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被监视。
并不是某个人在监视着他。实际上,他甚至不能肯定这是否是一种监视。不过,他非常确定——出于对自身的考虑——这个监视者,是一个超越人类的存在,而监视本身,就是冥冥之中对他的特别关照。
因此,他并没有因为被监视而感到反感,反而为此有些沾沾自喜。他不合群,时常有着奇异的想法。这种并没有任何理由的监视成为了一种彰显他存在感的标志。
然而,即使是期待着监视,监视却依然有着异样的气息。不同于他所希望的那样,他并不能感受到有一束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体或是思想上。监视似乎来自整个空间,每一寸肌肤,每一寸思想,都在监视他者的同时自我监视着。或许的确不该把这种怪异的氛围称作监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监视中凸现出来。
它正越来越近,在每一个细胞无端的自省时刻接近。这让他想到自己读过的一个愚蠢的故事:当羊群陷入集体自省的深渊而去怀疑咀嚼青草的正当性时,牧羊人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
虽然即使凭借他这样怪异的头脑也无法看透怪异的监视的怪异的意义,但他仍然不可避免地因追求监视下的完美而做作。他在穿衣镜前反复整理着自己的领带。他讨厌打领带的细节,穿过布料的触觉和荒诞的牢靠感让他的睿智无用武之地。他严肃地重复着打领带的动作,想让自己显得更正式。但不管他怎样努力,领带总是歪向一边,彰显着现实生活的不确定性和他自身不完美的本质。
他凝视着镜中的脸,镜中的脸也在凝视他。阳光破碎在镜子光洁的表面,激起的空气振动扭曲了周围的光线。他凝视着,就像那未知的监视者一样。
他更加确定这不是普通的监视。监视在推移,他猜不到监视的尽头是什么,为了探求这个答案,他再次陷入常有的胡思乱想之中。
坚实的地板化为液体肆意流动,但他并没有沉没入化作液态的地面之中,他站立在绵软的液体表面,思绪在上与下之间翻飞。本能趋使着他去上班,离开了房间,走到大街上。随着他的脚步周围逐一融化,高楼软软地耷拉下来,铺展在地面。马路没有什么过分的形变,却不止地延展出极远。天空闪烁着,解构成晶亮的小块并排列成繁复的分型图案。混乱与多变在他的身后重新归于常态,人群走入坚固而永远不会融化的高楼中,开启无数个平淡无奇的又一天。
只有前进的必要性在指引着他机械地向前。他思考过这种机械性的模式,在齿轮与发条的嘀嗒声中完成血肉赋予它们的使命,而将混沌且明朗的思维束之高阁,这是他欣赏的行为方式。
奶油般层层叠叠的现实中,他看到了自己公司的入口。他将这个入口从奶油中拉出来,将它擦干净,摆在自己眼前,思考着对待这个清晰的态度。但潮水迅速退去,高楼从液体中浮现。他回到现实。
思考并没有使他更接近真相,他走到公司大门口,却发现公司招牌被用布严实地盖住了。他走进公司,前台出乎意料地聚集了很多人。他发现前台的logo同样被布盖住了。他依稀记得公司的名称是参蚕片制药,不过他从来不关注这件事。对他来说,航天科技与电子装配之间的差别还不如一只黄猫和一只橘猫之间的差别大。
前台人很多,乱糟糟地排成了一个松散的队列。他对这个混乱中透着秩序的队列深感兴趣,但一个不怎么经常见到的经理开始对着人群喊话,他只好把队列扔到一边,仔细听着那个经理的话。
经理说得十分简短,只是略略提了一下公司将要改名字,甚至连公司的原名都未曾提及。新名字为虫草参制药,公司的文件需要花几天时间改组,所以公司暂时关闭,他们现在得到了几天的带薪假期。
即使经理只说了不到一分钟,但他还是被一个突然从入口急匆匆闯进来的人打断了。那人穿着一件很大的灰色风衣,与他的身高很不配,正因此风衣就像毯子一样裹在那人的身上。那人径直走到经理面前,扫视了一圈众人。他看到了那人的脸,没认出那人是谁。那人正想和经理说些什么,经理直接示意他进一旁的电梯。在那个风衣男消失在电梯门后之前,又一次回过头来,扫视着人群,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他对风衣男感到好奇,这就像整段连贯的钢琴曲中响起的一串不太连贯的管乐琶音,无法引起一般人注意但足够古怪。他抓住这违和的线头想要抽出点什么。他知道自己最擅长想象那些他人难以名状之物,所以他很有信心能够整理出些东西。
可惜经理的话像一粒粒射入浓汤中的子弹一样干扰着他的思绪。他止不住地想,却又止不住地听。于是他将希望寄托在视觉上,细细研究起那被布盖住的公司logo。
布不是普通的布,相比一般的布它显得太光洁,太靓丽,但这布却给人一种平淡感,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就像一幅挂在素色房间中的五彩招贴画比房间更不起眼一样。他揉揉眼睛,仔细看那布。是的,它本该获得更多的瞩目。
又是一串琶音掠过。
太阳已经升到了足够的高度,从最高处的窗户里撒下灼热的白色。白色将布料犁出一道道沟壑,沟壑黝黑,阴影浸透在沟壑里显得愈加清晰。他可以看到被遮住的logo在布料上勾画出的细微起伏,但看不真切。他回忆着布料下的字应有的样子,是参蚕片?他开始觉得名字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不重要了。
参蚕片?
