开启的?
滴。答。
正想着,大门的上方响起了轻微的声音。随着一阵悦耳的机械摩擦声,大门内部的锁解开了。然后,大门缓缓开启。他走进第一扇门,然后是第二扇,第三扇。起伏的荧光映照着他的面颊。一尊尊巨大的金属塑像伫立在地板上,它们每个都高一人有余,表面刻画着规律但不解其意的咒符,刻纹的凹槽之中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忽明,忽暗,就像在呼吸一样。虽然基本上只是金属制成的圆顶圆柱,但还是可以看出它们被塑造成抽象的人类形象。一双细长的大眼几乎环绕整个顶部,所有塑像都具有几乎完全相同的外表,哪怕是刻纹——之前他亲自对比过,别无二致。
段长宏走进实验区。他能听到其中传来的层层叠叠的呢喃声。所有雕像的内部都会传出这样的声音,音节大致相同,而且永不停止。只是,因为声音太低,他从未辨认出这些呓语究竟是何内容。这里有光,也有声音,就像是设施中的一方法外之地。进到这里,他感到空气中的凝重似乎都少了几分,但同时又有另一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自从第一次他来这,这样的矛盾感就一直存在。这里在某一方面吸引着他,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在这里终于能短暂逃离不变的黑暗,但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就仿佛终于有人陪伴着他一般。也许独自一人太久,这些不像人类的雕塑也能给予他些许慰藉。但另一方面——在这里待久了,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无关生理或者感官,而是一种从心底涌出,避无可避的厌恶感。他曾经猜测过这些雕塑存在这里的原理,存在这里的目的。他有一种转瞬即逝的猜想。不是什么好猜想,但他始终未能抓住那缕思绪。
他穿梭在雕像群间,不时注意着躲避脚下四处散落的铁管。这里的地面上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就像是施工时留下的杂物。他曾经试图整理它们,但在他意外碰碎了一尊雕塑后,他便再也不敢动这些东西了——这些塑像看似用金属锻造,强度相当,但实际上却十分易碎,稍大的冲击便能在其上留下裂纹,然后致使整体的崩溃。或许是因为它们上面覆满刻纹,又或许……是因为它们的内部本就是中空的。在那尊塑像碎裂后,他专门检查过,里面没有任何东西,除了从底部淌出的些许液体,带着咸腥的铁锈味。或许这些雕像的本质是容器。但即使它们碎裂,断断续续的呢喃声依然会从残骸中传出。就像不甘的怨灵。
段长宏走到区域深处,那里有一尊新出现的雕像。他知道,因为每次他检查时,都会把已经记录下的雕像缠上一圈与他肩膀同高的不透光胶带,覆盖住刻纹中起伏的荧光。在这区域中的雕像已然有七千二百八十四尊,其中有约莫一百六十尊是在他看管期间出现的,没有规律,也没有征兆。他从未亲眼目睹这些雕像出现的瞬间,也不知道它们是从何而来,但这对他而言并不那么重要。他凑上前,这尊雕塑也与其他的外表无二,但从它内部传出的声音却相对更加清晰,清晰到,他能听清楚一些音节。
雕像:zhu……tian……yi ang……yu ci……
对于他而言,这依然太过模糊了。他挠了挠后脑,为这尊新成员缠上了胶带,然后慢慢离开了实验区。该去检查大厅的机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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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日志#6YGT5b63
发现电脑中保存有一些文件。就像我这些自言自语的日志一样,没有被发送到终端,而是保存在了本地。它们被藏得很深,还有几层加密,但破解它们意外地并不麻烦。不知道它们的主人到底是想让人看到还是不想。不过,它们其实已经在相当程度上破损了。里面有很多乱码,想必这些不是被写出来时就有的。内容也残缺不全。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内容也是日记。或者其实应该说全都是日记。果然大家都在用这台电脑记日记。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观察记录的东西,但语气很不专业,而且单纯是日记的部分用了很大篇幅抱怨没有光和对黑暗的厌恶,估计是患上了什么恐惧症,所以这些文件记录的东西受主观影响的可能性很大。但就算这样,也还是能从中看出来,这个作者知道的东西恐怕比我多很多。
有一些破碎的语段在进行拼接后就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意义。比如说,有几份文件中提到,所谓的“终极……”什么什么,而这似乎就是这座设施被建造的目的。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佛经里出现的词汇,“劫波”、“阿输迦”什么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很离谱,但另一些文件中同时提到,所谓的实验区域不是过程或者手段,只是结果。这座设施在表面的部分只是一种掩饰。所有的无声和无光其实都是因为害怕影响到……下面。
下面。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下面。如果上面的无声是有目的的,那下面的巨响显然也是有目的的。
还是得找到去下面的路。
还有一个问题。所有的一切都将这些文件的主人指向这座设施的上一任,或者几任之前的所有者。但是,从资料上来看,我是这个地方四十多年以来第一任看守者。四十多年前……还没有电脑吧?就算异学会他们有什么神秘古代科技,至少不应该是这个型号的现代机械。
费解。
𑖝𑖦𑖭
段长宏漫步在大厅中,穿行于高速运转的机械之间。
这例行的作业并不复杂。他只需要检查是否有哪里出现了大批泄露的火花。在这黑暗中,那会格外显眼。段长宏是这么被嘱托的,但他其实并没有亲眼看到过。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这些机械从没出现过故障,或者任何的异常状况。时至今日,他几乎已经把整个巡逻的路线刻印在了脑海中,哪怕闭着眼睛他都能走完——虽然说睁着眼睛和闭上也没什么区别。与其说检查,他更像在这里散步。虽然全无景色。
