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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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日。

林莫歌望了望29站那平平无奇的大门。门口的挂钟嘀嗒嘀嗒响,晚上七点半。

走入黑洞洞的走廊中,他的步伐顿了顿,眼睛在眼眶里扑朔闪动,打量着黑荡荡的四周。

他的双耳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响,倏地支起——他却只能听见自己均匀的呼吸与心跳。

嗒!嗒!嗒!在不知多远的漆黑里,传出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林莫歌心头一凛,左手不自觉地伸入左衣兜里,握住了枪托。耳内回荡着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响亮——毫无疑问,那双脚的主人是向他来的。

未见其貌,先闻其声:“嗯,欢迎,是莫歌吧?”

闷出手汗的左手骤然一松。林莫歌冷冷地道:“他妈的,你们29号都不派人来接我一下。找到这里可费了我一番功夫。”

“嗯,不好意思了啊,最近站点特别忙,每个人都要加班。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事,人手自然就更为紧张了。实在抽不出人去接你。”

“所以,江洱兮,你们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走入华南最大的基金会站点真正的大门,林莫歌眼前是一派忙碌的人影在无声蠕动。头顶上那盏大吸顶灯发着冷冷的惨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晃着一块光斑。光斑曳过一道道人影,闪着林莫歌的眼睛。

每个人脸色似乎都不大好看——可能是长时间超负荷工作所致。他们看见林莫歌和江洱兮,就像没看到似的,睥睨他们一眼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继续各干各的事。林莫歌感觉到了满满的轻视。

林莫歌小心翼翼地踱在江洱兮身后,眼神犀利地扫过目光所及的一切。过了许久,林莫歌悄声问:

“洱兮,有水喝吗?我有点渴……”

“……对不起莫歌。站点已经断水一天了,现在还在抢修管道呢……你先忍忍吧……”

林莫歌撇撇嘴:“好吧……那么,你现在又带我去哪?”

“找主管……莫歌,主管会告诉你一切的。”


主管是一个矮小,苍老,面色阴沉的男人。他的眼睛在一片浓密的刘海的剪影里暗淡无光,像轮阴灰里的深洞。他上下打量了眼林莫歌,皮笑肉不笑似的笑了下。林莫歌看着他笑颜上爬满的皱纹,莫名想起前天家门前的垃圾堆上正在啃食一堆腐烂脊骨的肉虫子。

林莫歌眼神一动,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你可以出去了,江特工。”

江洱兮诶了一声,把门带上了。

林莫歌仍在打量着主管,与被打量者仅仅一桌之隔——他俩脸近得就像准备热吻的情侣。

主管的胳膊架在桌上,不停地拧着眉心处的一粒疙瘩,眼睛却在微眯着望向他。就像……就像一个将军在细细端详自己的宝刀。林莫歌被他盯得不太自然。

“……您先喝水。”主管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林莫歌也没有客气,咕咚咕咚地喝。

“是这样的,”沙哑的声音从主管的喉咙中弹出,“今天下午,我去找我们站点的一位博士,去拿一份重要的资料,结果她的尸体被我发现了。这是尸检报告,还有这位博士的资料。监控录像之类,您可以去监控室调取。”

林莫歌眉头一皱,把矿泉水瓶随手一丢。正中垃圾桶。

他道:“我想这种事,身为华南最大站点的29号可以自行解决吧。”

“十分抱歉,最近我们人手十分紧张,没法抽调人员去调查,”主管干咳了几声,眉头拧成一个涡旋,“但是,我保证,29号会向您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帮助,以协助您的调查。”

他向门口指了指,语气里似乎有一点轻蔑:“您和江洱兮特工认识吧,听他说他是您的大学同学。他想来帮助您查案,我同意了,一般情况下他都不干什么正事,行踪飘忽不定,我们也懒得管他。要不是他父亲是一名鼎鼎有名的博士面子比较大,他老早就被我炒鱿鱼了。”

林莫歌眉头一皱,眼睛转了一圈,拿起桌上大大小小的文件袋:“行,洱兮脑子还算清楚,他帮助我应该能事半功倍。”


去监控室的路上,林莫歌打量着江洱兮:“真是可惜了啊洱兮。你那么聪明,我记得你高考的时候考了全乡第一,大学的时候是闻名整个学院的计算机专业的天才,怎么来这里做特工了?见鬼,主管对你的评价还是‘不做正经事的仗着父亲牛气的家伙’。我记得你大学时可不是这样的。”

江洱兮左手抱着那一大叠文件,右手挠了挠头:“呃,这个,人都是会变的。我们那个破烂大学连重本都不算,毕业证书对于向基金会谋职位有什么用?我向一名我爸介绍的基金会特工学习了格斗术两年,考完特工资格证就来这里上任了。我或许是什么方面都变坏了一些。不过,莫歌,我以后会改的。真的。”

林莫歌摇摇头:“嗯……是,那是个不怎么好的大学。但是你看看我,我都混到博士的职务了。你除了聪明绝顶还有你爸呢。你肯定是在什么时候堕落了,不然你不止如此。”

江洱兮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但很快就消失了:“啊,莫歌,我们到监控室了。”

林莫歌孤疑了一下,大踏步步入室内。整个房间被淡蓝色的光芒浸染,几面尺寸巨大的液晶显示屏高高挂在他对面的墙壁上,四条相互垂直的白线把显示屏割裂成九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反映着站点内一角空间的实时情况。

“监控有死角吗?”