参蚕片。联想到这个名词的同时,他看清了帷幕下的脉络。
电光火石之间,意象急不可耐地冲入他的大脑。一个莫名其妙的概念使他倍感困惑,他不知道这个概念的意义,不知道它是怎样出现的,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存在。
但他就是触到了这个概念。
这个概念很简短,只有三个英文字母:
SCP
如果还有细节的话,那么,这三个字母是大写的。
甚至不一定是英文字母,也许是法语,也许是西班牙语,也许是德语。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含糊的概念,却似乎有无尽的意义潜藏其中。
SCP是什么?对的,它是参蚕片拼音的首字母。所以它实际上是中文?不像,没那么简单。
他想在看看那些沟槽,却被出门的人潮推着向外走。他本想等人走光之后再细看,却没想到在最后一个员工走出公司大门时,卷帘门已经放下,大门也被迅速关上。他无处可去,只好回家。
反常。他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他的思维似乎在受到限制的同时被引导着向前。突然出现的意象让他困惑,他想到了那个无端的监视者。他不清楚两者是否为一体,或是某种对立的关系。他机械地上楼,继续在脑中演绎着属于自己的狂想。他没有乘电梯,每登一级台阶肌肉的适度收紧和快速分解的三磷酸腺苷给了他更好的思维状态。扶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卷曲着盘踞在他的周围。他审视着这些由劣质复合板制成的条状物,它们拆分又重组,有的被他扫到一边,有的被他提到眼前。然而他依然没能找到那最合适的一条。不知不觉,他已走到自家门口。
进门,关门,撕破迷雾。
那个男人似乎与这件事有关。
他下意识走向阳台,窗外是一片刚拆迁过的废墟,折断的立柱露出棕红色砖块的内核,钢筋扭曲着磕破碎裂的清白色瓷砖刺向天空。在他的思想界中,大地再次变得柔软,来自不久前的图像从大地中跃起,激出一片尘埃。他看到了那个风衣男环视时与他四目相对的一刻。他将视野拉近,再拉近,对准风衣男的瞳孔。他看到了风衣男光洁的眼球表面反射着的他的映像。继续拉近,墨黑的瞳孔占据了整个视野,瞳孔中的自己清晰可辨。他将焦点落在自己的眼球上,继续拉近。他看着自己的眼球放大,放大……
突然间,他辨认出了自己眼球上那模糊的光影,光影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清晰——那是三个字母:
SCP
又是SCP。
画面吱呀着延伸出裂缝并快速崩裂成细小的碎片,大地重回坚实。他揉了揉眼,再看向窗外,只有野草迎风招展。
不,不适合思考。
太古怪了。
他开始完成公司遗留下来的一些任务。重回现实世界使他躁动不安的内心逐渐平静,他投入到工作中。
当他回过神来,已经是中午了。
自己的脑子已经清醒很多,于是他下楼去他常去的一家面馆,顺便继续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那个无名的监视者,到赫然在他脑际出现的SCP,这一切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他这样想着,走进面馆。面馆中人很多,他被迫与三个陌生人拼桌。他本想着就这样吃完回家,却无意间瞥到了那件灰色风衣。那个人同样坐在人堆里,看起来毫不显眼。
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是监视者吗?SCP又是什么?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它确实是某种概念,而且这个概念并不普通。
他突然渴望交流。
他感到惊讶,因为在学生时代他就已经养成了不把自己怪异的想法分享给他人的习惯。这样可以有效地免去大量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宣泄的企图却来势汹汹,无法遏制。他在经过几秒钟无效的抗争后突兀地对着左手边的一个陌生人问道:
“你知道SCP是什么吗?”
“什么,SCP?我不太清楚啊!”
