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1:权外监督者李然博士所著《李然记事》(已翻译为现代汉语)
记事一
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从现在起开始记事。在这个国家,今日应该是寿纪四七四年。昨天李叔和我说,他要出去找王。现在这草棚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一边数着地上的蚂蚁,一边写着记事。以后没什么大事的话还是不再记事了,真是无趣。
记事二
寿纪四七八年三月廿一,李叔走了。他把书全部交给了王。叔昨天就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掌已经冷地不行了。我让他到永日下,也不愿。脉搏的活动几乎难以察觉。就像神元草被吹拂起的断茎一般。留下我一个人,难道在这万寿无疆他就没有挂念?!他难道没有一丝对我的舍不得?也许是有的,因为有着他走的时候的笑容,对我的笑容。那应该是他自从收我为义子后凝结了一切感情的笑了吧。他身体终于僵硬了。脉搏无声无息地停止了下来。他最终还是没有斩断一切凡念。我哭了很久。只恨我来的太晚,服食了三年神元草,寿命还没有实质化。我躲在屋子最里面的墙角,阳光无法刺破凝结着我后悔的黑暗。我为什么不找王要神元精丹?他……一定会给我的,即使我冒着这副皮囊撕裂的危险也要让他活下来。这都是我的错。我救不回他,甚至看着他在我面前离去。我真是窝囊。全天下最窝囊的人。
不,错不只在我,在叔。他犯下的错才是最大的,真是窝囊啊。
这老家伙,说好了对自己的健康很在乎,怎么说走就走了……为什么王让他活下去,把多的寿命递交给他,他却不接受?为什么我跪在地上哭着求他接受,他却不愿?说着什么载营魄抱一,可再是如何,也没有这些人,不,万寿无疆之人的神力。每日每日跟我念叨着这违背了天道,可他们却就是如此生活。对于他们,这就是他们的道1。对不起,我这次违背了他的授业。
设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到达了一个陌生的地域,在这里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便能永生,谁有拒绝的道理?可他这个老顽固就这样放弃了!这样拒绝了!非要死守着他那所谓的道!就是自然之理?这就是道?这样的道,我宁愿不求,不悟,不学。这个地方在我看来,无道。无道之地,何故有学道之理?这里的人都是神,生老病死之弊,皆能祛除,无道之地,无道之地。无道之地你这老顽固守道又是为何?可就是这样走了。眼前,神元草触手可及,万千寿元就在身旁,可却因此放弃。智者?寿疆道尊?放弃了传道于百姓的职责,就这样独自离去。
在我看来,所谓的智也不过如此。我明日就去找王,让他别再学这道,别再在这本无道之地传这害人的道于百姓了。
我不是圣人,我也不愿做叔那样的圣人,了无牵挂,扔下我们去悟那虚无缥缈的道。无论如何,在这里,道只是虚无。而我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不会像叔这个大骗子一样,我怕死,我有欲,我没有知足之足,但这不才是原原本本的人吗?要是有一天,王移交寿命于我,我肯定会接受,而不会像他一样,让牵挂我的人痛苦。
但是就他之道而论,有一点我承认——死而不亡者寿。
记事三
寿纪四七八年三月廿二,平复了心情,去找了王。我把叔的死告诉了他。他先是把手里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弄掉到了地上,然后绝望地、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
他也哭了。比我大几十岁的大人抱着我哭,而且还是这疆域的统治者,这画面也简直是无比滑稽。等他哭完,我打算把让他放弃学道的想法和我所想的完完全全地告诉他。可笑的是,我居然一边有些妄图逃避的想法,一边在这永不落下的太阳的金芒照耀下,居然有了一丝愧疚。愧疚在我的心中慢慢的膨胀,我的眼睛也许是被这满满的愧疚之情干扰,又或许是因为站在了刺眼的阳光下,眼泪终究没忍住,在王的面前哭着,才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他:这道,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悟出的。更何况,这万寿无疆,这道外之地本就无所谓道。
我已经十分克制的、不带着自身的感情去扭曲自己的想法,完整地向他叙述,他却一脸愤怒把我呵斥了一番。我从未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先是和我说了一堆道理,然后一边瞪着我,一边用不太地道的汉语说:“正好,有了你这么一番话,我更加确定要学道,向平民传道,用道来治国。李道尊是有大智慧之人,不吝其所悟所学,将其一生之学问传与我国,让我国有法发展之基础。你作为他的义子,在他死后不仅没有发扬他传授之道,还在他以身合道后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我暂且不追究于你。如果你再如此,我便会将你驱逐出万寿无疆,”顿了顿,他又继续说“我国万寿无疆之称的由来,也是由李道尊亲自起的,我知道你会抱怨我为何不强制让他活下来,但这不仅会让我的子民受到身体伤害,也是不尊重李道尊的想法,而我,不可能不尊重他的想法。”
我沉默着,一言不发。一边玩弄着衣服的袖口,一边将飘忽的视线不停地停留在身前的地面,不敢直视王的目光。是,没错。万寿无疆是他亲自给这片土地起的名字,“万寿”,也许是指其中之人对生命的操控,若无其事地逆于自然,谈笑间忽略生老病死,保有万寿,但这个“无”……这“无”到底是对他自身命运的概括,还是万寿无疆中道的状态,抑或是指,他的寿命将在此终结?他曾教导我,要勤于思考,可这问题能够通过空想想出来?
