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lie和医生的日子,以及骑士

两摞书放在医生身旁。左手边的一沓整齐有序,书籍被小心地叠放在彼此之上。右手边的一堆则要大得多,每本都是随手一扔,形成一座小山包。

医生朗读手中的书,讲述其中关于兄弟、恶龙、时间旅行以及自我牺牲的故事。Leslie落在医生的皮革兜帽上安静聆听,她已别无所求,只是难以抑制地想到这是Merle的书,此刻在朗读的却不是Merle的声音。万幸,随着故事发展她逐渐沉浸其中,这点遗憾也渐渐淡化。当故事中的兄长借着篝火的光在泥地里与丑陋的半食人魔战斗时,她已经忘记了思念之情。她听到他被击倒在地时倒吸一口凉气;剧情一转,一切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她又情不自禁地欢呼。

“Caramon真是太勇敢了,独自一人打败了那个怪物!”医生的手指翻过一页时她插了一句。

“此事无关勇敢,他若不战斗便会被杀死,”医生回应道,“不止是他,还有他的弟弟,以及那位女子的生命。他战斗,因为他毫无选择。”

Leslie不觉得是这样。“但他依然很勇敢。如果没有他,另两个人都会死,他是个英雄。”

“真正的英雄——”

医生没能告诉她英雄应该是什么样的。后院传来巨大的动静打断了他。在几天的等待中,他们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大多是风声。但这次不一样。风不会骑马疾驰。也不会以使房子震动的力度撞上某物。尤其是,风,绝对不会说西班牙语。

“在故事的最终,漫长的冒险之后,最后一个巨人倒地死去,这片大地将再次获得和平!” "Y así, finalmente, el último gigante a muerto, ¡y la tierra puede por fin vivir en paz!" 院中来客声振屋瓦。疫医与Leslie来到后门处,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Merle的风车装饰凄惨地躺在地上,一把用餐刀和拖把柄制作的长枪刺穿了它的辐条。一匹马以同样的姿态倒在近旁,并且在医生看来,这匹家畜的情况要更凄惨。它老得像见证了上一个文明的终结。该死,它甚至可能见证了上一个文明的诞生。

一个胡须浓密的男人踏在躺倒的风车上,从叶片间抽出拼凑的长枪。听到医生清嗓子的声音,他停下动作,环视一圈找到了声音来源,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根锋利的汽车保险杠对准新的威胁。

“我乃是拉曼恰的堂吉诃德男爵,游侠骑士,怪物杀手!亮明你的身份,恶棍!” "¡Soy Don Quijote de La Mancha, el valiente señor y enemigo de monstruos! ¡Identifícate, demonio!" 两个停车标志铆接成了他的胸甲,一个大漏勺被当成头盔,护胫则是细铁丝网制成。

医生突然笑出了声。不是平常回应Leslie的笑话时安静而礼貌的笑,是肚皮发疼、直不起腰的狂笑。他笑得眼泪从面具上流下。Leslie听不懂西班牙语,她现在困惑极了。

骑士的剑尖因为这番举动放低了些,医生慢慢直起身抹掉眼泪时,他也观察着这个身披黑袍的人。“好吧,那,”医生终于能平稳地说话了,“你是堂吉诃德,那我就是维克多.弗兰肯斯坦,一个医生。”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因为自己的笑话再笑出声。

Leslie疑惑地飞离疫医头顶,研究着黑袍人的表情。他给她读过弗兰肯斯坦的故事,那本书正压在那堆书山底下。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说?尽管如此,她依然保持着安静,作为一只无人注意的小虫飞在两人之间。

“与您会面真是荣幸,弗兰肯斯坦大夫。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骑士收剑入鞘,脱下头盔夹在肘部。他的英语很流利,但带着浓重的口音。他走近医生,行了个古旧的礼,然后目光绕过对方,好奇地望向屋中。

“可否一问,您寻找的是何物,或是何人?”医生的语气带着困惑,而拉曼恰之男还在兴致勃勃地瞧着昏暗的屋子。

“我在找一位公主。她被巨人囚禁,”他指了指倒下的庭院装饰物,“被迫和自己的真爱分离。”

“Leslie?”

“我?”

骑士转向那个小小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眼睛到处搜寻了一阵,终于落到了缓缓盘旋的蚊子身上。“啊,夫人,就是您。”他在干燥的草地上跪下,“请允许您眼前这位谦卑的骑士护送您回到爱人身边。”

这可笑的一幕让Leslie作呕。她落回到医生的兜帽上。“Merle他……”她停下了。不,真相就在那里,她总有一天要学会面对。“Merle已经死了。”

“啊,这样的话,有弗兰肯斯坦大夫与我们同行真是莫大的幸事!”医生的眼睛瞪大了。

“不,不是,我——”医生被打断了。

“休要自我怀疑,大夫。”堂吉诃德站起身来,一手搭上疫医的前臂,扬起下巴示意他头顶的蚊子。“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你……你真的能做到吗,医生?”Lesilie爬到兜帽前沿,低头看着那长长的白色面具。“你能让Merle复活吗?就像……就像你复活我一样?”隔着兜帽她也能感觉到医生咬紧了牙。

