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金会,神向你祈祷
你今天很忙。
当然,你每天都很忙,因为你在SCP基金会工作。这个机构是出了名的——当然,是在知道这个机构的人中间出了名的——繁忙。尤其是昨天,今天和明天。
撕心裂肺的悲歌如暴雨般突如其来地倾泻而下,整个Site-17就像烈火上的刚刚沸腾热水一样炸裂开来。你手猛地一甩,按住腰间的便携式现实稳定锚,之前握住的笔飞扑向墙壁摔成了两段。然后你才意识到两件重要的事:第一,又有人偷偷把Site-17的警报声换成了塞壬海妖的歌声;第二,Site-17刚刚发生了一起收容失效。
然后门开了。
站在你办公室门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稍微有些驼背,身着一袭黑色礼服,没有领带、帽子之类繁杂的装饰。他打开门后好一会儿,这才松开门把手。
你略微有些无力地看着他,更准确地说,刚刚你正端详着他的手,而你自己的手现在也松了下来。你的目光移向他的裤腿,而他已经站直,笔挺的黑礼服给了这位老人几分沉重。你的目光继续向上,直至和他双眼对视才停止移动。他的眼睛里有什么呢?你看不出来。当然,你从未不用奇术就从人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眼睛就是眼睛,眼睛里没有所谓的灵魂,眼睛中最多只能看出悲伤和极乐——在她们流泪的时候。
老人只是站在那儿。其实你是能感觉到他是想说些什么的,只是他说不出来。你也无从说起。他抬起左脚想走进你的办公室,可脚还没落地,又缩了回去。过了有两三个呼吸,他终于张开嘴,可也仅仅只是张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仿佛这一切只是为了来你这儿喘上两口气。
你想说,怎么不常见你穿这一套?不,这不仅俗,还不合时宜。尽管这身衣服他从未穿过。不,不能这么说。可你又能说些什么呢?你小时候在英国长大,好好想想,那里的人是不是都用下午茶来打招呼?“茶,咖啡,还是说你想喝点威士忌?……别担心,约翰会把你载过去的……”可对眼前的这个老人,这些话有什么用?你不得不沉默。失去了一贯的社交武器,你这才发现没有秘书在场,你根本不会社交。
老人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他的白发像往常一样盘曲着。
你深吸一口气。你很想跟他讲些道理,因为你总是擅长讲道理,可你们之间有什么道理可讲?你该安慰他么?你该顺从他么?你敢确信,你甚至不是他第一个找上的人。他只是个商业广告。尽管他没有说话,但只要你听信他的哪怕一个字,你都成了傻子。
塞壬还在歌唱。
你有些想叹口气。可你不能叹气。你已经多久没有叹气了?这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一个传统。不,你不会叹气。
他是否有些抽泣?你从未想过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委屈,不甘,悔恨……他是否有些抽泣?还是只是你太累了,已经不会察言观色了?他的脸本来就布满褶皱,现在那些褶皱更酸了。
你很明白他的。你只是不明白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站着,你早该把他赶走,然后坐下继续处理文件。你有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处理。整个世界都仰仗着你们这几个异常机构的保护——这可不是开玩笑。你有好得多的事去做。
他把手半握着放在胸口,短促地呼吸着,略低着头,好来仰视你。
你不由得摸了摸自己斑白的胡须。你老得不成样子了,比他好得了多少呢?你不再像从前那样敏锐得能徒手抓住子弹了。在基金会这样的枪林弹雨中,你迟早有一天要死去。就像所有其他人那样。你在的这些日子里,基金会共铸造了多少颗给逝者的星星?你其实一直在数。基金会之星不在苍穹之上,基金会之星在地里:幸运的那些在墓地,不幸的在地狱。
你有些想叹口气。可你不能叹气。你只是挥了挥手。
他立刻向你鞠躬致意。他离开得太快,你甚至来不及观察他到底是不是在骗你。管他的,反正你今天也不太会察言观色不是么。被商业广告骗了又如何呢?全球七十亿人类有四十亿都被广告洗脑,剩下的三十亿单纯是住在看不到广告的贫困地区。
你捡起摔坏的笔扔进垃圾桶,坐回你的椅子上,从抽屉里抽出一支新的钢笔,慢悠悠地上了墨。你稍微想了想,决定先把笔放在一旁。
你真的很忙,尤其是昨天,今天和明天。
不过,趁着这份闲暇,你打开全站点广播频道,对着麦克风怒吼道:
“谁[脏话已编辑]又[脏话已编辑]把收容失效警报换成塞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