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寻轮转,盘旋翩跹

上一篇:雾荧风曜,星灼九霄

评分: +37+x

慵懒的小猫你醒啦,你说要看海边的日出。

洋面上却拉起了雾,水云浓密得将朝霞遮住。

恰好落下的细雨,海洋泛着涟漪的圆弧。

沙滩升起的轻飘飘的烟,散向远方茫茫的幽天。

小猫,你在我怀中。我们依偎在伞后。

你的脸颊,在淡淡的雾里迷蒙,

你的香腮,滑过雨那冰凉的泪流。

雨一直下着,雾没有散去的时候。

慵懒的小猫呀,我们不知相依了多久。

你闭起眼睛,轻轻靠上我肩头。

慵懒的小猫。知否。知否。

待你缓缓目启——

便会忘记昨日的雨,期待新晨的日出。


9月17日晚十一点。黄渤海交界处。启明星号。

启明星号舵手卡提拉米所在的驾驶舱,是海天间浓密的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点。

四周浪音流苏,一片寂然。

“提拉米苏?”启明星号技术支持李慕希揉着眼睛拉开舱门,“我见驾驶舱还亮着……今晚你值夜?”

“不是。”

“当然不是,因为今晚值夜的是我。这么晚了还不去睡,你不困吗?”

卡提拉米的后脑勺倒在驾驶座靠背上:“困啊……但睡不了……附近似乎有强电磁发射源,EVE雷达受扰了,这样情况下的自动驾驶很不可靠。”

“离这儿最近的陆地都有八公里远……”

卡提拉米接下后半句:“海面上更是肉眼可见的屁都没有,所以真是见鬼。”

“我记得Site-CN-24的一支潜艇部队常年巡逻在三公里外,可能是他们发出的电磁信号?”

“若果真如此,干他妈的24。”

又浅聊了几句,李慕希推开门,门外是悠黑一片的甲板在夜风里呜鸣:“我先走了。有事对讲机呼我。”

卡提拉米仍旧倒在靠背椅上,像猫眼一般的大眼睛懒散地从闭起的门滑向窗外幽暗的天空,最后落向仪表盘边的一张相片。她的眉目忽然温柔了一点:

“亲爱的,今天是我们的船第四十二次远航,这一次的目的地是Site-CN-19-20。你之前说过想去武夷山玩,等休整的时候,我就带你去。”


“那么林莫歌拉好旋帆……陈明真!”钟九华撑着油纸伞,明媚的阳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启明星号奇术支援陈明真手里拽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绳索抬起头。钟九华打着慢慢旋转的伞绕过正尝试拉起旋帆却反被旋帆拉离地面的林莫歌,从二层甲板飘到他面前:“大哥,别告诉我你连打结都不会。”

陈明真抱着怀里的四条麻绳点了点头,然后怯怯补上一句:“组长,我解结也不会。”

钟九华无语了。此时刚好李延年满意地欣赏完刚刚拖得干干净净的一层甲板,乐颠颠地凑到她旁边。系帆绳这项工作便光荣地落到他头上。

分配完工作她就向驾驶室撑着伞飞去。监工的一走,除了李延年的其他人立刻都摆起了烂。

“组长,侦测到微幅EVE粒子扰动,”李慕希推了推眼镜,“和昨晚的电磁信号是对应的频率。”

“照这么说……海里有两方在通讯?”

“是的。这片海域是24的地盘,在我反复确认那股电磁信号来源不是基金会或平民后,我立刻启动了干扰。于是他们切换了通讯方式——我们可以基本确认了,现实扭曲者,是‘火炬’。”

“可以定位位置吗?”

“信号微弱无法定位。但这股信号很……准确。我们截取后发现信息传递得很稳定,一个EVE粒子都没有偏离振值……”

“信号可以破译吗?”