“呃,卫生间还有员工寝室算吗?”

“哦……文件显示,死者是在今天下午2时至4时在她的寝室内离世的。洱兮,帮我调取8月2号前一周的监控记录。”

“这……是!”

“洱兮!我说的是8月2号前一周。一周懂吗?!不是一天!”

“不行啊莫歌。监控硬盘崩了。8月1号前的没法看了。”

“我操了?!你们29号还是这么古老的监控吗?!”

“正……正常的HDD1就是很容易自己莫名其妙坏掉的……还有莫歌,你不要大吵大闹好吗……”

江洱兮在控制台前走来走去,脸色不太好,似乎是被林莫歌吓的。脚步很响。

“那……文件显示,她的尸体是今天下午5:47被主管发现的。帮我调取那个时候的监控录像吧,注意,二分之一倍速正放。”

一面屏幕光影扭动转换。画面清晰起来,是一条明亮的走廊,两边是一些花花草草之类,尽头有一个房间,房间的钢门被很明显的加固了。

“那是死者莫筱玲博士的房间,”江洱兮在林莫歌旁边陪着他一起看监控,“她可是我们站点的红人,在全基金会都特别有名的研究绿型的博士。长得还蛮好看的,就是脾气怪,很不喜欢别人除了工作以外的原因去打扰她。她特别痴迷研究现实稳定锚,为此可以一天一夜不吃饭不睡觉的那种拼命。”

林莫歌什么都没说。他紧紧凝着监控画面,眼睛很亮。

主管出现在画面里。他用指关节敲门,等了大约10秒钟,他又敲了一次。又等了五分钟左右,主管的拳头砸在钢门上,嘴巴一张一合(看嘴型是在喊莫筱玲博士的名字)。又等了一分钟,他从门前的一丛盛开的牡丹花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门里很黑。主管的身影没入漆黑之中。

大约一分钟后,主管面色苍白地从房门口奔出,四肢乱舞。两分钟后,一伙全副武装的特工和医护人员在主管的带领下冲进了房间。又过了二十秒,一名特工把鲜血淋漓的尸体背了出来,其他人在那个特工旁边奔跑,似乎在嘶吼死者的名字。又过了五分钟,一伙人过来封锁了现场。画面在十五分钟后又恢复了平静。

“嗯……”林莫歌眉头紧锁,“没什么东西啊……”

江洱兮又为他回放了一次昨天全天的监控记录。门是紧闭的,没人找她她也没出门。自始至终画面就像是静止似的。

林莫歌眉头反而轻松了:“果然。凶手是在8月1号前完活的。洱兮,那一大叠文件给我看看。”

翻阅过一页又一页,林莫歌眉头越跳越高:“哇哦,你们那位博士有点厉害啊。那么多奖。这些东西没用。……心脏被利刃刺穿而亡,切口方向……等一下。”

他端详一份文件半天。江洱兮把头伸了过去:“啊,这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一起盗窃事件,你看看,文件都写的很清楚。她研发的空间扭曲仪器被盗了,上个月就有人用此侵入了站点,偷走了好些异常。那些异常后来找到了,那个混蛋却现在还没抓到。我们正在……莫歌?莫歌?你怎么了?”

林莫歌呆呆地看着那份文件的最后几行字,听江洱兮喊他,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感到有点奇怪。”

“那是。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了。不过这里可是基金会,怪事频发没什么好讲道理的。”

“不……”林莫歌一页一页又翻了一遍,“那么多怪事……你看,她光食物中毒就好几次。”

“这个其实很正常。你吃过我们29号的食堂吗?吃完保准你上吐下泻。”

“那也不对头……”他眼神很灵动,“难道?……”

“莫歌?什么?你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林莫歌的眼睛沉寂了下去,手伸进裤袋里,掏出两粒话梅糖,给了江洱兮一粒,“监控看得差不多了。走,我们去审讯室。”


“莫歌,”江洱兮的头埋在一大堆资料里,声音闷闷的,“莫筱玲博士惹的人还不少。那个,有作案时间的人,经过筛选后,有三个。”

“三个?”林莫歌正在看尸检报告,嘴里的榴莲糖发出一股浓浓的香味。江洱兮闻到后把头别了过去,那味道就像他三个月没洗的臭袜子。

“是的。分别是:东方悬息博士,荧惑特工,心月狐研究员。”

“这名字,”林莫歌又拆包了一份QQ糖,笑了,“怎么全是星星?”

