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简述:在伦理道德委员会“探寻不老泉研究可能性”的主题集会原定与会时间结束后,打开会场大门的D级员工发现诸位委员会成员早已在会议现场集体暴毙。在此集体死亡事件发生之后,各站点部门举座皆惊,而作为会场的主站点也陷入了人人自危的思维自查风波当中。
兹事体大,O5议会派遣的专项调查组不日便介入调查,并从各方获得了如下物证。
事件发生时间:2███年12月20日
事件状态:已结案
注:此概览仅作各位调查员留档参阅之用,如需阅览物证原件请向调查组长R-45提交申请。为保护隐私,概览中涉及的当事人员编号及关键时间均已做模糊处理,如需详细编号请在参阅时出示O5议员的批准及最少四级的权限。
以下报告由心理审查委员会提供:
物证1 《SCP-2000量产人类心理评估统计报告》
(上略)……
相 关 分 析
M SD 存在时长 记忆传输量 自我效能 交际能力 成就感知 存在时长 20.94 1.702 1 记忆传输量 1.08 0.382 -0.021 1 自我效能 12.74 3.268 -0.012 0.105 1 交际能力 14.43 3.211 0.022 0.020 0.500*** 1 成就感知 24.46 4.242 0.106 0.071 0.379*** 0.572*** 1
***在0.001级别(双尾),相关性显著。
M交际能力=14.43(不良)
M自我效能=12.74(非常不良)
M成就感知=24.46(一般)
……(下略)
由于上任O5-██已经死亡并被删除相关记录,以下通信记录由新任O5议会成员“决胜票”于待清除数据库中还原:
物证2 O5-██与伦理道德委员██的通信记录(两份关键片段)
亲爱的O5-██:
上周心理审查委员会所提交的第口口次总体心理评估报告您看了吗?坦率地讲,作为伦理道德委员我对这份结果感到非常担忧——虽然后生智人时代编订的量表不一定适用于现社会结构下的“我们”,而心理审查委员会其实也算名存实亡,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人类所拥有的集体无意识(假如还有这玩意儿的话)依旧来源于上个迭代的后生智人。他们在遗传物质里馈赠于我们的经验、知识、本能,还有其他一些情感意识运作的底层逻辑,使我们从本质上同他们没什么两样:坚忍又脆弱,聪敏又盲目。所以这份结果,它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一些东西。
那些仅供社会所需的模板记忆,虽然让我们能继续维持基地运转,让我们能继续重建社会,向着复兴人类迈进,但是……好吧,我承认,有时候公共食堂里那一双双从我身边经过的眼睛里空无一物的让我感到恐惧。
又或者说其实那不是我的恐惧,而是“他”,那个拥有名字又把名字、编号和记忆都赠予我的人,那个活在我的脑子当中上一迭代前的“我”——到底是谁在害怕呢?我的朋友,我记得你的记忆来源于████,如果你和迭代纪资料中的他一样,那或许你能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吗?
亟待您的回复。
20██年10月18日
您忠实的朋友,██
亲爱的██:
我的朋友,你有些过于焦虑了。去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吃一片劳拉西泮然后安心睡一觉吧。
我们抹杀了人们的个性,把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异化成了这条流水线上的齿轮、钉子和履带。
我们都清楚这一点,而迭代之前的他们也都清楚这一点。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重建人类的文明,在积累到足够的物质基础前,这是必要的牺牲。
为了人类的存续,这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希望你一切安好,██
以下备忘录由伦理道德委员██的秘书提供,来源于其重生产前思维筛查中发现的相关记忆:
物证3 来自伦理道德委员██秘书M-15768的个人备忘录(11月16日)
- 递交第四份重启O5-██死亡事故调查的提案(提交失败)
- 与委员长秘书协商时间以探讨不老泉研发草案伦理审查通过一事(已失败)
- 联系另外几位与先生相熟的伦理道德委员,争取联名反对现有不老泉的研发权限,重启不老泉研发的伦理审查(已失败)
- 向委员长递交提案《利用SCP-2845的现实扭曲能力制造不老泉的猜想与假设》(已完成)
- 将先生新草拟的《不老泉研发草案背后的伦理道德冲突与负面效应》打印成册,并于会议前递交给O5-1