“很难,我尽量。”

“不必勉强,但还是尝试一下吧。”钟九华的目光转向时钟。还有半个小时。刚才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工作,“荧雾”的武器系统已经进入了最高级别战备状态,这样至少不会在一开始就那么被动。

虽然她对于能否逃脱完全没有把握,但她知道,运输舱里那被四十六道奇术触动锁封印的东西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一点问题所带来的后果对于帷幕后世界都是灾难性的。

她走向船只的奇术护盾发生器,输入舰长指令后将其防御能力上调至最高水平。做完这些事后还有十三分钟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在一层甲板上吭哧吭哧系麻绳的李延年,目光没有离开过。

你这次不要再做傻事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飘飘落雪的冬至寒夜。雪花在冷寂的月光中降临于这原来是孤儿院的土地上,在满地血色里逐渐消融。梅勒普特左手中的奇术改造乌兹的枪口还冒着淡白色的烟雾,右手把一颗闪着知更鸟色荧光的巴掌大水晶放入一个黑色的手提箱里。孤儿院院长——那个和善的总是能变出糖的老爷爷——卡洛萨在一声清脆枪响里颓倒下时,他连回头都没有回头。

卡提拉米抱着一只残破的泰迪熊,在远远的路的另一边看着。

梅勒普特提起手提箱,带着他的六人小队又给每一个尸体的脑袋补了一发子弹。尸体们身上的制服和他们的制服胸口上都画着一个有箭头和圈圈的图案,但两个图案长得不一样。

卡提拉米看着梅勒普特向她走过来。他比她高了两个脑袋,有一张英俊而和善的面孔,左眼角那里有两颗小小的黑痣。他蹲下来,平视着卡提拉米不知道带着什么眼神的眼睛,笑起来问:

“小丫头,姓名?”卡提拉米不回答。

“住在哪里?”卡提拉米退后了半步。

梅勒普特环顾了一圈四周,瞟了一眼左手腕上的康德计数器,目光又重新聚焦到卡提拉米脸上:“……没有家,是吗?”

卡提拉米还是不说话,一双眼睛还是瞪着他。

他想牵她的手,她忽然抡起泰迪熊就狠狠地往他身上砸,梅勒普特被砸得节节败退,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空当拉住泰迪熊的脚,与此同时卡提拉米一个侧旋踢踹在他下体,梅勒普特疼地差点双膝下跪。

她的拳头愈加狂暴地往他身上砸,眼泪啪嗒啪嗒掉:“你是坏蛋!大坏蛋!你杀掉了卡洛萨!你杀死了爷爷……”

梅勒普特在背后摆摆手没让自己的队友走近:“小丫头讲点道理不要动手动脚,我们几个人招你惹你没?是打了你还是踹了你?刚才那个混分,就想朝你开枪那个,是不是我抢先一步把他撂倒了?没有我你现在就和你的好爷爷一起上路了好吧!”

“卡洛萨爷爷是好人……你们杀好人……就是坏蛋……”卡提拉米抽抽噎噎地说,拳头还往他身上招呼。梅勒普特就一直站在她面前没躲一拳,一直站到卡提拉米打着打着坐到地上哭起来。

梅勒普特拍了拍肚子:“小丫头长得这么小只劲却挺大……欸,你知道吗,小丫头?”

卡提拉米低着头窝在膝盖里还在哭。

“好人和坏人不是绝对的,有的人对你而言是好人但对于别人不一定是,反之亦然,”梅勒普特蹲下身,盯着她水汪汪的猫眼睛,“譬如你认为的好人卡洛萨爷爷,他就做了一件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事情——”

卡提拉米眨着毛绒绒的睫毛和他对视。

“那就是背叛。”

说完,他递来一个一次性餐盒。满盘热乎乎的饺子。


海面上快速浮起泛着蓝色微光的一片片巨大金属,撑着若瀑布般扬洒的浪流逐渐往启明星号盖去。

“火炬”副总负责人欧阳苏站在奇术阵最高的位点,滔天水雾里,她的身躯一点都没有摇动。理了理被水花粘连的银白发丝,她那双血红色的双眸瞟向正冉冉飘舞朝霞的东方——书呆子已经在中心凝结位点的奇术阵控制处就位,很好。她闭起眼睛感受四周和她的身体微微共振的EVE数据流,心里抱怨要不是这家伙坚持一定要在日出时启动设施那昨晚也不用在海底熬过如此痛苦的一夜。