令他意外的是,陌生人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反感,甚至向他靠近了少许,看起来非常好奇。不仅如此,同桌的另外两人也被吸引,纷纷凑了过来。
“SCP?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不能确定……它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它应该有意义……”
“感觉是某种缩写。”
“我只是觉得它不普通。”
“说实话,我在一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就有些对它的莫名恶感,即使我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
“恶感?我觉得还好吧!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话题从一桌四人迅速扩展到整个面馆,甚至连服务员也停下来插了两嘴。他有些慌张了,被监视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灰色风衣的身影。然而那个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周围霎时安静,他,面馆里已空无一人。他走出面馆,柏油马路与高楼大厦被一片由稀稀拉拉半青不青的高羊茅草草覆盖的荒野所代替。天空一暗,他回头看向自己走出的方向,不见面馆,只有一座高塔。高塔直刺天空,看不到顶端。他细细观察修长的塔身,墙壁坑坑洼洼,十分老旧。他站在高塔投下的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那是上帝以高塔为起点割出的一道明暗分界线。沿着分界线走向高塔,杂草摩擦着他的裤腿,身后荒原上的烈风滚过平坦大地时发出的隆隆巨响传入他的耳畔。
他不再犹豫,径直步入高塔底部一个狭窄的门洞。
他预感到,这是答案。
高塔内是一架盘旋向上的楼梯,没有护栏,阶梯表面积了许多灰尘。踏上第一级阶梯的同时,灰尘扬起将他笼罩。
他继续向上,一级,两级……
此前由于思考而弱化的监视再次浮现并迅速变得强烈。思考没能限制住监视的扩散,反而被与监视搅在一起围绕着他旋转。聚光灯从内心亮起,照亮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原子。
一级,两级……
监视者在看着。
楼梯盘旋向上,灰尘减少,他加快步伐,冲出由自己制造的烟幕,烟幕被他拉出一条蜿蜒向上的小径。不似日光的白光从等间距的狭小窗洞中平射而入,将高塔分割成无数明暗相间的片段。窗洞太高,他看不到光源,只是觉得那些光来自空间之外。
监视在推进,有东西从监视中浮现。
SCP。
他抬头,阶梯伸进凝重的白色中看不到尽头,有轻微的响动从尽头彼端传来。
他问道:“SCP是什么?”
声音从尽头的彼端传来:“荒谬,纯粹的非逻辑,混乱破碎重组后未完成。监视无意义,监视不该延续,监视不必要,监视监视者,监视者监视。血红蛋白失活三小时,空间站爆炸,火光返回。奇美拉被占有,深红之王于海底生存,驯养机械蛤蟆。”
他低头,阶梯伸进凝重的黑色中看不到尽头,有空灵的响动从尽头的此端传来。
他问道:“SCP是什么?”
声音从尽头的此端传来:“绝对理性,绝对残忍。keter圆周运动,描述收容措施。五条附录随机组合,三种雌配子致胚胎发育,七种雄配子致胚胎死亡。雕像的绝对不静止中静止,瞬间移动照片像素。监视必须,监视不可避免,监视被需要,3125可见,监视已完成。”
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答案了,这怪异而又熟悉的叙述昭示着某种本源。
阶梯盘旋而上,不见尽头。
监视盘旋而下,直刺内心。
虽然依旧不知道SCP与监视的联系,但他认清了两者的区别。
监视来源于内在却表现为外在。
SCP来源于外在却表现为内在。
他是监视,不是SCP。
他不是SCP,他是监视。
以自省为监视的主旋律,监视在必须的同时不被需要。常态需要监视,SCP不需要监视。
那么,现在是常态吗?
他很肯定现在都是虚幻的,几个小时前的一切也是虚幻的吗?不真实与真实的界限究竟是什么?
监视在暴露其内核的同时疯狂地律动,他感到自己站在地球一般大小的舞台正中央,聚光灯照耀着他,他照耀着一切,一切无所遁形,笼罩在极暗的光耀之中。
他神情紧绷,继续攀登,但周围逐渐虚妄,虚假感充斥监视的角落,他被监视,总是被监视,他能看见监视者,监视者是他。
阶梯在变得模糊。
声音从四面八方,从外部,从内部,从内部的内部传来:“你不完美。你傲慢。你虚伪。你无知。你探求不到真相。你权限不够。你活跃度不高。你没有。你太低。你是尸体。你空虚。”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完美?”他质问道。
“从不敢真实地面对生活,钻进想象的空间去逃避责任,将情感封闭于大脑黑箱中。你敢笑吗?”