“这个不是重点吧。呃,我先和你简单说一下,是这样,”江洱兮的嘴突然被一把草莓味QQ糖入侵,“吧唧吧唧……呃,东方悬息博士,吧唧吧唧,是……等一下等我吞完……吧唧吧唧……呃,东方悬息博士,和莫筱玲博士原本是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毕业的好闺蜜,她们来到基金会后就成为了竞争对手,关系不断恶化,双方的团队明里暗里互相争斗了好几次。在案发当天,东方悬息博士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据多位目击者称,她在早上十二点左右就离开了自己的寝室,直到下午七点左右才回到寝室,神色慌张。监控录像显示,她在上午十二点半左右离开了站点,但是,监控没有拍到她回来的画面。

“特工荧惑,在大学时曾与莫筱玲博士有过一段恋爱关系,”念到这里,江洱兮的眉头可劲的皱了皱,“在进入基金会后,与莫筱玲博士发生数次原因不明的争执。随即,他们分手了。案发当天,荧惑特工是例行休假,早上一直在寝室里。据目击者称,他中午十一点左右离开了寝室。然后,跟东方悬息博士一样,监控只拍到他十一点半出站点的画面,却没有拍到他进入站点。他在晚上七点左右回到了寝室,神色很凝重。”

林莫歌嘴里的跳跳糖扑哧一声,差点都喷出来。

“最后一名心月狐研究员,这个……怎么也?”

“怎么了?”林莫歌这一问奶香味浓郁。

“……她是东方悬息博士的助理。她在昨天就为今天请了例假,今天下午一点半左右,监控拍到她出了站点,却没有拍到她进入站点,进入寝室……但是,29站点刑侦处的人把她请到审讯室的时候,她他妈的是从寝室里出来的。

“???”林莫歌感觉嘴里的糖果瞬间不香了。这三人居然都……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江洱兮抽了抽鼻子。他心想:“莫歌又双叒叕拿出来了什么糖……他为什么随身带着那么多糖呀……”

林莫歌把手里的巧克力豆一颗颗丢到嘴里,时不时还会给身边的朋友来一个突然甜蜜的弹射袭击:“嗯。”

江洱兮嚼了嚼,两只眼睛瞪得贼大:“莫歌……你这个巧克力哪买的……我艹香死我了……”


惨惨戚戚的摇曳白光,刺目地刮动着东方悬息的脸。

桌子的两侧边沿堆满了厚厚的一叠叠文件,让人感觉摇摇欲坠,给人一股极大的压抑感。林莫歌和江洱兮坐在桌的左边,东方悬息坐在桌的右边。

“东方博士,幸会。我想,你也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找你吧。”林莫歌的声音陡然冷峻了起来。江洱兮坐在他旁边,一边吃着巧克力豆一边低头做着记录,时不时翻起眼睛冷冽地看看嫌疑人,然后在纸上划几笔。

“是……是,”东方悬息叹了口气,眼睛却紧张地盯着那几大叠文件,“我跟她关系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好。但是,先生们,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没有。”

林莫歌望着她的眼睛,尽量和她保持对视,目光很透彻:“你杀没杀人这件事由我们决断。所以,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的所有问题,不要有侥幸心理,别想着可以糊弄我们。这件事可能原本和你没什么关系,等会儿因为你的谎言,被我们抓住什么把柄,把脏水泼了自己一身,那你可就惨了。我们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说实话对你好处极大,说谎话对你坏处极大,希望你可以搞清楚,OK?”

“好……好的……我明白……”东方悬息明显被林莫歌吓到了。

“很好,那么我们就开始吧。案发时间你在哪里?”

“我……我……在……29站附近的……幸福咖啡厅里……”

“干什么去?”

“喝咖啡……”

“站点里有咖啡间,你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要请假去喝咖啡?你真的生病了吗?我看你没病啊,分明好好的啊?为什么要说谎?!”

“莫歌,”江洱兮耳语,“你吓到她了。你看她,都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噎了半天。”

“傻瓜蛋,”林莫歌把头隐在一叠文件的阴影里,唇语回复,“我就是要让她慌。慌乱的人,不会说谎。还有,我们要一个接着一个问题问,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去组织谎言。”接着,他响亮的声音洒满了整个审讯室:

“赶快回答!不要磨蹭!”

“是是……我……说……我说……”东方悬息把头深深低了下去,“我没病。我……出站点……去约会了……”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东方悬息脸色苍白,和林莫歌犀利的眼神对上后心脏突突地跳:“那个……我没有生病……我以请病假之名……去咖啡厅约会了……”

“和谁?”