在我思考的空当,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了一卷书和一幅字,把我从思考的深渊中拉了回来。“这幅字和这卷书,是李道尊托付我,让我下一次你再主动找我时交与你。你且保管好他老人家这最后的遗物。但你要记住,我不知道李道尊他到底是化为了寿疆中的道,还是合于外界之道,他对寿疆的贡献都是不可估量的。”王郑重地,双手捧着书对我说。我两只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接过书,甚至连告别语都没有向王说,就启程赶回了家中。
走出宫外,这永不落下的太阳依然照耀着,虽然内心还未认同叔的做法,但清爽的阳光和路边百姓对我的问候让我内心至少轻松了许多。
回到家,我直接就拿出了那副字,果然,写的是“万寿无疆,饱食终日” 这八个字。原本叔圆滑且暗中合道的字体不知为何,在这副字上面一个个字却有些无力和破绽,我似乎能看到叔写下它时那已颤抖得不行却挺直的身板。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双眼。双手又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书。书本身是他写下的五千字经书的原版,而非专门针对寿疆百姓观念的寿疆版。但在一遍又一遍的翻阅后,我在一个很隐蔽的夹缝里发现了一张布条。也是叔留给我的。我屏住呼吸,满怀着不知道期待些什么的激动心情地打开字条,但内容依旧十分无趣,给我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其大意大概是让我不要将寿疆同出口的位置暴露给寿疆内任何一个人,并且仅让我一个人得知,就算连王都不能告知。即使我最后死去,也只能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同我死去。但不管怎么说这算是叔留下的最后的遗愿了,我会遵循。虽然我无法揣测出他的目的。
太阳从西边出来,牛儿肯定已经饿得不行了,先去喂喂它吧。我都能想象到在昨天陪我绝食一天后它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样子,哈哈哈。
记事四
寿纪四八六年六月十八,今天是我的二十岁生日。我被王任命为了天意者。同时授予了叔道尊的称号。天意者,一即为上天意见的明示者,还有一点仅我与王二人才知的工作——外出游历,带入外界先进文化。虽说将我带入的文化大部分揽为自己的功劳有些可耻,但他也是一国之君,一切仅是为了巩固统治。一旦寿疆可离开的秘密散开,这天下终将大乱。
统治巩固了,百姓的生活也便如同这依然绽放着灿烂金芒的终日,嗯,蒸蒸日上。
明日,将是我的第一次游历,祝我好运。
记事五
寿立疯了。
记事五(续)
对权力来说,到底是因掌权时间的增加而愈加迷恋,还是因其开明程度,越是开明,便会越加痴迷权力?外界的君王没有任何一位可以在这个问题上给我一点启发。他们或开明,或残暴,却没有一个人在位时间有数百年的。有吗?不可能有。至少就寿立来看,两者皆存。也许是接触权力的时间越久,便越不想放弃,也许是开明惯了,反而对自身的做法产生了怀疑。我从之前几十年就已经看出了些苗头,刚刚从外界回来的第二天,他仿佛看穿了时间一般,现在,寿立彻底疯了。跟着他疯狂的,还有他的一干党羽。
今日,寿纪八〇〇年元月初一。屋外的杂音越来越大了。天命教的那帮小兔崽子,提着火把冲进了一家又一家。只有我屋前屋后的地方没有接近过。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愿面对,但面对屋外的呵斥、惨叫、哭喊、混乱,为了百姓们,我不得不面对。一推开门,我似乎回到了我的儿时。眼中突然只剩下了混乱的人影手中火把上明亮的火焰。与那时唯一的不同是,这次有了太阳,永不落的太阳。天命教那群白衣服的混蛋,一个接一个的闯进了百姓家门,大声的呵斥,满脸嚣张气焰。我双腿略有颤抖的走了过去——愤怒的颤抖。
“税收增加了,如果想让我们的贤明的王继续统治下去的话,就把寿命老实的交出来。不多,你现在三十岁,交出四十年的寿命,还有十年可活。这屁大点的小孩子可以更多,六十年吧。”一个白衣走狗如是说。
孩子的父亲反抗了,拒不交出。万寿之眼显现出了它的威能。血花绽开,映着惨白的衣裳,浸染进去。在永日的照耀下,另一股血花也绽放开来,金芒血晖相映,刺眼。——第一次是天命教的走狗,第二次,是那位挡在女儿面前的父亲。
我突然感到有些晕厥,也许是才外出回来休息的不佳。“停下。”我的声音有些变形,有些刺耳。
声音太低了,白衣们甚至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停下!”这回吼了出来,我的耳朵被自己的声音震得发痛。有什么东西从脸上划过去,身体发颤。白衣继续“收税”,有两个人才迟迟注意到我,嬉笑着转过来:“天意者大人,这是王的命令,你的权力可覆盖不到这儿,有什么意见请自己去找王吧。”
我无法阻止。我只是一个人——活的比较久的人罢了,虽然外表年轻依旧。
“噗通”,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老人,女人,男人,孩子——收税,不,剥削完毕的,全部跪了下来,对我。我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我无法承诺他们,终日光辉下,我能做的只有找王,寿立。
鞋与地面混合着血污的沙石摩擦,发出“呲呲”的声音。腿似乎灌了钢水。艰难地走到均寿府中心的空地,一座巨大而有些简陋的台子搭建了起来。寿立走在上面时甚至嘎吱作响。环顾四周累倒的百姓们,我知道了。这个台子应该是……仅用了昨天一天,临时搭建起来的。他在上面做着什么仪式——我知道的,冠以“道”的美名。见到我的到来,寿立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我曾经从没见过他如此堕落的笑。走上台子最后的几步终于走不动了。他站在台上,我仰望着他。刚刚留下的不知什么毛病,声音还是堵在嗓子眼。我觉得我哑了。他眼里满是光辉,黑暗的光辉,同时还放出前所未有的疯狂的欲望。权力似乎迷瞎了他的眼。
“然子,哈哈,怎么了?怎么一脸怒气的看着我?因为我强行征税,征了很多?唉,你还是没有习惯。未来,百姓们的基本寿命应该是二十到三十岁。因为他们需要我。我现在只剩下一千三百年的寿命了。知道吗?只有一千三百年了!而没有了我贤明的统治,他们会怎样?我的无为之治带来的成果颇丰,他们享受了这么多年,是否想过一直带领着他们的君主?我每天无比的憔悴,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我的子民。可他们只知道享受我的统治带来的成果,却不知我的苦处”眼中的疯狂愈加深邃:“我的子民我是最清楚的,我倡导他们研究世间之理,研究道,他们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有我同这终日永世长存,他们才能每日饱食,过上更好的日子——万寿无疆,饱食终日。明白了吗?”
