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流--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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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以前他们吃我们的,用我们的,现在还要无缘无故把我们扫地出门?”恩菲尔德扶着门边的把手,努力使自己在颠簸的车上稳定下来。

“想开点,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事情,趁这个机会,也是时候让你看清楚事情的全貌了——开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博尔吉城郊公路静谧的夜晚被一辆全速行驶的标致打破,这辆车风驰电掣了好一会儿,转入了一条不起眼的小道,在尽头一处不起眼的小型设施处停下。

“秘密据点总是建在他妈的垃圾处理站下面。”恩菲尔德一开车门,刺鼻的臭味便立刻冲进鼻孔。

“正如你们的空中酒吧永远建在‘他妈的’楼顶一样,走吧。”坐在他旁边满头绷带的人若无其事地下了车。

绷带男留下司机看守车子,径直走向了处理站的一处大门。

“1942年,英国有个天才叫斯蒂格,他用一头死得莫名其妙的北极熊身体里提取出的病毒,与好望角采集到的放电花束进行化学实验,成功合成出了一种物质。”

绷带男张开嘴巴,拔下一颗假牙,从里面拿出一个胶卷,将它展开对着上方的灯光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在花花绿绿的密码盘上按了几下。

“期初的数十年里,在对大量非洲土著的实验中,这种物质只有一种性质,那就是让受试者全身化合物化学键断裂——通俗点说,就是爆炸。”

厚重的大门在老旧的电机驱动下缓缓打开。

“直到1962年,斯蒂格博士带领的Alexylva大学团队才跨过无数个土著尸骸,发现了这种物质的另一种性质,也是它诞生的本来的目的——让人拥有远远高于肉体限制的各种超自然力量。”

“这就是你一直‘有所耳闻’的Xenothorium。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最后,大门砰的一声合上。


大门砰的一声合上。

一个壮汉起脚狠狠踢在了一个药头的肚子上,后者几乎是飞着撞到了后面的墙上,但是疼痛似乎并不能阻止他不停地怪笑。

“安!快给我安!”手脚被反绑起来的药头在地上蠕动着,甚至开始舔食地上的尘土,他身后的两个男性“情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刚才那个壮汉向身后另外三名同伴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样子问不出东西来的,给他一针吧。”

一针下去,药头终于没那么躁动了,似乎能听得见他们的问话。

壮汉对他的耳朵打了两声响指:“嘿,嘿,看着我这里——继续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是谁指使你让你的手下去撞击23号晚上途径白城A40北支道的一辆牌照为LD33 CEY的车子的?”

“冷静,冷静,别再打了,听我说,听我说……听着,你们再怎么打我骂我,我都真的不可能知道的呀!我们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出去,也没遇见过任何人!”

“哦?是吗?”显然药头真诚到让人内心融化的眼神并没有打动任何人,其中一人把两张照片甩在了药头面前。药头扫了两眼照片,脸顿时白了三分。

“这辆车,你认识吗?”

药头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否认。

“这是一辆日产GTR R35,现在上的是黑牌,没有正规牌照。经过调查,这辆车隶属于你们‘克罗斯’地下飙车党,而你,菲迪先生,这辆GTR毫无疑问就是你麾下车队里的‘资产’。”

“这车子不是我的,是戴尔的车子,但是我向你们发誓,我发誓,我们真的只是在开车开着玩而已!我们真的不是有意去撞任何人的!”在四双凶恶的眼神的威逼下,菲迪拼命想解释清楚一切,但照片上支离破碎的GTR,和一旁尚未瞑目的尸体冷冰冰地盯着他,仿佛也在无声地控诉着他。

壮汉终于感到不耐烦,掏出了手枪,往菲迪其中一个“情人”的裆部开了一枪。不忍直视的其他三人闭着眼把头扭向一旁,菲迪终于疯了一般大叫了起来,他的嘴巴大张,企图向着特工的鞋跟处咬过去。

壮汉一脚把菲迪的头踹回了原位,几颗带血的牙齿嗒嗒地在地上跳了几下。

“你们的走狗跟了快十几条街,撞击时速220公里每小时,受害的车子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里面的人被活活烧死!而你们竟然还说是无意的!”壮汉揪着菲迪的领子大声骂道。

