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起几片枯黄的草叶,掠过金色的龙椅。
金色的龙椅上,九五至尊、大汉天子、高祖刘邦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飞卷的莽莽黄沙,还有在苍白阳光映照下显得死气沉沉的无际荒原。
枯黄的平原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属于生命的气息。然而就在离刘邦不远的地方,却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横在那里——水流不急不缓,河水清澈,与最普通的河流也没有什么两样。但这样一条河流出现在如此荒凉的平原上,算是极为突兀了,可令刘邦困惑的是,他却丝毫不觉得那条河流与眼前的荒原有任何不协调感,仿佛这样的荒原上就该有这样的一条河一样。
奇怪。刘邦想。他确信自己没见过这样奇怪的荒原,从来没有。或许他的领土里有这样的地方?刘邦不清楚,也不关心。他现在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
刘邦独自一人站在大殿里,面色严峻。
小巧的玉玺,八角的木盒,布满裂纹的虎符……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被散乱地堆放在他面前的台子上。它们中的绝大部分看起来都显得破破烂烂,就算丢在角落里恐怕都不会有人看上一眼。
但刘邦知道它们是什么。
它们是奇物,真正的奇物。
它们每一样都有着奇异的作用,这一点之前那个将他领到这儿的那个老太监已经向他证明过了。刘邦并不知道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创造了这些奇物,当然,这也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他应该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该如何处理这些奇物?
刘邦有些头疼。萧何坚持要把它们全部毁掉,而张良认为应该利用这些奇物来打击敌人并稳固统治。两人各执己见,争得不可开交。不过理所当然的,选择权还是在他的手上。
究竟如何抉择?刘邦心里想着。萧何说得有道理,无论是行军还是治国,依靠奇物都不是什么好事。嬴政曾经有过的奇物肯定比他现在看到的多得多,然而秦朝依旧灭亡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例子?
然而当他把目光投射到桌上的奇物上时,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些奇物的作用真的相当神奇,就这么毁掉未免有些太可惜了。而且在某些时候,这些东西甚至能救自己的命。
留下这些奇物吧,只要自己控制住不滥用它们,那这些东西就不会造成任何不好的结果不是吗?
刘邦抱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半点头绪。于是他又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远方,期望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旋即,他的眼睛就睁大了——
在河的对岸,一面绣着“楚”字的大旗在秋风中飘扬。大旗下,是一张和他座下一模一样的金色龙椅,显得耀武扬威。
然而刘邦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那个突兀出现的人身上——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欲止宫休舍,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召父老豪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乃使人与秦吏行邑乡县,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
就是这样。刘邦看着帐下乱哄哄的人群,感受着久违的轻松感。不知为何,咸阳——这座古老的王都总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尤其是在他下定决心保留那些奇物之后,这种压抑感越发明显。于是他果断地借着樊哙和张良进言的机会,带着那些奇物离开了咸阳。
对了,说到那些奇物……
之前走得太过匆忙,自己似乎还没有亲自尝试过使用这些奇物啊。
这可不行。虽然之前那个老太监向自己演示过了这些奇物的用法,但自己没有亲手验证过总会觉得有些不踏实。这些奇物可是留着在关键时刻用的,万一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这些奇物,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想着,刘邦悄悄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玺。
用力握住玉玺……应该就是这样吧。
刘邦将小玉玺紧紧握在手心里,清了清嗓子。
大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人群纷纷抬起头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指示。
当然,刘邦已经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怎么可能!!
刘邦的心中在呐喊。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死了!在四面楚歌之中死在乌江边,尸体甚至被分成五段呈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怎么可能没死?!
