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一
本故事来自一名活了一万岁的退休梦行示兆者,但并不完全根据其所讲述撰写,部分文本有较大争议,所以本故事可以这样表述——完全虚构。
但我仍希望你能相信,在某个地方,在某段时间里,这个故事确实发生着,或发生过。
故事的开头:
在最开始的宇宙中,时空涟漪遍布的地方,塌缩中的恒星向宇宙中送出自己的陨石。随之步入永恒的熄灭。而陨石被无形的力一分为二,彼此交错缠绕,流浪在无边无际的太空。
一颗古老行星透过非实质的启示,冥冥中梦到了那两颗陨石。陨石便从梦中变成现实,以永远无法预期到达的距离向它而来。
直到穿过没有时间混沌中,它们终于相遇。
稀薄的大气,冰冷的岩石。
荒芜的方舆,广袤的海洋,
随着坠落的巨响活跃了起来。
雷戈伴着电戟,浪高随着海啸。
此时,浓稠如墨的黑夜中,
红色的太阳高高升起。
第一章
1.1 红
“……火于山洞外翻滚,照亮四壁如松油在其上游走。面对此起彼伏的微声啜泣,圣者说道:抛弃了世界,留下了恶意。祂们说的你不必记得,祂们做的你终会知晓。此后,你们被迫死去,彼时,你们也重生。”圣灵记第三章第一段。
红半睡半醒中发现自己被绑在粗藤条编织的椅子上。椅子和他一起被放置在昏暗的屋子中间。周围的人盯着他,某种材质的长袍披在他们身上发出悉悉窣窣的声音。
他本能地抖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回想这一切发生缘由。
“你们在做什么?”
没人回答他。正对他的人群散开,露出赤裸的少女。少女双手举过头顶,精致的铜盆便向她手中流出红色的汁液,汁液顺着手臂流向胸膛,划过腹部,最终在少女跪坐的双腿间汇聚成一滩。
未知的恐怖顺着头皮爬上红的脸。
少女站了起来,汁液在她身上流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慢慢向红靠近,眼里充满了冷峻的慈祥。就像圣堂的那些圣女给死刑犯的最后关怀一样。
“你……干…..”
说话间少女已经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红额头上点下一个汁液凝固的圆点。
“夏阿在上!”所有人齐声颂道,红被声音震得耳鸣。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仍无人回答他的疑问。
少女微笑地看着红,眼中的冷峻已经消失。
“您必须自己想起来。”
背后的人用力一拽,把他拖进了笼子,当他反应过来时笼子的铁门已经关上。少女仍是一脸微笑。
笼子的角落扭曲着一个人影,人影迅速飞扑过来,翻起的气流呛了红一脸尘土。刹那间红知悉自己的境地——生死存亡之间。红熟悉它,而且并不犹豫关于死亡的斗争。他转身躲过袭击,用手臂锁住对方的脖子。红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杀人?一个普通人不应该这样,他是杀人犯?
那人的脖子转动极大的角度看着红,他脸上蔓延着溃烂,表情像一个死人,红的心脏猛地跳动,但他不能松手给对面机会。对方扭动身子把他甩开,重重撞到笼子的栏杆上。对面的人踉踉跄跄地爬向红,口中发出咕哝,红看向笼子外,少女和那些人仍然只是注视。
男人压在红身上,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掐住红的脖子。
无法呼吸。
视线与意识一齐模糊。红看到周围出现金色的幻觉,他心里想死亡原来是这样。随后陷进黑暗。
讲到这里,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或许会有很多不能理解地方,但示兆者正是这样讲给我听的,也不曾解释什么,“爱听不听,不听滚。”
如果有人这样讲故事,有时我倒觉得挺有趣。
当黑暗散去,红缓缓睁开眼睛,他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月亮挂在树上,他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那是某种制服。他隐隐约约记起自己是沃阿锐的士兵,沃阿锐正和麦亚交战。
那间屋子怎么回事?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您必须自己回想起来。”少女的声音回响红脑中,如果那是一个梦,现在仍是危险的战争中,他俯下身子,注视着四周。可是周围一片寂静,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他无目的地游荡在原野。
远处有光,可能是战壕发出的。战壕的光微弱而低矮,他在战壕中呆过很久。而远处的光明亮,星星点点,是城镇的光。
一座兀然的城镇在原野上显现出来,似乎并未受到战争的染指。
红盯着路上的公告牌,上面写着两个历经沧桑的大字:术克。
麦亚城市,他警觉起来。尽管身上的军装破烂得不成样子,他还是可能被一枪毙命。
“喂,那边那个!”
只顾着看牌子,红却没注意有人在旁边,他匆忙举起双手,另一边的男人望了他一会,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也不至于穿成这样吧。"
“什么情况?”
“哈,末日呗。”
“末日?”
“麦亚和沃阿锐全完了。你是逃兵?”
红静默不语,他也不清楚自己是谁。“算了,都无所谓了。”男人脱下外套递给红。“快回家吧,没人会惩罚你的。”
男人很快消失在街道中,红一个人站在路口。
家?
他有家吗。
他独自走在术克城的街上,路灯闪着微弱的光,巷子里的流浪者看了他一眼,继续睡去。街上布满垃圾与烟尘,石砖路反射白光发出哒哒声。月亮依旧残缺的挂在云端。一辆军旅车从红身旁驶过,激起的泥泞在红的脸上画出花来。
术克城,麦亚的边缘城市。他觉得自己熟悉这座城。
五味杂陈的感情上涌。
路灯的昏黄伸展开来,一直向无边宇宙而去,追寻无穷无尽的虚无,然后收缩,收缩,一齐涌入红的脑子。
他记起了那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夏天,正如人生很多个夏天一样,夏天总是发生很多故事,有蝉鸣有鸟叫,有树叶繁密的斑斑阴影照在脸上。
红出生在麦亚,麦亚是铁一般的,像蒸汽列车。人们做着一样的事,偶然出现些疯狂。后来红的母亲带他离开麦亚来到沃阿锐。需要说明的是红的母亲是麦亚人,父亲是沃阿锐人。那时两国还没开战。
沃阿锐是海一般的,像赤脚踩过的沙滩。人们做着不同的事,为的是不同的目的,永远伴随着不确定。
这就是这两个国家和红的关系,夏天的故事开始在他从麦亚到沃阿锐之前。碧蓝的天空,棉花般的云。有女孩和男孩在树下。稀疏的树枝摇曳它的舞步,偶尔为她们送上几缕免费的阴影,或肆意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梦谣。
女孩对这个小傻瓜喜欢得不得了,但男孩还没长大,不能明了这隐隐的悸动。
分别对于孩子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陌生,以至于夏天和残梦随着征兵入伍,厮杀劫掠一同沉淀在不可知地。
术克三街二十五号,那栋小小的房子还没有变,和周围街道融为一体的蓝色房瓦让它那么不起眼。这小小的房子里,就藏着红的过往与欣喜。
红没想过像这样到来。他抬起手轻轻叩响它的门,于是夏天从里面探出头来,天空的群星一齐睁开眼睛,污浊血腥随着狂风离去,妙龄的少女为一位衣着褴褛的陌生少年开了门。
萤说道:你是?
红说了他的名字。
夏天的梦回来了。红回来了。
洛萤穿着一件长裙,只裸露她白皙的双臂,长长的深棕色头发微微卷曲,脸上很精致,一双眼睛像流星闪过的黑夜。
萤对红讲以前的事,讲现在的自己,把他弄得不知所措,萤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咯咯直笑:怎么还是那个小傻瓜。
红脸羞了起来,他一直都是小傻瓜。但他并不性无能。他的性欲在几年战火的埋藏中爆发出来,把她紧紧搂住。
洛萤纤细的手爬上他的肩。
而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示兆者讲到这时曾说道:当一切被岁月消磨,刻骨铭心的爱消退,也有那一刻的永恒化作毒蜜,让饮下者成为了时间的一部分。
她是个哲学家呢。
1.2 复燃
读者或许会对上回的“她”字很感兴趣,与西装革履的男士印象不同,我这个所谓的梦行示兆者是女性,而且非常爱穿宽松大裤衩和纯白半袖。
这本不该是故事的重点。
“失忆?”洛萤双手合在一起,有些疑惑地说道。
“更像丢失,比如说关于你的事情我还勉强记起。我是沃阿锐人,对吧,关于沃阿锐的记忆我却不记得了,甚至连我父母的事情也记不清了。”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从原野醒来看到远方的灯火,术克城就在那。”
洛萤摸了摸他的下巴,她刚刚给红洗了个澡,顺便换了身衣服。“过段时间我带你看看医生。最近的情况比较严峻,沃阿锐和麦亚的一群士兵联合起义攻占了政府,现在沃阿锐和麦亚是共同体了。”
“啊?”