段长宏挠了挠头,正要转身回去休息室,心中却再次警铃大作。他知道这又是自己的臆想,但神经的反射将他的头部拧到了左侧。那里什么都没有。他甚至不用仔细看。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的第十三次了,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他知道,对于黑暗的恐惧不是人类能够轻易战胜的,它根植在本能中。但他依然不喜欢这种身体自己动起来的感觉。
他本想继续行走,脚下却突然一软,整个人摔到了地上。几声轻微闷响在地面上跳动,段长宏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手电筒果然不见了。
它很好找。因为它已经开启了。可能是被甩掉时误触了开关,也可能是已经出了故障。耀眼的白色光芒在大厅中闪烁,直照向远方的墙壁,投下了模糊的斑点。
段长宏急忙起身。他可不希望这宝贵的十秒钟就这样被浪费掉。他弯腰。手指触碰到电筒的同时,他的眼睛在这漫散的流光下捕捉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一台机械的脚边,凸出地板,看起来就像一个把手。他恍然大悟。一直以来,他过于依赖脑海中的地图了。这把手在他的巡逻路线以外,因此他既然无法看见,就从未发现过它。
段长宏握着它,稍一用力,它便自动向上抬起。不消一会,一个四方的洞口便出现在他面前。洞口中的黑色看起来比身旁的更加稠密。他抬脚,小心翼翼地探过去,然后踩上一级向下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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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言记录#5piO5pm6
……大家应该很熟悉了,但有些人是新来的,所以我还是简单介绍一下。
段长宏这个人和基金会的缘分,始于十年前。
就,很神秘。他没什么特殊背景,也没什么特殊经历,读的大学名不见经传,学历普普通通,家庭成员……好吧,直说吧。他在那之前完全就是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常态社会里的一个救火员,除了表现好点之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真要说优点,那就是心大,接受能力强。
不过俗话说生得好不如生得巧。十年前97站闹了一场收容失效,最终导致以设施为中心起了一场火,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民房都多少出了点小问题;其中一栋情况比较糟糕,着了大火。这事情最终以煤气爆炸为由完成了对公众的掩盖,这是后话。我们的机动特遣队花了一些功夫从这栋民房中救出了受困的两个大人,但还有一个孩子困在最深处,在经过评估之后觉得营救成功概率过低,最终就决定放弃了。我们都觉得没问题,但有个人不满意。
段长宏完全是路过的。他既不住在那附近,也不去那附近办事,那天他就是漫无目的在散步。然后他听我们要放弃救援直接急了,冲破现场的阻拦,莽进了燃烧着的大楼。几分钟之后,他怀抱着那个已经吓得几乎痴呆了的孩子摇摇晃晃地从滚滚浓烟中走出来,然后扑倒在地上。
这就是他加入基金会的契机,就这么简单。当时和我们一起处理事故的老领导一眼就看中了他,他说这个人身上有着过人的胆量以及强悍的行动力,基金会绝对不能错过这样的人才。领导发话,事情自然不能不办。在他还住院期间,我们给他准备好了一切,还和他详细说明了基金会,异常和帷幕。就像我之前说的,他心大,很快就接受了被颠覆的世界观。
在他出院之前的最后一天,我们给他发了基金会的入职说明书。他就和我们一样,成了老领导的直属下手。只不过,他跑外勤,我们做研究。本来是互不干扰的。本来是这样挺好的。
其实很多事情从当时就能看出端倪。你不能去质疑领导的想法,但你有时候真得怀疑领导的眼光。我们给他发入职信的那天,他歪着个头,问了我一句,
“我们是为人类谋福祉的组织对吧?”
他这话对也不对,你们都明白。我当时就点了点头。他来劲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当时你们要放弃那个小孩?他难道不是人类福祉的一部分吗?”
我从这句话开始,就一直有种不详的感觉。
𑖝𑖦𑖭
段长宏在不知道多长的阶梯上不断走着,一路向下。这设施下层与上层之间的断层超乎他想象的厚,截至刚才那一秒,他已经走了三百七十二级台阶,而他不知道它的尽头在哪里。这通道很窄,窄到只能容纳一人行走,这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暂时不用耗费宝贵的光亮额度,只需要扶着墙壁就可以前进。但就算如此,在他前进的时候,他依然有一种迷失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何处,似乎在前往一个不可能到达的地方。他听不到任何东西,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指尖的触觉在告诉他,他依然在这个空间中存在着。
不。他的嗅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是一种淡淡的臭味,他继续向下,渐渐地,这股味道变得愈发明显。这种味道……使他感到熟悉,就像回到了在此之前的外勤生活。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伴随着温热的潮湿气体,从通道的那一端扑面而来。他意识到他已经越来越接近这段向下旅程的节点,因为他可以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机械运行的震动。没一会,他的脚底踩在了一个比楼梯更宽的平面上,然后另一只脚也停在了相同的高度。
段长宏看向脚底,打开了手电筒。他正站在一个悬空的平台上,平台两侧被重叠的金属栏杆严密保护着。他照向身旁。一台又一台巨大的机器颤抖着,它们的规模之庞大,覆盖了这座下层设施的几乎整个顶部,占据了整座天穹。镶嵌在上层建筑地面上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浮出地面的目的可能仅仅是为了将他们固定在两层之间。每一台机器的下方都有一个、两个……可能四到五个如同换气桶一样的通道,在目不可及的远处,一团团黑影正在从那通道口中飞出,下落。
叮当,咣。
身旁的机器停止了颤抖。它的其中一个通道口之中传出了细碎的声响,在电筒的照耀下,一个黄色的,软软的椭球形东西跌跌撞撞地从那里滚了出来。
它们是在制造这些东西。
这样的想法从段长宏的大脑中闪过。这通道口或许并非什么换气桶,而是输出口。这机器在无中生有地制造一些东西,而他们一经生产便被排放到了这下层设施的最下方。
那里……会有什么?