阳光对波扰型EVE粒子的影响真就和他说的那般大?她虽然不太懂这方面的理论,但她一点都不信。而“火炬”的老大,江洱兮,那二货居然被他说服了。于是昨晚,她就不得不在一个狭窄潮湿的临时间里凑合了一夜。

“欧阳苏小姐?设备已经调整完毕,”现实扰动介质耳机里响起书呆子弱弱的声音,“只要你发动能力,我们立刻就可以开始。小心些,毕竟船上有两把‘刀’。”

她冷冷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庞大的影子里飘摇的渺小的启明星号,口中轻轻念道:

“『矩阵操作Matrix Manipulate
』。”

话音刚落,一个裸露着电缆的机械虚影在她背后若幽灵般飘出,大量的全息窗口像潮汐般闪现着涌动。

她缓缓饮了一口手中的魔爪运动饮料。若飓风般肆虐的血红色EVE粒子风暴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奇术护盾破碎地比想象中快得多。这个诡异的庞大阵法带来的破坏远远超乎钟九华的想象。她撑开油纸伞,启明星号全船被包裹在翠绿色的奇术护罩下,波澜着抵挡汹涌的黑色雷霆和海浪。与此同时,李慕希传来紧急讯息,四点钟方向快速袭来一股四级奇术兼二级现实扭曲波动,一道势如破竹的金属锋芒急雷击闪般劈至,启明星号在巨大的冲击下整艘船差点倾翻。

“什么东西?”虽然带着震惊,但钟九华手里的油纸伞还在快速旋转,一层层奇术护罩不断覆盖上来。她透过翡翠般的护盾看见漫天水雾里有一个长发飘飘的苗条影子,于狂风暴雨中全身上下燃动着EVE粒子浓焰。她深吸一口气:“……所有人听好,我来维持护盾。提拉米苏稳住船身,奇术炮准备。李慕希继续数据采集分析,看好船舱里的家伙。李延年,陈明真,那个危险的家伙就交给你们了,引她到离船远一点的地方。至于19站来的诸位同僚,你们负责奇术阵里蹿出来的其他东西。”

陈明真从腰间拔出冒着艳红色EVE粒子的现实扭曲压制匕首,李延年架起玉笛。云岚张开折扇,林莫歌给沙鹰上膛,林冰心手心里金黄色的电流闪烁。林冰雪依旧在船舱里用油画棒画着画。卡提拉米拉动一个把手,全船大小二十二门奇术炮立刻开始聚能。

“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冲出这里,把‘货’安全送达Site-CN-19-20。大家小心,波动值在上升,她很快又要过来了!”


卡提拉米还记得,2017年的最后一天,她领到三级特工资格证的那一天,梅勒普特头一次带她去吃火锅。一路上她兴高采烈,不停拿手里的证书向他炫耀。梅勒普特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说自己三年才拿到的证书小丫头你两年就拿到了,真一个妥妥的天生怪力少女,我还记得今天早上出门时你还说你很紧张怕发挥不好下午真刀真枪和刘芸华考官较量上时就连续几个过肩摔把老头子摔懵了。就像他是当年那个泰迪熊一样。

“哼,我已经很大啦你不要再叫我小丫头了,”卡提拉米用手在头顶上比划了比划,“我只和你差一个头啦。”

“行的,那叫什么呢?”梅勒普特走进店门找着预定的座位,左手默默和前台打着连续的手势,“我一直觉得你的脸长得很像我们家楼下的那只流浪猫。”

“啥玩意儿?我有这么落魄吗?”

“不是,你看看镜子,猫脸猫眼樱桃小嘴,加上一对耳朵真的就一模一样。至于为什么看上去落魄,那是因为你上一次好好梳头还是在四天之前。所以以后我叫你小猫,好不好?”

