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杀情感

你最后一次被别人感动是在十五岁的时候,他们把你从Site-17的医疗侧区放出去的前一天。从那时起你就被感动了,在Ben Palmer医生必须经常取出你的右眼做标准体检的时候,但你尽己所能回避着。你研究怎样尽可能对自己多做点检查,这至少能打发时间。自从Omega-7解散,所有陪伴你的人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离开,你除了时间一无所有。体检时,你尽量将自己与肉体分离,只需担心简单的指令时这并不难。抬胳膊。伸舌头。转身。给我看看手腕。

在一切发生时你失去眼睛,你被挪到床上——数百名医生可能已共同发现它到底该有多不舒服——并花了几天进行静脉注射。你不太记得此后几天的事了,但那手。抓着你的胳膊往上乱放东西,在你脸上戳来戳去的感觉,就像他们要把你扯到地下。你的一小部分强烈地意识到那带给你的感受,但你不能保持足够的清醒来开口说话。有次你完全清醒过来,他们告诉你,你有多么幸运,飞溅的弹片在伤及你的大脑前停下了(有争议),而且你崭新的右眼完全接上了你受损的视神经,这是个奇迹。

你真觉得你应该更想念自己的眼睛一点,把它放在首要位置,但不久前你就已经不太依恋自己的身体了。你对它是否真的拥有任何有意义的所有权仍待讨论。你对你的朋友也同样冷漠(或你无论如何都想称之为朋友的人),但他们的突然消失就像一次普通的缺席。你很多时间都一个人待着,甚至在Omega-7的时候也是,你还自欺欺人地觉得你已经记不清Able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了。

你被释放的前一天,他们确认了你的情况很稳定,然后一个护士给了你其他Omega-7队员留给你的东西。不多,大部分是旧合影,但事实是他们留给你的任何东西都有一定意义。尽管你对此就像处理其他事情一样麻木,终于,你还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哭。

你觉得有点傻,泪水濡湿照片时一动不动地坐着,但最后护士过来拥抱了你,余生中你会问自己为什么没把她推开。你平稳的呼吸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然后变成奇怪的作呕声,你感觉呼吸困难。一切最终追上你时,护士将你拉近,你感觉自己开始发抖,痛苦地抽泣着。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让人看到你在哭。

你应该想想你死去的朋友们。你不应该想着那个护士的声音(平静的)或她带来的感觉(温暖的)或她是怎样揉着你的头(轻柔地)或她闻上去的味道(玫瑰味)。

你告诉自己,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是因为那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违反了行为准则。你的记忆力总是很好,所以你记得关于她的一切是合理的。她是最后一个触动你的人,所以你不想Omega-7时想着她是合理的。尽管你的一部分明白这是错的,你仍常常提醒自己应该关心所有因你而死的人,因为那是一个正常女孩会关心的,而你就是个正常女孩,除了能穿过照片之外。

几年过去,关于特遣队的记忆变得不甚分明。尖叫声消散成背景噪音,像你睡觉时开着的风扇一样渗入你的梦境,你已经习惯了。不过你每次想到那个护士,极度的羞耻便会刺透你。你做常规心理评估时从未提起过她,之后又继续对自己撒谎。

一天,像往常那样填写两周一次的标准需求表时,你发现自己在索要玫瑰味沐浴露。交上表格后你焦虑了几天。你从未变更过自己的要求,所以肯定会有人注意到,并把所有事串在一起,然后他们就会知道,你不仅是个异常,还不正常。三天后,生活人员一言不发地把它给了你,就放在你的洗发水和一本新的纵横字谜书之间。

你最后一次用正常的沐浴露时,它已经在浴室水槽上待了三天,标签面朝着墙,所以你看不到玫瑰。不过你用完了,所以你把它带到浴室,耳朵发烫,就像你正在被监视(不管是基金会还是你妈妈和牧师说的无所不知的家伙),你拉上身后的窗帘(似乎那样就能把他们挡在外面)。它闻上去的确像那个护士,这些年来你依然清楚地记得她的味道,所以你把淋浴调到最冷,希望它能以某种方式浇灭那几乎要把你烧死的极度羞愧。蜷缩在淋浴间的地板上,你再次感到自己从肉体中分离,因为你只能想到她比水温暖多少。

梦见她而不是Omega-7时,你二十一岁。你有一套常规日程,你会梦见他们,然后在早餐时间前醒来,所以你每天早晨都有时间洗澡。这让你感觉很内疚,考虑到当时的情况,这是理所应当的。但在之后的一晚你梦到了那个护士,自离开你的家人以来,她的微笑是你见过最温柔的,她也是你感受过最温暖的事物,你在她怀里哭泣,她的手指抚过你的头发,你完全没能让自己在梦中表现得正常,一次个人意志的失败。

你惊醒,眼里噙满泪水,你感到一股剧烈的羞愧在胸中燃烧。你跌跌撞撞地走向马桶,吐得太厉害,得把手放在马桶圈上才不至于掉进去。吐完后,你蜷缩在浴室消毒过的瓷砖地板上,你的胃抽痛着,胆汁从嘴中滴下,你的一部分很开心你得到了某种形式的惩罚。然而,就像杂草从混凝土中拔地而起一样,梦的记忆强行闯入你的大脑,你忍不住想在任何认识的人面前哭泣。你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最后,你硬撑着穿过浴室去洗了个冷水澡,但那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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