我的声音还是被堵着。突然整个寿疆被一声巨响贯穿了。万寿之眼的禁锢开始颤抖,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如此巧合的事。寿疆四周笼罩着的一片灰蒙蒙的物质,突然散开。露出了环绕着的绵延的山脉。这山脉,我真的是无比熟悉。同时,阳光的照耀也突然强了许多,这是外日和永日的合辉。被这一声巨响,我的喉咙好像有点松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万寿之眼助我!知我即将完善统治,打开外界之门!然子,这最后的你,也不需要了。至于对百姓,我只用告诉他们这些山是下凡天神的宝座,他们是不会出去的。而天命教那些完完全全忠于我,帮我征税的孩子们也会保守秘密,代替你到外面去。你知道吗?你很碍事。我不会杀你,但是会把你永远地囚禁,到你死去。”寿立俯视着我,在加强的金芒下反而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讽刺。
“不可能的。去外面的路艰险异常,甚至外面那些强大无比的国家,寿疆比不上一分一毫。还有很多巨兽。即使举国离开寿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走得出去。只有我知道真正的路。”我终于说出了声,但喉咙嘶哑而僵硬,这声音似乎不是我说出的。“而且,我和叔都知道,你其实也知道的,万寿之眼,会回来。”堵住我喉咙的,是我的懦弱吧。
他犹豫了。双眼有些失神,良久。“你藏得真是深啊。心机很重。早已料到这一天了?才一直得将这个秘密保留了下来?好,好啊,我不动你,”他眉头紧皱了起来:“张密,元文,把他拉回家。”张叔和那个不认识的白衣走了过来。张叔眼里藏着无奈与愤怒。我突然回想起了什么。一切似乎在我眼中变慢了,我缓慢地跌倒,张叔缓慢地伸出手拉,每一颗激起的石子在我眼里都变得十分清晰,还有放大到有些刺耳的火把噼啪声。
是啊,叔曾经告诉我,让我保密出去的路,甚至用了如此隐蔽的方式。他早就参悟了权的本质了吗?明白了这一切终将发生?我真是迟钝。迟钝无比。一个人掌握权力越久,就会越迷恋,对权力的欲望就愈加深厚。而时间的长短——特别是数百年的长度,更是会加快这样的进程。对掌权者来说,民众就是根基,但数百年根基的稳定会给他一个已经无比稳定,无论如何榨取都会变回原样的错觉。寿立便深陷入了这种错觉。即使他悟道,学道,但本身对权力的不明,只会盲目的把这些根基毁于一旦。而君主的贤明与否,只是一个决定这个临界点到来快慢的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条件罢了。再贤德的君主,在权力中徜徉几千年,被迷了眼也是人之常情。但,无论这个过程的发生有多么注定,他都有着抹消这个临界点的义务。这不是原谅寿立的理由。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可我,似乎无法做出任何有用的行动。以我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
叔,我该怎么做?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应对?叔,我想你了。
牛儿也饿得叫着了,它也想你了吧。
记事六
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只是一切都变成了虚幻的黑影,只有那噼啪的火把声给我带来一点安慰。没有安慰。我缩在一切黑暗源泉的阴影中,床下。怒吼声似乎分辨不出来,只有凌乱的脚步声。床融化了,把我裹在里面,似乎人在寒冷至极时,会感到一股无比的温暖——回光返照。那两个熟悉的影子打在床下。熟悉,是爹娘的。那个高大一些的人影站了出来,然后,然后。一个更为高大的人影手握着的尖刺,那枪尖的黑暗浓郁得快要滴落下来,浓郁的黑暗穿过了两个淡的多的影子,他们倒下了。爹娘。一切归于平静。我被黑暗所包裹。什么东西流到了赤裸的脚底,温热的,有股腥味,和昔日温馨的味道。我知道,一切破碎了。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进来。我害怕,怕死,我不想死。我开始大哭。大手似乎感到了我的抗拒,慢慢地伸进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臂膀。很有力,很温暖。我不哭了,因为它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叔。
我在这温暖之中迷醉了,不过,这温暖的手,突然变成了五只。
我惊醒了,寿纪八〇〇年二月初八。梦里的兵荒马乱果然出现在了寿疆,不出所料。窗外,吼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是,这回是那群白衣单方面狼狈地撤退。与这华丽却沾满血污的白色布衣,和映着永日金芒的铁箭相对,另一边是身着破衣烂衫,衣不蔽体,手上拿着粗糙的农具的百姓们。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起义发生之时果然与预定的时间相同。起义队伍的正前方,四名装备与百姓们格格不入的高大身影身先士卒冲锋着。这是小樟,喜子,石头,和我认识不久的起义的策划者,小郑郑临。这四个孩子,做的很好。望永日一直照耀着他们,寿疆未来的希望。我明明还有着青壮年的身体,可……屋门自从那天就被张叔锁上了,而我也不能战死。我,还将带来寿疆未来发展的参照,文化,小樟他们也说了,我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也是反抗的第一人,我在未来会担任很重要的身份,我不能死,我
我是叔的义子,我也曾学过这本无所谓有的道,我……为何会如此的……厚颜无耻?为何会如此的丝毫不羞愧的写下这些话!我怕死!我根本没有死的觉悟,我还没有活够!没有!我太过懦弱,我无法面对死亡。我害怕死亡,因为我活的太久了,可这万千世界还是没有体验够……我就是一个无耻的懦夫,这是我承认的。小樟他们几个在浴血奋战,我却在家中享受成果,抱着个莫须有的身份。这就是我,懦弱。
我还不想死。但我会无耻地亲眼看着他们在这无道之地,伐下无道之君。我很清楚,小樟他们不会牺牲任何一个百姓来杀死寿立。我会和他们看着,寿立亲自被打入大牢,至死。曾经对我来说亦师亦友的寿立,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权力侵蚀的临界点。这是结果,帝制的衰亡。接下来迎来的,将是一个不再拥有官府的寿疆。我预见了,如此的寿疆的未来,一定会变得美好无比。就像,我与叔来时。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逸动之,徐生。
起义结束后,我又要出去一趟了。
永日越发火红,给起义军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到了最终的临界点,它突然折回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四个孩子的身影似乎重叠在了一起,那个脊梁总是挺得笔直的身影正站在他们身后。我知道了,五只手,那五只手,这里一共有五双手。
叔,是你吗?你在看着吗?你抛弃了我,独自离开,却料到了寿立,和至今为止的几乎一切.可您你应该没有料到吧,他们铲除了他们的道。在此地,道不存在。
你应该错了。
记事七
寿纪九一三年四月廿四。又是一起敲诈。我已经不再能忍下去了。威元街上那家寿疆书局和隔壁元利粮事的那几个小卒子又开始漫天要价了。