大门再次哐当一声打开。


电梯到达下止点后,大门再次哐当一声打开。

“但是,很明显远没有这么简单,你觉得区区Alexylva大学,就有能耐把刚果境内的原住民当非洲青猴一样抓来做实验吗?当然不,这是英国殖民者与比利时殖民者与其共同‘努力’的结果——MC&D一直都是Alex大学背后的最大资助人,他们需要Xenothorium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让Her Majesty长存甚至永存。好,你在这里等一下。”

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防化人员走上前来:“主管,您们的装备已经准备完毕。”

绷带男跟着下属来到了更衣室,一边把脚伸进CBRN连体服一边问:“Hugnin与Mugnin状态如何?”

“正在测试了,今晚之后就能投入使用,您们来得正是时候,先生们。”

恩菲尔德拉紧拉链,封好封条,然后拧开气体循环阀,略带铁腥味的氧气便灌入喉咙。

“为什么我们两个的衣服是黑色的?”来到冲洗室后,恩菲尔德突然问。

“黑色CBRN防护服有最高权限的感应芯片,所有区域畅通无阻,这个实验室里只有一套,你的那套是从加拿大那里借的,它的主人是个400磅的肥猪。”

“干诶,难怪穿起来感觉比爱莉安娜·格兰德还松。”

门锁紧片刻后,顿时一片安静。恩菲尔德问:“我们聊到哪儿了来着?”

突然,拱形的天花板上伸出了密密麻麻的喷嘴,齐刷刷地对准了两人。在密集水柱的冲击下,恩菲尔德条件反射般地哆嗦了一下。

冲洗完毕,一股热浪紧接着从脚下呼啸上来,所有水分在一瞬间蒸发殆尽。

“鉴于你还没来过这,就给你介绍一下这里吧”两人在光亮洁白的长廊上走着,“普罗米修斯的法国基因实验室,BSL-4级,国际超自然生化5级研究资质。也就是说,我们能够毫无阻碍地接触世界上所有奇形怪状的东西。”

穿过无关紧要的行政办公区与低危实验区,他们乘上了通往地下更深处的电梯。到达最底层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打了X型加强筋的特级防爆门。

【无授权人员禁止入内】,这是门上印着的警告语,从上到下分别用了英,法,中三种语言。恩菲尔德苦笑了一下,这可是他们这些官员平时求耶稣拜湿婆都进不来的地方。

“在大众印象中,无菌室的洁净程度可能就是认知极限了。但实则不然,生产集成电路所需的硅晶圆的工厂,洁净程度是无菌室的一万倍。而我们?我们比后者还要更好。”

说着,绷带男随即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正是因为看中了我们的实力,MC&D在1985年找上我们,将Xenothorium交予我们研究,答应给我们恰当的分红。如上所述,这是个好东西,就是受体存活几率太低。Xenothorium至今发展了5代,发展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降低这种药剂的死亡率。”

恩菲尔德说:“这我也有所耳闻,那么你们具体是负责第几代的开发呢?”

“第三代,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将第三代药剂的死亡率降低至50%。不过,这中间出了些岔子——这是我个人的主意。”绷带男在最后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在进行各类生物的活体实验的情况下,我们发现,从受精卵阶段开始用药剂浸润,能够大大增加受试体存活率,最高可以至80%。你发现了吗?在这种情况下,‘长存’已经可以完全可以不拘泥于现任皇室成员上了。”

“他们的后代,甚至是他们的克隆体……”

“而且,与此同时。”绷带男竖起了食指,然后一把推开了解锁后的门。

“我的上帝啊,你们都干了些什么?”目睹门后场景的恩菲尔德震惊得无法动弹。


MC&D位于伦敦的全体员工在一个平常的星期三上午得到了一个消息,足以让他们在数月的时间内睡不上一个好觉。
比尔·霍夫曼死于车祸。

这个在外人看来绝不起眼的名字,在MC&D这个封闭而又庞大的王国里,代表着一个名片——这个组织的行政总长。如果把这个王国最顶端的某位上议院成员比作MC&D的大脑,那么行政总长就相当于心脏,经手着一切事物的执行与流通。

幸好,这颗心脏被及时地换了一个,年龄幼于比尔·霍夫曼五岁的兰登·霍夫曼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便宣布就职,时间短得让阴谋论爱好者高潮迭起。

但更为现实的问题,也是机遇,摆在了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面前,那就是年仅35岁的兰登总长什么也不知道,但吸收学习能力极强的他瞬间明白了几件亟待处理和安排妥当的事情,这几件事情都是他的兄长生前所拿着的烫手山芋,也就是说,他现在正缺能把这山芋处理掉的人。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些一直在调查伦敦地下飙车党的MC&D特工们。

于是,乱成一锅粥的调查行动展开的同时,一股微妙的气氛逐渐在组织中蔓延开来。

“这些人都干了些什么?”