段长宏将身子探出护栏,向下方照去。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黑暗。
他关掉电筒,上面的倒计时告诉他今天还能享受八秒的光明。他沿着平台继续向前,继续向下。
𑖝𑖦𑖭
项目日志#5oWI5oKy
……这电脑里还有多少藏得更深的东西。什么密码学专家。
还好我技高一筹。
不说这个人的技术有多高,他至少对这个系统非常熟悉。这个特制的点线电脑主题有一些很奇特的地方……比如应用特定的界面大小和打开特定数量的文件,它们的边框会在屏幕上组成几个字符……真是给他玩明白了。
这些被藏得更深的文件反而相比之前那些更加完整,有些难以置信。理论上来说加密越多次损坏就会更深……对吗?我也不明白。
但这些文件倒和这座设施没有什么关系了。它们记录了很多……事件。它们几乎全部记录的都是事件。比如1937年,导致一个部落被抹掉的西藏“星落”;1943年的群体头部发光以及其伴随的智商提升;1998年多个盲人的眼睛被替换为闪光晶体后视力复明;2000年之后频繁出现的各种琐碎的无中生有的小奇迹。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超乎想象的多。这些文件形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它的中心则指向了……1921年的群星神教集体祈愿事件。
挺著名的事,至今都是未解之谜。有关它发生原理的猜想层出不穷,但没结果。他们信的据说是一个什么古代的神话,那个神话的至高神会在人死时把人的灵魂抓走,教徒觉得这就是上天堂。关键问题在于,这教不禁自杀。自杀也能上天堂。所以很多人进了教就自杀,但更多人其实不敢自杀。结果五万两千三百二十二个教徒集体站在巨石阵中心高声祈愿,希望能被他们的上神带走。据说当时他们念了四天四夜,在第五天的清晨,一颗还没有落下的星星大放光芒。所有人就在光芒中消失了。群星神教就此彻底覆灭。
在记录这次事件的文件旁,贴着之前那个写着“终极……”目的的破损日志。
就搞不懂什么意思。真是莫名其妙。
𑖝𑖦𑖭
越来越浓烈的臭味让段长宏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努力呼吸,勉强让鼻子适应了这股浊气。楼梯不知延伸到何种深度,好在段长宏的每一脚踩下,阶级都足够坚实,并不晃动。脚步声发出回音,工装的拉链也发出咔哒响声,一呼一吸,段长宏弄出的任何声音在极度安静的空间中都格外明显。他咽了口口水,吞咽的声音从喉中传来。
又走了几步,段长宏忽然停住了。他侧耳倾听,这才确定并不是自己耳鸣,某种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声音从下方深处传来。这声音有些尖锐,嗡嗡作响,好像并不是由单独的声源发出的。段长宏起先怀疑那是机器的轰鸣声,随后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那声音的音高比机器运转的声音高得多,音色也更加尖细,但段长宏始终没能想到什么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继续往下走吧。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震动沿着墙壁和楼梯传了上来,段长宏一惊,差点跌坐在地。他连忙稳住脚跟,一手扶住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
广播:诸天异象,皆尽于此。
不知设置在哪里的广播中传出了这样一句诵咏。声音沿着墙壁爬行,立刻便回荡在整座深坑之中。
广播:诸天异象,皆尽于此!
广播:诸天异象,皆尽于此!!
