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务行动前十分钟,微型摄像机记录图片。
我看了一眼时间。北京时间17:30,对于这个季节的舟山来说不早也不晚。我把手伸到右边的裤袋里,按动特制的简易信号机,向站点发出行动继续的信息。
此时我的行动对象在我的正前方。看上去跟踪工作做得很棒,那个女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我们锁定了。此次计划中,MTF-丙寅-04“燕归来”成员里负责抓捕这个女孩的只有我一人,我明白这既是出自对我的信任,也出自前几次抓捕计划的顺利。这个女孩在我负责的抓捕计划中被称作ZECT-5,和你的猜想一样,前四个编号的ZECT目标已经全部捕获完成。基金会在一天之内完成了这项看上去不太可能的工作,或许这和行动对象本身的孱弱有所关联。
我轻轻摇头,再一次甩开杂念,快步走到女孩身边。在尽量保持着并排距离的同时,我用肩膀看似不经意地撞了女孩一下。女孩略微踉跄,未等她发出声音我已将她压在墙边。基金会制短期记忆删除药剂通常带有短暂的麻醉效果。我将左手瓶中的微量气体药剂泄露在空气中,在我屏息三秒后女孩已经瘫倒在怀中。
我靠着墙,用一只手臂支起女孩。大街上来往着不少行人,没有一个人往我这边多看一眼。任务难度轻松到和常规演习相比都差一大截。我保持这个姿势把女孩扶到一处基金会购置的临时箱房中,在舟山这座城市,像这样由大型集装箱简单装修而成的箱房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没有人会怀疑我们。
其实任务到此已经临近尾声,接下来我要做的只是掏出裤袋里的信号机,发出捕获成功的信息后在这里守到那些回收人员过来。我知道正常情况下十分钟以后我就可以彻底告别这个女孩了,但是现下我还可以再和女孩待一会。在我摸到信号机,准备按下按钮的时候,我注意到女孩已经在箱房里的板床上坐了起来,正在看着我。她其实长得不赖,但这个动作却让我产生了不安。我快速检索了一次记忆,确定自己使用的是能让目标昏迷十分钟以上的记忆删除药剂种类。这下糟糕了,我必须再尝试一种使目标昏迷的方法,而我手边尚未掌握目标的更多情报。或许我们被他们骗了,被称为ZECT的这些行动目标拥有更多的异常性质,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决这场突发事件。
我按下表示任务暂时失败的信息发送按钮,耳部的对讲机在同时响起了电流声。在我小声交代任务情况的短短三十秒内,女孩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甚至让我产生了不真实感。对讲机断电,我让他们五分钟后如果联系不到我就立刻派出更多支援部队,而几个离我不远的特工正在朝我这里赶过来。
我向女孩露出微笑,右手摸到了一种杀伤性化学药剂的喷射开关。在我一步步走到射程的过程中,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看着一个经过锻炼的便衣战斗员接近一个瘦弱的女孩,其场景本身就有绝对力量上的冲击力,尽管我不断提醒面前这个女孩是未知的异常生物,但是女孩清秀的面部又让我对释放杀伤武器感到良心上的谴责。无论如何,为了任务的成功我一定要在接下来几分钟里控制住女孩。
“你是那个组织的人。”女孩的开口让我感到意外,不是话语的内容,而是女孩无比幼嫩的音色,和想象中这样的女孩会发出的音色还要软柔细嫩。
“你不是普通人。那些普通人会很难接受你们组织的存在吧。”女孩说,“我在我的族群里也是这样。”
我正惊讶于女孩的音色,错过了这几句话。女孩也开始露出微笑。等我反应过来以后,我很快把握了这几句话的涵义。
“我刚刚逃出来。请不要让我回到族群,好吗?”女孩说。
“所以你是说,你们ZECT是有族群的,而你和你的那几个同样被我们锁定的伙伴是逃出族群的,是这样吗?”我立刻发问,然后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抱歉,ZECT是我们对你们的称呼。”
“不,就是ZECT。”女孩说。“你还不明白吗?带我出去。”
然后女孩站了起来。我紧张地握住喷雾试管状的瓶体,随时准备按下喷射开关。女孩向我展示了自己的身体。她将身穿的衬衣上衣拉到胸口部位,裸露了自己的小腹部位。
我看见了在深红色凝胶质血肉中团团纠缠的蠕虫。连我自己也不能理解当时的感觉,说实话,我没有感到一丝恐惧,甚至觉得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 异常生物。 我在脑中再次提醒自己。体长大约3—5cm的白色蠕虫团裹在一起,组成了流动的白色血管与鼓动的白色内脏。我的大脑没有闲着,在特遣队学习过的一种种昆虫中搜索最匹配的幼虫类型。然后我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虫子是一类皮肤蝇的幼虫,但更大,颜色也更接近透明。想到自己刚刚还把这个女孩抱在怀里,我突然产生了更深层的厌恶。