“还有,有种怪病出现在东部一些国家,很危险,而且蔓延得很快。毫不夸张地说,关于沃阿锐和麦亚的前景完全一团糟。”萤的两肩和胸膛高高挺起,不知道承受了多少重量,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红看着她。那时两人还是孩子,也仅仅相处过几年。两人却始终记得对方,仿佛认识很久很久。或许,他和萤是两粒翻腾的尘埃,纠缠了整整几个世纪。到底是怎样的命运,让他多年后在不远处的原野上醒来。
红不去想,钻到洛萤怀里。当灯不知被如何熄灭后,红就睡着了。
让我醒来。
有声音说。
你必须杀掉深红之王。
红看见笼中男人朝他吼叫。
他被狠狠咬了一口,但他低下头去,双手早已化为枯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坐了起来,他仍在洛萤家里。洛萤被他吵醒,不满地看着他,开灯用手帕擦了擦他的汗,然后把他搂在怀里。
“别怕,就是末日我也会保护你的。”
红点点头。他还未觉察到心中的空缺越来越大,他的记忆一天不被找回,他就永远不安。他终要去寻找自己也不曾知晓问题的答案。
“你先待在家里。关于你的问题,等我回来再谈。”萤穿好鞋子,撩了下头发。
“可以吧?”
红倚在卧室门口看着她。
“厨房有面包和水果,门口会有牛奶送来。别瞎跑。”萤嘱咐完,打开门。
她走后,红就躺在沙发上。沙发对面挂着一张《神兵图》,描绘了神兵大破万类国的情形。万类国一直是沃阿锐宣称的精神古国,红不知道为什么萤挂了一副这样的画在家,不过仔细想想,两国彼此的仇视由来已久,这种画对于麦亚人来说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平常装饰。
红揉了揉眼睛,这几天的事情也都不明不白,关于梦,关于记忆,关于他自己。他的心中有一个巨大的裂隙,里面充满着暴力,他不知这暴力从何而来。他没来得及细想,脑中又隐隐出现了难以理解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嘈杂而痛苦。
红就这样昏了过去。再次时睁眼他疼痛难忍,全身像掉进了蚁穴,他看见自己在着火。
“我靠!”
他的身体被烤得焦黑,周围陆陆续续出现其他人。人群大叫着冲他跑来,他不自觉地伸出手,点燃了其中一个人,随后红的右手打穿了另一人的胸膛。
“啊啊啊啊啊!”
成群成群的人向他冲来,最终又被他以最可怖的方式杀掉。
红坐在堆过半个山丘的尸体,火焰熄灭,萤给他的衣服已然破烂。痛苦渐渐离开他的肉体。自己的身体恢复往日的肉质。
“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失去理智。他冥冥中看到森林的影子洒在身上,伴着周围有许多细长杂草一样的东西,陌生的酮体圣洁地裸露在茫茫白雾之中,看不到她的脸,也能知道她在笑。
继续,有声音告诉他。
“你是谁!”
有东西在他体内,他感觉到了,那东西正在占据红。
“别!”
红头痛地要裂开。
火焰在他指尖燃起,皮肤在他眼前脱落。
随后红的身体被拖向更远的地方。
1.3 火车驶向阿迪普
黄昏晚霞,街道两旁的房瓦呈现一片片紫色,隔壁的老妇人送过来一碗粥和刚做好的曲奇。而她在成堆的焦炭家具中抱头呜咽。
关于家具,或者那堵被烧花的墙壁对于萤来说都无关紧要,但她又是一个人了。
“说好了,萤。”
“当然,萤从来没骗过你。”
梧桐树还很低矮的时候,红从麦亚离开,双眼哭得肿成两个核桃。
你不要哭,我们说好,我们分别后的每一天的夜里,都要尽力去梦到对方。我们不会忘记彼此,直到终有一天我们再次相遇。
洛萤靠在卧室的床边,把鞋脱得倒西歪,风从窗户灌了进来,半透明的窗帘顺着风的形状拂过她的脸,然后垂到她的花边白袜上。
她从公文包里摸索出那份任命文件:洛萤·雷诺亚斯兼任阿迪普最高城防指挥官。
世界变成了一片灰白,延伸到地平线。灰白的残垣和灰白的天空被蒙蒙的火车蒸汽盖过。洛萤坐在铁皮火车里,一路向东。危机的征兆已经在沃阿锐的北方出现。目前为止,没有哪个国家在征兆出现后宣告成功化解危机。她又想起红。模糊的记忆像幻觉一样透进现实,除了潜意识中的幼稚,她从未真正想过可能的相遇。在战争爆发后,她一度在麻木的数据中把枪指向自己。如果红死了,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在这漫长的战争中她失去了很多。在红敲响她的门之前,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她拼命摇了摇头。
阿迪普比想象中的还要破败,较为完整的粮仓和居民楼外围起一圈新墙,再加上修补与改造,就是军事中心。萤叹了口气,把调任文件和防御事项攥在手里。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希望,哪怕希望是假的。士兵抽着从沃阿锐以物易物换来的香烟,和某个军官的秘书聊得着正欢,文件在走廊间乱飞,烟气和声音在这里汇聚盘旋。
“今天,我们迎来了联合政府第一位军官…嗝…一个……”阿迪普军事中心最高长官带着酒气竭力提高嗓音盖过人群的交头接耳,几个军官在下面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洛萤皱着眉,盘算着如何用他们撑起这个国家的缓冲防线。
她向总部申请一个排的麦亚禁卫军。“从今日起全城进入紧急状态,你们的工作还没结束!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但是,再有人在这里不干正事,军法处置。”
橘黄的灯照在会议大厅,也照在禁卫军枪口的寒光下。这并不是最艰难的第一步。在漫长的等待中,预测变化的形势才是最令人焦急的事情。
清晨的雾气弥漫,乍然出现了一声枪响。
“我们进行多次警告后,该目标仍然向前,于是由连队的狙击手将其击毙。”
“皮肤有腥红色皮疹,外部轻微溃烂。符合无意识病的显著特征。”
“目标径直穿过铁丝网,并徒手掐死一名外围士兵。”
“身体机能的损耗极大,部分器官完全坏死,部分神经反射消失,符合无意识病的内在特征。”
“狙击手连开十二枪,击中头部两枪,躯干三枪及心脏两枪后该目标才完全停止行动。”
“根据行为分析和医学分析,证实其为生类无意识病患者。”
“我知道了。”冷汗从萤额头渗了出来。
无形的手似乎遮住了整个阿迪普,一点一点压在城市上空,只待一声轰然。三天后,一大批似人非人的生物密密麻麻地冲向防线,数十人在阵地上坚守,然后碎成血肉。凡见过那场面的士兵无一不嚎叫恐慌,一场大溃败意料中地出现。
接着人群径直冲向军事中心,枪声和爆炸声在人群的叫喊声中显得那样渺小,洛萤眼角泛着光。她用五、六年的时间研究军事战术和国防安全,但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她企图施展自己的浑身解数,但最终都被其简单地破解。
“不能……不能撤退。”声音很轻,即是对禁卫军和那些军官士兵,也对自己。
狭小的楼道里,那些曾有自己的爱,也曾有自己的过往的人类,如今已不复存在。
禁卫军冲在前面,几个军官不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几人早早地将自己的生命从这场战争中解脱。或许在某一刻萤想到了什么,随后她瘦弱的身躯向着人群走了过去。呻吟声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此起彼伏,她听到了嘶吼,听到了愤怒,但那并不是人群发出的。一串长长的火焰从人群中迸发出来,一直烧的萤眼前,一个焦黑的身影,在火焰中显现。
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一晚上。
那些发了疯的人,被火焰一一吞没,天黑下来。众人的脸庞被照得通红。叫喊声慢慢消失。火焰盘旋化作缕缕白烟。焦黑深处一个男人倒在地上。
洛萤被禁卫军拦了下来。其中一个禁卫军拿着枪托戳了戳男人,把他翻转过来。
洛萤看到他的脸。
火焰仍然舔食着那残留的尸体与梁木。红披着小一身的军衣,浑浑噩噩地靠在洛萤身上。萤的衬衫被他蹭的一块灰一块黑,萤不在乎。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不要乱跑吗?”