“啊……那个……我们站点的……那个……”

“快说。我给你三秒钟。三,二,一……”

江洱兮一面忙不迭地记录,一面心里惊呼林莫歌已经把她完全控制住了。

“是……是……”东方悬息的脸红得发紫,紫得发亮,亮得彻底,脸庞似乎在噗噗冒气,“是我们……站点的……荧惑特工……他今天好不容易休假,我想着……想着……”

江洱兮实在忍不住了,把头撂进一叠文件的阴影里,无声地捂嘴偷笑。居然和自己前闺蜜的前男友去约会了,这就真的很……

林莫歌声音柔和了一些:“很好。这就很好。就像这样,把你知道的一切,一点点的,有条理的,清清楚楚的说出来,这样就对了。”

刚柔并济啊老林,居然还鼓励人家。刚刚止住笑的江洱兮又赶快把头撂回阴影里去。肩膀在抽。

“好……好的……我尽量……”

“你和他怎么约的?你们约会了多久?”

“……我和他今天早上挂了电话,约好今天下午一点在幸福咖啡厅见面。我还特地和他说,我们出站点要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差,不然……容易让别人发现……”随着林莫歌语气的缓和,她的陈词也连贯了很多,“我们在咖啡厅里见面后,就开始聊天……”

“聊了什么?”这次是江洱兮发问。

“……就是……”东方悬息的脸越来越红。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林莫歌狠狠瞪了江洱兮一眼,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现在请回答这个问题。你们是怎么回到站点的?”

“就是……走大门……只是不一样的时间,我们分别进去……”

“哦?是吗?我们的监控告诉我的可不是这样的。”

“什……什么?”

“你们回到站点走的可不是平常路。因为,在那个时候,全站已经因为凶案而关闭以防凶手逃逸。你们怎么进来的?你这个谎言,很不高级。”

“我……的确走大门的……你相信我。”

“我劝你!说实话!自己掂量掂量——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我……我……”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确实……”

“洱兮!记下来!”

灯光在晃动。

“我……我没有说谎!没有!您相信我!您相信我!您……”

“好了好了,安啦,”林莫歌摆摆手,声音很柔和,“等会我们再找你。你现在可以去临时房间里休息一下,去吧。十分钟后带下一个。”

东方悬息被两个武装安保领着,离开了审讯室。

“喂,莫歌,”江洱兮眼睛里都是疑惑,“看她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啊……还有,全站哪里因为凶案关闭了?主管只是下令全站只能进不能出,监控摆那呢……等一下你干嘛……呜呜……”

林莫歌一把巧克力豆狠狠塞进他嘴里,眼光在荧惑的个人信息档案里流转:“吃你的吧!你当我不知道吗!但是,这下又他妈说不清了!现在我跟你说一下,等会我们怎么审那个特工。好好听,我只讲一次,演砸了我就!”他挥了挥拳头表示威胁。江洱兮不停点头。

十分钟后。

荧惑一甩手,脸上满是无所谓,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气势很嚣张。

林莫歌冷笑一声:“来这里了,你居然还这么狂?”

“我一点也无所谓你们审我,”荧惑眉头一挑,眼睛一斜,“清者自清。”

“哈哈,你清还是你浊,就是我们一句话的事。伙计,我劝你好好听我们的话,把你知道的都乖乖吐出来。”江洱兮的语气比他还嚣张。

荧惑呛了一口,气势果然弱了一些。

“说吧。今天早上出站点干什么去了?”江洱兮紧紧盯着荧惑,问。林莫歌则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做记录。

这个情况是荧惑没想到的。在审讯前,他料想的是林莫歌这个别的站点来的一定是审问他的,自己要小心面对这个家伙;而江洱兮,他认识啊,就他的能力应该是做记录的。结果这下反了过来,他觉得很怪。

“快说!我给你三秒时间。三,二,一……”

荧惑慢悠悠地开口:“这个嘛,我出门逛逛街罢了。怎么,今天我好不容易休假,出趟站点呼吸下新鲜空气有问题吗?”

这个家伙……林莫歌咬咬牙。这么稳吗?

“啊,”江洱兮眼睛还是很凌厉,“逛街,逛着逛着就进咖啡厅约会去了吗?啧啧,没想到你们两位居然……”

“居然什么?”

“伙计,快回答,去咖啡厅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们什么都知道了,你看看,”江洱兮重重拍了拍他身前厚厚的一沓文件,“这些都是我们搜集到的资料。我劝你快说吧。莫歌,他刚才说的话先别记录。嗯。好。荧惑,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说实话!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好样的!林莫歌在暗影里对江洱兮伸大拇指。江洱兮给他了一个媚眼。

“你们都知道了为什么审我?你们是在套我吧?”

