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身一把拍上了门,自己的背整个抵了上去,在不绝于耳的爆鸣和哭嚎中奋力的嘶吼着。警告,一声需要咆哮才能发出的警告。
这警告的声音很快被它的内容所吞没。
一阵巨大的震荡波把每个人的视野和大脑轰击的宛如浆糊,世界的景色就这么在眼前被变得粉碎。在经历了度秒如年的痛苦眩晕后,才零星的有那么几个人能够搀扶着互相或者墙壁站起身。透过仍然炙热的尘埃,他们看见刚刚刚刚的那个身影依然屹立在门口的位置。身后的门板大半已经破碎,剩下的部分只残留着一个严重变形的样板砸在这具身躯上。
这所剩的门板向外轰然倒地,砸在了走廊里已经倒地的暴徒身上。在越来越多的注视下,身躯向前迈步走去。每艰难地迈出一步,她都必须停下来忍受身体和精神上陡然增加的痛苦,就好像这是她所能走出最后一步。可即便如随时将要断裂的琴弦,她依然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也没见她去管顾从额头流至脖颈的流血,抬手、起杖、施术,眼前的墙壁便被轰开了一个缺口。
将军独自留在了外面暴乱的战场,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大部分撤离的人应该至少脱离暴乱区域了,自然也不可能去指望自顾不暇的他们回来接走这些被袭击滞留的人。天灾,对,还有天灾,这还真是直接而恐怖的武器。天灾的源石环境过于强大,也不可能走那些路把这些人带走……要么直接走上荒野,要么躲起来,那现在必须转移。希望你们已经到了。
她想了很多,可她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她的伤势,让这样一项简单的权利也被剥夺。伴随着微弱的呼吸,她所能吐露的字句只有这么多。
“走。”
* * *
四人站在了这废墟前。
“我其实还挺想来这看看的。”莫斯也没做什么,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狼藉。“听说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们就是到这里来接目标。”
“你在这有什么故事吗?你看的还挺出神的。”莫斯则对着莫尔夫这句话摇了摇头。“我倒希望如此。早在卡兹戴尔我就对阿撒兹勒有所耳闻,但也只限于耳闻,更多的是把它算作一种这辈子想要去的那种打卡地。”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想周游泰拉?”
“我可没真这么去做的雅兴和时间。但是想想总归是好的,要不然在战场上你得无聊到死。各种意义上的无聊到死。你的话,姑且理解成佣兵的遗愿清单就行。”
无色没在意二人的交谈。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注视着楼宇之间升起的硝烟,时不时把注意力放回身边那双眼空置的同行者身上。最终,她的目光为头顶所吸引。
“我想我们还是动身吧。”她依然看着天空的浓云。“信号所在的地方还得往前走,我们恐怕没多少时间来逛街了。”
“这不本来想着找个熟悉情况的人带一下路,谁知道会这样。”莫尔夫跟着几人一同动了身。“不过他们为什么会袭击阿撒兹勒?这说不过去啊。”
* * *
这个人安静的在街道上走着,安静的仿佛和四周的一切全然无关。
仔细辨认,也能分辨出那身上的是一件灰袍,而非什么残破的床单布之类的东西。那灰袍兜帽下的面容更为阴暗,沉入阴影中无法辨认。一缕扎成辫的秀发悬在袍外,一个略微深邃的黑色小水晶球系在了这发梢上。
冲突也是刚刚蔓延到这个街道,整合运动的调度让那些暴徒在这袭击上了乌萨斯军警,原本弥漫在市民中的紧张气氛被瞬间点燃。像在这座城市其他每个角落一样,这个街道上的人也在想尽办法逃离这里。如果有人闲下心来观察一下其实会发现,也有不少其他人逃进这个别人想要逃离的地方。
这个闲人不可能是她。她走的太安静了,远离这个世界的喧嚣。