“客厅是你搞成那样的?”
“你要水吗?”
红点点头。
洛萤把自己的水杯递给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现在很害怕,我杀了,咳咳,很多,咳咳……”
红放下水杯剧烈咳嗽,洛萤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你是指刚刚那些的话,他们已经不算人类了,至少不能再称之为同胞了。”
红皱了下眉。
“就像我说过的,他们得了怪病,表现为疯狂地到处破坏,你救了我们。”
“这种怪病至今没法治愈,甚至还不知道传播途径。”萤的话语中带有对自己无能的怒意。
两人依偎了一会,萤牵起他的手:“红,那个火焰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我身体里有东西。”
使命。
“他说话了!”
你的使命。
“你听得到吗?你到底什么意思?”
沉默再次接管了夜晚。几个身穿白衣的人走了过来。
“长官,我们需要……”
萤给了红一个眼神。红就垂头丧气地跟到帐营内。
“啧,很奇怪。”
“哪部分?”洛萤边走过来边擦了擦汗。
“不不不,长官,我的意思是他正常的不得了。”
“我们都看到了,他在火焰中毫发无损,除了有碳灰和脏器组织沾在他身上。即便如此,他却与常人无异,我们的科学没法解释他。”
洛萤来回踱步,“你们已经跟总部说了?”
“这件事太重大了,我不得不说。”
“让联络员过来,我亲自跟总部说。”
“好点了吗?红。”“你害怕我吗?”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场程序,红,我怎么会害怕你呢,你看我在地下室放了我的被子,这样你睡觉时就可以假装搂……”
“帮帮我,我停不下来。”
萤端正了一下坐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的,你要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但我预感你们关不住‘它’,它并不打算停下。这种感觉……很痛苦。”
半月藏入浓云之中,漫天的星刺得人眼睛发烫。
在这场劫后余生的隐隐快感中一切的一切如此寂静。
直到地下室中“碰!”的一声,一条火焰迅速延长至天边。失眠的洛萤拉开二楼的窗帘,靠在床边。盯着那通往天际的火线。
麦亚人习惯于离别。但并不习惯超自然。
1.4 强加的使命
“嘿嘿,你给我停停停下!”“你要去哪?”
从徒,及他们的王。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这是你的命运,你并不特别。
“去他妈的命运,我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你无处可逃。
谈话间红已被拽到一间异样风格的教堂中,几个人从阴影处爬向他,巨大的力量推着红还击,他们很快被烧的焦黑。
这时一个身影从柱子后跳出,红转身伸出手,就在要触碰到那身影之前,红终于控制住自己,红看清那人,火焰随之渐渐熄灭。
他瞪大了双眼。
“你……你是!”
那不是梦,那所谓梦中赤裸的少女正在眼前,与他对视。
此时少女穿了件枯黄色的羊绒衫,下面简单的裹着块棕色的布。
“对不起,我没怎么穿过衣服。”少女尴尬地扭捏着身子。“我们说到哪了?对,是我。你找到我啦!”
“奖励你一个吻。”少女亲了一下红脸颊,红显然还在震惊中。
“你们干了什么!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少女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焦尸。
“是他们,或者说救世会。”
“我也一样。”少女微笑着,就像那天的微笑一样。
“他们说人都是深红之王的从徒,去往母亲的天国与怀抱。”
深红之王,红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一群满是私欲的人领着另一帮傻子。”少女嬉笑着说道。
“平时也不过是收钱,投入‘母亲的怀抱’,母亲的怀抱说得好听,就是上床。”
“而我是母亲的化身,你明白了吧。”
少女低头捡起来有些脏灰的橘子。
“你呢,就是天谴。他们都是这样说的,说你会带来降世的惩罚。”
“我记得也是有橘子吃的那天,你被他们带到这里。有一个很矮的男人说你杀了一整个战壕的人,他亲眼所见。”少女扶着下巴回忆。
“等你在没有橘子但有苹果可以吃的一天醒来,他们发现你跟普通人无异,决定用仪式来激发一下你,结果是成功的。那天我很开心,我喜欢苹果。”
“他们并没把你怎样,你被发现时就这样啦。”
“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少女问。
“我不知道,反正绝对不是灭绝人类。”
少女撅了下嘴,一脸失望。
“我倒希望如此。”
她熟练地剥开橘子,递给红。“但是,但是你除外,你傻傻的,可以不用死。”
“对了,你叫我安卡吧。我给自己起的名字,以前他们从来不给我名字。”
红把橘子放进嘴里,又酸又苦。她看起来不过十六岁。
他们走了将近一天,还顺路坐了麦亚农夫的马车,现在正是缺粮之时,农夫靠着战时屯粮从联合政府那里狠赚一笔,心情好的很,也就答应了。安卡非常听话,走路时便一直走路,红看着她沾满泥土的脚问她累不累,她点了点头。红背着她,他现在有一股莫名的劲头,他认为是当兵时的训练磨炼了他,实际上很可能是火焰的影响。
麦亚风中的尘土带有一股铁屑味,他们在阿迪普的西城门下了马车。门口的士兵给他开门,红昨晚救下了他一整条胳膊。
既然回来了,他应该好好和萤谈一谈。在那之前,他决定试着和火焰来谈。深吸一口气。
别害怕,你可以的。红想象萤大概会这样鼓励他。
“听得到吗,我是在说你,火焰?”
“我别无选择。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你,又有什么目的,我说不定很愿意帮你。”
深红之王会杀光你们。
“什么是深红之王?”
王正在醒来。
“那些患病的人是它的从徒,是这么叫的吗?”
都需要清理。
“你为什么这么做?”
漫长的沉默。
复仇。
红平复了一下情绪。
“也就是说,有一个什么王的东西控制这些病来杀光我们,我们要保护自己,而你愿意向它复仇,我觉得我们的目标还算一致。”
“那么,我愿意帮助你,如果我们可以互相理解,一起行动。这能提高效率,相信我。怎么样?”
无所谓。
简短的回答让红理清了现状,他尝试着相信火焰的话语,因为他看到火焰后就已经能相信世间一切荒谬之事。
电灯忽明忽暗,红和萤坐在床边。另一间卧室的安卡在看完一本军事自传后早早睡下。
“我略有耳闻,或许它指的是那些文件里的‘唯一整体’。”
“但如果它真实存在,我们人类也毫无办法。”
“各个国家有国家的利益,而个人又有个人利益,这是正常而又现实的事情,目前的形势还不能让人类团结。”
“真是末日啊。”
“末日有末日的活法,萤。”这次红握住了她的手。
“它还要走吗?”“这是我和它的约定。再说我也不希望你每天要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我要保护你呀。”
红起身想去摸洛萤的脑袋,但随后被躲开还被掐了一下。
“我正想回沃阿锐看一看,你说那里的无意识病已经泛滥,我担心我的家人,虽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们。”
1.5 没有名字的少年
一条小溪,穿过小溪,对岸坐着的女人似乎在整理头发。
红很累,这些莫名其妙的幻影简直要把他大卸八块。
那是我的记忆。
“你的记忆?”
我来自很远的时代。
“那个女人是?”
不清楚。
“你也失忆了?”“你到底用我身体做了什么?”
够了。
红识趣地闭嘴。原本红还打算借火焰的力量送自己一程,现在它莫名其妙地生气,红只好拿着萤给的钱买了张去沃阿锐的火车票。
除了军用专线,火车基本停运,唯一的原沃阿锐国营铁路集团趁着联合政府无暇顾及,大肆敛财垄断交通。
但红手里那张天价火车票也不算无辜,眼下人流都拼了命往麦亚挤,能有一趟通往沃阿锐的火车就算烧高香,沃阿锐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峻。
车内氛围普遍冷寂,人与人之间的形态却各不相同,既有衣冠华丽的绅士,也有穿着朴素的工人。如果红没猜错,这些人的目的地基本是相同的,那就是“家”。
他们大多看着窗外,心底正焦急地望向记忆中的另一个地方。
红把脸从窗外扭回来时注意到对面的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红猛然一惊,与此同时红的记忆被一滴水点破,泛起一阵阵涟漪。
“我们是不是见过?”