“这本道法五千言乃寿疆道尊所著,蕴含道法万千,还有这些书,入学必须要用的,比如这本寿命契约论,你们父母是如何教可都教不会的。不付点大代价如何能在寿疆安身立命?这五本书,不要你多,就四年。一口价,如何?还有你这一袋大米,得要一年。”其中一个身着厚袍肥头大耳的卖货人不耐烦地说。
“好,一共五年是吗?给您。”带着孩子前来的父亲对着这个人恭敬、满脸堆笑地鞠了一躬。他弯下腰后仿佛脊椎就被定格在了那个弧度,机能老化。走起路似乎都有点打颤,头发花白,和他脸上刚毅的线条极为不符。这是寿命使用过头的表现。交易愉快地达成了。叔,你没有想到吧,你的道法五千言竟然如此……如此赚钱。
这便是无官府,无官府留下的美好现实。想起一百多年前时,我那虚无的希冀,但这事实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将我心中的图景磨灭得一点不剩。
天意者,天意者,我便是这无能的天意者,代表了无道,与无能的天意。但小樟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终于还是来找我了,同小郑一起。
他们对自己手下的所作所为似乎还不清楚,似乎。
一走进我家家门,他们就扔出了一个重大的消息,按小樟这几个孩子的性格,这件事总会发生。我早已预料到了。“李叔,我们打算重建政府。”他们不等我做出反应,站在门口便郑重的向我说道。“好,好啊。又想干什么了?再扩大一番?你看看,这一路上有多少你的人在坑蒙拐骗,漫天要价?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你肯定是高兴极了吧,你们三个小崽子趁着这段无官府时期,吞了除开寿先生寿克的寿家地商以外其他所有商家了,垄断了?赚钱了?就不考虑到百姓们的生死了?你看看这外面。”我指了指窗外,根本不给他好脸色看,这兔崽子还敢蒙我。
小郑尴尬地笑了笑,喜子、小樟、石头脸色阴了阴,但还是挤出了一点笑容,似乎有点狰狞,但和他们的相处经历让我把刚刚看见的一切轻易抹消了。
“这……李叔,我们都是天天待在宅子里,只是知道下面的人越来越放肆,谁知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现在整个家业非大事我都不予打理,还是小郑找到了我们,说了这些,才临时打算恢复政府。不过李叔,你别误会了,我们不会恢复帝制,这次来找你正是知道您见多识广,想让您给个参考,这政府到底是以个什么形式建立,而我们有财力物力,不会很麻烦。还有,叔,我们真的是不知道这些事啊,看见百姓们遭罪受苦我们着实也非常痛苦。”
他说的十分真实,凭我看来似乎没有说谎,但在他说完的一瞬,眼神好像短暂地变了,那阴霾的眼神里,有嘲讽,不屑,轻佻,和……凶厉。活了这么几百年,除了见多识广这一点寿疆没人比得上我以外,看人也是非常准的。不过,他们可是小樟、喜子和石头,这一定是错觉吧。我相信他们成功后只是坐着享福,不会有这么深的城府。“我……还是选择相信你们一回。”我不想再伤神地怀疑一切了,不再想了。政府建立以后我又得回到那东奔西走的日子了,这百年的休息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
“而且,我首先给你们第一个参考,我不会允许你们践踏易寿偏等价条约。易寿偏等价条约的寿疆建立和稳定的基础,你们要知道,这李兹不是可一般人。不要过于贪婪。持而盈之,不若其已。”我此时才突然想起这一点。活太久了,思维不太能跟得上了。“是,是,这一点的确要严加管理。叔,那我们先告辞了,先做好准备,您这有了什么参考我们会很快赶到的。您好好休息。”他们顺从地对我笑着,同时又给了我一百三十年的寿命。多单纯的笑啊,就像……像不落的终日一般灿烂。我又回想起了他们儿时的美好。
是我多虑了。
我开始考虑如何建立新政府,和一切的体制。这,关乎着寿疆的未来和百姓的生活。我会选择我和百姓们都想要的未来。
思绪逐渐在我数百年游历的记忆里飘荡,但这外界,似乎处处是帝制……可哪里有那以民为本的制度?哪里有?我有点不愿思考了。我知道,除了对外界了解深厚之外,我一无是处。凭我,不可能空想出一个适用寿疆的规则体系。突然我的记忆在一处定格。我笑了。西方,是了,西方。在我往西方游历之终处,有着许许多多的或城或国之处,其中某一些的体制,有了民之参与,且百姓甚至达到参政的地步。只有百姓有权谋划和管理政府,便才能有约束。此乃共和之治。而百姓还需掌有法。真正达到法为民定,才能让手无寸铁的百姓拥有实用的武器。而小樟这类掌有大量寿命资本的人,才可得到约束。民为大,而君仅起到引导和管理大局之用,即仅为行政。君的合适人选,让能策划起义这样有大局观的小郑来负责。而他们的所谓奴隶则是完全不可取。人生来寿命均是八十五年,万寿之眼是完全平等的,便无所谓谁轻谁重,人人生来皆是平等。以学与悟为重的寿疆百姓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该体制不仅是适于寿疆,且还能得到百姓的赞同理解。这似乎……就是合适的制度。
一旦寿疆归于此制度,这一切都将改观吧。等等,还有权之临界点。对于小郑来说则是极重。我不想……不想再看见与那天寿立同样的疯狂再次肆虐于寿疆大地。那么,则君主之选也握在百姓手中一切便迎刃而解。一旦君主统领不当,百姓自然拥有弹劾的权利。这样,才能做到了以民为大。
门响了。寿疆书局的小二递来了一封信。小樟他们联合撰写了关于新政府有关管理的《联合宣言》草稿。读完后的我又再次对一切充满了希冀。我年轻时百姓间和睦的相处的回忆再次缠绕上心头,那是寿立统治极盛之时。我将会用自己的意见对其进行修订。人的内心越沧桑,现实越残酷,就越是喜欢回忆过去的美好。但愿,这美好再次重临寿疆。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鸡犬之声相闻,民至死者,不相往来。可惜,叔,你的幻想,终究会被打破的。一切都在向更加先进的体制变革,寿疆不再是那个民结绳而用之的寿疆了。
终日从西边出来了,放出万丈金光,将百姓们的房屋农田镀上一层金色的边框。远处高大的寿疆总书局的尖顶与阳光互映,愿终日护佑他们。牛儿又在叫了,我去喂牛了。
记事八
寿纪2569年8月30日,均寿府广场中心。它已经高到遮住了永日。玄复的架设线路仿佛吞天之蛇,蜿蜒而上。它汇聚了千年以来寿疆一切进步的核心……众势理论,微能势理论,恒日理论,再到异间学,独间学,寿疆天演殊论……一切的一切,它们的成果凝结了这一座钢铁之躯,凝结出了这一条又一条线路。最上层的控制台开始旋转了。这巨大之物的启动,似乎带动了整个寿疆。我仿佛看见天空中一股股庞大的气流开始躁动。维持了万年的它们今日终将改变。
“加急通知!加急通知!距研究府官员最新计算结果,万寿之眼的屏障将在约300年后彻底洞开!一会儿研究府那边会有人拉来巨械,我们将建立人造屏障!这才是真正的篡天!”一个身着白色工作服的传令官乘飞车赶到广场中心,似乎想吼出声让众工作人员得知,却又害怕被民众听见的奇怪音量十分滑稽。没错,最终郑临政府也深谙这个道理,得知域外存在之时,寿疆终会大乱。
永日虽仍是永在,此刻也在百姓合力的光辉之下显得逊色,这万寿之眼的深层规则今日将被篡改,天道之理将篡,是为篡天。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终于是出手了,篡天行动。这次篡天,便是要用这方十丈的万理融合的天道仪,给始终为寿疆百姓提供保护的万寿之眼,再添一条法则。易寿偏等价条约,不,它即将成为法则。一旦这条法则被写入万寿之眼,一切商业骗局将不复存在,没有敲诈,没有天价。寿疆此刻,真正走向了正轨。李兹,你看到了吗?
“3,2,1,篡天,始!”