一群整合运动的暴徒追逐着一群互相搀扶的市民,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追逐而来。有理由相信这些市民原本的人更多——就在刚刚,有人因为步履过于匆忙而摔倒,献血还未凝结的刀刃便抹上了这人的脖颈。
猎人和猎物的追逐最终将她波及。两方其实都没管自己周围以及对方到底是哪些人,于逃亡者如此,于追逐者更是如此,他们的目标只是眼前足够被判断为猎物的每一个人。
只不过,这判断实在不能被称得上高明。
血红色的黯淡闪光自水晶球中闪出,低沉的如同雷雨将至时的夕阳。血液便以此为令开始凝聚,形成相互交错的结晶戳穿肌肤与内脏。三米,半径三米内的生命皆因此磨灭,只剩一个扭曲的人形遗骸留在原地。伤口的断面是鲜红的结晶,掉落在地的部分大多摔成了一地碎渣滓。
比这更为惨烈的,就是那些与她正好距离三米的人了。一半身体在这个圆内,一半则在圆外。
逃亡的人与追杀的人被一同攻击,或者换句话说,无差别攻击。这是她的机制,要么选择正确的方法,要么好好利用她来消灭眼中的目标。只可惜,没多少人会这么仔细的去观察,大多数人只是在压倒性的厄运前走投无路的可怜虫罢了。
不过换句话来说,只要有那么一点好运气,结局也许就会不那么一样。
一声夹杂着还没缓过来的哭腔与幼稚的呼喊叫住了她。转过身,是刚刚逃亡是市民中一对母女。母亲带着无助的恐惧与失神的眼神望着她,不停的落泪与摇头,嘴中应该还在呼喊着“求求你放过我们”或者类似的字眼——四周声音太杂,她听不清。这母亲应该是腿受伤了,蹲坐在地上抱着她的孩子无法动弹——可能是刚刚的法术干的吧。这位母亲只能尽力的用手臂和身躯把孩子往后藏,但是这孩子却没能遵循母亲的良苦用心,用那同样写满惊恐却带着相信的眼神坚定的看着她。
她往回迈了一步。仅仅一步,足以让那位母亲惊恐地把头偏向一侧。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她的神经,潜意识里已经不再具备回头的勇气,心中所有的情绪便由此全部倾泻在了孩子上。夹杂着命令语气的哭喊与嘶吼,这可算不上温馨或者庄重的告别,但这也只是这位母亲所唯一能做的事。她没有再回头看哪怕一眼,但后脊的凉意恰如其分的宣告着死神的降临,让她做出了平日里连想都不会想的最后决定。
她从未觉得孩子其实这么轻。一直以来她的觉得这孩子越长越大,越来越重,这让她欢喜与幸福。她怎么可能去想其实她的孩子是这么的轻。
用尽力气的母亲刚半身摔倒在地上,灰色的袍子便轻轻滑落,盖在了母亲的身上。下一秒,这个身影已经出现在空中接住了那个小孩,而地上的母亲则已不见了踪影。
她把孩子放在了地上,手还没松,却将一盏小灯塞入怀中。随后,用如图睡前故事的语调,将孩子搂入了灰袍之中。随后站起身,继续向目的地走去。她刚刚说的是:“乖,去找妈妈。”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这其实是运气好的表现。
* * *
眼前所坐落的是一片工业区,在厂房中错落有致与排列整齐所共存,那么理应是一座重工业的工业区。这里有着乌萨斯的那种带着综合全能的粗犷,以及从外面看挂满了警示标语的外层围挡。
“源石冶炼工厂。”无色叹了口气。“感染者发挥他们对这里社会价值的乌萨斯标志之一,另一个当属冻原上的矿场了。”
莫尔夫没做过多回应。“就是这吗。”
“要是没谁给我们准备个惊喜来让我们一命呜呼的话,是的,就这了。”莫斯比划了一下视距,随后指着围墙上的一处缺口。“从那进去问题应该不大,目标信号源大概就是在区块靠远端的位置。”他顿了一下。“至少信号源现在是稳定的,去那我们还能回收一台工作良好的电台。”
无色两眼一闭,无可奈何。“你就这么会寻乐子?”她动身向那工业区走去。
“我说,什么叫就会寻乐子?”莫斯顺势跟上,莫尔夫紧随其后。
“你要想啊,万一是个陷阱呢?如果这么设,那这局可是经典到老掉牙了啊。”
结果这回轮到莫斯无可奈何了。“那照你这么说,我们的任务除了确认那是个陷阱还能干啥?要不现在打道回府,回去和RE直接报告一声,就说我们觉得可能有陷阱提前回来了?”
