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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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19:34:49 #82543628


早安,观谬维基。

我开这帖的原因很简单,甚至在可以说有点老套:我的心理医生建议我把这些事情写下来。

故事被写下来了,自然需要读者。我又不愿自己的真实经历被当作病人的疯言疯语。

因此,我想到了这个论坛。

由于是个人记录用,这个帖子大概不会多有趣。我不懂文学,文笔大抵也是拖沓无聊,还请您多多包涵。

那么,故事要从我15岁那年说起。

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19:36:18 #82543691


15岁那年,父母为我买了一张机票,将我独自一人送去美国的一所寄宿学校读高中。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我懵懵懂懂地到了我将要生活四年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那实在是一片非常漂亮的校园,有着大片大片的草地,身姿优美的白蜡树,低矮小巧的教学楼,还有一片石滩与沉静蔚蓝的海。

不过这些都与当时的我无关。我操起不大熟练的英语和司机道谢,费力地将三个大箱子提进新生宿舍。迎接我的老师是位高挑的女士,棕发绿眼,脸上略有些雀斑。她几乎是公式化地欢迎了我,给我指了自己的房间和餐厅的位置,并告诉我有什么事就到公共休息室来找她就好。

我当时已然又累又困,简单回应了两句后便走进自己的房间。是双人间,但室友还没到,两张床都空空荡荡。这种时候,我也顾不上等室友来了再选择各自的床铺,直接倒在其中一张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19:43:18 #82543813


我被雨声吵醒时已是晚上七点左右。

我打着哈欠从床上起身。房间昏暗而湿冷,新英格兰的雨打在窗户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床上坐了很久,最终决定先去公共盥洗室洗漱一下。

我推开盥洗室的门,眼前却被温暖的雾气笼罩,不远处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已经有其他人在这里洗澡了啊,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开始洗脸,暗自庆幸着自己不用和那人打照面,不然指不定要多尴尬。

洗漱完毕,我回到房间,却发现行李箱的位置似乎有着些许变化。房间里并没有多出别的行李,所以大概不是室友;我疑心是自己记错了,但行李箱确确实实从门边移到了角落里。最后我只能认为大概是老师进来查房时,无意中将行李箱移了位置。

这个小插曲叫我稍稍有些紧张。为了平复心情,我将屋内所有灯打开到最大,哼着歌开始收拾行李。正当我收拾完第一个行李箱时,四周的灯光突然全部消失,徒留我一个人惊恐地站在黑暗中。

停电了。

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19:48:27 #82544017


倾盆暴雨中,我心跳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在房间里愣了许久之后,我终于找回了理智。想起之前老师说的话。我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向公共休息室走去。走近时,我看到影影绰绰的温暖烛光与人影。还有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些活泼的,叫人安心的笑声。

看来有其他人已经到公共休息室了。若是在平时,我会对其他人的存在感到烦躁,但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对其他人类的存在表示感激。我加快脚步朝着走廊尽头的暖黄色烛光走去。但正当走进休息室时,我与一个散发着浓郁薰衣草香气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那是位娇小玲珑,留着亚麻色长发的女生。她穿着跳脱的红色短上衣和深色牛仔裤,露出一点可爱的小腹。她睁着小鹿一般的棕色圆眼睛,被我的出现吓得“唔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我急忙向她道歉。她很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两尾从湖中跃起的小鱼,睫毛一颤一颤。

“没关系!”她说,“你没被吓到吧?”

“没有……”

“你一定就是老师说的那个中国来的学生!酷,我还没去过中国呢!你叫什么?”

“呃,Jenny。J-e-n-n……”

“不,我是说你的真名,你的中文名字。”

我愣了一下,告诉了她我的中文名字。她试着念了几遍。意外的很标准。

“很高兴认识你!来见见大家吧!啊,对了……” 她突然凑近我,拉住我的手。柔软。薰衣草的香气包裹着我。轻飘飘。我要飞起来了。

“我叫Ashley。”

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19:54:01 #82544428


就这样,Ashley拉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了公共休息室里的其他女孩。出乎我意料的是,已经有不少的人聚集在这里了。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有的在担心蜡烛会不会很快烧完,有的在和其他人一边聊天一边咯咯笑,还有人提议我们应该做“停电瑜伽”……鬼知道那是什么。

Ashley和我则加入了角落里的几个女孩。出我所料,这些人对我和我不太流畅的英语出奇地包容。她们和我笑笑闹闹地,连比带划地聊起了各自的生活。Ashley则一直在影影绰绰的灯火下温柔地看着我,双腿晃来晃去,不时没心没肺地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薰衣草的香气在空中挥之不去。

在谈话中,我曾问过她这是什么的香气。Ashley说这是她洗头发用的香皂的味道。“很好闻吧?”她很开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用这个牌子用了好多年了。这是本地的一个牌子。这款的薰衣草香气很特殊,我很喜欢。”

那几个提议要做“停电瑜伽”的女孩站了起来,为大家示范起瑜伽的动作。不少人跟着做了起来。Ashley很感兴趣地试图学一个高难度的姿势,却一个动作不稳,大笑着跌进我怀里。

我至今能将那天晚上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叙述出来。那晚确实是我当时人生中,不,是我目前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晚。那些女孩不像异国的陌生人,更像是家人。比我真正的家人更像家人。

一直到几乎半夜,电灯一直没有亮起,那位说是自己会一直在公共休息室呆着的老师也没有出现。有不少人哈欠连天,决定回屋去睡。我和Ashley聊得兴起,直到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才意识到为时不早,该去睡觉了。

“晚安,”Ashley站在黑暗的楼梯口,月光将她的肌肤照得闪闪发亮,“你害怕黑吗?”