对面的青年一头金发,嘴角习惯性地上扬。他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挺起身子细细打量起红。
“当然,我们可有过命的交情。”
“你认得我?!”红几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抱歉,我被炮弹炸伤了,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金发的少年仍然面带微笑,仍然观察着红接下来的行动。就像逗弄一只小狗一样。这种感觉让红很不爽,但又无可奈何。“我们是战友吗?”
少年在笔记本上翻找,并用钢笔在某处画了一笔,随后把本子递给了红。
“六个月前,红从北线某区调入一秘密行动小组,我与其同行作为其中一员。
行动大致内容是负责沃阿锐某重要设施的防御性巡行,四月二十二日,小组再次被紧急南调。
等我们到达指定地点才发现是一处古生物遗迹。后经调查该生物的化石并不符合古生物特征,倒像沃阿锐传统神话中的生物。
第三天挖掘工作接近尾声,一场大火突然出现,原因未知,整个设施几乎完全损毁,包括小组成员在内所有人失去生命体征,红就这样从里面走了出来,倒在我面前。
通讯设备被毁,我和他向北方寻求帮助,随后裹挟进北方战线,此时全沃阿锐正准备大反攻。
在此期间的一次麦亚小规模夜袭中,红面对突袭麦亚士兵并未开枪,致使我替他挨了一枪刺。随后红开枪击毙敌人。
在大反攻开始后夜,红展现出异样,他喃喃自语,仅能分辨其中字眼:对不起。
红以异常的气力爬出战壕(超过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随后火焰于战场上流窜,双方因此伤亡人数达一千余人。
此后红便失踪不见。”
红呆呆地望笔记本上娟秀的钢笔字,他脑中凭着文字描述勾勒出一幅幅定格住的画面,但那不是自己的记忆,只是想象。
“你……”红本能地想问些什么。
当他再次看到那行划线的字时,脱口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金发少年随后把笔记本收了起来,“如果当时的结论属实,”
“那么比起它,我更愿意被捅死。”
“什么结论?”红试探地说。
“你已经被诅咒了。”
“哈!?”
金发少年早有预谋地笑了起来。
“你还能记起我的名字吗?”
红绞尽脑汁,终于隐隐在某处翻找到了曾经似乎说出过的名字,“亚……不对汉斯……”
“那不是我的真名,把它忘了。”
红强忍怒气,“那您贵姓?”
金发少年静静看着车外。
“你应该感觉到它了吧。”
“你来找我干什么?”
“来看看我过了命的好兄弟。”金发少年扭过头,恢复了习惯性的微笑。
红哼了一声,靠在火车破旧的海绵靠背上。
“你不是失忆了吗,你以前还和我说过你家在哪。”
红的屁股这次真的离开了座椅,“真的?!”
火车的呜呜声在田野间响彻,沃阿锐近了。
经历过战争的孩子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上,这片曾经被称为自由之地的国度已变为废墟。 车站等候厅的柱子上贴着被盖了一层的寻人启事,几个小贩在边上卖雪糕和冷水。拥挤的人群时而向里,时而向外。红的记忆就从角落渐渐照进了这里,他从这里来到了沃阿锐,从这里作为士兵又去了麦亚。
车站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比原先变得老久。那时沃阿锐正在势头上,几大国营集团平底而起,生活的蓝图一步步确立为现实,生活充满着希望,红听过最多的歌曲就是《沃阿锐的早晨》,或许那首歌是一个启示……
红脑中泛起波澜,立马去掏萤送给他的那个钱包,那里只剩一个下空空的口袋。
“靠!”
金发少年摇摇头:“你还是沃阿锐人呢,这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他往前走了几步,把手里的钱包甩给了红。钱包上面绣着一只简单的小猫,这可算是红的宝贝了。他向后指了指,一个孩子正被两个男人拳打脚踢。“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你从哪找来的这些人?”“这孩子被发现了还不愿意给我,别看了,他们有分寸。”
“到你家还有段距离,我去租个马车。”
红观察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他把红卖了也算是种可能。
金发少年轻车熟路地带红来到马车市场。一个老车夫看见他自然地走上前来,压低自己软呢帽帽檐和他交谈了几句,去牵自己的马车。
马车在泥路上颠簸前行,红坐在在马车上加装的简陋木椅上,自然不算好受,他便准备从这个火车上重逢的战友口中套些话。
眼前这个金发少年,样貌英俊,却不像沃阿锐本土人。手中的笔记本早已褪去原有奢华亮丽,上面还略有血渍,想必陪伴了他很长时间。
“你为什么要参加这场战争。”
“当然是,为了自己的祖国。”
红的眉毛挑了一下,撇了撇嘴。
“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两人闲聊着,路上自然好受了不少。“我看你一头金发,这么好看,就叫你阿金吧。”
金发少年眼神闪过一丝惊异。
“随你吧。”
在马车上待了整整三个白天,又在驿站中度过两个晚上,到了金发少年所说的城镇。继续步行两天,红终于到了自己家楼下,他的心剧烈跳动,让他很艰难地继续迈步。
眼前的房子是他久违的家,门框上挂着的小牌子却不是记忆中的东西,七个红色条带组成的图案印在牌子上,红对这图案有一种莫名熟悉,但它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家。
“那是原初教的东西。”金发少年看出他的疑惑。
“你还真是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
“两百年前主宰整个沃阿锐的宗教,随着三大古国的宗教战争没落,新教迅速落地生根,也就是现在的圣灵会,姑且算是无害化的原初。”
“这个标志就是原初教的。”
“这些年出现过一波原初浪潮,但是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政府也没管制。”
“你家现在已经是一所圣堂了。”
1.6 罪孽深重
渐渐地记起来了。他的父亲死在战争前夕,他那狂热爱国主义的父亲,在红发誓要落进战争的地狱后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母亲?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了……想到残存记忆中宽松的怀抱,轻羽的胸膛……温暖的味道就从楼上渗了下来,街道上人影攒动,逃向更南方,更西边。红的母亲又要作何抉择呢?他敲敲门,门没锁,于是他推开门——屋内的一切把记忆砸的粉碎,母亲心爱的那些家居如烟尘在记忆外飘散,取而代之的是挂满墙的诗句,简陋布灰的电器和长燃的油灯。
一个声音响起。
“年轻人,你要做什么?这里……你若需要,就把油灯拿走吧。”
“逃亡的路,会越走越黑。”一名坐在沙发上的老者温和地地注视着红。
红咽了下口水,“这屋子以前是我母亲的。”
“她啊……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在战场上受了创伤?你母亲跟我有些交际,你若想问些什么,便问吧。”
红的眼皮在月光的阴影下缓缓半垂,他坐在沙发一边,那是他记忆存在的仅剩痕迹。
“我母亲……”
“辞世已有一年了。”
红的不安重重坠到了心底,引来难忍的阵痛,眼眶也随之浸湿。
“战争,瘟疫,末日。快走吧,那场面没人喜欢见。我老了,已经走不动了。”
“是因为走不动,还是因为愧疚?”金发少年向前一步,云淡风轻地说道,“阿法拉计划的首席工程师。”
泪水从红的眼角滴落打湿了老旧的沙发,他方才知晓金发少年此行的目的。
老人的神情变得严肃。“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大反攻引发的只是场革命,不是暴乱。你的踪迹随随便便就能查到。”
“……我原以为,盘问的会是群叛乱分子,或是沃阿锐旧部。”
“没想到,会这么快。”
“说说吧,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老人叹了一口气。
“红,你妈妈是个好人,最后却落得这样下场。如果当时她做了另一个选择,或许我也不会去那个邪恶的地方,或许,她也……我真是个不扯不扣的混蛋,说了些什么话。”
“大反攻前,政府已经放弃那里了,我们随时会被抛弃。我深知这一点,就趁着机会逃回了这个小城镇,买下了这里。”
“可我的罪孽,连在这个小小的圣堂里都如坐针毡。”
“那个地方存放着旧神的残躯,是真正存在的上古遗物。那些唬人的神话突然就变成了现实,现在想想还是很不可思议。残躯是万类国战胜机械之神的铁证,起源教一直当圣地保护着。再后来的宗教大战,新政府接管了那里。
大多数时间里,那就是个未知材料的金属架子。直到这场战争打响之后,有关方面的研究才终于有个突破性的进展。
唉呀,祸不单行。
战争一打响,残躯身上渐渐出现很多从未出现的现象,后来还下了一场红色的暴雨。我们就是在那时在躯体上发现了唯一整体的力量。