广播中的诵咏一声紧似一声,如同一波又一波震荡的浪潮,轰击着段长宏的听觉。这诵咏一次次地灌输进他的心中,令他也不由得激昂,恨不能跟随这机器口吻一同念诵。正当这冲动涌至胸口时,他的余光抓住了身下的某些变化,令其生生咽下了那段词句。就在刚刚,他下意识按住了手电筒的开关。光芒闪动,段长宏定睛望去,下方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光照下,已有锈迹的金属阶梯第一次展现在段长宏面前。阶梯下被照亮的物体,虽然惨白到毫无生机,段长宏仍然能认出那是肉体。广播还在继续,段长宏看不清楚肉池的确切样貌,那肉池却在这诵咏之音中开始缓慢地蠕动,发声。他们发出的声音高出广播数倍,却嘈杂无序,就如同无数只苍蝇从耳朵飞入他的头颅之中猛冲乱撞,直搅得他大脑疼痛。
段长宏慌忙按灭电筒,两手紧紧攥住额头,想要试着以疼痛驾驭疼痛,但似乎效果不济,便再忍不得,大叫出声来。慌乱之下,他脱下身上外衣,层层包裹住头部,表情终于缓和。这巨响他每日都能在上面听到,从未想过从近处接触能有如此大的威能。
他闭上眼,原地下蹲深吸,然后再呼。重复几次后,段长宏终于起身。他瞥了一眼手电筒的倒计时,时间还剩不到六秒。
他继续向着楼梯下走去。
𑖝𑖦𑖭
发言记录#5ZCm5LiW
……然后终于有一天,还是出事了。
事情的起源是一项被分配给异常宗教表现部17号项目组的任务,研究的主要对象是一座位于山东省的小山村,那里有着献祭幼女以向某个邪神祈福的习惯,阴气长期积累,终于产生了异常;我们的机动特遣队以一名优秀特工的生命为代价完成了对异常项目的控制。行动记录提交以后,97站那边给出的回复是,其中某些特别描述的细节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尤其是展现出强大机动性的……那些被献祭的女孩之灵魂化身而成的黑影。他们认为这个异常分项目或许有可能为基金会所用,成为97站近防战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17号项目组的任务目标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弄清楚被献祭的小女孩是怎么被转化成这些黑影的。为了达成这一目的,项目组向01站申请了一些年龄小于或等于15岁的女性D级人员,并参照资料中给出的仪式程序将她们献祭掉,从而探究该异常运行的机制。一开始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一封又一封的投诉信被送到伦理道德委员会那边。
对,就是段长宏,他当时在那个组里跑外勤。严格来说我们也有责任,因为任务细节理论上只有17号项目组资格最老也是地位最高的那几个研究员清楚。听老领导说,其实他并没有察觉到任务的核心,但就算是表面的实验也被他拿来大做文章……总之他的投诉信洋洋洒洒,每一封都至少有二十页那么长,并且附上了数量相当可观的证据。据他在报告中说,他很早就意识到我们的实验不合人道,为了防止我们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只能出此下策……什么的……
伦理道德委员会那边吧,本来是不打算处理这个事情的,毕竟类似的案例在基金会中比比皆是;D级人员嘛,本来就是可消耗人员,大家都懂。但段长宏投过去的信实在是太多了,每周三到四篇,而且每一封都完全实名,根本没有一点避嫌的意思。最后伦德委实在不胜其烦,就跟97站那边打了一通电话。于是嘛……我们那年的奖金就这么泡汤了。
但话说回来,上面毕竟也是在道德线上浮沉了那么多年的老江湖,表面功夫自然得做,优化方案当然也是得做的。最后的处理措施是,他们给那个项目组整个进行了大换血。段长宏这个人被调去了云南那边的低危调查组,不需要做实验的那种。天高皇帝远,他们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不会再和他碰面……而至于原本的研究团队,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精英。他们被重新包装了一下,放进了另外一个刚刚新成立的机密项目中,用老领导的话讲,就叫明贬暗升……
……而这成为了我们现在这个团队的主要组成部分。
𑖝𑖦𑖭
脚尖向前试探,碰到地面后再慢慢踩稳——如此循环着,段长宏又一次探出右脚时,踉跄了一下。地面来得比他想象的快。段长宏又往前迈了几步才意识到,楼梯到底了。脚下是某种金属制造的网格,段长宏意识到这是一个平台,下面还有至少一层空洞。他眯了眯眼睛,感到一丝微光。他往前走了几步,伸出的右手摸到了一截栏杆。栏杆粗糙而冰凉,是锈蚀的感觉。
段长宏抚着栏杆往前探去。栏杆后是空的,但是再往前好像又有些什么——他摸到一个平面,坚硬,光滑,好像有些温热。上下左右,感受都是一样,这个平面很大,宽度至少超过了段长宏的臂展。他收回手,发现栏杆中间有个突起。那是一块牌子,用螺丝钉拧在护栏一侧,他能摸到螺丝钉的帽,十字形的,肯定锈住了。牌子上刻了些东西。
尽管本来就什么也看不到,段长宏还是闭上了眼,这样有助于集中精神。他的指尖扫过刻痕,对形状的印象留在脑中。人类无需经过图像就能记忆形状本身,但对于习惯于通过视觉记住事物的段长宏来说,要分辨那是什么需要时间。边缘勾勒出形体,脑海里的图像逐渐成形,段长宏意识到那是文字,几个英文字母。
段长宏:B、Z、H、R……?
下方还有更多字母,但分辨出它们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一阵低沉的响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段长宏后退了几步,点亮了腰间的手电筒。明亮只持续了两秒,但这足够段长宏看清楚一切,看清楚他再也忘不掉的那景象了。
他的面前是一堵玻璃墙壁,向下延伸到下方几米处,向上则伸向或许存在的穹顶,在段长宏头顶远处有一个方形的缺口。这是一个方形容器的一面。容器中层层叠叠的是惨白的躯体,大部分被一层半透明薄膜覆盖。段长宏有限的生物学知识已经能告诉他,那是羊膜。躯体从容器底部堆到平台以上,至少有段长宏的三倍高,顶上的那些仍在微微颤抖着,被压在最下方的已成森森白骨。来自尸体腐烂的黄色粘稠液体浸没着地面,那就是臭味的源头。
他不知道是否能将那些躯体称之为孩童,那些看上去已经有七八岁的孩子,仍然被困在羊膜之中,瘦骨嶙峋,与其说是人更像是骷髅。透过膜能看到他们的脸:双目无神,嘴唇则始终蠕动着。这两秒明亮已经足够段长宏读懂他们口中的词句。诸天异象,皆尽于此。诸天异象,皆尽于此。诸天异象,皆尽于此。他们齐声念诵这同样的一句话,此起彼伏,也不甚精准,却组成了诡谲的韵律。
段长宏双手抱头,跪坐在地上。
手电筒熄灭,熟悉的、温暖的黑暗再度拥抱着段长宏。他喘着粗气,瞳孔骤缩。他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反色印在了视网膜上。容器上方,不断有黑影落下。他意识到那是小孩,更多的小孩。那四个字母下方的文字似乎是缩写的释义,段长宏的视线只捕捉到最后一个单词:Replicator。复制机?那些机器是用来复制什么的?