他一伸手,打断了无色想要说得话。“而且你想,谁会这么神机妙算到无聊,在这个地方给我们蹲个陷阱?你可放心吧啊。咱组织没那么惹人注目。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虽然我们搞不明白为啥整合运动这么一个感染者权益组织突然变成了有板有料的武装组织,但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对我们特别加以感兴趣啊。这你更别说别人了,对不。”
“那万一呢?”无色补充上了刚刚被打回嘴里的话。
“哪来那么多万一,你担心个啥。就算有个万一,那也是运气不好碰上谁来找我们惹麻烦了,绝不会什么特意设伏。而且要我说,这碰上的概率都小得可怜。冲突的主要地点在城内,那些本地整合运动有许多很可能是在这工作和关押的。现在他们都在外面,这里还有什么理由带着些什么人?虽然小心没错,但你这么自由畅享也不是个事啊。”
“我还是没法理解你们佣兵这种随性的性格。搞不明白要是不时刻严谨的话,你们都是怎么活过那一场场战争的。”无色耸了耸肩,回以一只手打断莫斯的发言。“行了,姑且当个建议,听你的。”
“冰。”但她似乎没对莫斯完全投降。那举起来的手对着另一位沉默的随行者一指。“你,待会去工业区那栋楼上警戒待命。”
* * *
“我说雾霭,我们真就一直在这这么等啊?那塔露拉真要去她新打下的城市里逛街去了,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又有——”被问到的乌萨斯女孩刚开启话头,一旁站着的整合运动士兵就粗暴地打断了她:“请注意你的措辞!你们的任务也就是为我们的事业提供帮助与支持,那么请你们时刻怀揣着足够的尊敬。否则我会把你们的态度视为不值得信任的信号,如实报告给塔露拉。”
“伦琴,你踩到门铃了哦,叮铃铃铃——”
雾霭这么一说,弄地几个人一下子笑地上气不接下气,守门士兵则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是十分愤怒的在喊,可奈何空气里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就在一方继续打趣说笑,另一方继续无能狂怒的时候,有个人突然望着眼前的东西放下了笑容。思索逐渐爬上了她的眉梢,最堪称诡异的可能性居然被证实了。可是——
“嘿,你们几个,过来看一下。”格式塔举着手中的显示屏,招呼其他几个人来一看究竟。士兵瞬间就被晾在了一边。
格式塔自己也不好怎么描述这个情况,就只是伸出手展示显示屏——上面的图像足以说明一切。“他们真该不要在什么东西上都印上标志。”她补充了一句。
画面上是一个一人高的箱子被塞在了一堆瓦砾下,但还是打开的状态,里面还散发着堪称诡异的蓝色雾气。而重点则在箱子的外面上——基金会Site-A9的标志。
“好家伙,这又是个什么情况?”赫奇的语气显得有那么一点不敢相信。
“这玩意是狗找到的。”格式塔说着收回了显示屏,开始上下滑动。“嗯……早就拍到了,不过我当时也没注意,现在才看到。我看看能不能翻到再往前的记录……还真有。”格式塔手指一停,紧接着就停在了空中,瞪大了她的眼睛。
旁边三个人面面相觑。“啥?”雾霭直接一手打在了格式塔举在空中的那只手上。
“他们是来了人的,四个。那个箱子是用来装其中一个人的?”
“真的?”伦琴叫出了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啥。“为啥?”赫奇明显一惊,眉头似乎已经因思考而紧锁。“在哪?”雾霭就直接把手按在了伦琴和赫奇的脑袋上,专注地探出了身子。
“至少还算有个问题我能回答……等我找找。”格式塔截下了几人的样貌,放在她的狗狗所拍摄的所有影像里进行筛选。“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应该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如果运气够差呢?”伦琴双手抓着脑袋上雾霭的手腕。
“那就是对面运气够好,他们人间蒸发,我们完美错过。这不是抽卡小朋友,没有保底奖励。”格式塔友善一笑,被回以一个鬼脸。“不过呢,这次运气好像是站在我们这边。”
“直接上结论,往北走的源石冶炼工业园区。”她把手一摊,一条路线已经出现在了显示屏里的地图上。“话说他们中途还跑阿撒兹勒去了一趟,算个彩蛋?”
“管他彩蛋不彩蛋的,这下可有趣多了。”雾霭转身背起靠在墙角的背包,把手中的铳压满了弹药。“走吧,这不去会会他们说不过去啊。”
这让守门的那个整合士兵发现有些不对劲。“你们要干什么去?你们应该等在这给领袖——”雾霭直接一枪托扫到了那个士兵的腿上,躲他手中那把刀的时候又对着补了一脚,把人彻底踹在了地上。
“我说,我完全不在意你打算上报啥。”她凑近了这个士兵的耳朵。“而且我想,塔露拉可能也不会在乎你上报了啥,这就会让你气不打一出来又只能发窝囊火了吧?抱歉哈,不过我是建议你什么都不说呢。你搞清楚,我们和你们不是什么隶属关系,我们是调过来帮你们忙的,所以其实还请麻烦你们给客人一点应有的尊重,好吗?我们又不是跑了不回来了,等过会我们自会回来移交资料的,过会——”她抓起士兵的脑袋,对地一砸,让这人直接晕了过去。
“呼——格式塔,你调只狗呆在这,免得有什么情况我们收不到。”她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铳。“你们的装备都准备好了吧?这回要的就不是刚刚的设备分析仪器了啊。”
另外三人以各自的方式表示了一下肯定。不一会,还传来一声清脆的犬吠。
“那我们走。”雾霭把铳上了膛。“一起去看看基金会这次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