“GP快递的傻子盖多·普莱斯,在推特上分享自己的下午茶生活的同时,把自己接的两张快递回执也发上去了。怎么样?这料够不够猛?”

“是够猛,上面写的什么来着?”壮汉特工下意识擦了擦溅到额头上的血,过了一会儿,他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听着,强尼,我们正在追查杀害霍夫曼议员的凶手,如果你是来特地用这些三流不靠谱的网络小把戏哗众取宠的话,那就一边呆着去。平时茶余饭后谈的东西,现在不合适,走吧。”

“嘿,慢着,伙计,我这也是为你们好,你们真的就想一辈子跟这些药头打交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面试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精通,任何训练我们应对如流。再看看你们身后的那些人?他们十个人里有九个无名指不涂指甲油,剩下那个就是不涂指甲油的基佬,掰着自己的十根指头还能数出十一来!”

壮汉转过身来想大骂一通,但却被五声枪响抢过了话头。

“怎么了?”

“我受够了,他根本不会说任何东西,这群人比KGB的人还要倔——不,KGB的还根本不会那么说话!”

“你不该那么做,多米尼克。”

“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今晚我们做掉的飙车党比伦敦市警一年抓的还要多,不仅没有新线索,以前的线索也全飞了。干掉霍夫曼议员的车子就是这个飙车组织的没错,虽然他们根本就是吸上头了的白痴,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一点底细简直太诡异了。”

除非那辆车子根本是被人遥控的,他们那天在滑铁卢大街举行地下车赛这点也是完全没错,只是中途那辆GTR突然脱离了比赛区域而已,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这件事情。”

“遥控?创意不错,也就骗骗黑客片看多了的五岁小孩子。”刚才开枪的那名“多米尼克”,一脸不屑地把枪插回了腰间。

“别忘了你在什么地方工作,不要被常规思维给限制了。”

壮汉思索了一下,一把抢回了强尼的手机然后看着他。

“说说吧,你那边怎么回事?”


眼前的实验室中央,只摆放着两张硕大的病床,周围环绕着记录数据的实验员,恩菲尔德慢慢走近,一再确认上面半卧着的是两个“人”,但目测3米多的身高,遍布着青黑色血管以及医用插管的银灰色皮肤,健硕紧实得不正常的大块肌肉,以及检测仪上各项高得不正常的数值,却始终无法让他下定论。

再加上那圆睁而无神的空洞双眼,恩菲尔德感到不寒而栗。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HUGIN与MUGNIN兄弟,我们打算推出的新一代产品。它是Xenothorium Gen.3药剂研究的直接产物”绷带男如同一个演说家一样把双手一挥,开始了长篇大论,“数年前,我们在进行受精卵浸润试验的时候,发现了三个特殊个例。这三个受精卵在发育成了胚胎之后,随即开始了细胞分化,在分化的过程中,我们不断对其给予各种刺激,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胚胎的干细胞既可以分化成各类组织,也可以从已分化的组织再倒退回胚胎干细胞状态——而这在经典生物学上是不可能的。”

恩菲尔德问:“也就是说,你们让受精卵拥有了超能力?”