江洱兮避开了他这个问题:“我们套你有什么好处吗?好了,快点的,回答问题!现在时间可不多了,你再不回答,我们就带下一个了。”

“那你们就带吧!”

“好!”江洱兮声音很响,但是在阴影里的那只手在不停地抖,“来人!把这个混蛋带走!带下一个!这个混蛋没什么好审的了。”

“等等!”荧惑没想到江洱兮居然来真的,“我说。”

“早这样不就得了!刚才我们审东方悬息博士,人家可坦白交代了。如果,你也坦白了,不就没你俩的事了吗?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你以为呢?我们俩也不希望你们有事,有事还要给我们添麻烦。所以赶紧的,随随便便聊完了我们俩你们俩都能解脱。行行好!我们还想出去喝一杯呢。”

“我出门去和东方约会了。”荧惑仍旧面色不变,摆着一张扑克脸。

“什么时候出的站点?”

“十一点半左右吧,我看了站点门口的钟。”

对上了,看来他并不打算对我们说谎。林莫歌暗暗思忖着,手里的笔不停。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大约下午五点钟左右,东方进入了站点的门;我在五点快六点的时候进了站点的门——她说我们要错开时间。我进去的时候刚好碰见主管,他那个时候身后还有一大批人。我知道是出事了。”

“哦。所以,你和他们一起把莫筱玲的尸体……”

“不好意思,”荧惑打断了江洱兮,“其实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哦?”林莫歌眼睛闪烁了起来。

“我们这一批人冲进她的寝室里时,寝室里很黑,基本没什么光。我刚刚从亮堂的走廊进入室内,还没有适应黑暗环境,这时就有人喊找到博士了。然后我们就又冲了出来。其实,整个过程我都处于蒙圈状态,只是跑进跑出,”荧惑深深叹了口气,脸色开始变得模糊,“我在明亮的走廊里看清了她的尸体。心脏的位置还插着一把刀,全身都是血。但是……但是……”

“怎么了?”

“虽然她的脸上都是血,但是,但是却是微笑着的……”荧惑的脸终于变得苍白,眼珠在惨白的灯光里抖动,“很恐怖。一个死人,眼睛都是空洞的,脸上全是还在缓慢流动的血……她特么的死前居然那么开心吗?……谁会在死前……笑……还是微笑……很灿烂的微笑……就是那种……只有非常开心的人才会露出来的那种微笑,不是平平常常的那种……微笑……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我后面告诉东方的时候,她也被吓坏了。”

尸检报告写的是“死者躺在地上,完全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并且神态安详,面带微笑,没有丝毫不适表现。”这说明,死者生前的最后关头是没有反抗的,走得很宁静。

但是,荧惑所说的就诡异得多。死者,居然是很快乐地离世的。

林莫歌和江洱兮眼神一对。四只眼睛里都是迷惑不解。

一个人……死前……为什么会……快乐地微笑?

灯光。闪烁,凄惨,透漏。亮得刺眼,亮得恐怖。

沉默。

“好的,”江洱兮尽量稳定了稳定自己的情绪,声音在微微颤抖,“谢谢您的配合。您可以去临时休息室里短暂等待一会……来人。十分钟后带下一个。”

荧惑起身,神色已经恢复平常了。门在他面前开启,在他身后关闭。

接下来,心月狐研究员。

她非常配合。对于她出入寝室的方式,她承认她在趁例假的时候测试东方悬息研发的空间扭曲仪,好去写工作报告。她说,这款空间扭曲仪和莫筱玲博士研发的基本差不多,如果没有及时补充特殊的电池,只能使用三次。

“你测试就测试,为什么一定要出站点?”

“这个便携式的空间扭曲仪最远只能让人从站点外瞬移至寝室区里。我不是去测试吗?当然要测最远距离了。”

她提供了一个新的疑点:

“是这样的,”她微笑着看向林莫歌,大眼睛里闪着光,“我在使用空间扭曲仪的时候,测定出来的数据不太对劲,太大了。就好像……好像有别人也在用。”

林莫歌起身:“感谢你今天的配合。您可以去临时休息室里休息一下,我们过一会去找你。”

审讯室外。

“怎么样莫歌,”江洱兮挠挠头,嘴里嘎嘣嘎嘣响,好像在嚼什么豆子,“你知道什么了吗?”

林莫歌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什么,嘎嘣,意思啊。”

“洱兮,”林莫歌眼睛眨了眨,“我们分头行动怎么样?”

“啊?嘎嘣嘎嘣,为什么嘎嘣?”