于是刘邦揉了揉眼睛,再次向对岸看去。然而项羽还在那儿,“楚”字大旗也还在风中飘扬。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
无比的真实。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已经死去了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呢?难道自己也已经死了,这儿是阴间?不,不可能的。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等等,不可能?不,不一定不可能,只要凭借一种东西——
奇物。刘邦脑海里蓦然闪过了这个两个字。
于是一切都豁然开朗。
项羽卒闻汉军之楚歌,以为汉尽得楚地,项羽乃败走。是以兵大败。使骑将灌婴追杀项羽东城,斩首八万。遂略定楚地。
风呼呼地吹着,夹杂着的灰尘粘在刘邦脸上,使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然而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丝毫不在意这些。他依然坚持要站在营帐外等待那个他已经等待了不知多久的消息——他的老对手项羽的死讯。
他丝毫不担心项羽还能绝地反击。所谓的霸王终究不过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在韩信和彭越两位大将的攻势下根本不堪一击。更何况,自己还给了他们一些东西。一些能帮他们更轻易地取胜的东西。
忽然,一匹快马闯入了他的视线。马上是一身戎装的大将。只消看一眼这位智勇双全的将军脸上那激动的神色,刘邦便清楚地明白——他等待了很久的那个消息,已经成为了现实。
抬手制止了身边激动地快要冲上去了的军士们,刘邦缓步走向了刚翻身下马的大将,对着他伸出了手。后者原本满是喜悦的脸上顿时出现了迷惑不解的神情,不过下一秒他便反应了过来,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八角形的小木盒,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他的主公。
不知为何,当他拿出那个木盒的时候,在场的军士们似乎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耳边响起了家乡的歌声。一股淡淡的思乡之情伴随着这歌声萦绕在了他们的心头,带来了——
刘邦皱了皱眉头,拿起木盒放入了自己的怀中。歌声戛然而止。军士们宛如大梦初醒一般,纷纷面面相觑,困惑不解。
他们只看到刘邦微笑着扶起半跪在地面上的大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个太监都能带着自己找到那么多奇物,那身为秦王的子婴自然知道更多奇物的隐藏地点。项羽身为名门望族之后,很可能知道奇物的存在。他只要以“不杀”为条件逼迫子婴,很可能逼问出那些奇物的藏匿地点。
对了,一切都说的通!怪不得项羽要火烧阿房、杀子婴,那是为了掩盖他拿走奇物的事实!
在乌江的时候,项羽肯定是用了什么奇物骗过了自己。然后他在某个自己出巡的时间,用另一样奇物将自己带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想要刺杀自己。一定就是这样。
已经明了了一切的刘邦微微冷笑。呵,身为奇物的拥有者,他怎么可能不提前防备这种情况的发生?
右手捏碎了暗藏在腰间的半片布满裂纹的虎符,刘邦抬起头看向前方。正如他所预想的一样,数以千计的手持长枪的士兵突兀地出现在了距离他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然后又迅速地聚集成了五个方阵。紧接着,两队骑兵出现在了他的左右两侧,随后是战车方阵,再然后是近卫军方阵……
刘邦有些得意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大河的对岸,却惊讶地发现,项羽的身边,也出现了大量的士兵!
也是,既然他敢把自己拉入这个地方,必然也有所依仗。不过就现在看来,项羽那边的士兵明显比自己这边少上不少。哼,莽夫终究还是莽夫,永远只会低估对手,高估自己。这样的对手,有什么好怕的?
刘邦只觉得一股豪气从胸中涌出,远处的项羽也顿时显得不足为惧。是啊,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莽夫的垂死挣扎而已。当初自己面对全盛时期的项羽都能丝毫不惧,如今自己占据大优之势,为何要怕?
全军出击!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于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罢之。
四月甲辰,高祖崩长乐宫。
刘邦躺在金碧辉煌的龙床上,气息奄奄。如今的他,双目深陷,形容枯槁,任谁看到现在的他,恐怕都无法将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与曾经那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联系起来。
毕竟就算他是最伟大的帝王啊,他也终究只是个人。是人,就会生病,就会衰老,就会总有一天,迈向……死亡。
当然,如果能不死的话,没人会愿意选择死亡。至少刘邦不愿意。是的,他是赶走了来为他治病的医生,但那绝不是因为他想死,而是因为他不相信吕雉——那个女人根本不能信任。什么“良医”,刘邦敢担保,如果自己真的敢让那个什么“良医”治疗的话,现在自己应该已经躺在坟墓里了。
而且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算是扁鹊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那就只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刘邦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无比艰难地挪到了房间里的一个上了锁的小木柜前——期间他还停下脚步休息了四次,这花费了他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的金色钥匙,打开了小木柜——将钥匙插到锁眼里是一件相当困难的工作,他的手都险些被钥匙划伤——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玲珑、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盒子。盒子的表面,两个金灿灿的大字熠熠生辉——
长生。
当初那个老太监跪在自己的面前说,只要自己饶他一命,他就将整个咸阳最有价值的东西交给自己。其实自己当时原本就没打算杀他,但既然有好处,为什么不要呢?