卡提拉米沉默了两秒钟识趣地转换话题:“葡萄哥哥,先说好,不要四分之一筒骨锅底四分之三清水这样的穷酸组合,锅底至少占火锅表面积的四分之三。”

“哦?你想要四分之一是清水锅吗?我本来打算一半麻辣一半筒骨……”

“大气!葡萄哥哥!这就是要做大事的大气!培养一个人的大气,先从底锅满满当当开始!”

“那是,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一想起前几天政敌微笑着递来的降职通知书,他的心就隐隐作痛。现在最让自己有政治筹码的站点副主管也没得当了,只剩下异常科技研发部部长这个政治边缘职衔,现在他心中的苦恼和委屈沸腾地像旁桌的麻辣火锅,不过他脸上一点不好的表情都没流露出来,“小猫看菜单,想吃什么?”

“牛肉,羊肉,丸子,还有串串。”

梅勒普特在菜单上又打了两个钩,分别是生菜和白米饭,随后漫不经心地在菜单角落里写下一行小小的符号:“没问题。今天小猫就负责大吃特吃,不管花多少钱,葡萄哥哥买单。”


欧阳苏感到很难受,她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在压迫她的能力施展。

她的目光顿在陈明真手里的血红色匕首上——那把匕首正从空中拉出一道道炫赫的炽焰刀光——是现实扭曲压制刃“喋血”,没错。

因此这小子是基金会对于我们最大的威胁。

一卷卷咆哮的浪头在替身瞬间形成的金属护盾下破碎,是红刀小子旁边那傻小子吹笛子拉起来的,破坏力不高但确实棘手。欧阳苏身边的无数全息显示一圈圈滚动着,满屏幕的数据不断变动。与此同时,陈明真手腕一抖,数十道烈焰繁花肆虐而来,在刹那生成的奇术护盾上爆炸若盛开的烟火。

这两个家伙攻击都来的很快,这样下去替身生成的金属防御物可能会跟不上。必须尽快和他们拉近距离,否则很被动。欧阳苏的双脚凌空一踏,火箭推助器在双胫快速组装生成,两道焰尾迅速推动她向陈明真冲去。

与此同时,陈明真居然也拉着一道浓烈的火焰,凌空一回旋,向她快速飞来!很明显,他只顾着埋头提刀冲过去,没有看见欧阳苏脸上洋溢的冰水般的微笑。

而他身旁的李延年看见了,做出了想拉住他的动作,但手指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明真的影子在视野里慢慢变小——

然后被一柄迅速组合的巨大金属锤狠狠一记砸入海中,浪音响彻云霄。陈明真没有被砸懵,很快拿起匕首进行格挡,但他的胳膊才抬起一半下一锤便接踵而至。这一锤还带着装载推助器的三倍加速。他就像一个没骨头的布娃娃,挣扎着想再起身,下一锤又带着破风声来了。

滔天的亮白浪花塌陷地像雪崩的山峰。

雷霆万钧的五锤过后,李延年控制的洋流才抓住一个空隙带着他离开巨锤的打击范围,但陈明真已经没有了声息。洋流推着他滑向启明星号。这件事总共只花了李延年三秒钟,但当他回过神来时,欧阳苏的拳头已经只离面门零点二厘米。

砰!

解决“荧雾”的两名A级奇术师,欧阳苏只花了十一分钟,解决的方式很简单,冷兵器肉搏,而这庞大的奇术阵还在源源不断增强她的EVE能量,其威胁等级和扰动值依然在不断攀升。她冷冷一回头,带着凛冽锋利的旋风和破空一切的狂飙,杀气腾腾地重新扑向渺小的启明星号1


2018年。冬至。大雪。黑夜。码头。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走近,在暗处潜伏的卡提拉米感到不可置信。手中的枪管开始颤抖,但心中还抱着一丝希冀,希望他只是偶然的路过……

两个黑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简单地擦肩而过,但两只手里传递了一张折叠的A4纸。