“效率会更高一点,”林莫歌深呼吸了一下,“你去临时休息室里去偷偷监控一下那三个人,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我就怕他们串供。我去现场看看。”

“哦……嘎嘣,但是我还是觉得,嘎嘣,我们一起行动比较好嘎嘣。”

“洱兮,”林莫歌眼神很犀利,“我们是一起的,分开没分开都是一起的。我找到了什么会通知你。”

“……行吧。整快点啊嘎嘣。”

“好。等会我会给你挂电话的。”

林莫歌向着一个方向远去。影子拉得很长。


“OK……”全副武装的林莫歌对着那黑幽幽的房间,“来吧。”

他一头扎了进去。

血腥味还是很重。地板上是杂乱无章的脚印。他在房间里轻轻踏步,眼睛不停转动,手中的手电筒亮着一束光柱,打在一寸寸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上。他左手一抬,一个镶嵌在防护服面上的小小显示屏里,一条数字正在发着红光,并且在不断增大。

“果然,”林莫歌冷笑一声,“空间扭曲。”

嚓!嚓!嚓!他的双脚轻轻曳过客厅。他来到了卧室。

卧室的地板上凝固着一滩滩血块。床上也都是。

卧室的窗户是紧闭的。电脑桌上是台被砸碎的台机显示屏。主机机箱也被暴力拆毁了,里面的零件七零八落地散在红艳艳的地面上,正面没有血迹,闪着亮亮的金属光泽。手电筒在碎片里面照来照去。

光圈停在了一个黑色的音箱上。

音箱很完整,上面都是喷溅型的斑斑血迹。林莫歌双眼集中了一下,感觉音箱的侧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着白色的光芒。他凑了过去,咔嚓一声,拆开了音箱的外壳。

是一沓A4纸。每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字符,还有一些潦草的图画。他一页页地翻过去,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顿了下。那一页的内容,很不一样。

他的手在抖。

居然是这样吗?真是没有料到……

又过了十分钟。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走廊两侧的花草向他摇曳。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似乎有泪。但泪却流不出来。

他脚步在慌乱。脑子很混沌,又逐渐变得清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了一个拐弯,向另一间员工寝室走去。

他去寻找案件的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环。


“喔,莫歌,把我约到这里干什么?”江洱兮在空旷的房间里问,“为什么不开灯?很黑啊。”

林莫歌嚓啦一声,把门反锁起来。

“干嘛?”

“洱兮。”

“嗯?”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真的吗?是谁?东方悬息?荧惑?心月狐?”

“……凶手不是他们中的一个,洱兮。”

“傻了。那是谁!”

“……你应该知道吧。”

“难道她自杀吗?”江洱兮似乎有一点恼怒了,“莫歌!吊人胃口不是什么好习惯!快说吧你!”

空荡荡的黑暗里,回响着他的话音。

林莫歌的脸很黑,双眼透出犀利的光。江洱兮看着他的双眸,感觉背后寒气森森。

林莫歌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我?!”江洱兮一脸莫名其妙,大喊了出来。回音在黑暗里回绕。

林莫歌不置可否,语气冷淡,在黑暗中重复了一遍:“是的。就是你。”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杀她!我跟她无冤无仇!”

“洱兮,我一直奉信十六个字:‘目之所见,亦非真实;阴影之后,必有其本。’一切都不可轻易断言;一切又都有其起因。我只相信证据,相信真相。”

“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而扯淡!我怎么可能杀人?!”江洱兮很激动。

“……你还不承认。好吧。我跟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干的。在开始之前,我先说一句。

“洱兮,你真的是一个天才。基金会埋汰你,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首先,我发现她身上老是发生怪事。文件显示,光食物中毒,她一年就有三十来次,说明了什么?有人在报复她。

“好,接下来是监控录像。这里有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冲进死者房间的人,有十三个人,冲出死者房间的,却有十四个。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多了出来。如果我不是开二分之一倍速,说实话,我真的看不出来。我对比了一下前后,发现是多出来了一个特工,好巧不巧的是,就是背着死者尸体冲出来的特工。背着死者尸体,身上有血就说得清了。好吧,当时情况很乱,人又多,多一个少一个很难一下发现。我想主管也没有闲情逸致点人数,所以,这一点没被他们发现。

“接着,我看见空间扭曲仪的失窃。这一点,心月狐有说,这个玩意只能用三次,并且只能短距离定点传输。结合这次凶案,我猜,你以此盗窃其他异常的行为有两个目的,一是测试扭曲仪的功能,熟悉一下操作;二是给出盗窃扭曲仪的目的,掩盖掉你真正的目的。这一点的佐证就是那批异常又被一个不落地找到了。

“现在好戏才开始。你说一个月前的监控录像看不了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以为凶手是在监控数据遗失的时候开始展开行动。其实,你真正展开行动就在今天。监控就在钢门之外,杀案就在钢门之内。