……
以下个人日志系伦理道德委员██于会议前五分钟上传:
物证4 伦理道德委员██于万维网上传的个人日志
时间:12月20日
天气:晴
节日:(旧)国际人类团结日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所作所为的一切是在为了重建人类的文明。不单我是这么想的,我的上司,我的同僚,我的下属,我们基地当中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看来,我们错了——至少在口口声声强调这一切都是为了重建人类社会上错得离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委员会无视伦理道德去审批通过一些在后生智人看来绝对无法同意的实验。文明管理部本该开放给所有人的文化仓库只面向极少拥有上一迭代文明记忆的人开放,另一部分只拥有社会维持记忆的人对自我的认识在他们死时和他们刚从营养液中爬出时一样空洞。组织策划部每月D级人类损耗及记忆清除的报表永远是该死的、远超预计消耗量的红色……
我们为了发达的生产效率而抹杀了人类的个性,为了保护基因的纯净而放弃了繁衍的功能,为了技术的更迭而舍弃了人性的良知,为了知识的传递而把活人作为存储工具,为了守护秩序而把记忆的予取予夺作为震慑,为了修剪人类本该自由的思想而滥用死亡。为了稳定的种群结构而抹去了用于社会化成长的童年、充满生存智慧的老年,只留下了止步不前的成年。
为了人类的存续和重建,我们还可以再放弃多少东西?
后生智人赋予我们的天赋,我们将之一一剪除;后生智人摒弃了的恶习,我们将其奉为圭臬。我们把罪孽捧在手心,将美德踩在脚下,他们交接给我们用来重建世界的祝福成为了我们之间相互倾轧的武器。我们的底线一退再退,就是为了让如我们这般空空如也的躯壳在大地上泛滥吗?
我们沉湎在重建事业的甜蜜当中,用“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来安慰自己无需承担伦理扭曲的罪责,然后心安理得的服务于各自的欲望。现在想来,如果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不这样想,怕是没法在这种遥遥无期却毫无意义的压迫与被压迫带来的虚无中活下去吧?
这样的我们真的还算是人类吗?
我们重建的文明真的还算人类的文明吗?
还是说这一切的闹剧都只是填充了我们内里的幽灵在濒死挣扎、不愿承认“人类那不被书册记录的灵魂已经消逝了”呢?
我想我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我不会知道是谁在对这一切感到恐惧一样。但毫无疑问,当我看到委员会对不老泉研发的伦理审查通过时,不论是哪个“我”都如坠冰窟。古时斯芬克斯的谜底中,人淌过时间的河,迈过了从生到死的长路,但现在的人类从未见证幼嫩的新生,亦未面对迟暮的死亡,不在乎死,漠视生的我们无力承载这种奇迹对身心的震撼。而假若获得了永续的壮年,哦老天!那更是把人类本就已极不体面的终章给无限拖后了。
我的秘书告诉我,试图联合其他人以重启审查的尝试失败了。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感到了一种难以自抑的失望,就如同我那时听闻那个人的死亡一样。
自那一刻起,我便开始思考阻止他们的计划。
我深知,我即将死去,现有的记忆不会被允许登录入库,而我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在不久的将来会被另一个重生产的“我”抹去。但我做出这个决定后,我很开心——也许是因为这样坦然的走向死亡会让我看上去更像后生智人中慷慨赴死的英雄吗?
或许是吧。
但我的理性指出了很悲哀的一点:我即将亲手让很多我认识的人死去,可我却并不为他们悲伤;而尽管只是在服从记忆但一直无条件支持我的秘书M-15768,当我的计划一步一步把他推上绝路时,我也没有一点动摇。还有那些成为祭品的婴孩,它们有着多么软弱却神奇的姿态。本来按照后生智人的标准,它们合该在那种有时限的特殊社会身份“母亲”的怀中啜饮营养液。但在我的提案中,它们之所以能被特许诞生就是为了让那头蠢鹿的脑袋泵出毒水,这实在是……
我想,我自私的替他们选择了放弃生命来阻止现今的人类不要走上一条背弃人类本质的歧路,这就是我其实无力反抗物化人类这一进程最本质的证明了……但我不会放弃。
真是矛盾的心念啊,思想更为无所拘束的后生智人究竟是如何取舍自己的想法的?我真想亲眼看看真正的人类行走在大地上的光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