唯一整体,你们知道吧,我就不说废话了。政府打算借用唯一整体的力量,打造更强大的士兵,可惜所有沾染唯一整体力量的士兵全变为了怪物。
自从下了第一道实验启动的命令,我就知道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不知道我后来做了多少个噩梦,那颗大树那样看着我,像看着一只蚂蚁。
第二十八次实验宣告失败证实政府的设想不可行,我坐在走廊里总算睡了一会踏实觉。
次日研究所爆炸失控,样本不知所踪。一个月后,那场席卷全球的疾病爆发。
它已经从我梦中受到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真可怕。”
“残躯的具体位置在哪。”
老者颤抖地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递给金发少年。
“我逃走的时候‘清洗’已经开始了。”
“里面大概没人了。”
老人看着墙上的诗句。星出大荒入太平,海纳万类孕四方;难自由罹其命定,旅自由苦其心彷;风有来兮浪也应,雨打石兮岁悠长……
“说是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祖先却能奇迹般活了下来。具体情况怎么样恐怕没人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不用寻找答案。失去庇佑的生灵只能以庞大的数量来对抗命运。”
金发少年拽住红向门外,“可我们人,有时候没办法对自己的命运置之不理。”
红杵在原地,沉默不语。
金发少年凑到他脸旁,“走吧,这里并不是你的家。”
两人在日落的时候走出的房屋。
远处的灯火变成一个又一个暖色的亮球,模模糊糊地挤进红的眼睛,越来越大。人影仍然交错喧嚣着,末日的逼近仿佛遥不可及。
几辆机车嘟嘟地走走停停,几群人稀稀拉拉地不知去哪。红突然想起过去坐的导轨蒸汽车,那种车总是稳稳地,缓缓地,从这一头驶向另一头,从现实驶向梦里,从无趣驶向有趣,从始发站一直驶到终点站。后来城市渐渐拥挤起来再也容不下导轨蒸汽车,屋舍和机器挤满在曾经的轨道,半条弧形的残轨丢在旁边像一个凄惨又无奈的微笑。
1.7 入秋
另一边的萤终于把安卡哄睡着,这个小姑娘简直要折磨死她。
她从阿迪普撤了回来,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阿迪普的最高长官的骨灰和他的副官。当她在阿迪普的医院中看到副官时,副官正躺在病床上抽着烟。“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这种混吃等死的。麦亚被颠覆后,我们就不算军人了。我们还算是麦亚的男人,我不会让我兄弟白死的。”
洛萤站在门口,向最高长官的遗体敬礼。
空荡荡的总部大厅里,偶尔有几个人向洛萤致敬,萤疲惫地点头示意。走上三层楼梯,右拐走进那个一直属于她的办公室。璃政就坐在那里。
人民执政会的国防主席要找她进行会谈的时候就会到她这里来。眼前这个高瘦的沃阿锐人用短短一个月重新建立了国防组织,让外强中干的联合政府至少有了“外强”。
“好久不见。”主席僵硬地笑了一下。点了根烟,沃阿锐建筑工人最喜欢的牌子,有比烟尘和火药更刺鼻的味道,萤知道他习惯这个味道。
“我呢,正准备接管革命的果实。”
萤半脱外套,定在原地。
“你说什么?”
“目前的两位代理总统根本不懂得如何管理国家。自由和民主这两朵美丽的花,不种在合适的地方就会迅速枯萎。他们正在在一点一点拖垮这个新生国家。”
“我们面对的不单单是疾病,还有背后的‘唯一整体’。与之对抗,只有我们也化为‘唯一整体’。你知道他们在准备什么吗?他们建了个大号避难所。除了逃避他们屁用没有。”
“这会死很多人,如果失败了两个国家会分崩离析,你就是罪人!”
“那就等我死掉后让他们在我背上去写吧。如果我赢了,就由我来评定谁是罪人。”
“你不能这么干,璃政。”
“我这是在为世界寻找出路。我不得不这么做。”
璃政又点了根烟。
门窗紧闭,整个屋子烟雾缭绕。
洛萤被烟味呛得咳嗽了一下。
璃政转头看了看紧闭的窗户,掐灭了手里的烟。
窗户被打开,清澈的风吹了进来。
“我需要你,洛萤。你纯粹,尽职尽责。我喜欢麦亚人这一点。”
“如果我退出呢。”
“连你一起杀掉。”
这个玩笑并没有打动洛萤。
“哈哈,咳咳,那,他呢?”
“你什么意思。”萤看向桌子。
“你肯定明白。一个可怜的士兵,却要忍受烈火的折磨。”
“你离开,让他对于联合政府,我以后也打算这么叫它,就是威胁。你留下,也方便我们展开工作。”
他一个人盘旋在整个暴力系统之上。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亦如命运。
毫无征兆的死亡让权利在人们手中更替,不同理想间的碰撞冰冷地消磨了生命。
几百人应该或者不应该,都被埋葬在了帝国的烈士坟场。他们也曾是终止战争的英雄。而英雄并不永立,局势才永恒变化。
洛萤在璃政周围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位来自阿迪普之城的副官。
红回到麦亚时,一辆又一辆运输车从身边驶过。
“他们要干嘛?”
金发少年看了好一会,说道:“军事演习。”
落叶飘到红的肩上,红没有力气去管它。
他轻轻把落叶扇了了下来,“天冷了。”
灰暗的街道上偶尔有人走过,有些悠闲的交谈声从两边院墙内传来。红曾见过的流浪汉正在垃圾桶旁啃烧饼,他最近在帮一个老妇人的忙,老妇人就给他烧了很多饼。红和他曾聊过,他说:家?什么家,整个术克城就是我家。
洛萤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红蹲在台阶上。
“她不在家?”
“我有点害怕和她相处。”
“哼,那你还带她回来。”
萤抓了一下红的头发。
她一只手开门,另一只手牵着红。
“姐姐,你回来啦!”
安卡看到两人手牵着手,脸一羞,扭头跑进卧室。
红在厨房收拾了一通,围上萤的淡粉色围裙。沃阿锐人引以为傲的手艺大展身手,这是红成为沃阿锐士兵以来第一次又拿起厨具。
“好吃!”安卡双腿盘坐在椅子上摇来摇去。
“沃阿锐人的手艺就是不一样。”
“就像麦亚人的螺丝永远分毫不差一样。”
“嘿,你们两个刻板印象怪人!”
“那安卡是哪里人呢。”萤摸着她的头问到。
“安卡不是任何人,安卡就是安卡。”
“安卡说的对,每个人都是独特的。”萤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我不理你了!”
“好啊,安卡吃完了就该洗澡睡觉啦。”萤向安卡腰间伸去,把她逗得咯咯笑。
萤把浴缸的水调好,她就一屁股跳了进去。
“你这个小坏蛋!”
萤关上浴室的门,看到红眯着眼睛盯着她。
“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怎么遇到这么好的姑娘。”
“骗鬼去吧,谈正事。”
红答应萤,他将再次作为军队的一员。他希望内心的火焰也同意这一点。
“我们应该还有其他事要谈。”
“还有孩子呢,你个混蛋。”
“唔唔。”
群山环绕,白茫茫的雾气凝聚成一片又一片。
巨大的的机械结构就这样静静地靠在山崖下。
红望着那破旧的巨大身躯,止不住地惊叹。灰白的金属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填入了结构的凹陷处。绿色的植被布满全身。红一眼望不到最上边。
内心的火焰也变得活跃起来。
“你认识这东西?”
岂止……认识。
红的脑中传来阵痛。
火焰,铺天盖日的火焰袭来,有金属反射着惨白的光。一群一群,闪烁着,倾泻着火焰……
高大的树木,远方的太阳,红色的落日,遮天的身躯……
“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怎么了,红?”洛萤打断了他的思考。
红从车上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到了吧。”
平坦的场地上很多人正在忙活着,偶尔有人停下来对着巨物惊叹。璃政仍然戴着沃阿锐元帅的帽子。
萤领着红下车,“人给你带来了。”
站在璃政身旁的少年看见两人,缓步走了过去。
“阿金!好久不见。”萤给了金发少年一个礼仪性的拥抱。随后谈论起身后愣在原地的红,略带骄傲地交代他和自己关系。
红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战友的少年。那天回到麦亚,两人分道扬镳,金发少年对他说,他们会快会再见面。红脑中的记忆渐渐连接起来,却无法解开金发少年真正的身份。
“你到底是谁。”
“你们认识?”萤有些疑惑。
璃政点起一支烟,看着他们,开口解释:他以前是旧政府秘密机构培养的间谍,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五个。后来这个秘密机构和他们一起被遗忘,是我找上他们,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现在两位牺牲,两个成了从徒关了起来,还有一个完全失踪。
“只剩他了。”
后方出来一些嘈杂,萤回头望去。两个禁卫军正抓着一个小姑娘往这边走。
洛萤注意到自己车后面掀起的后备箱盖。
“咳,作为人民执政会的代理国防主席,怎么能出现这种情况?”