整个天道仪转动了。它的花费总和了寿疆数十年的总产值,但,这值了。“轰”,巨械的轰鸣声响彻寿疆,如惊雷乍起。轰鸣之后,便是刺耳而尖利的声音。永日的光辉黯淡了,天道仪顶部打开,探出了未知的巨械。它的周围,似乎隐隐有红光泛出,又似乎没有。这层隐约的红芒开始扩散,到达寿疆灰蒙蒙的边界后,灰色第一次被其他的颜色所沾染,血红。一切的颜色消失了。红芒浸染的最后一刻,整个寿疆进入了一片黑暗。和永日熄灭的那一瞬一样,但这次持续了半天。以前,只有在那一瞬才能一显光芒的繁星,在天空中无比璀璨。
天,在另一片轰鸣声出现的同时,也被改变了,血红的灰雾消失,替换而上的是全新的灰雾,和隐约露出身形的遮天仪。屏障在此刻,真正做到了人为改变。我也出不去了,不会再出去了。天由人逆。但自此之后,明智而博学的百姓们自然是不会通过下一场规则输入了。政府所做的一切总是受到百姓的监督与限制。这是寿疆民主的优越性。
但,我打算不再做下去了。寿疆的科技已经高度发达并远远高过了外界,我不需要游历了,劳心伤神,面对战乱说不定就客死他乡,这样说来,我似乎运气也非常好,游历千年来,从未有过危及生命之时,但这,也是寿疆的保佑。我的寿命已定,自然不会遇见任何人为意外。即使在永日无光的黑夜,寿疆也永远在我心中的那个角落指引着我,我早已是个寿疆之人了。
寿疆的永日在无光的黑暗过去之后再次放出光芒,郑临似乎执政很顺利,虽然持续了数百年的元首更换,但又轮到他再次回来了。也许是我根本错了,权力的临界点不存在,寿立只是一个个例,也许是领导的更换,将不会,也永远不再会达到权力临界点了。这,是寿疆民主的优越啊。命樟他们也不再闹出什么事情了。这千年来,我这似乎是他们临时起意被委托的权外天意者,没起过一次作用。没起过,好啊,好啊。挺好的。
都说,人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是啊,就是这个理。在家里悠闲地种种地,不再参与那些俗世之杂事了,说来,牛儿也陪了我千年多了。在这个简朴的小屋安度晚年,挺好。鸡犬之声相闻,民至死者,不相往来。叔,我越来越像你了啊。我似乎感觉到了。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覆盖在天空中,被永日之光袭扰,产生了同心灵律动节奏的共振。这是,规则?应该是道吧。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自化。
不知不觉,黑暗吞噬了一切光明。繁星仿佛是吞下光明后透出的丝丝点点的光明。天黑尽了,似乎永日永远不再会亮起,但它会的。
不久之后,光芒会,也许会重临寿疆。
叔,你看见了吗?
记事九
距离锄头锄入土地还有两秒。二,
一。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心神乱了,我好惊慌。世界的根基仿佛正在动摇。四处传来隐约夹杂在空间中的破碎声。
有什么破碎了。我眼前的一切出现了……重影。一切又恢复了。反射的耀眼金光让我不由自主地遮住了眼睛。浅蓝色。梦魇般,而又熟悉的浅蓝,小小的,那么地不起眼。不起眼,但刺眼。第一个。
玄复的线路蜿蜒而上。全新的灰雾。另一声轰鸣。红芒。熟悉,而隐约出现在记忆之中的钢铁巨械,那我永不会忘记的灰雾,和它独一无二的设计外形。
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遮天仪。但这个,很小。
形状有些不同,那种独特的深邃之感也只是时有时无。半成品。实验用。这6个字毫无来由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也许是毫无来由。
我发了疯地挖,发了疯的刨。我一直坚信着的东西有些动摇了。我要刨,刨出它,挖出它。第二个。
我和叔寿疆第一次进入寿疆时,这里很美,美不胜收。第三个。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鸡犬之声相闻,民至死者,不相往来。第四个。
叔躺在床上,嘴角带着慈祥的笑容,道,似乎已无。第五个。
寿立站在祭坛之上,四周环绕着身体已经僵硬的百姓尸体。他的脸扭曲着,荡漾着欲望,疯狂,和权力。永日光芒洒下神圣的光辉。道,永不存在。一条线。
四个高大的身影,无数穿着破烂的百姓。白衣如雪,却染上了血。天道教节节败退。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我突然感到了天道教的目光。仇视,怨恨,恶毒。就像小樟那时的一瞬。熟悉的感觉。一段弧。
他们天真的笑容。我的懦弱,惧死。130年寿命。凶厉。近乎半圆。
民主,自由,平等,共和,政府,权力,财富,欺诈,压迫,寿资万事商府,万寿书局,元利粮事及教化商府,永日。几乎环绕一圈。
天道仪。血色红芒,响彻天地。没错,人定胜天。我看见了,道。环绕一周,整个天寿域。
我想起了,当我宣布不再离开,郑临、命樟他们发自内心的喜悦。我想起了,每次离开天寿域,总会出现各种巧合,让我无法离开。郑临总会因此向我抱怨一番。环绕天寿域一周的实验型遮天仪。走完一周,刚好回到了家。如果有人看得到,那我此时应该带上了一股深沉的死亡气息,荒凉的平静。距离锄头锄入土地还有两秒。二,
一。滋滋的电流声,随后,爆炸。声音不大,细微的爆鸣。但这一声,震断了它们唯一的联系,像我心中那依靠懦弱畏死和自我保护建立起来的、不堪一击的、可怜的自我安慰。断了。随后升腾起一股黑烟,黑烟扭曲了,从平静的上升,到略微的扭曲,再到猛烈的晃动,如刚燃着,而不猛烈的火苗,遇见一阵残忍的风。世界的根基动摇了,在我的视角看来。眼前,飞车的络绎不绝,清洁的行道上来往不息的人流,五光十色的街道,信息化的大荧幕,四处飘飞的服务机械,民众幸福满溢的笑容,出现了不稳定的闪动,一闪一闪,如黑夜中的繁星。一切出现了重影,它们在变淡,慢慢的变淡,变得透明,无形,似道,却又完全不同。夹杂在空间中清晰无比的破碎声,从远方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不要!不要打破这一切!不要打破寿疆的一切!艰难的进步,艰难的起义,艰难的建立,艰难的发展,一切走上正轨,别打破这一切!不要!