“正确,而且它还不止于此,在经历过各种实验后,它还能分化出人类不可能有的组织——比如经历了高温,它会分化出泡沫状甲壳抵御高温;经历了电刺激,它将分化出网筛状肌肉组织用以适应电流甚至发电。而此类组织均可以逆生长回胚胎干细胞阶段。”

“达尔文应该过来看看这玩意”恩菲尔德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绷带男抬手示意,让恩菲尔德再走近点。

“这会是我们普罗米修斯实验室日后的旗舰产品之一,我们在这两个实验体脑中植入了芯片,可以让他们为我们和客户所用。开枪射击,贴身防卫,甚至载具驾驶,样样在行,它会是敌人不想碰见的噩梦,也是弱势者最安全的港湾”绷带男用手抚摸着实验体光亮的头部,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慈爱表情,“如此一来,长期困扰我们实验室的经济问题就解决了,您和我也能把这里一直运转下去。”

恩菲尔德额头上的汗已经流到了脖子根,他看起来格外紧张:“这不在当初MC&D规定的协议范围之内吧?博士。”

“当然不,恩菲尔德执行官。”

“我很欣赏你的成果,但是这很显然已经带给你了杀身之祸!他们没准就是因为这个才要追究到底!”恩菲尔德语气越发急促。

“冷静点,你跟其他执行官不一样,你理应有长远的眼光”绷带男脸上的慈爱瞬间消失,“现在傻子都知道,MC&D就是在把我们当猴子耍而已。在合作经费的划拨上,普罗米修斯实验室是最少的,他们对我们的要求却是最多的。Gen.3药剂的应用方式是死亡率最低,而且与MC&D预期目的也是最贴合的,甚至是超额完成任务!告诉我,恩菲尔德执行官,在我面前复述一遍,MC&D他们想干什么?”

“卸磨杀驴,全面接管博尔吉实验室以及所有Gen.3药剂的研究成果,一周内响应传唤,二周内完成接管,从此以后禁止参与任何有关Xenothorium的事务。”恩菲尔德喘着粗气,但一种无名的力量使他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们想让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那么,你会让他们成功吗?”

恩菲尔德博士摇了摇头:“但是,以后怎么办?”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绷带男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南亚找个小岛度个假吧,执行官,离这里越远越好。之后的一切,由我来承担。”


“但那又怎么样?就四个人,加上四把詹姆斯·邦德都不想用的手枪?就靠这个让我们去查个清楚?可算了吧,我们真没有那能耐。”“多米尼克特工”没好气地摊了摊手。

壮汉一脚油门,五人乘坐的路虎以飞快的速度开出了废车场的门。

“预置订单……从法国……贝桑松,至英国……剑桥,Xe不知道什么鬼……所以这东西是什么?普莱斯那个蠢逼现在又在哪?”

“不知道,这就是关键,普莱斯和他的两个跟班在几个星期之前就‘自杀身亡’了,最离奇的还是跟艾弗龙议员一起死的。”

“如果你的猜测正确,从上个月就开始的各种莫名奇妙的死亡案件,根本就是同一群人干的,你的信息非常有用。我们尽快,看看能否联系上大本钟那里的人。”壮汉把路虎的时速提升到了120kph,似乎正想以最快的速度往某个地方赶。

这时,位于这辆路虎进气格栅内侧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气瓶开始呲呲作响,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混合着高速气流钻进了空调滤网。

“是也罢,不是也罢,那两张文件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是一块指路牌——我的意思是,以前那些事是谁干的根本不重要,但至少他们的死已经为我们铺平道路了,文件上叫‘Xenothorium’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我们能抢先在所有人之前拿回来,我们就能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能干,更能得到新总长的赏识!这就是机会啊,伙计们!”

话语间,这种怪异的气体在车内便达到了一定的浓度,所有人在数秒内开始感到喉咙发干,紧接着,如吞入千把剃须刀片般的刺痛感便接踵而至。慌乱中的壮汉拼命拨弄着方向盘,整辆车在120kph的时速下瞬间失控。

待救护车抵达现场,车内五人已经丧命。没有人注意到一辆青绿色的小轿车慢慢地从旁边开了过去。

穆纷·诺利图尔瞟了一眼路虎的残骸,摘下了窃听耳机,舒了口气。

又解决掉了几个,但还有多少知道的?会不会已经有人启程了?穆纷想道这个问题就觉得着急,身上的脂肪似乎也会相应地减少几分。

但他的直觉已经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在伦敦一个一个清理对手了,反正过了海峡还有的是时间收拾剩下的。

Xenothorium只能经由我来回收,其他人决不能插手。

如此想着,他拨通了电话。

“您好,穆纷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目的地巴黎,头等舱,3个小时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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