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她死去以后,我许久没有出过门。我和主管沟通后,他批准我暂时可以外出放松几天,但要交接工作。
我把部分工作交接后,踏上了几十年都未踏上的土地。
实话说,虽然想着出来散心,但我真的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地。
我一直是很孤僻的一个人,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在读书期间也在潜心研究和发表论文,没有和同系的同学们参与团建,当然也是我不太能应付那样的场景,工作以前我的生活就是在学校里从寝室与实验室之间奔波。
对了,不如去学校走走。
外貌因为事故的原因,这几十年也没有什么变化,我径直向学校走去,门卫也没有说什么,学校在这几十年中也没有什么变化,看着校园周边的泛黄的公告栏,还能看到过去同学的名字。
B103报告厅有学术讲座啊……去听听看好了。
我动身前往报告厅,现场来的人很多,似乎是因为这场是很有名的教授在讲演。我去最后一排落座,只有一个女生坐在那里,她正在闷头打康奈尔笔记的格式。
“你好,我坐旁边不介意吧。”我压低声音向她问去,她转过头朝我笑了笑。
“当然可以。”她小声说着,报告的声音很大,我只能从她的表情和嘴型判断结果。
我愣住了,因为她长得和XXX非常像,为什么会这么像。
她看我神情呆滞,不好意思的扭过去接着低着头做笔记。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装作听向讲座,魂不守舍。
散会后,她在收拾桌面上的笔记本和录音笔,我忍不住我的想法。
“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好老套的搭讪哦。”她把眼镜摘下收起来看向我,不戴眼镜的五官和她更像了。
我很尴尬的挠了挠头,在想接下来怎么说。
她起身准备往外走,我也赶紧起来打算走在前面方便她出去,也赶紧溜走掩饰我的尴尬。
她动作很利索,迅速接近我,鼻尖距离我的脸可能只有5厘米,我能清晰的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很像被太阳晒得很干的橘子皮的味道,和XXX的很像。她睁着眼睛打量我,“你还记得今天讲座的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吗?”
“是现场音乐可以降低荷尔蒙的水平吗?”我胡乱说着。
“也没有提过这个东西吧,你有没有好好听啊。”她皱了皱眉,“是每个人都会被特定的荷尔蒙吸引。”
“每个人的荷尔蒙会因为基因存在着差异,会有些许的差别,混着气味在皮肤上散发”她继续说着,离我越来越近,我的耳垂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我很喜欢你的味道,而且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恰好今天是周五,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我和她走着,胡同那边有家酒吧她经常去,在很隐蔽的地方,名字叫大跃,有很多不同种类的精酿啤酒。我跟在她身后走着,天刚刚暗,我边盯着她书包上的反光条边思考要不要告诉主管多请一点假。
我跟着她走进了一个院子里,她选了个桌子就把书包放在了椅子上,我看向正对着院子敞开门的屋子上面黑板写的酒单,是精酿啤酒和鸡尾酒都有的类型的酒吧。“我去点酒,你有什么要喝的吗?”“有IPA吗,点一杯就行,喝不了太多。”“好像这家有一款铁观音IPA挺有意思的,我点给你,我自己再随便点一个,帮我看着点包!”
“明天才能回站点,望批准。”我发短信给主管。
“好好放松:)”他回的很迅速,不知道是给设定好的回答还是恰好在看手机。
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呢?还是单纯我只是对这个长相比较在意?