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震动又开始了,段长宏狠狠捂住耳朵。他知道广播又要开始重复那句话了。尸体堆积而成的浓烈臭味摧毁嗅觉和味觉,黑暗屏蔽视觉,而触觉无关紧要。五感之中只有听觉被无限放大,在这一切其他声音都被最小化的环境中,只有广播里那段念诵词会被这些孩子认知。他们就像某种穴居动物,生来便被设计成为只能在这座尸山之上歌唱的物种。
诞生于这样的环境之中的小孩,真的还能被认为是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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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项目报表查询 - 研究项目申请 - 00784
摘要:利用回收自异常物品AoI-SeC990615-043的技术构建仪式设备,以得到适合劫波कल्प计划第二阶段的素体。
历史:1999年,基金会考古学部对中国新疆伊逻卢城遗址附近一处明显带有逆模因性质的墓葬群进行了发掘。这些墓葬似乎均为龟兹国晚期贵族墓,但包含有来自狄瓦文化等异常文化的入侵迹象。多数墓葬的陪葬品为一般西域贵族形制,但部分墓葬中出土的包含仪式信息的陶片,成为基金会的重点研究对象。
该异常墓葬群中的主墓为出土有价值物品最多的墓葬。据墓志记载,该墓主人系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时期的男性贵族白舍沙迦。白舍沙迦生前曾长期担任宗教领袖职位,因此其陪葬品包含了众多法器、仪式用具。其中,基金会人员发现了一个保存比较完好的卷轴,编号为AoI-SeC990615-043。该卷轴中记载了一组被称为“如意轮回Añurtāsamsär”的奇术仪式,这组仪式被认为是对生命能量的有效利用,具有潜在研究价值。
仪式:AoI-SeC990615-043对奇术仪式的记载围绕如下的传说:
古代,人死后,灵魂将经由佛陀提供的道路进入轮回。如果恪行四端,灵魂便能不断上升,最终进入极乐。然而,天神暗尊Orkämñkat企图控制人类,奴役一切逝去的灵魂。为此,只有欺骗暗尊,让他认为本该死去的人尚在人世,才能给灵魂以自由,让灵魂进入轮回。欺骗暗尊的方法即为“如意轮回”仪式。
仪式以一种名为“魂宫Áñmekerciye”的法器为核心。该装置为一种带有铍青铜外壳的罐型容器,足够容纳一名屈腿坐下的成年男性。容器一侧有一门扇,其包含的卡榫设计使得其关闭后无法再次开启,除非破坏容器。装置表面刻有一系列奇术符号。
根据卷轴记载,当将死的老人进入容器并关闭门扇,容器上的刻文将被激活。衰老的躯体将逐渐化作血水,但老人的声音将被永久保存在魂宫之中。听见这声音的暗尊以为容器中只有活人,而魂宫中的灵魂就此得到自由,前往轮回。
附记:自确认劫波计划存在缺陷以来,我们一直在寻找能够达成条件、实现终极收容的手段,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将“如意轮回”仪式与劫波化现的“祈愿”结合起来,我们便能更进一步,去除掉计划中存在的不稳定因子。我提议将新的项目设计命名为阿输迦अशोक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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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响动传来。相比起广播与孩子们的诵咏,这声响实在是微不足道。但他还是听到了,或许只是一种本能的感觉,而不是由听觉器官接收信息后做出的反应。段长宏向上看去,一个模糊的巨大阴影似乎正在运动。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朦朦胧胧的黑影从他头顶掠过,穿破凝滞的空气。是了,这里确实有某种辉光,让段长宏能够勉强区分明暗,不过也仅止于此。响声还在继续,段长宏举起手电筒,打开灯光。那是一只机械臂,从空间上方伸下来,越过段长宏所在的平台,从缺口处探进玻璃容器内部。钢爪粗暴地抓起容器中的人体,又丢在一边。孩子们的叫声盖过了机械运转,但哪怕是本能的叫嚷依然只是那句歌词的加速,无法摆脱它的影响。像是翻找着什么一般,机械臂运转极快,迅速在肉堆中挖出一个坑,最终抓住了一个特定的孩子,拽着他的大腿,提上了半空。他看起来比其他孩子要更加壮硕一些,嘴角还挂着粉红色的碎屑和干涸的深红印记。电筒的光亮直射着他,他似乎看到了段长宏,但从未见过的剧烈光芒逼得他紧闭双眼,笨拙地用手覆盖住了面皮。
恐惧使得这孩子忘记了惊叫,只是不断重复着那段歌词。他的语气软弱,听起来似是在哀求。那声音清晰而流利,与他还躺在下面的同胞截然不同。段长宏忽然意识到,在刚刚这孩子闭上眼的一瞬间前,他看到了他的瞳孔。他能从中感受到属于人类的感情。这孩子显然是这些被创造物中的佼佼者,但,这机械臂是如何得知的呢?