于是那个老太监将自己带到了那个隐秘的大殿,亲自向自己展示了那些奇物的神奇。最后,他还找出了这个小巧的木盒,郑重其事地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说这是所有奇物中最重要的一个,让自己一定要谨慎使用。当时的反应……记不得了,不过大概是嗤之以鼻吧。长生?如果这东西真的能让人长生的话,嬴政又是怎么死的?简直可笑。所以当时自己随手就将这个“最重要的”奇物给丢进了柜子,锁了起来,几十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动用过它。
然而现在不同了。反正自己也已经快死了,万一这真的能让人长生,自己就赚大了。如果不能,自己也没多大损失。
拼了。这样想着,刘邦握住木盒,用力一掰——
咔嗒。木盒被轻易地打开了。刘邦满怀希望地向盒子里看去,想知道盒子里到底有——
盒子里只有一颗种子。一颗不知道是什么树的种子。
然而就在看到那颗种子的瞬间,刘邦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刘邦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他成功了。他十分确信这一点。那颗种子真的能让人长生。啊,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那个老太监自己不用呢?如果他自己把这个东西用掉的话,也许自己就不会杀了他了……
不是自己言而无信。任何一个明智的统治者在自己的位置都会选择杀掉他的。这样一个人留不得。
啊,这是什么声音……
哭声……还有哀乐……
发生了什么……
有人死了吗?
哎,生老病死啊。若不是自己已得了长生,恐怕也已成了被哭的那个人了吧。
这样想着,刘邦突然感到似乎有一阵大风吹来,于是他的身体就那么随风而起,不知朝何处飘去。
身轻如燕就是这样吧。刘邦想。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明明自己占据了那么大的优势……
明明对手只是一个空有蛮力的莽夫……
为什么我会输……
为什么……
为什么阳光会是苍白色的……
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荒原……
为什么……我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无比熟悉……
我死了吗……
好黑啊……
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要早上不少,看来这个冬天是不好过了。
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灾民。那句诗怎么说来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算了,想这些干嘛,反正自己也管不着。这都是那些大人物该操心的事。哦,或许那些大人物也不会为这种事操心?
还是先关心自己吧。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挑几块好料子,刻上几副上好的象棋,献给那些喜欢这玩意的大人,换点银子花。
咦,这儿什么时候开了家店?看起来挺漂亮的,进去看看。
哟呵,这些料子看起来都不错啊。不过店主的声音有点尖声尖气的,让人好不难受,听起来有点像个……太监?
啊,好像又多管闲事了。先挑料子吧,不然回去又要被老爹骂了。
这是什么木材?看起来眼生地很啊,肯定挺稀有的。看这色泽手感也都挺好的,不错不错,买了。
嘛,献给那些大人的棋盘那,肯定得大气。等刻完棋盘之后再让老爹刻点什么河啊、人啊装饰一下,看起来肯定漂亮。
不错不错,就这样定了。
咦,等等,我不是出来买料子的吗?怎么只买了一块就回家了啊?难道是天太冷,神智有些冻坏了?
算了,现在再去买也来不及了,其他料子过几天再买吧。
这几天先把这块料子刻好吧。
一定能讨那些大人喜欢的。
秋风扫起几片枯黄的草叶,掠过金色的龙椅。
金色的龙椅上,九五至尊、大汉天子、高祖刘邦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飞卷的莽莽黄沙,还有在苍白阳光映照下显得死气沉沉的无际荒原。
枯黄的平原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属于生命的气息。然而就在离刘邦不远的地方,却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横在那里——水流不急不缓,河水清澈,与最普通的河流也没有什么两样。但这样一条河流出现在如此荒凉的平原上,算是极为突兀了,可令刘邦困惑的是,他却丝毫不觉得那条河流与眼前的荒原有任何不协调感,仿佛这样的荒原上就该有这样的一条河一样。
奇怪。刘邦想。他确信自己没见过这样奇怪的荒原,从来没有。或许他的领土里有这样的地方?刘邦不清楚,也不关心。他现在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再来一局!”
“你个臭棋篓子一边去,来我们俩下一局。”
“喂喂喂,谁是臭棋篓子啊?!我只是一时大意而已!”
“大意个鬼啊!让你车马炮你都赢不了还说不是臭棋篓子?”
“小点声,要被主管发现我们就惨了!”
“……”
“对,就是这样。这个月因为玩异常物品我们都被抓住三次了,要再被抓奖金就没指望了。来,我们再下一……喂,你们怎么不动……啊!主管好!”
“什么都别说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