“或许。”医生最终还是承认了。“然而,我们仍需找到他。”他把胳膊从骑士手中抽回来,展开双臂,向两人展示四方废土。“而这,毫无疑问,并非我力所能及。”

“嗬!”骑士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从宿敌的残骸中抽出长枪。“这才是最简单的部分。”他折回来,站在自己的马旁边。那匹老马以完全不合逻辑且明显违背了好几条物理法则的动作站了起来。“我们拥有人类已知最伟大的导航工具:爱人的心。”


三人日夜兼程,只在驽骍难得吃草和睡觉时停下。由于堂吉诃德的坚持,Leslie骑着老马,两位男士步行跟随。日升日落,他们前进着。带着辐射的雨落下,灼热的风呼啸而过,他们的脚步依然不停。

Leslie的处理器中始终埋藏着一颗怀疑的种子。她没有像那个疯骑士说的那样跟随自己的心,而是跟随脑中的卫星信标。她决定前往Site-42。如果基金会找到了他,一定会把他带到那里。两百多年来,Leslie第一次想起了她的孩子们。毫无疑问,基金会会对他们感兴趣,况且Site-42,嗯……这就是它的用途,不是吗?它就是为了——为了这类事物建造的。她无法再想下去了。而且……

“就是这里。”Leslie将两人的目光引向一个半倒塌的地铁入口。她从马背上起飞,直直冲进黑暗的隧道中。两个男人快速交换眼神,跑步跟了上去,每迈一步骑士的盔甲都发出哐啷巨响。驽骍难得享受着短暂的喘息,瘫倒在路边。

两人在一扇安全门外追上了Leslie,她正在门旁的键盘周围盘旋。“我不知道要怎么进去。我打不开它!”她向正在接近的两人绝望地喊道。

骑士研究了一会便宣布:“即使是最强大的堡垒也无法阻挡对真爱的寻找!”医生退到一边,看着堂吉诃德的长枪只一下便把门刺成碎片。

Site-42的走廊苍白,呆板,并且毫无生气。Leslie子弹一样射了出去,站点的地图已经载入她的记忆。她知道他们会把Merle关在哪里……如果他在这里的话。

一只飞虫很难追踪,两人好几次险些跟丢。“跑快点,维克多!我们要跟上爱情的速度!”骑士大吼一声加速冲向前方。医生心头无名火起,努力加快步伐,剧烈喘息着。他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都没什么跑步的机会。

终于追上他们时,他弯下腰,喘着粗气,从未如此希望自己能出汗。骑士和蚊子所处的房间里有十几个高高的圆柱形玻璃缸。抬头研究内层结霜的玻璃时他才喘过气。缸中是冰冻的尸体。他的心猛地一沉。Leslie详细描述过Merle的外表,而他很确定,这里没有一具尸体属于Merle。

因此,当Leslie洋溢着喜悦的声音传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疑惑。直到他听清她说了什么。

“我的孩子!”她在几个低温缸间飞来飞去,近距离观察尸体的脸。缸里都是孩童,大约六七岁。医生眯起眼睛。他们的脸……只能说并非完全不像她描述的Merle。“医生,骑士先生!是我的孩子!”她又哭又笑,无疑在感谢自己没有会模糊视线的泪水。“天啊,得把他们救出来!他们还好吗?医生,求求你告诉我他们没事!快说你知道怎么救他们!”

疫医研究了一会几具尸体,陷入沉思。他瞥了一眼堂吉诃德,后者笑容满面,兀自说着些关于爱情本真的漂亮话。真是个怪人。他想。然而,我有什么资格说他呢?他停下思绪,点了点头。“是的。只需一些简单的处理。”


地下设施里,数月时光已经逝去。孩子们已经学会使用食品挤出机,医生毫无怀疑他们会在这座新家活下去,而且会茁壮成长。

基金会的设施内有Leslie和孩子们所需的一切。治疗很成功,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很快恢复健康,而且对他们的母亲很好。当然,费了一段时间才解释清楚Leslie是他们的母亲。但她爱他们,而且她向他保证孩子们有一天也会爱她。她对此毫不担忧。医生依然记得他们最后一次交谈。

“我能活着照顾他们多久,医生?”再没有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伤感的悲剧了。尽管如此,Leslie依然会无限期地运行下去,看着她的孩子们长大,老去,死亡。这个问题让他悲伤,但他最终回答了。

“比他们的余生更久。”

这是事实,而她对此非常高兴。至少他可以因此感到安慰。

黎明在城市的废墟上闪耀,曙光照亮了独自站在Site-42秘密入口处的黑袍人影。堂吉诃德已在前夜扬鞭而去,他走前告诉他们骑士的职责永不终止,然后像来时一样以狂人之姿离去,骑马冲进商店的玻璃门面,遁入历史的迷雾中。然后再从玻璃门面里冲出来,沿着街道飞驰而去。医生决定忘记最后一部分。

他伫立,独自一人,看着周围支离破碎的世界。

一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世界。

一个需要治愈的世界。

因此他继续前行。


一定要来看看Othello的作品: La Marcha GrenaDEETa.
还有Hippo对三人组的看法: Down With the Sick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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