“在考虑今晚留宿在校外的事情吗?”她的声音传来,我差点把我正在磕得瓜子皮吃下去。“不过好像博士后一般都不住在校内吧。”
“我看着很像博士后吗?”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没有什么皱纹吧。
“啊,我不是说看着很老的意思,只是最近学校招了很多博士后入职吧,你又是生面孔,我就这么猜咯。”她把一杯颜色很浑浊的啤酒放在我面前,她自己面前的那一杯颜色非常清亮。
“恭喜你,你猜对了。”我拿起来喝了一口,强烈的苦味入侵我的喉咙,虽然颜色浑浊但是喝起来并不是太腻。“今晚我请你吧。”
“哪个组的?”她盯着我。
“梁XX的。”我说出来一个我同学的名字,还好看了那个教职栏。
“咦,梁教授还在招人吗,我以为他只在讲课了。”她开始端起她那杯喝起来,腮帮子有些抽动,“黄瓜味就黄瓜味吧,怎么还这么酸。还挺巧的,咱们正好是一个系的,不过我还在读博士啦。”
“小师妹吗,那希望你能早点毕业啦。”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女生交流,应付的说着,不过理论上来讲我应该算她导师的导师的辈分吧。
“我可以尝尝你那杯的味道吗?”她搓着双手问着我。
“啊我是不太介意。”我这么说着,她立马两眼放光伸手过来,“谢谢学长啦~”她拿过去大口喝了。
“果然味道很奇怪,不过里面的茶味我倒是挺喜欢的,学长你觉得尝起来怎么样?”她把酒还给我,“不过学长怎么称呼?”
我沉思片刻,告诉她一个我编的名字,“叫我吴鑫就行,啤酒我不太懂,喝IPA也是比较喜欢啤酒花苦味后的香味,你呢?”说完我苦笑一下,这个回答还是XXX跟我讲的她爱喝IPA的理由,我直接拿来套用了。
我其实不喜欢啤酒的味道,总觉得苦,不像喝可乐之类的甜,灌到喉咙里虽然具有快感但还是压迫的难受。虽然我很享受大脑发木的感觉,嘴巴会比我的发木的思维更加活跃。
“叫我琪琪就好,唔,我其实也不太喜欢喝,但我觉得酒精会让我逃避,”她大口的喝着,“有的事情我不想面对,酒精总能让我又觉得降临在我身上的痛苦轻一些。”
“你还年轻,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呢?”我苦笑,她看着还未出入社会,对陌生人也没有戒心。
“上面的工作啦,研究部分种群的习性和构成这种奇怪的课题啦,未来的工作啦……”她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链上的徽章,“不要因为我年龄大就教育我哦,我其他方面比你厉害很多!”
“什么方面?”我也在大口喝酒,虽然酒精的度数远比白酒低,但喝的太快和碳酸的作用我感觉恍惚。
她又贴过来,我清晰地可以看清她鼻子上的油光,还有眼睛里倒映的我。
“吸引你的方面……”
“今天天气好阴。”我站在阳台抽烟,没想到她家就在学校的家属小区里面。
“你不喜欢阴天吗?”她把烟接过去,吸了起来。
“我比较讨厌打雷,从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教育我不要打雷的时候在高处,会被雷劈。”
“我奶奶也说过类似的话,她也及其讨厌打雷的日子,总能让她难过。”她掐灭了烟。
她奶奶的年龄跟我差不多大吧,我想。
想到这里我突然愣住了,难不成是她的姐妹吗?
“你奶奶叫什么名字?”我转过头看向她。
“怎么了,你还想和她找找共同话题吗?”她玩味的笑到。
“只是想了解一下,毕竟都恰好讨厌打雷。”
“你可打不了她的主意咯,她早就不在了。”她顿了顿,“她叫XXX,这名字很可爱吧。”
我愣住了,头晕目眩。
“你好,有机会跟我们讨论一下你的发现吗,我们可以给你更多的帮助。”面前的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把名片递给了正在食堂吃饭的我,“最好停止你翻阅人事部门文件的行为,上面已经注意到了,当然也包括我们。”
我接过名片,上面写着“自由意志会”。
“这是什么奇怪的组织内部宗教吗?我对你们奇怪的信仰没有兴趣。”我把名片折了起来,放到了我刚剥下来的鸡蛋皮的旁边。
“克隆。”他说出这个词语,“或者说,复制?”
他说完转身离去,我望着面前的馄饨手不停的发抖,冷静半晌,我把名片展开揣进口袋里。
“你这家伙最近好忙哦!”她拉着我走去摩天轮。“是对我失去兴趣了吗!渣男!”