“死者的个人信息显示,死者的生日是在8月2日。你用扭曲仪进入了她的房间——这一点多亏了心月狐的提醒,否则我真的没想到。她因为某种原因,并不对你保持警觉,反而高兴你在她生日那天去看她。在她还是在快乐里沉浸而松懈时,你亮出手里的凶器,快速一刀捅进她的心脏。因此,她死的时候,还带着幸福的微笑。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死于心脏被利刃刺穿,凶器是一把水果刀。伤口的形状很特殊,呈斜向下侧,并且很深。这种伤口想要出现,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比死者高的人,以小鱼型握刀,以较大的力气插入死者心脏;死者以日本‘切腹谢罪’的方式,以较大力气一刀捅入心脏。但是,死者和东方悬息,心月狐一样,都是比较柔弱的女性,没有那么大力气。这就排除了死者自杀与心月狐,东方悬息,主管等人是凶手的可能。”

“你杀死她后,开始全屋子的翻找。很明显的是,你没找到,因为那个东西现在在我手里。”

江洱兮脸色一黑,眼神慌乱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你没想到的是,主管来找她,”林莫歌紧紧盯着江洱兮的眼睛,“你想逃。却发现空间扭曲仪不能用了——你已经用过三次了,一次去盗异常,一次在盗取后逃离现场,一次用于进入死者房间。你没办法,就混在了抢救死者的队伍里。这个方法当然有风险,但是,你成功了。好可惜的是,你太心急了(可能是怕有人发现你这个蛰伏在尸体边,突然多出来的人),很快就说发现了死者并背起尸体带着其他人跑出了寝室。但是,你忘了,每个人从一个光明的环境进入黑暗环境,眼睛都要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来适应。这就落下了把柄。当时没人想这么多,把这一点忽略了。而我借此理清了一切。

“然后,你听说我来查案。你在见我的时候,脚步踩得很响,但并不铿锵,那是为了掩盖你步伐的慌乱吧?你穿着皮鞋,地板是石质的,如果不是为了掩盖什么你何必大费力气重踩地板呢?我在监控室里故意提着嗓门和你说话,发现你在慌张的时候,脚步声就会变响。于是我就开始怀疑你。我让你去看住他们三个,其实不是为了让你监控他们,而是来借此‘监控’你。

“至于荧惑和东方悬息进入站点的画面没被监控拍到,我以为没想清楚,就又去看了遍监控。我看了好几次,终于发现了端倪:站点门口有个钟你记得吗?在东方悬息与荧惑所说的时间点,那个钟的指针,‘跳’了那么一下。我明白了,监控被你动了手脚。你为了给我增加疑点,把注意力转到他们身上,搞了这么一出。因为你删除的画面很短,没有人注意到。”

江洱兮脸色暗沉,但还是笑出来了:“证据?你的证据呢?”

“证据,在你身上。”

江洱兮全身一僵。

“那个空间扭曲仪器在失窃后,全站都在找。你的寝室,亦或是站点内任何地方都不安全。而站点内监控密布——你当然还可以对监控做手脚。但是,那样的话会有大把的监控录像被删除,很容易被人发现——你没办法把扭曲仪弄出站点。那么,相比之下,最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是在你身上了。”

“这算什么直接证据?这是我捡到的,不行吗?”江洱兮冷哼一声。

“那么,这个算直接证据吗?”话音刚落,一套特工服装啪地拍到地上。也算林莫歌运气好,整个站点断水,江洱兮没办法洗衣服,否则,这个证据可就没了。而凶案发生后,出站点不允许了,他也没办法把衣服送出去洗。

“你的,看出来了吗?衣服背面,手肘部分什么的有浸染式的血迹当然很正常。那么,请你给我解释一下,衣服正面的喷溅式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呢?”

江洱兮沉默了一会儿。

“杀人动机呢?我为什么杀她?你说!”江洱兮的声音已经开始低沉,开始嘶吼。

“你杀人的目的——就是因为这个,对吧?”林莫歌左手一甩,一大叠图纸撒在江洱兮身前。

“洱兮!”

江洱兮呼吸似乎有点混乱。他看着地板上散落着的一张张图纸,突然开始狂笑。

林莫歌仍旧冷冷地道:“这应该是莫筱玲博士设计的伍艾西现实稳定锚的设计原稿吧?”

“闭嘴!”江洱兮双手握拳,“不是她设计的!不是她!”

“……我在这份资料的最后,我发现,有一行小字。

“这是一款我设计的现实稳定锚。设计者:江洱兮特工。”

“闭嘴!闭嘴!闭嘴!”江洱兮一拳冲击而出,林莫歌右手快速一曲,勉强格挡住,火辣辣地疼。他左手伸入衣袋,抽出手枪。枪口正对江洱兮那血红色双眼之间的眉心。

“别动!洱兮!你居然能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设计出一款现实稳定锚,确实是一个天才。如我之前所说,基金会没有重用你,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莫歌,”江洱兮死死盯住林莫歌暗灰色的双眸,似乎在笑,“你能接住这一击,很不简单。这可用了我八成的力道。我不相信这是一个博士应该有的能力啊……你到底是谁?”

