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萨斯小食社于1923年元月成立,营业不佳,仿佛只有年末才是它赚钱的时间。
不过有一说一,我挺羡慕那些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成员,工作轻松不谈,闲暇之余,还能走出站点,在那建立不久的小食社里寻得一道流连忘返的好菜,再点些酒,找几个朋友,聊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在一个人的最富有青春活力的时候,吃上一口原汁原味的阿尔萨意面,顿时就会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又可以去文档堆里大干一场,这就是阿尔萨斯小食社的力量。
与安布罗斯不同,它是基金会自家人的小食社,初代店主Adrggersa Plo是MTF中著名的炊事员,对各项菜式深有研究,即使只有白菜,酱油和醋,Plo也能鼓捣出一道美味醋蒸大白菜,可见其修行之深。但是,每个人都知道,Plo毕生的绝学,却是一道普普通通的老武汉热干面——仅凭借这一道,也足矣博得万千武汉人的回头。
这里是小食社,也是基金会最自由的地方。
每个组织都会有这种地方,就像GOC的Jiok酒吧,蛇之手的食之图书馆,黑皇后的皇家比奇堡等。这里都是整个组织最狂欢的地方,在这里,不同部门的人交互情报,畅聊局势发展,品尽天下美味,但相对的,这也是整个组织最乱的地方,情报泄露,人员逃窜,卧底潜入等等恶性事件都发生在这种地方,管理层也曾多次发话整改,但…你们知道的,他们自己都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于是,治安问题并没有得到官方维护,只能依靠我们自觉遵守,这些“君子协定”……都是后话了。
2020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19年的最后一天,基金会给所有员工放了假。小食社从早上5点开始就排满了人,我在医务室就可以望见现任老板Jerome valesk忙得不可开交,来回几次,他看见了我,向我笑了笑。我想回家,不过看着手机中一年还是寥寥无几的通话记录,想到自己在乱糟糟布满灰尘的衣服中独守空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确实,家还没有这里好,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没有一个常驻人员不想“家”。
诊室安静,事情不多,空闲之余我会去其他的地方帮帮忙,完全没有事可做的时候已经接近20年的第一天了,我走出这一年都没有走出过的站点,向左,十三步,来到小食社的门前,虽没有白昼那般火热的生意,但在如此漆黑的年夜里,小食社昏昏灯火还是给人一种朦胧得不切实际。掀开小食社的挂帘,暖流扑面而来。
“喔,安典,这边!”
我循声往过去,埃夫特挥舞着左手,手中拿着一杯罐装可乐,另外一边也是熟悉的面孔。
“终于下班了啊,快入座吧。”
韩仁将我推到桌旁,那里已经有一副碗筷,明显是留给我的,一旁的杯子里斟满了饮料。看着在座的人物,都是站点常驻客座,在桃花盛开前,他们是最后一批留驻人员。
“别傻坐着啊,来吃些东西。”
一片夹杂着花椒的牛肉飞入我的碗中,深红的汤汁染红一大片米饭。
“来的正好,我想想咱们聊什么。”
“诶,据说这几天总是发现卧底啊。”
“是啊是啊,前几天我就觉得1109不太对劲,果然被篡改了。”
“是不是上层叙事干的呀。”
人群突然爆出一阵笑声,我有些木讷:“那个好像是基金会人员识别系统错误…就像是,把你识别成我一样,是上次数据错误的结果。”
“噢,原来是这样。”
“老刘好像就是这么死的。”
气氛突然压抑下来,先前的热闹被可怕的沉默代替。
“安典,据说你在安全部门工作,怎么回事啊。”
“…..那是基金会人面识别系统故障的典型案例,因为上次的数据大范围翻新导致这里出现了存取错误,aic调用数据的信息库被更改…所以在老刘身上识别出了解宇的脸,然后就是……非常抱歉。”
“可怜了60多的老刘,马上就能回家团聚了。”
再一次沉默,就像城市里的繁星,文明的灯火吞噬了自然的光亮。事实上不止老刘,这个安全漏洞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各个站点,死伤无数,我几乎能想象到,没有常驻人员的站点静如死寂的样子。
“基金会的安全系统向来以安全性著称,这么会发生如此恶性的事件?会不会…”
“别多想….谁管那些啊,现在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了吧,安典?”