“还好。你呢?”

“我不怕黑。”她又是那样快活地笑了起来,“你也不要怕,我一直都在呢。”

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20:02:37 #82544855


第二天一早,我在宿舍里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Ashley的身影。我在公共休息室遇到了昨天的老师,便问她知不知道Ashley住在哪个屋。

“Ashley?什么Ashley?”她疑惑地问我。

我磕磕绊绊地向她解释,就是那个矮矮的,有着褐色头发棕色眼睛的爱笑的漂亮女生。她昨天对我很好,我想找她玩。

老师担心地看向我。

“Jenny……你还好吗?你是唯一一个早到的学生,其他人都还没来校园啊。昨天这个宿舍里根本没有别的人在。”

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20:05:40 #82545052


就这样。我的高中生涯始于一场灵异事件。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个晚上是与一群虚幻的人度过。我在美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最好的朋友,并不存在。

这件事情对我带来的影响可谓深远。

我因为坚持认为Ashley真的存在而被学校强制看了一个学期的心理医生。

我糟糕的英文和古怪的举止更让老师们觉得我是个怪胎。

我整个高中都没能融入那些所谓的同学。且不说他们对一个说话磕磕巴巴,不善运动,成绩也平平的人并无兴趣,我更是一直觉得他们……不像我那晚认识的那些女孩。她们是那么亲切,与我那么熟络,仿佛……我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仿佛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20:08:13 #82545052


我试着去寻找过Ashley以及其他的那些人。可我们年级根本没有叫Ashley的女生。

我知道她是本地人,家里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我知道她那个暑假和家人一起去了海边。我知道她喜欢紫色和薰衣草的味道。我知道她家的狗叫露娜。我知道她胆子很大,但是害怕蛇。我知道她讨厌巧克力味的冰激凌。我知道她鼻翼旁的小小雀斑。我知道她笑起来会让停电的夜充满五月的明媚阳光。

但我找不到她。

我曾在售货员惊异的眼光中,将超市所有种类的薰衣草味香皂买下;我曾经常在学校附近的海边漫无目的的游荡;我曾在当地的狗狗公园四处寻找有没有一直叫露娜的小狗。

我找不到她。

唯一一次有了一点线索是在五年后,我加入了一个灵异爱好者俱乐部。在我描述那款薰衣草香皂独特的气味时,一位同样住在本地的女士惊异地告诉我,她的母亲以前也很喜欢用这款香皂。但是那家本地的小作坊早在1980年代就倒闭了,她母亲还遗憾了好久。

就这么多。这是我唯一的线索。

callmeIshmael 3/10/2018 (Tue) 20:11:23 #82545319


但是,没关系啊。

Ashley遵守了她的诺言,她一直都在。

不光她在,大家一直都在。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时,总能看到之前摆放好的玩偶被换了位置;我有时熬夜在书桌前睡着时,醒来会发现自己被披上了一件大衣;有时我会在大扫除时扫出金色和棕色的头发;有时在打开门前,我能听见她们吵闹又明朗的笑声,正如那晚一样。

与此相对的,我也总是会在离家前在桌上放好零食与诗集;我在用自己公寓里的卫生间前总是会先敲敲门并等上几分钟;我买化妆品时,也总会多买几份并不适合我肤质的遮瑕和水乳。

偶尔,当大雨将整个屋子笼罩在淡色水雾中时,我会像那晚一样点起蜡烛。我与她们一起翻开相册,我们的相册。我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样子;我趴在沙发上读小说的样子;我穿着新买的睡衣熟睡的样子,旁边还被Ashley用红色马克笔画了颗心;她们朝着镜头做鬼脸的样子;她们互相把奶油抹到对方鼻子上的样子;Ashley换上了我新买的紫裙子,甜美笑着的样子。温暖而潮湿的房间中,橘色的烛火吞没我们。

你看,心理医生和父母总是认为她们毁了我的生活,但事实恰恰相反。当我的老师将我的论文贬的一文不值时,是她们敲着被我紧锁的房门安慰我;当同学们窃窃私语我的所谓“精神疾病”时,是她们在我的笔盒里留下纸条,告诉我这并不是我的错;就连我出门时忘带手机,也是她们悄悄将手机塞进我的包里。

最重要的是,我每次从雾气蒸腾的淋浴间踏出后,我总能闻见——

那股薰衣草的香气,在我身边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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