“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林莫歌眼睛里穿过一圈光影,“Site-CN-19,外勤部,刑侦处,‘骊歌’重案组组长,林莫歌。”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江洱兮尖锐的笑声在室内回荡,龇牙咧嘴。

林莫歌感觉眼前的人有点陌生,他喃喃:“洱兮?……”

江洱兮突然一脚踹起。“啪!”林莫歌手指被踢得扭曲起来,一松,枪掉了下去。

太快了,林莫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嘭!肚腹传来一阵震荡而开的绞痛,快速蔓延全身。呻吟,轰然倒地。

“林莫歌,”江洱兮眼神很削长,腿还弯曲着,膝关节正对一片空旷的黑暗,“你还是不够小心。”

“如你所说,目之所见,亦非真实;阴影之后,必有其本。”

林莫歌全身蜷缩在一起,面容因疼痛而变形。

“我一直在装。我的能力如你所说,不止如此,但是基金会不给我再进一步的机会。我努力自学,研究出来了那款现实稳定锚,但是没有人相信我。谁都不。连我爸都不。他认为,这件事离谱地就像一个八岁小孩证明出了费马大定理。他们连让我测试的机会都不给,认为那是浪费资源和时间。”

“然后,我被人骗了,”江洱兮缓缓俯身,他的影子包裹住了林莫歌的身体,“莫筱玲博士说会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自己,但是,她先是骗走了我的图纸,再慢慢盗取了我的所有成果。他们屁话没说就为她展开了测试与研究。然后她一炮而红。

“我呢?凭什么我只能接着当这个小特工?!凭什么?!明明那都应该是我的。她的一切,一切,都应该是我的。什么空间扭曲仪,什么其他的研究成果,都是我的现实稳定锚的延伸罢了!她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只是骗,骗,骗,再在骗来的东西上面画上自己的名字!但她得到的最多!凭什么她得到的最多?!凭什么?!”

林莫歌听着,心中莫名有一股悲哀。

目之所见,亦非真实;阴影之后,必有其本。果然,真理。

“我恨她。我恨基金会。他们宁愿相信异常们千奇百怪的特性,却不相信我辛辛苦苦十几年的研究成果。你不觉得可笑吗?”

“嗯?!”他的情绪似乎达到了极点,脸色变得狰狞可怖。他倏地勒起林莫歌的脖子。

“林莫歌,你听好了。造就基金会的不是基金会本身,而是我们这些含辛茹苦哺育它的小角色。我们是金字塔的地基,撑起金字塔那传奇的塔尖。他们见多了灿烂,就把在阴影里苦苦支撑的我们忘了;他们在阳光下变得废物,变得腐朽,变得傲慢。他们不配是帷幕的主宰者。他们完全不配!”

他五指一掐,林莫歌呼吸一紧。

“所以,莫歌,”江洱兮和颜悦色了起来,“你明白吗?是时候了结一切了。”

林莫歌感觉空气开始稀薄了,他勉强张开嘴:“你……想……和……基金会……为敌……?!”

“不。不是为敌——

“而是,摧毁。你们这场闹剧已经够了,我们将把帷幕拉下来。让人类看看基金会,也让基金会好好看看人类。”

他把林莫歌往地上一撂,林莫歌的头咚地砸在地板上。生疼。

他捡起手枪。砰砰砰!门锁铛的一声,跌在了黑暗的深渊里。

“你好好看着我们的表演吧。再见。”

吱呀。门大开。璀目的阳光。

江洱兮一步步向着阳光走去。影子很长,扭曲着拉到街的另一边,投上一个晦涩的浮图。

他一直走到天和地相接的地方,混杂在遥远的距离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洱兮,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份图纸的最后一页了。毕竟,人已去了,想留,也留不下来了。

“你明白:目之所见,亦非真实;阴影之后,必有其本。但你又不明白。

“再者,你既已经堕入罪恶,我又何必让你痛苦。”


兮,我找不到你。

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知道你恨我。

但是,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你明白吗?

我不想你的才华被埋没。

基金会只听什么博士什么研究员的话。

他们不会理会你的。

所以,我才那么做。

我现在,就在为破解你这块领域里最后的难题而奋斗。

我会尽快完成它。在此之后,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

现在真的不行,等我一下,好吗?很快的。

我亲爱的兮。

你相信我。

你来找我好不好?让我向你解释好吗?

你来找我吧……来找我吧……

我好想你。

“……玲。我相信,你死去的时候,一定快乐而开心吧?

“你终于见到了我。我终于见到了你。尽管,我只见到你灵活的眼睛一瞬间。

“但我铭记住了。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那么好看。

“你知道吗,玲?

“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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