“不好意思,新联合政府临时总统,我们可还没签什么保密协议。”
璃政冷哼一声,换了个姿态。“这次放过你了。”
安卡从禁卫军手里挣脱出来,躲到洛萤身后,她环顾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了旧神的躯体上。安卡神情复杂,只是那样望着。
璃政看着红,“你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红被一队人领到偏远的沙地。火焰应答了他,与内心中的暴力念想一同上涌燃烧。几个恰好路过的军官被这场面吓得脏话连连,尽管红疼得难受,他已经烧成碳灰的嘴角还是隐隐作笑。他的力量在此证实,联合政府会充分利用他。
“如果说,人类拥有一份敌对清单,那么第一位就会写着同类。只要它们还是人类的形状,那我们就有很多办法。最有效的是加大口径,还有我们在你小男友身上学到的,火焰的威力,这在镇压叛乱上很有用,甚至高效。”
“那唯一整体呢。我们甚至不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就是有,存在形式又是什么。”
“阿金的报告你也看了吧,它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同时,也是从徒最多的地方。我们只能前进。”
“我们已经控制了周边国家,他们都会帮助我们。还有,迪亚在考虑与我们结盟。希望总是有的。”
萤站在一旁,看着红。
最后还是萤开口了。
“你要变成一个怪物。”
“我不得不变成怪物。”
“你我手中都沾着鲜血,麦亚南线作战总指挥。”
萤没法争论,把脸埋在衣领里。
红心中的火焰不停重复着,王之将醒。
“那会很可怕吗?”
“它说王不是我们的同等敌人,我们对于它,就是虫子。”
萤握紧红的手。
1.8 关于埋葬
风从车窗吹进萤的衣领。
半个大陆的国家在麦亚-沃阿锐联合政府的努力下终于统一了目标。开始后知后觉的向未曾出现的“唯一整体”宣战。
红被派到各地战场上,有人诽谤他是恶魔,有人称赞其为圣母的使者,还有很多很多不同文化的身份被套在他身上。
而红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和火焰到底算什么。
他又开始了度日如年的那种战场生活。
他几乎不与军队交流,因为他知道今天认识他的人明天就可能被从徒挖出心脏。
红杀过麦亚人,也杀了很多暂时不能被治愈的“病人”。红就是不认识,也知道每个生命都鲜活而血淋。但红心中的负罪感却因陌生而退散。
红正视死亡,正视这种矛盾与麻木。
从平旷的原野,到深邃的峡谷,红在世界奔走着,暂时不去想离别,不去想琐事。
直到一天,他在麦亚的常绿森林边缘再次看见了安卡。
“你怎么在这?”
“我不喜欢那里。你们不在家,送来的饭又难吃得很。”安卡穿着洛萤的衣服略显松垮,就去抱红。
“我可等了你好久!”
红浑身都是炭灰,下意识躲避,但最后还是感受到了厚重的拥抱。
“神以天地作灵魂,人以伊人成梦乡。”安卡嘀咕着不知在学来的诗歌。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深入森林,在一片空地停下,麦亚国花幽幽在周围盛开着,六瓣花瓣卷曲着指向花蕊中心。高大的树参天而立,露出一片光亮照射在安卡和红的脸上。
“很美。”红难得平静下来。
“是吧,这些花都是亲手我种的。死在这里的话,我感觉会很不错。”
“别开玩笑,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我的生活毫无意义。我厌倦了。”
红拍了拍她的肩膀。
“才不是。你要相信我。世间美好虽然不多,但仍然有各种情感需要你去体验。我知道悲伤和痛苦很难熬,但这短暂的生命是属于你的。”
红和她一起躺在草地上,纤细的花在他们周围随风轻轻摇摆。
“我体会过很多生离死别,直到那时,我才察觉生命真谛的一角。如若必定走向死亡,你也要永远去珍惜自己。”
“你愿意帮我找到那些情感么?”
“当然。”
“那在死亡来临之前,你可以试着爱我么?”
“我会的。跟我回去,好吗?”
安卡一路拽着红,两人的影子在日落中暗淡。
“其实,世界还没有那么绝望。所有的神话中,世界上的万物都诞生于两颗陨石。”
“却很少有人明白,那颗太阳才是生命真正的催化剂。红,你认定了你的使命。我把这颗石子给你,这是我从救世会偷的,据说是很久以前的奇迹之物,我放在身上好长时间。它确实给我带来了幸运,希望它也能给你带来好运。”
红接过石子,揣到了口袋里。
前线指挥基地门口的士兵叼着烟,在自己身上摸索火柴,模糊不清地来了句“军事禁地,没看到吗?”
红随后给他表演了个手指点火,把烟给他点上。
他吓了一跳,慌乱中摔在泥地,不停摆弄圣灵教中抵御邪恶的手势,很显然,他是恶魔派那边的。
安卡哈哈大笑,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洛萤和阿金在璃政办公室喝茶,萤一看到安卡立马跑了过去,狠狠朝她屁股一巴掌,安卡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小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
“也不是很辛苦呀,我看,还有功夫喝茶呢。”
“你懂个屁。”洛萤抱住安卡。
“不是有你吗,大英雄。”
红转向悠闲的金发少年。
“你怎么也算士兵吧,怎么不去前线?”
“谁跟你说我是士兵,我的身份和名字可都是假的。”
“那你真名是什么?”安卡插嘴道。
“曾经知道我名字的人大多死了,还有失踪……那个名字已经不能和我产生任何联系。”
“璃政也叫过我的名字,不过对我来说,那倒像在叫一个我很熟悉的陌生人。”
“那个由别人赐予我的名字已经不属于我了。阿金就很不错”金发少年笑着看萤。
“而且,到现在为止,我可一个人都没杀过呢。”
“哈?你当时和我在战壕要是我不开枪……”
“那可是我第一次杀人啊,这要记在你账上!”
金发少年笑笑,晃了晃笔记本。
“我充其量就是个文官。”
1.9 将熄
时间在无限的延长,群星照旧转动。
成千上万的从徒被炮弹撕裂,持久而漫长的战争搅碎着生活,把一切人的命运带进谁也看不清的深渊。
从徒疯狂的进攻致使更多国家覆灭,但所有人都知道从徒存在,就无人能重回和平。复仇和绝望,连着使命让国不再存在,人类聚合为整体。
三年后。
联合政府吞并周边各个国家,并非璃政有意所为。战争消耗巨大,只有联合政府靠着麦亚储存了五十多年的资源仍然屹立不倒。
尸横遍野的战场分散在世界各地,上百个政府变成历史书上才存在的名字。
人类真正在集聚为一个整体。尽管这个整体松散而充满矛盾。
深红的影响似乎已经从世界上渐渐褪去,人类已经习惯于战争式生活。火焰也渐渐沉默。红照旧在各地奔走,消灭那些只是游荡的从徒。
直到那一天。红走在一条北部某个国家遗址的深谷中。一切平静得像静止,蝉鸣盖过睡梦。平常的午后,让人发昏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火焰说,王醒了。
暗红色的太阳升起,王已经醒来。
两颗太阳高挂上空,无人不掩面痛哭。
在北部的天边,红色的雾气如触手蔓延开来。紧急事态从一个国家传到另一个,各个国家的火车载着满满一箱的军人驶向北方。由沃阿锐前武器专家提出的能量释放构想所制造的巨型炸弹,消耗了将近一个小国的资源。重型轰炸机携带着全世界的希望向北方的深渊中抛掷,轰隆的声响震彻半个大陆,但深红之王并没有停止任何蔓延的速度。
红定在原地,看着绝望的景象,他得马上回到联合政府。
太晚……
“什么太晚?”