破碎声没有任何感情。直到破碎到了耳边,有生之年,这是第一次听见空间破碎的声音。心底有什么东西动摇了,然后又轰然倒塌,接着是巨大的破碎声,消失无踪。五只手,四只,三只,两只,一只。最后一只没有消失,叔。
我似乎掉入了无尽的深渊。直到那无比真实,自从很久以前就不再如此真实过的永日金芒刺进身体,很疼。它将我拉上了深渊口。不,我不想面对。
抬起头,永日还是没有变化,它永远不会有变化,但金芒照下却有些冰冷,冰冷刺骨。视线聚焦,再次移到熟悉的车水马龙的街道。锄头落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这次是和它的残骸。我呆住了,荒凉的平静。美啊,美不胜收。我的嘴角出现了莫名的笑容。
飞车,荧幕,灯光都消失了,破烂的房屋和充满科技质感的天道仪格格不入,但今天的大家,今天的百姓,都很幸福,依然很幸福。我多虑了,哈哈,多虑了,多虑了……大家好像依然幸福满溢着,最重要的幸福,依然不变。我放心了,放心了。附近的田埂边,两个年轻力壮,而发色全白的一男一女,手上抱着自己的孩子。另一只手,攥着磨损而劣质的铁刀。铁刀一刀一刀划进孩子的肉,喷出带着活力的血液,和饱含着的生命力,以及未来的希望。父母舌头带着迷醉的声音舔舐了一下嘴角,将刚刚割下的一片泛红的肉片用肠子卷起,放入口中反复咀嚼,美味。父母温柔地切割着,满面幸福。孩子一边被刀割着,一边看着父母,绽放出了天真而美好的笑容。笑容的含义不一,但,都幸福着,无比的幸福。
另一边的屋旁,一位老人躺倒在了地上,似乎很久没有起来。但他没有死,他很饿,无比的饿。用自己无力而颤抖的牙齿,撕咬着手背上的皮肤。皮肤连如此腐朽的牙也无法反抗,轻易地被撕下。嚼着肉,老人很幸福,满脸洋溢着幸福。
寒风中无衣可穿的孩子,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街道上饥肠辘辘的人们,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路边的枯骨,至死依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马蹄踏向地面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白袍的天道教徒开着飞车通过了面前的街道,手捧着一只烧鸡腿,啃得起劲。人们表情变了。成年人们泛出了悲伤的神色,无比悲伤,发自内心,和那真诚的怜悯。孩子们哭了出来:“爸爸,他这么可怜,但这么多的折磨,他为什么还是幸福地笑着呢?”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响起。“他们很坚强,很伟大。我多希望给他也带来幸福啊。”男人坚定地对孩子说道。天道教徒刚露出不屑的嘲讽,听见这突然动了怒,掏出与周围风格相悖的激光铳,射杀了男人,驾车离去。人们突然欢呼起来,唱起了颂歌,笑容也突如其来的再次回归,唱完后继续着围观之前的行为,似乎忘了数秒前发生的一切。人群还未散开,又是数声倒地声,倒地之时脸上幸福依然洋溢着。伴随而来的,是四处突然出现的齐刷刷的哭声,充满了希望与活力,与永日互映,新生。似乎每一分钟都会出现统一的新生。每个新生,象征着一个新的八十五年。
我麻木地向前走,带着僵硬的微笑,一个声音似乎在引导我去一个地方。曾经的高科技学校,还在同样的位置,虽然四处早已破烂不堪。校内,响彻着大声的朗读声,孩子在高声朗读的同时,是满脸的兴奋与光彩。
“我们是幸福的,寿疆伟大的政府和企业牺牲了自己,征服了持续了数千年战争,自身却深陷战争的泥潭,只为给我们带来幸福。现在,我们永远是幸福的,意外,饥饿,痛苦,伤痛,死亡,新生,一切的不适和灾难,都是幸福的根源。唯有以充满幸福的笑容面对一切,才是带给这些献身的勇者最美的礼物。痛苦和灾难是必须的,唯有享受它们,才是享受幸福,才是回报伟大寿疆政府和企业最好的礼物。对于这牺牲自己的伟大政府和企业,我们需时刻保有怜悯之心,而我们也不得试图陷入这痛苦之中,企图以此分担他们的痛苦。因为,这会对不起赐予我们幸福的政府,对不起那些献身的勇士。”孩子们充满敬畏地读完了这一段,继续读着。
“这痛苦是什么?美味的食物,温暖的住所,美丽的服装……”还未读完,便是数个孩子的哭声响起,他们都整齐地、无一例外地流露出沉痛的悲哀,并为此献出自己的泪水。突然,老师注意到了我的到来,惊恐地退了一步,露出了破衣烂衫下光线的白衣,反射着永日金芒的政府工作牌,和充满脂肪的肚腩。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自我安慰地拍了拍胸口。继续监督。不料这下,孩子们一看见这些便又一齐地哭出了声。老师见此,面无表情地用破衣盖住露出的部分。孩子们哭声突然地、毫无预料地戛然而止。幸福的笑容再次洋溢在脸上,继续他们的朗读。每读完一遍,老师便要求再读一遍,周而复始,似乎永无止境。
我离开了学校。漫无目的的踱到天寿域政府工作中心。满面微笑,僵硬。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工作人员见我,看着我面带着微笑,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聊天,时不时同经过的三大企业员工结伴离开,拿着破败不堪的米袋和发霉的陈米,一边满面笑容地在卖米处招揽顾客,一边向这些饥肠辘辘前来买米的百姓们要价。“这一桶米因为今天我们的痛苦减轻了一些,打个折,要你们8年吧。一桶8年啊,另送两桶水了啊!”满面幸福笑容的百姓们蜂拥而上。可就连这蜂拥,也是整齐划一,如同早已约定好的一般。大家都如此地整齐,真好,真好。
的确,自己不会错的。天道仪启动时空间的玄妙律动,不会有假。这实验型遮天仪掩盖不住。看来,命樟,喜子,瑞石,郑临,这几个小鬼头又骗了我啦!完全没有输入李兹的易寿偏等价法则嘛,输入的根本是压榨寿不等价法则吧!肯定是的!哈哈哈!民主的优越!民主的结晶!民意!政府的束缚!交易不平等的消失!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着,笑着笑着就留下了泪水。我开始大笑,大笑完又是疯狂的笑,疯笑完又是发狂的笑。我仿佛看见了以那寿疆无形大道为镜,镜中的自己,疯狂的颜色,我看见了……寿立。寿立!哈哈哈!寿立!寿立?!哈哈哈!寿立!!!哈哈,哈……笑着笑着泪水又流进喉咙,哽咽住了笑声,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一切,都比不过寿命的积累啊,哈哈。旁边的两个元利粮事的员工用似乎看着傻瓜的眼神看着我,低声说着:“他又为民主的进步先进和寿疆的发展而高兴的发疯了,走吧走吧,别招惹到他了,虽然他不一定看得到我们俩。”
直到此时百姓们才注意到我,竟然不论大人、老人还是孩子,都失声痛哭起来。我,究竟背负着多大的痛苦啊!哈哈,哈哈哈!!!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就像百姓们由悲伤变得幸福一样。我忽然起了强烈的想去探望寿立的念头。去看看寿立吧。看看他如何了。
走进地牢,似乎空无一人,萧索而凄凉。这里,永日照不到,没有光明的地方。在最深处,隐约有着人的生气。远远看见我的到来,寿立先是异常惊讶,但又反应极快地掏出一本道法五千言,迅速地整理着衣物,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似乎在认真的看着书。我看见了他眼中的闪躲和慌乱。“寿立,别来无恙啊。”被关押千年,竟然还能如此迅速。我略惊讶地问了出来。
“嗯。”他故作没发现我,看着书。我又不自然地戴上了僵硬微笑的面具。
“那……”在我微笑刚刚露出的时候,他打断了我。
“你知道了,”他凄然笑着,“然子,一旦你这样笑了,你一定知道了。不然,我知道的,你永远你不会这样笑的。”他颓然地坐倒在地上,衣摆自然滑开身上是数不清的伤疤,有新有旧。面对这个寿疆的罪人,看着这一切,我突然起了怜悯之心。他变了,被俘、权力的失去和时光的流逝将他推回了权力的临界点。此时这拥有大量寿命头发都略花白,满脸悲哀与痛苦的他,在我看来比那时风光的他,更加正常,更加平易近人,更加像那个关心我的长辈。此时,他只是个无奈的普通人。两人一言不发,沉默了良久。最终是他打破了寂静。“然子,我这还有700年的寿命……你还剩100年左右了,我分你300年,我们到时候一起死。咱们一同去见道尊,你先去了,我……”
“可以。”我没有多说。叔,我会带着这个千古罪人,让他洗清罪恶。
寿命移交的仪式在这罪恶的地牢中展开,400年。