不过,无论是求饶还是情感,对于一部机械结构而言毫无用处,它决然不会被这些东西打动。机械臂不断抬升,再抬升,直到将他拽离这玻璃容器的顶端。那场景就像——段长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本不是一个恰当的比喻。但这场景活像一台巨大的夹娃娃机。他向下看去,脚下的平台依然向前延伸,延伸的方向恰与夹爪消失的方位一致。
他向前走去,却忽略了手电筒上的倒计时。或许是因为他在这容器前停留了太久,又或者他在路上耽搁了几秒,当他终于在道路尽头再次看到那巨大的夹爪和那孩子时,电筒的光芒毫无征兆地熄灭了。他诧异地看向它的计时器,却发现它变成了一个十数分钟的倒计时,意味着此刻已近午夜,但在此之前,他已无再次开启它的资格。段长宏抬起头,他再次被黑暗所包围——不,并不尽然。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如小山般堆积的,散发着蓝色微光的……雕像群。段长虹看向身后。尽管堆叠的荧光足以照亮这里,但他却再无法看到那承载着尸山的玻璃容器。他退回几步,小心翼翼地向身旁伸出手,才发现原来这黑暗是实质的物件。一堵被涂成黑色的墙壁阻隔在他们与尸坑之间——这里是一间被单独分开的小小房间。
他再次看向夹爪。那孩子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嘴中只是重复喃喃着他听不到的话语。在微光的映衬下,段长宏可以看到一滴液体从他的眼角垂下。夹爪环绕着他的腰部,将他带向后方。段长宏急忙跟上前。在夹爪悬空的位置下方,他看到了一个履带,上面摆放着一个“胸口”部位如同小门一般敞开的雕像。它将那孩子轻轻放进了雕像之中,然后合上了门。雕像遍体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蓝色光芒,但这只持续了一瞬。光芒很快回敛,维持在一个比微弱稍强的亮度。它内里的孩子开始惨叫。依然是那句咏词。铁处女——段长宏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个词。如果每尊雕像中都曾有一个这样的孩子,那么自己曾打破的那尊为什么只流出了液体?
他不敢继续想。
一阵嗡鸣声响起,这房间的地面稍稍颤动。他抬起头,履带启动了。尽管承载着沉重的雕像,其中还有一个孩子,但它们被转移的速度却极快。段长宏眼看着那蓝色的光点几乎是一瞬间飘向远方的黑暗之中,然后向上方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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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存档#5Lq65oOF
致:全体
这次的处理结果已经是我与道德伦理委员会尽全力协商的结果了。
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对此觉得满意。发生这样的事,哪怕是我的老脸上也挂不住。对不住你们。
段长宏这个人……是一个常态世俗意义上的英雄。他很有底线,也很有正义感。遇到事情敢于出手,打抱不平,而且一旦去做,就一定要达成目的。但他也固执,不懂变通,愚忠于自己坚信的正确,拥有这种人物该有的一切缺点。
是我把他招进来的,我对这一点很了解。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只让他跑外勤。但他太活跃了,我想藏但藏不住他,最终还是被安置到一个离你们近了一点的岗位。这迟早是拦不住的。他执行力超群,道德水准也高,他完成过好几个被上头都认为难度很高的任务……而且他忠诚,如果我们需要,他可以赴汤蹈火。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所认定的“正义”与“正确”似乎与基金会的通行准则有细微的不同。随着他对于基金会的了解更为深入,这种不同会很快会达到无法弥补的程度,变成祸端。这次的事就展露出了一点这样的由头。实话说,我很担心。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们不要怪他。你们终归不是同路的人。他这样的人物,不管哪样的组织都会想要吸纳,只是需要……正确的处置措施。
在你们被分配到新的环境后,我就不再是你们的领导了。段的处理结果,你们也知道。你们应该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我真心希望你们所有人都有幸福的未来。
邮件存档#5LmJ5rCU
我明白您的意思,老领导。也是辛苦您天天为了这种事发愁了。
我们当然满意这样的安排,我是想不出比这更能服众的解决办法。不得不说,姜还得是老的辣。
不过,至于我们和他今后还会不会再见面,恐怕还要取决于缘分吧?
谢谢您的关心了。
邮件存档#5ZCs5Lu7
事在人为。
什么叫取决于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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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路途后,段长宏原路返回了上层大厅。
他现在感觉浑身无力。事实上,他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到休息室好好睡上一觉。也许他会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也许下一刻,他还没站稳脚步,世界就会晃动起来,他会在床上醒来,然后继续下一次的检查,记录。检查……该检查什么呢……
对了,是实验区。段长宏一拍脑袋。刚刚有一个新的孩子被放进了一个新的容器,顺着不可及的轨道升到上层,如果说它会去哪里……
段长宏开始行走起来。然后变为奔跑。脑内刻印的地图此刻飞速运转着,就像身边那些机械。这路线让他与这下层入口错过了无数次,但现在,它正指引着他去拯救一个孩子。
它一定还是可以被拯救的。段长宏默念着。他的面前是实验区域的三关大门。明明只是几秒钟的开启认证,他却焦躁地好像一刻也等不了。
滴。答。
大门开启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进去。容器群静静地呼吸着,只是,它们之中再次多了一名成员。
找到它并不困难。但真正面对它时,段长宏却犹豫了。这孩子真的还活着吗?就算还活着,他也不知道怎样正确打开这容器。他踢了踢它。
容器:诸天异象,皆尽于此。
他敲了敲它。
容器:诸天异象,皆尽于此。
他又敲了敲它。
这一次,没有回应。容器沉默了。段长宏看着它,长叹了一口气。他蹲下,一寸寸摩挲着面前这尊巨大的棺椁,出神地望着它表面正脉动着的符文,还有自己的模糊倒影。许久,他转过身,以背靠向那光滑的平面,无力地滑了下来。
段长宏:……我曾经对基金会抱有过幻想。
段长宏:你们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你们都不应该被生下来。
段长宏:有什么意义呢?出生就是为了当一个瞎眼的,在尸山上歌唱的怪物。甚至连唱的歌都被人拿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段长宏:跑吧。我说。
段长宏:我们一起跑。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也没有我的。
段长宏:只剩下你一个了。
容器里的小孩子发出模糊不清的咽语。
段长宏:说话啊。如果你能歌唱,那你也能说其他的。你只是不会而已。快吧,说点什么。
容器里的小孩子发出模糊不清的咽语。
段长宏:说话啊!说点什么!