“啊…哦..嗯嗯。”
零星的笑声过后,再次安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如此事实使他们心不在焉。
“小食社好像在其他地方都关闭了,有谁知道怎么回事吗。”
“好像是…治安问题。”
“这样啊……那安典要把64门口的这间看好咯。”
我笑笑,然后迎来再一次沉默,如同夜晚最后一声钟响,震耳欲聋又鸣声长远,在这钟声下,人们深沉的睡着。
“愣着干啥呀,都要离开了,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来年,每个人都会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这次交流学习也将圆满结束,到时候,每个人还是每个人,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生活里转瞬即逝的一部分。每个人行动起来,在纸片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互相交换,互相拥抱,在火锅朦胧热气的中,不知道会催生多少共世之交,但我们都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看见韩仁把自己的手机狠狠地丢出窗外,然后递给破阵子一部传呼机。
然后,然后就是再一次的沉默,没有人发言。
“各位…都有多久没回家了?”我缓缓的说到,这是一个痛处。
“大概三年了吧。”于古说到,“我是重庆的,那火锅就是我点的,多美妙的火锅啊。”
于古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在他幼年的时候发过一场大病,那是一场脑膜炎伴随着重感冒,父母为了给他治病,不惜一切代价从重庆直奔北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天的路程硬是被压缩为一天半,在那里,一位老医师接收了他,并免费为他治疗了病势,至少事后,老医师再也不见了踪影。
所以,我们总是调侃于古天命之子,必有后福什么的,到现在我们只用一个名词称呼它:奇迹。后来父母在询问于古期间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于古却只记得药丸的味道了,尔后,他便疯狂的寻找这个味道,结果发现这味道就在家乡的火锅里面,从此,于古就特别钟爱家乡的火锅。
“火锅我们那也有,就是没这么辣。我是山西的,五年没回去过了,家里啥也没有,邻居也都不认识我,家里人就跟看瘟神一样看着我,我就是个透明人,这家,不回也罢!”
乔瑟低下头,我分明看到几滴晶莹剔透的东西滴落。
“我呢,是湖北人,家里也是什么都没有,我已经7年没回去了,不指望回去能有什么。”
“我是上海的…..”
“广东…”
众人回忆着自己的家乡,讨论那令人怀念的特产,每个人都微笑着听着,对那一个个古老又如同昨日的故事发表看法,气氛活跃起来,看得出,他们的“家里什么都没有”是骗人的……
火锅翻腾着。
像这火锅,每个人都认为家乡如同火锅中心翻滚的气泡一样干枯,单调,殊不知周围热辣,滚烫的汤料才是家乡魅力所在。
不过愉悦的时光并没有延长多少,小食社就要闭门歇业了,年夜里我们也不想拖累小食社的员工,最后的最后,众人端起酒杯,碰杯欢饮。
家的感觉。
2020年1月1日。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我躺在诊室的病床上,头有些疼。
“莫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漂白剂中毒,从会客厅抬回来就昏迷着…先躺好别动。”
“漂白剂…怎么回事…韩仁他们呢…”
“韩仁?不知道,那里很多人都死了。”
我很震惊,这到底怎么回事,昨天的一切在我眼前浮现着,那些人,那些物,那些事,那朦胧的不切实际的小食社…
“Jerome呢?小食社呢?”
“小食社?不知道。Jerome…你说的是那个在上上上次收容失效里死去的…食堂炊事员?”
炊事员?我有些疑惑,他不是一个研究员吗…这一切怎么回事?记忆中,那人,那物,那事也开始朦胧起来。
我看向窗外,站点门口,左侧,十三步的位置。
那里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