夜晚在白天降临,一白一红的太阳在黑夜里旋转。
红突然一阵绞痛。火焰熄灭了。
“你不能这时候离开!”
红的脚陷进血色的泥泞中。
这次没有回答。
黑夜笼罩了他。红颤抖了起来。
远处腐烂半个身体的从徒又开始朝他叫喊。逐渐逼近的阴影是实体的。他被狠狠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帮帮我!”红熟悉那种感觉,他在战壕里每时每刻都感受着。他还没准备好。
红喘着粗气,不管怎么挣扎都不能重新站立。黑色没过了他额头。他感受到了窒息,死亡。
序言·二
在群星的传说中,在它被叫做法姆河与夏河之前,那是一条属于两个王国诞生的痕迹。两个国家都从海中诞生,但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敌视。
河的西岸流淌着黑色的血液,河的东岸流淌着红色的血液。当两种血液随海汇入裂痕之中,这片大陆第一次有了界。
第二章
2.1 红龙
在王成为王之前,先爬上岸的那些碎片组织便开始演化,随后王在陆地称王,祂的碎片随之消散。那残存恩惠的生物,随着恩惠的消失最终失去了作为原初之灵的资格。
王从来不关心生命的世事,祂平等地赐予孩子恩惠,也平等地带来死亡。
红龙,大龙族的同族之间诞下的强大血脉。
在万类国夏日平常的午后,一个弱小的生类毫无顾及地出现在他的睡梦中。
泛起杀意之前他注意到那生类小巧的胸部,在她和悦的声音下压住了内心的暴力。
他感受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在那之前,他只知杀戮的意义。
闯入者露出一双湛蓝地眼睛观望他,一名以双腿站立的雌性生类。既没有爪子,也没有尖牙,她漆黑的发丝在风的作用下挠搔着红龙厚重的皮肤。
红龙不知所措,选择置之不理。
夏莺。
她的名字和她的声音一样好听,让红龙想起午后安抚他睡去的鸟鸣。
在不被太阳照射的地方,缓缓走来另一个生类,轻生呼唤他。
只有原初恩惠所独有的八条附肢在阴影中显露,宣告高大阴影背后的地位。
慈珠从遮天蔽日的常绿树后走来,伊服蚕族编制的生物丝在她的肩上闪着耀眼的金光。
红龙低下头去,表示尊敬与服从。他的眼睛不经意间撇到一路小跑躲到慈珠后面的夏莺。
这便是慈珠把夏莺托付给他保护的过程。
在那场非正式的交谈中,慈珠回想起了过去在瓦塔树下与某位生类以野果为食的日子。
但她绝对不知道,这次抉择为生命开启了新的时代。一同旧时代的终结。
夏莺将脸贴在湖水水面,拉起长长的头发喝了一口。
红龙从旁边绕过,把头扎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
此时刚好午后,太阳被高山遮住一角,一阵阵微风从山上吹拂而来。夏莺平滑的背上伸出几条稚嫩的触手,在风中飘飘荡荡。
我阿母说要感受世界,一双手是不够的。
红龙把头从水里拔了出来,整条吞掉了衔着的鱼。
你还需要嘴。
那你觉得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口感上说,十分美味。
夏莺笑了,悦耳的声音里裹挟进春风夏雨。
玩累了,夏莺就躺在红龙的腹部,那是他身上唯一柔软的部位,夏莺一眼就看到他后面凸起的东西,与整个身子相比小了很多。
夏莺转过头时,红龙已经睡了,他的嘴在微风中吐息,夏莺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也渐渐睡了。
红龙喜欢上了夏莺。
根据万类国的传统,红龙跟在夏莺身后,偷偷舔她的脖子。夏莺转过身和他打闹。第二天,他再次尝试,夏莺依然毫不在意;第三天红龙趴在一旁睡觉,太阳隐进林缝中,鸟鸣若有若无,一切的一切仿佛与红龙都很遥远,朦胧中他感觉什么骑上了自己,大概是夏莺,夏莺似笑地吻了他粗糙的脖子。
红龙的身子立马挺了起来,同时也不止身子挺了起来……
2.2 夏莺
夏莺从出生就生活在南陆。
南陆靠海,外山高大,内地崎岖,高差分明,地势似海浪浮动深不可测,多林而又多谷。
当仲夏的烈烈炎日高照大地之时,躺在南陆的一片森林里,周围是凉石和清溪,繁而深绿的树叶抚动低吟,将你送入梦的彼岸……
夏莺在出生时,慈珠趴在地上,看到头上飞来两只莺鸟,叽叽喳喳地与夏莺的啼哭相互应和。
在夏莺还不会走路的日子里,慈珠总是把她抱在怀中,日夜不休,有生类劝慈珠:万类国自古两条腿的血肉就不多见,就没听说过这么长时间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如此娇嫩,何必为难自己,不如交与佣仆照顾。
慈珠说:我不。
大一点,夏莺就生活在南陆靠北的一片森林里。她常常听慈珠手下们讲各地的故事,羡慕褐鸢那对可以自由自在飞翔的美丽翅膀。
夏莺总去溪边打理身子,清澈的溪流透映她曼妙的姿态,她专注地去欣赏自己,湛蓝的眼睛闪动着,随后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乳房,什么也没说。
夏天是值得最期待的,各地的生类来此乘凉,许多许多的趣事便随着时光涌入她的梦乡。
那个夏天她认识了红龙。
那是一个古老的,以暴虐和危险著称的族群。
夏天疯狂地闪耀着,那只属于生命的星星。
红龙不喜欢说话,只是去舔夏莺小小的乳房,把她弄得痒痒的。
夏天总会结束,战争却从未停歇。
有神机国的侦查兵误入南陆深处。
神机人没有名字,夏莺便叫他河木,她与河木讨论神机国、万类国、性、爱。前面还勉强能交流,后面神机人根本不懂。
她生育的想法在那时产生。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冷静理智,又有热爱友善。夏莺希望她们可以逃开这些灾难的战争。
那天红龙生父找到了红龙。
如果你想看着她被攻进来的神机人杀了就在这里待着吧。
夕阳沉入大地,为原野送上最后一缕叹息。满山遍野的树群齐声颂唱昼的告别。
游荡了一天的红龙回到了夏莺身边,看着褐鸢用翅膀将嬉笑着夏莺半拥入怀中。
于是红龙用嘴把夏莺叼走,夏莺向褐鸢摆摆手示意辞别,一边甜蜜地搂着红龙的脖子。
红龙把夏莺拖到森林里,近乎强暴般的侵占她,当夏莺闹明白时,双方都已满脸泪痕。
红龙看着下面的苍白与透红,微渗血迹,他哽咽而叹息,让月光滴在夏莺脸上。
红龙在黑暗中奔走,去往熟悉的死亡。
夏莺生育了。她照料着那些比她还脆弱的孩子,教他们筑城筑房,农业编织和她最喜欢的部分——性和爱。
但从她生育后红龙再也没回来过,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隐隐不安。
万类国有暴力,有血腥,但却从来没有岁月的仇恨。
她的孩子们筑起高高的城墙,为夏莺唱起赞颂的歌。
一直唱到平静被打破,成千上万的神机人一齐涌入南陆。
夏莺可以走,但她的孩子呢?离经叛道的生育理念和极少的恩惠残存,他们走不了那么长的路。
再没人明白,那夜中的轰鸣与火焰,惨叫与悲伤,像一颗种子落入深渊的土壤,会如预言一样归来。
2.3 存在于非实质深渊中的太阳
红看到。
头颅旋转着落下。
尸体一排排倒地。
牙齿,由子弹组成的牙齿。
一排排向他滚来。
他的父母站在一旁。
远处的惨叫,是有士兵被碾成了肉泥。
痛哭被爆鸣声掩盖。
“我会去的,我会报名参军,我会成为英雄!”
一双眼睛缓缓闭上,疯狂的结局,满意而平静。
痛苦而又虚伪。
他被迫拿起一张报纸,一遍又一遍地读着。
“国家的未来,是每一个公民。”
“你想要羽毛吗!像懦怯说不!”
“帝国的胜利,就是人民的希望!”