“不……只是最近太忙了,而且这不是也答应陪你出来玩补偿你吗?”我被她拉着走的好累。
“说的跟来这里玩是我求你似的……”她有些不满。
“对了你最近有在看什么电影吗?”我岔开话题,刚刚坐在摩天轮的座位上。
“最近X国电影节重映了《XXXX》,我就看了一下,虽然对戏剧文化不太感冒,但是我还蛮喜欢那个演员的,你知道吗,他在有个镜头里抖掉了鞋子里的石头,真正的演员就算有石头也会把那段路走下去,他仿佛就是那个角色一样在戏里生活。”
“我也很喜欢他,但是听说他很年轻就自杀了,真可惜,影视界失去了这样一个奇才。”我也开始回忆起那部电影。
“很厉害的演员会入戏很深吧,曾有个演员演疯癫的角色后来也自杀了。”她看向窗外。
“是啊……但我却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自杀,入戏会有那么深吗?”
她声音有些变化,鼻音变重,“演绎的瞬间也是演员记忆的一部分,人活着就是过去的瞬间构成的,戏里戏外也都是他记忆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拎的很清?”
我沉默。
当我收到他递给我的关于我的生平,我的心情很奇怪。
说实在的,文件里这个男人在前30年的岁月里跟我过着一样的生活,具有一样的外貌,一样的履历,在自己的母校里当了一个很普通的教职员工,信息就这么多。
“为什么没有以后的记录?”我问向他。
“基金会在确认不再有交集后也就不再关注了,只有意外情况下再遇到再进行处理。”
“如之前答应的,我也会协助你们的行动,谢谢你们提供给我的信息。”我看向咖啡馆的前台,一个女生在反复研磨咖啡豆,虽然距离很远但我听的依然很清晰。
“让我静静吧。”
“嗯,我知道很难接受,下次打电话到猫头鹰大街的三号然后响四声我们就会来接应你进行下一步的事宜。”他说完便离开了。
虽然我也看过很多文学作品或者影视作品,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讨论过自由意志的问题,但当这件事真正的落在我头上的时候我却接受不起来。
我真的热爱基金会吗,接受了组织的理想去为了大义去奋斗,虽然做着看起来很普通的事务但也在为了这最终的理想默默付出着。
但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不过是他们给我安装的虚假的热情罢了。
“你喝了好多哦,已经好多天联系不到你了,还好找到你了。”她搀扶着我向她家里走去,我脑袋很懵,不知道记忆从哪里开始断层,只记得确实去了酒吧。
“我还好,身体不会出问题。”
“告诉你个秘密哦,我最近收到了一个叫做scp基金会的组织的面试邀请,它们给开的薪资比其他生物公司高多了,我也看了他们的研究领域刚好我也很感兴趣,我之前还在担心自己以后的找工作的生活呢。”
我突然精神了,“不,别去那家公司。”
“啊?怎么了?”
我犹豫,应该告诉她吗?让她去不要面对这一切,但如果她面试拒绝的话,倒是也可以过上往常一样的生活。如果没拒绝呢?
我告诉了她情况。
晚上,我听到很熟悉的对话,让我逐渐从梦中清醒。
“SCP-XXXX-2回收工作继续进行。”
“收到,已经提取身上残留的声音数据。已将‘自由意志会’的数据记录在案。”
“请求批准对其进行安全回收程序。”
“已批准安全回收程序,已准备启动A级记忆修改程序。”
我睁开眼,对着朦胧的身影问到,“为什么?”
“你的一些行为太危险了,我明明警告过你的。”她的声音没有感情。
“我不明白,我现在头好乱,到底,到底,什么是真的?不,什么情况?”
“上面一开始就安排了,你是清洗计划环节里的一员而已。”
“我……我其实没有准备好,你的一切是演技吗?”
“我也不是好的演员,因为我对你是真的,当然我也分不清哪部分情感是真的,但我都这么做了。我也确认不了什么是我想做的,但我可以帮你,解决你两个疑惑。”
“就像死前告知真相吗?”我苦笑。
“每个被复制的人右边从上往下数第二根肋骨会有记录芯片,来区别是否是捏造出来的。”
我向那个位置摸过去,没有什么芯片。
“还有,更让我也觉得难过到要去申请清理记忆的一件事就是。”她声音混着哽咽出来,“我姓吴。”
陷入长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