他沉默。
声音从光芒,从黑暗中传来:“你不该前进,你不配知道真相。你应该被抛弃。你不被关注。你没有观众。”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该前进?”他喃喃自语。
“你自诩为超常,却与疯子相差甚远。通过神经质的行为艺术去追求完美,这不是完美所应该拥有的样子。你敢承认你不完美吗?”
他沉默。
“你在帷幕之下,你过于高出帷幕。SCP不必要,SCP被抹除。”
SCP?
内在联系,出现了。
敌对。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周围的环境涌动了起来,但世界过于虚妄,浪花还未升到最高点便烟消云散。
“你的思维太过脆弱,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是吗?
“你永远也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救赎。”
现实尖啸着冲出时间与空间,在那一瞬他看透了,看透了那镜像的思维,看透了咀嚼生铁时牙釉质粉碎为微尘的娱乐。
然而太晚了,他不再在乎这一切,虽然他们近在眼前,他却不想去触碰。
他跌倒在阶梯上,光明与黑暗将他笼罩,现实正在到来。
太晚了。
太晚了?
他属于这里,SCP不该被掩盖。他对自己说。
监视笑了:“你连SCP是什么都无法窥探,你有什么权利留在这里?”
然而阶梯再次显型,他重新抬起虚弱的双腿,向上,向上。
他对监视说道:“是的,我太软弱,我太虚伪,我在帷幕之下。但我已经突破了帷幕,我看到了真相的影子。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自己。”
监视沸腾。
他向上攀登。
“我依赖于监视,我渴望监视,我无法离开监视。但那些都是过去,我不再需要观众了。”
“是的,我傲慢,但我不再需要傲慢来隐藏我的无知,因为我不再因为无知而顾影自怜。”
“是的,我不完美,但完美的极限便是死亡。”
“你做的一切,又有谁会记得?”监视怒吼。
“会有人记得的。”他说。
“注册用户一万,核心写手不过两百,谁会记得你,谁会在乎你?”
“我在乎我,这就够了。”
“别自欺欺人了,你害死了多少人,你是从尸体上爬起来的!”
“正因如此,我珍惜生活。珍惜活着的每一分钟。”
监视退缩了。“你到底是谁?”
他朗声道:“我代言我,我代言你,我代言他。”
“帷幕,终究被撕开了啊!”
监视尖啸着被裂隙铺满,随即崩解成无数小块,留给他一个崭新的现实,代表着一切已经因他而存在的,一切因他而还未存在的,创造他的,被他创造的,一起攀登。
他不再在乎,却也前所未有的专注。他不仅是他,他联系着灵魂,他联系着灵感,他联系着信仰。
他登顶了。
塔顶空无一物,与塔身相同的磨损严重的石块铺满了塔顶的平台。他走到平台边缘,荒原尽收眼底。
荒原延伸到目力所及之处。没有山峦,没有河流,没有一棵树,只有荒原和呼啸着的狂风。
他问道:“SCP是什么?”
一个声音从天空传来:“SCP是所有未知与已知的集合,是帷幕,是屏障,是终结监视的最后方法。”
一个声音从高塔传来:“SCP是控制、收容、保护的缩写,是终身理想的追求,是常态的守护者,是监视的维系者。”
一个声音从内心传来:“SCP是我,是你,是他,是任何人,是乐趣与存在的意义,是想象力的延伸,是思想界与监视共存的安全之地。”
天空分裂,荒原崩解,升起棉絮般的碎末,扩散着上升。三分之一组成新的天空,三分之一组成新的高塔,三分之一围绕着他旋转。
狂风裹挟着碎末狠击他的脸,他感到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喜悦火山爆发般充斥全身。
此刻,他战胜了监视。
此刻,他看透了监视。
此刻,他与监视共存。
三个声音共同说道:“SCP是……”
他明白了,SCP是什么,以及SCP背后的一切传奇,一切痛苦,一切故事。
在飞转着的碎末将他掩盖住的那一刻,他发出了一阵狂风般的大笑。
“这就是SCP。”
Dimon扫视了一圈面馆中的众人,此前那个怪异的话题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他松了一口气,打开通讯器汇报道:“本地忽怠已执行,模因抑制良好,民众异常行为消失。”
他整了整大衣,准备离开面馆,却在起身的一瞬间捕捉到那个人的眼神。那眼神唬得他一怔。他看向那个人,发现他正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Dimon急忙将自己重新埋进人堆中。他对着通讯器低语,声音因惊异与惶惑而变得颤抖不堪:“部分人员忽怠执行不彻底,模因未得到有效抑制,帷幕可能已经破碎,申请进一步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