容器里的小孩子发出模糊不清的咽语。
段长宏:说点什么!!!!
段长宏猛地站起身,用堪称凄厉的声音大叫。
容器:……朔……化
容器:……朔……店……深墨……
咔啦。然后,是金属碎裂的声音。
段长宏的大脑一片空白。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身体行动了。
实验区域地面上随处可见的铁管被他的双手紧紧攥住。铁管与面前的容器嵌在了一起。容器表面的裂痕快速蔓延,逐渐覆满了大半。他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裂开地部分便哗啦啦散落一地。他慢慢向前走去。容器的内部漆黑,但在荧光的勾勒下,依然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着。
是一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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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刻,群星的伟力如轰雷击向了此处。执行员段长宏那短暂而渺小的心愿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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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长宏的双手颤巍巍探进容器内。他意识到他抓住了什么湿哒哒又软乎乎的东西。皮肉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一个孩子的肉体。他手上不敢用力,一半举着,一半托着它。借着容器缝隙中散发的微光,他端详着这个不到他一条胳膊那么长的孩子,它细嫩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整个身子都在不停陷下他的怀窝。段长宏心中有些莫名的恐惧。若是捏疼了这孩子,他不和自己走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段长宏的腰间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这是他背后那盏手电筒的振动。他知道,它振动,意味着午夜已至。十秒的每日光额被重置了。但他没有心情去按下开关去使它停止。段长宏挪了挪手肘,将它从腰带上甩了下来。
手电筒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它自己启动了。耀眼的白色光芒沿着实验区域光滑的墙壁反射,再反射。对一直处于黑暗中的段长宏而言,这无异于白昼。他不由得眯起眼睛,然后借着这股难得的光亮,看向怀中的孩子。潮湿的手感原来来自于裹满全身的深红色液体。孩子的身体四处挂搭着突起的凝结块,皮肤之下还似乎不安分地涌动着。每每涌动一次,它的身体似乎变得更软。
段长宏将这已经软得异乎寻常的孩子托举到他面前。他看到这孩子举起它肉嘟嘟的小右手,朝他伸来。他看到它张开被层层粘稠深红液体覆盖的嘴巴,冲着他笑。段长宏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他意图要回应以笑,但他的面部似乎已经不随他的意愿而行动。
皮肤下的涌动更为激烈,更为澎湃,然后在一个瞬间,爆发。最先崩溃的是那孩子的伸出来即将触碰到段长宏面颊的右手。然后顺着右臂一路崩毁。炸裂的血水溅上段长宏的满头满脸,粘稠的浓浆从他高举的手上一滴滴地流淌到地面上。没有器官,没有肉块。只剩一滩殷红的沼洼蔓延,浸透他的足底。
段长宏的面部表情愈发甜蜜。他的嘴角上扬,再上扬,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扭曲的弧度。他将双手怀抱在胸前,温柔地抚摸着一个圆滚滚的虚空。那里本应是那孩子的头颅。
他终于放声大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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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记录#5peg6YeP
未知男声1:……而从另一方面说,阿输迦计划本身很可能也有一点问题。
未知女声:此话怎讲?
未知男声1:嗯。你可能知道,我们的团队一直在试图制造一个能够阻止运转的系统,只需要最低限度的维护和看管,就能对其报以期望,只需要等待劫波之化现。实际上,我们成功了。我直知道你们组的研究进展不顺利,3组也不顺利,但我们其实早就成功了。问题不出在我们这里。名为阿输迦的系统本身运转毫无问题,甚至不需要有人员在现场。在我们对它进行远程监控的一千零八十一天里,它从未出过任何故障,甚至没有不安因素。你知道,我们的计划是以量取胜的。用庞大的个体数量压倒性地占据全球在同一时间的许愿个体,最大化被选中的概率。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哪怕是死去的小孩都已经以万为单位计算。至少从数量上来讲,正在那栋设施里日复一日地一遍遍重复那句词的人,绝对是足够。事实上,我们进行过模拟演算,以这些年外界发生化现的频率来看,我们最晚在一年前就应该生活在一个不再需要我们的世界中了。但现在。如你所见,什么也没改变。
未知男声1:在如此庞大的代价之下,我们的愿望,还没有得到实现吗?
未知女声:你是说阿输迦的核心手段可能是错误的?