“异常。”我说,“毫无疑问,我会抓住你。”
“你还不明白吗?”女孩说,“停止为他们效命,你正在挥霍自己的生命。”
她把衣服拉到原来的位置,盖住了那些蠕动之物。
“你用的记忆删除药剂和他们的型号不一样啊。”女孩的话听上去却有欣喜之音。“你的药作用于神经,所以对我没用。他们没有给你们换配备的药剂吗?还有救,还有救。”
寒冷正在侵蚀我的脊梁。不能理解女孩的任何一句话,也无法从这场糟糕的对话中脱身,我只能祈祷增援赶紧到来。
一个特工来了。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女孩走到门前,我把喷雾对准她的头部按动了一下,女孩低头避开,喷雾喷在撞开门的特工身上。特工的脸部受到化学药剂的攻击,他直直摔进门。我惊讶于女孩的行动敏捷,但随后被怒火取代。我一脚踢到女孩身上,她却又是一个迅捷的后退躲开了我的攻击。
“我建议你赶紧关上门。”女孩说,“让我给你看看真相。”
我盯着女孩,用脚关上门。特工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一阵阵疼痛的呻吟。
“别装了。”女孩说,“你也是族里的。这里没几个人不是。”
特工突然停止了抽搐,快得出乎我的意料。他站起身,拍着身上的灰。我注意到他被轻微腐蚀的皮肤下有某种东西在保持蠕动的节奏,我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机动特遣队成员。”特工说,“安心做你的活,这个背叛者我们会处理的。”
我可以听从他的命令,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确定这个特工是什么生物。我用尽力气扑进他的怀里,掀起他的衬衫,和我预想的一样,蠕动的白色虫子向我发出吱吱的杂音。我顺势将腿部的匕首拔出,插进特工腹部。流出了一些红色的血,却在一些透明液体的稀释下呈现出粉色的色泽。
“ZECT是不能被刀具杀死的。”女孩在我背后喊着。
我把匕首送进特工身体里,然后后退寻找身上的点火器。特工被这一推撞到墙上,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我已向他喷出高温射流,他被点燃后火势蔓延很快,超过我的想象。在仅仅几秒后特工已经化为地上的灰堆。
“我相信你了。”我向女孩报以回答。“告诉我一切。”
女孩笑了,她的笑容给了我一点温暖。“我想看看舟山的夜景,你难道不也很想看吗?”她说。我知道她的意图。但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能让我离开你超过五米。我会握紧点火机的。”我说。
然后我打开门,在我们走出箱房几百米后,一个特工快步走进箱房,他没有认出我们。看上去我们安全了。
刚刚过去不到五分钟而已,天已经全黑了。外面下着江浙一带春季常有的细雨,是只能打湿眼镜的程度。我回头看看街道,晚高峰尚未完全过去,有行人正在斑马线等绿灯。女孩也在和我一起往那个方向看,她靠近我的臂膀,好像在要求我的怀抱。我不能忘记她和人类的区别,但是还是顺从了她的请求。其实触感与正常的女孩并无区别。我仔细感受着臂膀里的重量。
“你所看见的世界并非你过去认识的世界了。”女孩说。我看见一个穿夏季短袖的路人肩膀正在一鼓一吸,知道这句话绝非虚言。
“我不赞成ZECT彻底消灭你们,所以被他们通缉。你只是一个机动特遣队人员,他们会过一段时间再替换机动特遣队的人,毕竟要拿你们当枪使。”女孩带着戏谑。
“基金会要毁灭世界?”我问。
“不是。”女孩说,“基金会还是一个异常收容组织,但是保护的却不是人类了。”
“那……人类呢?”我喃喃道。
“被记忆删除的,从头到尾都是你。”女孩说,“抱我。”
接下来女孩提议去博物馆。我们走了很远才找到夜晚营业的小博物馆,她对每一项展品都充满好奇与敬畏。这些不是人类的生物对人类留下的遗迹似乎比人类自己还要感兴趣。走出博物馆,她说要逛街,我和她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与我擦肩而过的人都已经被替换为了那些生物。后半夜,她说她走累了,我背着她继续走在街道上。她身体的触感相当轻柔,体重比实际外表要轻多了。我们一直游荡到很晚,直到基金会的更多特工包围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