“然子,你要走了吗?你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这是最后的告别了吧,你……再叫我一声王吧。”他的话里,满是凄凉,但严重却燃起了希冀,那时的疯狂早已一扫而光。希冀,永日,讽刺。
我默然地跪倒了,我甚至能感到丝质的长袍的褶皱。头低下。双手伏地。身体再伏下。
行大礼。“王。”我恭敬地喊道,如同回到了过去,但不可能回去了。我眼睛下方凹凸不平的阴冷地面湿了,带着温度。王眼中似乎也萦绕着泪水,但他背过了身。我才发现,曾经高大的他,竟然已如此佝偻。“永别,我的臣子,寿疆的臣子。”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便再一言不发。
“永别。”我还是决然离开。慢慢走回家,依然没有研究府的人员赶来。也许他们非常自信,根本没有安装任何针对用以蒙蔽我的遮天仪的报警装置。一路上,百姓依旧幸福满面,官员们和企业员工依旧幸福满面。
牛儿不知何时挣脱了锁链,从我的反方向向走来。它看见了我的笑容。我总是能感到它的目光,温暖而又掩盖着什么东西。此时它掩盖的一切透了出来。凄凉,悲哀,像寿立……不,王。它……也许早想同叔离去,但我硬是用寿命移交将它挽留。它像我的孩子,又像我的父母。它最终顺从于了我。但是,它还是决定抛下我,像叔一样?“你想陪叔了吗?厌倦寿疆了吗?还是……”我想到了一件事,遮天仪一直蒙蔽的,只是我。即使我戴着微笑的面具,还是哭了出来。牛儿,自从他们不知何时蒙蔽了我,然后建立这样的社会体制开始,就目睹了一切。它有灵性,它无法再忍受只能目睹这一切的痛苦了。它点了点头。
我失声痛哭,如同百姓们看见了我。我打开了寿命储藏器的输入口,牛儿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软下去,直到最后,它向我露出了……露出了幸福的眼神。幸福,又是幸福。我无法再喂牛了,也不会有一只饿牛让我喂了。一切都没变,发达的科技没有消失,百姓们依然幸福……不,大家都幸福着。孩子们为政府争取来的幸福而幸福,大人们因痛苦和灾难而幸福。
官员们因自己生活美好而幸福,员工们因自己赚到的大量寿命而幸福。命樟,瑞石,喜子因自己掌控了寿疆而幸福。百姓们思想的疆界便确定了他们将感到永远的幸福,因为政府从他们出生开始便灌输这样的理念,以便让官员和员工都获得幸福。因此百姓的思想其实已经被锁在大狱之中,但他们就像森林中的鸟儿,终生居住于森林之中,却永远碰不到甚至看不到、发现不了那禁锢他们的远在森林之外的牢笼。而牢笼与他们思想驰骋的距离如同这可观测宇宙,然而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可观测宇宙的边界,甚至连身处这宇宙之中都完全不知道。他们只是在这牢笼范围内,拥有着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但这幸福,只是空洞而漫无目的的无谓幸福。不,他们的幸福……似乎有着目标。
有着目标,有……着目标。百姓们曾经博学的学术气息永远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实的幸福。而他们的幸福又成全了上层官员的幸福。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了,我……竟然没有理由去……打破这样的幸福。没有理由。这个社会,形成了……已经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我没有理由打破。
如今,整个寿疆不幸福的只有三个人了,我,王,还有郑临。郑临因为自己的权力被剥夺,自然不会幸福。即使是牛儿,在最后一刻,也得到了幸福。我才是对的吗,权力临界点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寿资家,在寿疆,它永不会消失,如这终日。但,我懦弱,我畏死,在如此幸福的寿疆,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哈哈,既然是罪人,既然是恶人,那我就拥有为害寿疆的义务。我……有着充分的理由去破坏。哈哈哈,我需要破坏这一切。
我要做些什么了。
夜幕降临前,防身的激光铳。在和平的寿疆,此时一切生命皆已入睡。永日回到了东方。天道仪,繁复的线路中枢,烈火熊熊,爆炸声此起彼伏。从今以后,将不会有任何法则再被写入。两台巨型遮天仪,晶蓝的幽邃不再,火舌吞下了一切。火光照亮了突然被黑色笼罩的天际。这次,黑暗不再吞噬一切光明。火焰燃烧了夜空,如永日又临。今日,永日不落。
我带走了一切,包括我能取得的所有寿疆科技资料,毁了一切无法带走的。这里的科技或许将会停滞,而外界,将会攻入,在万寿之眼失效之际,在双日合辉之时。届时,解放一切。
我做到了一切我能做的,我将毁掉,寿疆的一切幸福。毕竟,我是罪人。我此刻真正尽到了天意者的责任,天意便将毁去这幸福。道,有时也会通过行恶,来维持世界吧。道,其实一直都在啊。叔,你并没有合于外道或是化身寿疆之道,你合入了世界的大道吧。叔,你是对的,我悟对了吗?我,似乎战胜了我的……懦弱。
离开这寿疆,竟然还有一点意想不到的发现。这熟悉的山道,有车辙。是马车,但非外界的任何一种马车。
善行无辙迹。也许是哪个笨拙的孩子出去了,逃出去了。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今日,为寿纪2569年11月16日,不,11月17日了。不,应是在万历47年。

天道仪遗址,由[数据删除]以██方式摄于1846.6.18(或寿疆2796.6.18)。其最顶部的控天模块在李然博士引起的爆炸中已塌落。
记事十
我离开了,成功地离开了,逃离了一切,也即将毁灭一切。但这即将,已经久了。熟悉的布衣,熟悉的建筑,在这大清,我已经等了一百多年。却依然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他们的科技离寿疆的距离,差得很远,他们的思想和寿疆的距离……如隔天堑。我要向西试试了。
向西,一切是如此的顺利,没有意外,没有匪徒。寿命保佑着我。西,这“蛮夷”之地,我到了。
此地,应是叫英吉利。用他们的语言来说,England。
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叫瓦特的孩子。很努力,很认真,为了他们的进步和发展,一直在研究着,不停地研究着。但是他的想法,一直走了弯路。
就是他了。这寿疆的一切,终将有人继承。不过幸运地,思想进步这一项似乎不用了。他们在这方面和我们走了近乎一致的道路,很巧合,非常巧合。全新的构造,全新的想法。造出来了,和他们现今的技术虽说十分接近,但也算是无障碍地跨越了一大步。很大的一步。利用蒸汽带动一切,他取了个名字,蒸汽机。我看得到,未来。但,我眼中的未来在……崩塌。
未来,蒸汽吞下了一切,蒸汽带动了一切,可是对于电,却迟迟没有任何发现,一点苗头都没有。未来,也许会回到我那久远的梦,可不再是那样的兵荒马乱。它不再是四个高大的人影和衣衫褴褛的百姓们带来的战争了。我似乎看见了,一袭白衣,不,一片白色的人影,手上握着淡蓝色的梦魇,梦魇挥洒出一片片光芒,所到之处,火舌吞下了黑暗。远处,似乎有蘑菇云在升腾。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我要加快历史的进程,向这外界急速的进步。我去找了王室。不,应当去找议会。但距离议会,仅一步之时,他们出现了。
数名身着黑色护甲的军人,穿着与这四周格格不入。自称是议会的护卫,一个个黑色的人影逼近。他们,称我传播邪教的思想,反社会的思想,声称我要造反。我拿出了激光铳。
黑色的铳,一把,两把,三把,四把……带有科技的质感,流光溢彩。甚至,超过,不,远超寿疆。道常无名,朴。他们手中握着的一把把黑色的铳,没有玄复,没有繁杂。简单,朴。这些人,掌握着大道啊。我还是开了枪,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右手突然无法行动。在这外界根本毫无实体化表现的寿命似乎隐隐地震动了一下。我放弃了抵抗。不仅因我畏死而懦弱,而且,我无法对他们起任何反抗之心。身体瘫软了。他们给我套上了眼罩,不知不觉,我来到了一处地方,这里,有着科技,高度发达的科技。他们似乎问了我什么,我近乎麻木的回答。如何提问,我便如何回答。我已经无法透彻地思考了。寿疆,我的祖国将会攻陷,并毁掉这一切,这天下。当然,也许除这个组织以外吧。审讯了很久,最后,我只听见了一个词:
收容。
我被囚禁了很久,似乎,是十几年?