未知男声1:……我不想去怀疑这个。在我看来,我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了,不管是我们的时间,还是那里的人命。虽然不是自然的人命,但在一般的仪式里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命总是价值最高的交易物,这也是我们当初选择这样做的主要原因之一。我确实想过也许强调代价的阿输迦本身出错了,但看看你们那两组连进展都没有……
未知男声2:你搞错了。
未知男声1:……未名组长。
未知男声2:阿输迦不是强调代价,而是我们必须假定劫波之化现需要等量的献牲。纵观所有化现事件,你会发现它们都不完美。童话般不劳而获的心想事成并不存在,所有被化现者不是在化现之前割舍了什么,或是已经陷入无可自救的境地,就是在化现之时或者之后失去了什么,而这通常是因为愿望被些微扭曲而实现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想假定化现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一个恶趣味的家伙,或者单纯能力不足而无法完美地实现我们所希望的,就必须假定它希望在给予你什么之前获取些什么。一个无法预测或能力不足的力量或者存在没办法实现我们的终极愿望。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未知男声2:抱歉,我忘了你在。我尊重你们的工作,但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未知女声:我没在乎。我们各司其职。
未知男声2:那就好。但回到正题,我也认为或许化现背后有某些我们还未参透的,更隐秘的东西。刚才这孩子说得对,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早在两年前就该解散了。阿输迦的计划概念不应该有任何问题,那么唯一有问题的只可能是,化现需要额外的变量。实际上,我已经锁定了一些东西。
未知女声:是什么?
未知男声2:(沉默)
未知男声2:是情感。准确来说是情绪的波动。更准确来说,是逃避和无力感。“遗愿”。你们明白这种感觉吗?
未知女声:……明白。也许明白。我曾经也有过……这种感情。但……
未知男声2:基金会不需要这种感情……是的。所以我称之为变量。
未知女声:有实验计划?
未知男声2:有。我们自己太过于熟悉化现,对待它过于理智,而理智是情感的天敌。为此,我们需要引入一个与这个项目无关的人,使他进入阿输迦,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我们会全程监管实验过程。如果顺利,那么他的祈愿将能够化现。这个实验可能会维持多次,但……第一个变量,我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未知男声2:呵呵。我的组员们绝对会为此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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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瘦高的人影无声地出现在实验区域正门外。虚浮的光芒在他周身游走,构建出古怪的图腾。他的左手拿着一支手枪。上面拧着一个圆筒状的消声器。段长宏的余光注意到了他。他挣扎着起身,与之对峙。
来人耸了耸肩。
来人:怎么了?我以为你早就注意到我了。
来人: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段长宏眼皮狂跳。熟人重逢,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长宏:……未名。你们真是疯了。
段长宏: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沉默。
来人:……啊?哈哈哈。
来人:你就是这样。老是希望什么事情都能尽如人意,不付出就得到。哪有这么多完美?
来人:长宏。你才是变得疯狂了。你今天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干了太多不该干的。我来阻止你。
段长宏缩了缩身子。他一步步向后退去,胸前怀抱的双臂攥得更加紧。
段长宏:……不,不。你是因为私人恩怨……
来人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来人:长宏。你我都知道我们之前有一些误会。但这和那无关。这是重要的项目,你不能把实验品带走。把它放回去,我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段长宏沉默。
段长宏:……不。不要。不行。
段长宏:只剩下他一个了……
段长宏:我要带他走。
听他这么说,来人突然笑出了声。他舔着嘴唇望向一边,又满脸笑意地看着段长宏。
来人:我刚刚居然会有一瞬间害怕你不这么说。不过,就算你真的想放回去,你又能放回去什么呢?
来人:来吧,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举起手中的枪,对准段长宏的眉心,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段长宏的半颗头颅立刻不翼而飞,脑浆化作红白相间的烟花炸开。他向后倒去,直挺挺地摔在地上。猩红的血汩汩流出,与曾经是人形的孩子交融在一起。
来人用皮鞋尖拨了拨他和它的尸体,又在干净的地面上蹭蹭鞋底。
来人: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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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言记录#5piO6ZWc
……说了这么多,让我们总结一下吧。
阿输迦计划的实验正式告一段落。在研究员段长宏的协助与努力下,我们成功证实了该计划具有相当严重的巨大漏洞。有关异常现象34170——代号“祈愿”的基础理论猜想极有可能是错误的,或者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极为浅薄,仅仅依靠人数上的优势恐怕无法达成我们所希望的效果。
但我们还有机会。我们从不缺机会。劫波化现……终极的收容作为我们的最终目的,本就不应该这么容易被实现。失败便是我们的献牲。我们牺牲得越多,便越接近化现。
遗憾的是,研究员段长宏的精神在这次实验中陷入了崩溃,他居然胆敢试图背叛基金会,并掳走珍贵的实验成果。不得已之下,我们赶到现场的人员只能将其就地击毙。我们很遗憾失去了这样一位优秀,正义,敢于仗义执言的执行员……
……当然啦,这些会写在提交给伦理委员会的正式报告上,嗯。
纵观基金会两百年的历史,失败才是最常见的事。我们伟大可敬的英雄,段长宏执行员,用自己仅仅一人的生命便为我们赚得这些宝贵的结论……倒也能算是他昏暗无趣的人生最高的价值吧?
况且,如果各位能够试着暂时将基金会的终极目标和那些重复过无数遍的责任感抛却脑后,单纯地问问自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拿不出手、见不得光的小小愿望——
看到这样的结局,大家都还满意吧?有没有感到浑身舒畅、大大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别笑了别笑了……散会吧,散会!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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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项目报表查询 - 编号申请 - 01573
异常项目编号 | 申请类别与分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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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73 | SCP - Eucli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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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LINED |
𑖢𑖴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