两个黑影已经渐行渐远着与黑夜融为一体,卡提拉米恍惚着跌坐。

远天处激烈的枪鸣很快歇息,她闭上眼睛,知道收网结束了。聚光灯刺目的白光充塞整个码头,晃得目眩,直升机的呜鸣宛若飓风降临,震得脑袋发昏。但真正让她感到天旋地转的,是满身鲜血的梅勒普特倒毙于漫天飞雪之中。他的衣袋里还装着她为他包的没吃完的饺子。

“他居然真的把启明星号的设计倒出去……我记得启明星号是他设计的……叛徒……提拉米苏?……提拉米苏?……这个结果我们都没有想到……提拉米苏,请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提拉米苏,刚才你没有开枪,我们可以理解,但这是任务……”

冬至之夜的天怎么那么黑啊,一整年最漫长的夜晚,混沌的漆黑漩涡……她什么都没在听,眼前的灯光和人影在直愣愣的泪眼中消磨。

看着他把泰迪熊轻轻放在她手中。他在她嘴里塞了一颗暖乎乎的饺子。牵着手一起走着,青草穿插的鹅卵路,一个温馨的家。冬至后的白天一天比一天漫长,一天比一天明亮。

……

“好人和坏人不是绝对的,有的人对你而言是好人但对于别人不一定是,反之亦然,”梅勒普特蹲下身,盯着她水汪汪的猫眼睛,“你认为的好人……他就做了一件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事情——”

卡提拉米眨着毛绒绒的睫毛和他对视。

“那就是背叛。”

……

那天回家,家里大部分东西都被贴上了封条。桌面上空空荡荡,只有一首短小的诗留在白纸上。

但写诗的大坏蛋永远流浪于冬至的漫长雪夜中,不再回家。


若云般巨大的铁锤在翠绿色的奇术护盾上疯狂破碎着重聚着轰击,钟九华撑着油纸伞的手在不断颤抖,冷汗直流。奇术护盾宛若风中流逝的水流般逐渐波动起来。

林冰心连着几道雷霆劈向欧阳苏,但是后者却和没事人一样继续抡锤:“我真的操了这家伙到底什么东西?!钟九华要撑不住了护盾要碎了我们都要被砸成肉饼!谁想想办法!谁想想办法!”

林莫歌躲着奇术阵能量外溢导致的冲击:“冰雪今天状态怎么样?”

“草!没门!太危险了!”

“等会儿那锤子砸下来岂不更危险!”

“……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就去叫她。冰雪发动奇术后,你带着所有人尽量活下去。”

船舱外发生的战斗仿佛和这个小女孩没关系一样,林冰雪也习惯了这样出任务。虽然船身一直在摇曳,但她依然专注于自己的艺术创作。

忽然哥哥走进来,和她说,要她帮个忙。然后她被推出船舱。仰头看见在狂风暴雨里咆哮的巨锤,哥哥拉起她的手——哥哥要冰雪一直抬着手,重复念之前教过你的歌谣,但是要注意哦,手心一定要对着那个银色长发的大姐姐,千万千万不要对歪了……

第一次在任务时期做正事,还是冰心哥哥亲口恳求的,林冰雪很高兴,她高兴了就很听话,所以乖乖抬起手,兴高采烈地对准抡锤停不下来的欧阳苏,朱唇轻启:

永恒的极寒之冰,我以我的灵魂伴随你的呼啸……Ikuinen äärimmäisen kylmä jää, seuraan sinua sielullani……

欧阳苏感受到启明星号上传来的可怕的寒气,金属巨锤在一瞬间收缩变形为护盾发生器。她透过血红色的奇术罩,只见一道肆虐的冰流若利剑般刺杀而来,奇术盾像玻璃般脆弱地破碎了,那道冰锥从她脸边尖啸而过,猝然划下一道狭长的血口,血又立刻冻结成红艳艳的冰。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静止,滔天巨浪破碎着伫于半空,漫天细雨变成下落的冰雹和雪花,四周的洋面快速冻结。

手边的康德计数器数值却毫无变化。

欧阳苏感到一股恐怖的威压从那双少女的眼睛里流溢,刻骨铭心的恐惧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在破碎之神教会的日子。一瞬间她又不害怕了。

数千把闪亮的激光剑在全息屏幕的环绕下若群蜂飞扬,旋转着的刀光剑影劈开寒冰的包围。在替身生成的三个虚影的掩护下,欧阳苏眨眼间手执一剑划破长空,直直刺向林冰雪的心脏!