我又被带回了大清国。
一片一样风格的建筑,充满了科技质感,但竟然是在大清国。它们看起来新极了,似乎是还建造没多久,上面,有着希望的光彩,我想起了那一个个获得了幸福非生命,和光芒万丈的终日。我被带了进去。在我进去的空当,我看见一群人,和一片车,似乎拖着什么?好像是很大的一本书。和天命教所谓的圣物,很像啊。
我进去了。这回我终于有余力去注意周围。但在我再次被蒙上眼之前,我只看见了一片标语,刺眼的白色。
SCP Foundation
Secure Contain Protect
SCP基金会
控制 收容 保护
我似乎被编了一个号,SCP-CN-059。但没过几天,我的编号被撤销了。我被任命为万寿无疆事务顾问,他们把编号移交了。移交给了它,我的祖国。
SCP-CN-059——万寿无疆,饱食终日。用余光看了一眼万年历,从没见过的奇怪纪年法。就用它吧。
我拿起了笔,一只似乎很贵重的钢笔,质感光滑。我写下了这样一行字:
今日,1801年2月18日,公元纪年。他们会代替我完成使命。叔,看着我,还有这个掌握大道的组织吧。
SCP基金会——CN分部。
我的最后一篇记事:献给曾经懦弱的我,现在战胜了懦弱的我,和叔。还有,王。
基金会迟迟没有行动。他们应该是不打算行动了。
我又回到了那片我魂牵梦绕的山脉,现在,那里建造起了基金会的收容相关的建筑,既不是Site,也不是Area,或许是外事处理所和总部之间交接的一个部分?不过小九也常来,这就让这个地方的级别有些微妙了。
就我的年龄来说,我叫他小九完全是合乎我俩的年龄的,不就是倚老卖老么,也不至于这么抵触啊,每次都说没有威严,没有领导风范。在老子面前扯什么威严?哈哈。
但是,无论我如何提议,他总不会通过。是啊,基金会的主要目的是收容,收容,收容。入侵会影响目前的收容情况。现在,情况改变了。命樟王喜和元瑞石想骑到基金会头上来了。想出来?门都没有。
基金会开始行动了,我知道,小九他内心也这样想着很久了。但,个人意愿终究无法掌控大局。我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看到这一天。如同那一天,寿疆被火舌吞下,将黑暗烧的通红。似乎永日不落。我期待着这一天。小九答应了我,会在我有生之年看见这一天,幸福的覆灭。
好啊,好,真好。天命教那帮小崽子又来了,不过这回自称岿阳派。自己的祖宗都忘了,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主人。命樟几个联合要求他们强行给我转移寿命。在想什么?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想必还是与利益,不,幸福有关。不过每次他们妄图崩了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一提他们的圣物在基金会手上,便夹着尾巴跑了。我从他们身上看见了那时我的影子。懦弱,不过不同的是不畏死。
我不再想参与俗世了,我早已了无牵挂,除了小九和王。
小九自然不用说,自从我来到基金会便是他一直接待着我,如同我的义子。他和王有着类似之处……这权力的临界点,怕是难以避免。而王,他能和我一同离开吗?我很担心啊。我早已是罪恶缠身了,这数千年的寿命,无一不是压榨百姓得来。下那地狱恐怕难以避免,可叔,我还见得到你吗?你也许早已成圣了吧。我还得晚几年再来。抱歉,百姓们,抱歉,幸福的百姓们,我这几年怕是无法还给你们了,我要用它看着你们幸福的消失。我要亲眼见证我的祖国的政权覆灭,幸福覆灭。我痛恨幸福,这也是我的罪证之一吧。我终将毁去这一切,我早已说过。无论,直接或间接。这牛儿的寿命,我会还于你们。权当赎罪,但我这罪也许是还不清了。
叔,你是对的。道,一直都在。而我,战胜了懦弱。我一人,造就了这一切。
等着我。
我会来找你的,同王一起。公元纪年2015年8月3日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第66年8月3日
农历乙未年癸未月十九
寿疆纪年2965年8月3日万寿无疆千古罪人
寿立政权天之意者
郑临政权权外监督
道尊李耳不肖义子
李然 参上
《李然记事》备注及通告
撰写者:伍博士
基金会称职的伟大战士,博士,基金会万寿无疆事务顾问,万寿无疆原天意者、权外监督者李然,于公元纪年2015年4月29日,寿疆纪年2965年4月29日将自己封闭于其办公室内并进入类似入定状态。现禁止除O5-9外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进入,违者将面临降职或开除的处罚。对岿阳派天命教部分入侵应当遵循李然的对待态度,友善劝退。在极端情况下可动用暴力手段,切勿造成对方死亡。
此为被李然办公室内监控记录下的李然博士入定前留下的最后的语言和画面记录
6:38:45 - 李然走到窗边,观看日出。
6:46:12 - 李然拿出纸巾,擦拭眼角,并向寿疆永日方向张望。
6:48:23 - 李然打开天窗。
6:59:01 - 李然念出如下语句: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一直都在啊,一直都在,从未有无道之地。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鉴,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阔,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我明白了,我懂了,叔,但太晚了。我懂得太晚了。叔,我要去找你了,在我被打入地狱前。7:00:00 - 李然开始入定。
致所有负责SCP-CN-059事务的基金会工作人员:
鉴于全世界的万寿无疆后裔并未利用其异常性质影响正常秩序及李然博士的意见考虑,即日起废除“清道夫”程序。改为进行监视。并专门组织有关研究员对对李然博士提出的“权力临界点”理论进行分析和反制研究,尽快在O5议会内进行实际应用。另,我谨代表SCP基金会,中华异学会,O5议会,以及我个人,向李然博士献上最崇高的敬意,并授予李然博士基金会之星。2015.5.1
O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