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认识他,是在圣诞夜。
那一晚,我记得很清楚,大伙都在站点休息室内庆祝圣诞夜。
偌大的休息室铺上了毛茸茸的地毯,喇叭内播放着轻柔的圣诞旋律,两个壁炉中的柴火在室内两头熊熊燃烧,跳动着的火光驱散了寒意,柴火噼噼啪啪地响着。
休息室没有开灯,但是却放了几棵挂满了铃铛和彩灯的圣诞树,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朦胧的火光和彩色的光斑中。所有人都举着啤酒与饮料说笑,互相交换着圣诞礼物,空气中弥漫着姜饼的气味。
一瓶啤酒下肚,我决定去上个厕所,披上了外套,迅速打开了门,步入走廊。
真是奇怪,有一名研究员正站在门口,他有点儿胖,褐色的眼睛,棕色的短发,有一张白净的和善的脸,大约二十来岁吧。这种鬼天气里我们站点的人不是匆匆赶向自己的目的地,就是窝在休息室里,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研究员衣袍。
上完了厕所,我回来却发现他还站在那,一动不动。
“嗨,你是哪个部门的?”我问道。
他似乎是对我笑了笑。
我打开了门,招呼他一起进行派对。
他还是对着我微笑,像是有点不知所措。
于是我勾起他的肩膀,和他一起进入了暖和的休息室。
11点59了,房间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5!”
“4!”
“3!”
“2!”
“1!”
“当——当——当——”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12点,大伙兴奋地欢呼起来,庆贺着新一年的到来。
随后,休息室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沉寂。
站点主管清了清嗓子,平静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又是一年圣诞夜。前年圣诞夜,相信大家都还记得发生了什么。那是一场我们不想经历第二次的暴乱。与此同时,那时也是omega实验的成功之日。”
主管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在那天,我们失去了很多的朋友,甚至家人,Dr.Lifair , Dr.Umda , Dr.Ottoe等人,都是我们应当永远缅怀以及尊敬的对象。”
“有的英雄,甚至至今还处于失踪状态。让我们,为他们默哀三分钟。”
沉寂。每个人都低下了头,面对着壁炉周围贴着的几十张黑白照片。
默哀结束了,派对也结束了,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我和他也告了别,他还是那样友善地微笑着,不愿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我照例起床洗漱,却看见那个胖胖的男人早已穿好研究袍正在我的宿舍门口等我。
“嗨!” 我很惊讶,打了个招呼。
他笑了笑,指了指食堂的路标牌。
“啊,现在吗?”
嘴上这么说着,我却已经立即披上了外套,快速和他一起走在了前往食堂的走廊上。
一早上,我们没有说话,只有我在自言自语。
确切地说,一整天都是。我们在一起,但只有我在喋喋不休,而他却只是用微笑来回应。
但是,我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很和善的人,而且,和他在一起,让我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第二天也是。
第三天也是。
我已经熟悉了这种“生活方式”,到后来,我们都不需要语言沟通了。
好吧,本来其实就没有语言沟通。
就这样,我们一直在一起行动、工作,也并不会感到不自在。
一年过去了,又是一个圣诞夜。
我勾搭着他的背带他进入了休息室,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就是新年。
我们俩的故事一直很平淡,但是我已经有种冥冥之间的感觉,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但是一切都发生在那天。
这是我们“相识”的第二年的圣诞夜,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去休息室,而是在外散步。
然后,他却突然弯下腰钻进了一道昏暗的走廊,走廊入口被封条封住了,那里我可从来没进去过。
他回过头,看了看我便融入了黑暗中。
“滴——”是站点内特殊设施部门大门开启的声音!
“喂!那里可是禁地!你在做什么啊!快点回来!” 我有些焦急了,朝里面喊道。
“喂!回来!”
寂静。
可恶。咬了咬牙,四顾无人,我也冲了进去,试图在黑暗中搜寻他的身影。
我看到了那个打开的大门,里面依稀能看见一些仪器和手术台的轮廓,于是我走了进去。
一股刺鼻的气味。
一道白影闪过。是他!
小心翼翼地躲过昏暗房间里的杂物,我大步追了上去。
他已一转身,进入了一条走廊。
味道越来越刺鼻了,我打开了随身手电。
在那儿!
“你要去哪儿?!”
又是一通七拐八绕,就像是迷宫,而越往深处,灰尘越多,杂物也越多。
终于,他停下了,停在了一道不起眼的小门前。
他把手伸向了门把,门把上的锁掉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发出金属刺耳的声响。
那个男人回过头,眼中闪着光,给了我一个熟悉的微笑。
“谢谢你,朋友。”
我愣住了,而他已转头进入了那个房间。
我回过神来猛地冲进那个小房间——
一股浓烈的恶臭令我喘不过气来。
小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靠在墙边。
尸体衣袍胸前上的名牌赫然写着“Dr.Lifair”。
我哭了。
“嘿……伙计……圣诞夜快乐。”
钟声敲响了,一如既往。
我陪他度过了那个他未过完的圣诞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