刺!


卡提拉米遥控着奇术炮,按照李慕希分析的数据对奇术阵不断进行定向位点打击,但每一炮带来的效果都微乎其微,只是白白浪费能量仓的EVE能量。她干脆靠自己的眼睛凭直觉打击目标,于是把火力系统切换成手动可见光瞄准。

只是随意的遥远的一瞥,当她看见梅勒普特在一个位点上进行操作时,她感到不可思议,整个人呆若木鸡,拿着摇柄的手指像三年前那次一般颤抖起来。

虽然戴了一副眼镜,但他的左眼角下有两颗痣。她没有认错。三年的岁月没在他三十三岁的脸庞上留下什么痕迹,除了两只深陷于黑眼圈的眼睛。

这时,就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他抬起头来注视着瞄准镜的方向,浅笑眼眸,还是依旧。他轻轻张口,似乎在说些什么,不知道的人肯定看不出来他的默言为何,但卡提拉米知道,因为她太熟悉了——他念的是那首短诗。慢慢念完一遍,他又从头再念一遍。

卡提拉米环顾了一圈奇术阵,又看了看李慕希分析的数据,再看了看梅勒普特闪烁的星星眼和缓缓吐字的嘴唇,一瞬间大脑里灵光一闪。将火力系统切换为泛追踪模式,她颤抖着操控所有的奇术炮转动炮位,每一个炮管的方向都不尽相同。转到中途她又停住了。

开炮?……

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漫长的无助的冬至寒夜,手里是闪着阴冷弧光的枪管,眼前是葡萄哥哥。雪和那夜一般大。而她的心灵却穿越了更远更远的时空,回到在满地血籍里抱着泰迪熊哭泣的时候,无助,恐惧,心酸,迷茫。

梅勒普特抬起了手,在心脏处画了两个同心圆,和三个向内的箭头。脸上的笑容并不灿烂,但很明显的,没有悲哀。然后他又慢慢张嘴——

“做小猫上次就应该要做的事吧。”

提拉米苏,这是任务……

卡提拉米看着他,一直看着他,指尖悬在长方形的发射按钮上不断颤抖。最后,随着她晶莹的泪珠一并狠狠砸下。

确认瞄准,东方,朝霞仍未燃尽的那头。

慵懒的小猫你醒啦,你说要看海边的日出。

灿烂的知更鸟色光明映照着雪天那苍白的天穹。随着一声闷雷般的咆哮,二十二道奇术弹就像二十二颗流星滑向天空。洋面被席卷的高温快速消融,雾气很快扩散了整片空间,远方的霞光逐渐迷蒙着褪却。

洋面上却拉起了雾,水云浓密得将朝霞遮住。

光线飞舞着化为千千万万莹箭,落下破碎的纤细光雨。欧阳苏看到这一景象瞳孔里闪动过震惊,随即不再和林冰雪纠缠,迅速向梅勒普特的方向腾空飞去。他关掉偷偷安装的监视器,面朝光芒,微笑着闭起眼睛。

恰好落下的细雨,海洋泛着涟漪的圆弧。

奇术冲击来得太多了,而且攻击路线都在不断变换,就像一群莹亮亮的毒蛇。她迅速架起的奇术护盾抵挡下一部分轰击,但是护盾的扩开地太慢,无数光明从护盾四周似疾雷般刺过。

它们的目标是包括奇术阵中心凝结位点在内的三十个位点,在这种程度的火力覆盖下,中心凝结位点将被完全破坏,随即,奇术阵会因为大量EVE粒子失控而被摧毁。

轰隆隆……欧阳苏眼睁睁看着整片东方阵壁于爆炸的闪光和浓烟中轰然崩塌。

沙滩升起的轻飘飘的烟,散向远方茫茫的幽天。

整座奇术阵开始不安定地紊乱起来,无数混乱的EVE粒子像无头苍蝇一般满天乱窜。狂风大作和瓢泼大雨里,四面八方都在倒塌和爆炸,洋面于倾泻的雷霆中掀起惊天动地的海啸,就像拉上一面厚重的水幕。钟九华依旧在快速旋转油纸伞,启明星号好似波涛汹涌的灾难里飘摇的一珠翡翠。

朝霞彻底落了,天地陷入黑暗之中。

小猫,你在我怀中。我们依偎在伞后。

天翻地覆,浪啸云颠。启明星号东倒西歪,钟九华看了眼紧紧抱着桅杆的李延年,仍然在死死坚持着。

你的脸颊,在淡淡的雾里迷蒙,

你的香腮,滑过雨那冰凉的泪流。

雨一直下着,雾没有散去的时候。

慵懒的小猫呀,我们不知相依了多久。

卡提拉米陷在紧急出动的驾驶保护膜里,听着外面杂乱的灾难之音,脑袋窝在膝盖里哭。手里拿着的那个相框,她和他在暖霞摇曳的沙滩里依偎在一起。她耸了耸鼻子,闻到一股异样的气息,特工的神经反射立刻告诉她这是什么,但是她的四肢已经无力。

你闭起眼睛,轻轻靠上我肩头。

暴风雨和海啸没有维持很久,但彻底结束的时候,钟九华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听着李慕希喊她的名字,她全身一软倒了下去。合眸的瞬间看见李延年像只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跑向她的样子真的很滑稽。她应该要笑,但真的没力气了。

这样的结局……才是我想要的……我的。延年。

要活下去……

卡提拉米在保护膜里沉沉昏睡,真的就像一只小猫一般。气体的成分是37%的安眠剂和63%的B级记忆删除喷雾,就像一双摇着摇篮的手,温柔地拥抱着她,沉入失忆的无边梦乡。

慵懒的小猫。知否。知否。

待你缓缓目启——

便会忘记昨日的雨,期待新晨的日出。


陈明真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抄起匕首,但一看见平静的洋面就把匕首放回了刀鞘。他转头问李慕希:“那个大姐姐呢?”

“最后捕捉到的数据很凌乱,不过可以大致推测:她在倒塌最严重的地方逗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找什么,然后就通过临时搭建的奇术传送跃走了。”

“她找什么?找到了吗?”

“都不知道。但在EVE能量如此狂暴的区域逗留,这么做无异于自杀……嗯,最后的波动很勉强,看来她应该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9月20日。福建省,福州市,“火炬”总营。

“好不容易状态稳定下来,各位朋友就不要打扰她休息了。”江洱兮走进ICU病房,挥挥手,房间里其他人都走了出去。

欧阳苏的脖子被固定了,她扭不了头,就对着天花板的日光灯恨恨地说:“二货,事情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谢谢你全程开着数据采集器,我们拿到了不少珍贵的数据。这些数据以后会派得上用场的。”

“别给我扯别的,请你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那艘船上有一个扰动者?”

江洱兮的笑容消失了:“你说什么?”

“有一个小丫头,蓝色长发的,东方面孔,以冰为载质发动现实扭曲攻击,但休谟没有变化。”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科洛尔克里根本没有她的数据……”随即,他声音一卡,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难道……”

“不要瞎想,可能是相关数据被删除了吧。”

“科洛尔克里也没有数据删除的记录——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若果真如此,情况就复杂起来了。”

“十月的行动怎么办?”

“即便算上她,Site-CN-19真正对我们有威胁的人也只有五位。所以计划基本不变……你安心养伤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江洱兮说完向门口走去,在走廊昏暗的灯光落下的剪影里,他在秋夜的穿堂风中感受到贯彻心扉的寒意。

下一篇:挣扎陷落,长夜难明

除非特别注明,本页内容采用以下授权方式: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Alike 3.0 Lic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