报纸的颜色开始泛黄,他不停地读,双手的血迹顺着报纸边缘滴落。滴答,滴答。
“……先进妇女……确认于三天前死亡……仇杀……”他读不下去了。他开始呕吐。他声嘶力竭地祈求神明能饶恕自己。
一群无头的尸体朝他走来,穿着麦亚的军装,穿着正装,穿着裙子,他注意到了但又却没来得及注意。
他走着。毫无意义地长途跋涉。越走越黑的路啊,他很害怕,他本来不怕黑的。黑色会淹没一切。于是他走进白雾中,白雾是一层灰,被路灯撑出一处真空。真空里面是彩色的图案,永远不重样。那里是欢愉,死亡,罪过,救赎的安息之地。
红永远也走不出来。直到一双大手拉住他,一双充满力量与无限温柔的手,他沿着优美的胳膊爬到臂膀,那上面长满绿色的植物,植物缠住他,他闭上眼睛,却看到了浓绿之中耀眼的红色。
红触及到祂的所有过去,那时他方知火焰真名。
“红!”
他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洛萤的怀里。“我们约定好的,”萤的眼泪滴在他脸上。
“我说过我们终会相遇的。不要再离开我了。”
红抚摸萤的脸,泪痕顺着他的手流下。
“红龙。”
你看到了。
“你说什么。”
“萤,它是红龙。”
“我体内火焰真正的名字。”
“神话中残暴的怪物,又是万千人类真正的生父。”
“王已经醒了。它的太阳会散发痛苦,扭曲思想。逼疯所有的生类,让他们自相残杀。”
萤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没关系,没关系,我陪着你,就这样结束我也很开心。”
“一定有办法的。”
萤搂住红,被他口袋中的石子硌了一下。
“这是什么。”
红看着那颗漆黑的石子。某个近乎狰狞的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萤,去通知所有单位全部注意避让!”
“什么?”
“你去跟总统说,就说我说的!”
随后红化作一团火焰流窜远方。
猩红的颜色映透大地,萤被第二轮日影响,陷入急剧的悲伤。她勉强开着越野车驶向作战军事基地,她背后有几千双手隐隐拉住她,那些由她下令牺牲的孤魂嚎叫着,让她付出代价。
有时是红,有时是红龙,极快地奔向残躯。
白雾被拨开,河的源头。高耸的机械巨物靠在峭壁下,复杂的头颅低垂正好与红对望,两个空洞的眼眶结构好像望着他,或许在等待他,也或许在诅咒他。
红龙说了句听不懂的脏话。
前方几个禁卫军驻扎在旁边,照看着受了影响的科研人员。
“那么,办法就是……”
你我都已知晓。
火焰由红冲向云雾中,轰隆的声音不绝传回红跟前。随后一切沉寂。禁卫军跑过去,拉住意识模糊的研究人员。
机械之神的核心缓缓转动,转动,火焰从中生了出来,随后上下窜去,蔓延全身,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山谷,机械之神重新站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惊讶地站在原地。
轰鸣的机械声铺天盖地,远处沉闷的巨响愈发靠近,红揽着越野车的扶手高呼,身后的火焰连接着高大的身影,其胸膛冒着火焰,在远古血液的助燃下愈发活跃。
前方的装甲车疯狂地扫射,那些被深红之王蛊惑构成的群潮再也无法阻挡人类救赎的步伐。
天边的红雾聚集成王的形状,如树枝一样四散开来,红色的太阳镶嵌在树干上,一颗巨大的眼睛在里面睁开。
与其对视之人无不陷入内心的疯狂。机械之神咔哒作响的声音化作复仇的号角,一拳挥向深红之王的眼睛,爆鸣声与无法形容的尖啸划过红的耳畔。
红直视着眼睛,痛苦刺痛他的骨髓。
滴血的泪正向他讲述千年的罹难。
他看见深红之王烟消云散。
但他知道这一切永远不会结束。
或许一年,或许好多年。全球性的人类灭绝疾病销声匿迹。所有的一切包括逝去的生命写入了历史,与苦痛一同消失。
生命是短暂的,死亡才是永恒。
这一点在你还未死去之前便开始显露。在无意识的行走与游荡中,总有那么一刻,你将感受风从四衢吹来,温暖出现在脸上,你突然停下脚步,思索这一切的因果,这一刻,你感受到了活着,感受到了存在。譬如一只野鹿侥幸逃脱了猎豹的追捕,它在劫后余生中微微扬起了头,向周围张望,那一刻它或许有所察觉,随后淹没在鹿群中,不见了。
红望着远方熠熠生辉的金属纪念碑。在洛萤家里看去,显得那么渺小。
“你有什么打算?”
金发的少年细细翻着自己的笔记本,随后一把丢进脚底的火堆。
“还能什么打算,好好活着呗。”红回应道。
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把安卡从屋内叫到庭院。“这个还给你,帮大忙了。”
安卡笑了笑,捡起了从笔记本中散落的书页,随后折成一只千纸鹤,飞进了火光中。
“它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红说道。
金发少年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红,你就告诉阿金吧。”
三个人在院子里嬉笑。绿茵摇逸,又一年夏季。此时的萤坐在国防部长的椅子上,向旁边的璃政致意。
新国度的的人们,如此辛勤地又开始了奋斗苦旅。
属于我们的时代早已结束。在漫长的等待与迷失中,我逐渐感受到了她的微弱存在:
正是你们人类。
序言·三
“梦中遍布你我的存在。”
如果我说,那讲述故事的梦行示兆者,是一名高挑秀气的女孩子,你会不会相信。你当然不会相信,我也不相信。
这章大多是关于我的一些故事。算是对那些不可逆转的时间奋力挽留。
第三章
3.0 她给我最好的礼物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梦里一片黑暗,但我知道她在那,她伸出手拉住我,我们向上,踩着不存在的楼梯。梦里没有时间,或许一会,或许很久,我碰到了梦的界限,小梦很用力地拉了我一把,我便到了一片海里,那片海由白雾构成,没有浮力也没有重力。
“这是梦海,我很小时待在这里。”她拉着我的手飘到海面,海面也是雾茫茫,天上一片星空,没有光源,但是很亮,许多水滴状的巨物拖着数不清的长线在海面上缓缓移动,它们的身形倒映群星的景象,外表光滑而无物。我正看得出神,她向我解释:“这是星鲸,它们在梦海里住了很久很久,在我拥有意识之前,它们就存在于这里了。”
“它们与梦相互依存,既为梦提供更好的温床,也从梦中获得生存的养料。”
她眼睛闪了一下,突然向某条较小的星鲸跑去,“这是我们的星鲸!”
“这线连接着梦吗?”我看着它那拖进海里的尾巴一样的一团团线,问道。
她点点头,亲切地抱住凑过来的星鲸,看得我很嫉妒。
她对星鲸小声说了一句。星鲸便伸出一条长长的线触碰我的头部。
我煞时感觉到上千个梦出现在我脑中,那些我曾经梦到的,遗忘的,为此喜悦,恐惧的梦。可我还没看清那些梦,星鲸就收回了线,于是上千个梦从我脑中溜走。我看着她,几尽哭泣:“那些都是我的梦?”
“是呀,它们都在这里,而且永远在这里。”
多少个日夜,多少雄奇而又绚丽的梦,那些我极力想留住而又失去的,都在刚才那一瞬间触及我脑中,而我还没弄明白,它们又如风一般消散。
我渴望那感觉的再一次降临,但小梦摇摇头,人是无法承受那么多梦的。
“如果注定留不住,那还有什么意义。”我喃喃道。
“你现在飘在梦海里,头顶是星辰,有可以爱的人,有做过的梦,醒来后还可以跑可以去跳,可以思想,这有什么意义?”
“梦北啊,要感受存在,感受当下。梦,本来就是用来遗忘的,包括你的快乐与忧伤。但你仍然活在当下,永远活在当下,小傻瓜。”
我默然地浮在梦海上,那条我们的星鲸陪在身旁,有规律地发出无法理解的声响。
“它在唱宇宙的歌谣呢,梦北。”
声音穿过我的思绪,一切平静,充实。
3.1 故事结束之前
作为某基金会的研究员,当然,也只有在这种卑微位置的人才会喜欢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是何时出现的已经无从得知,我也就把她当做上天对于我这个小白痴的怜悯。我也曾怀疑这是上天的玩笑,而我是个不自知的神经病。
“你只是最近有点焦虑。”站点心理医师总是这样说到。
我没感到焦虑,我感受到失望。
如果我精神有问题,那就无所谓了。但他说我有点焦虑,什么是有点焦虑,焦虑又会产生什么后果,我无从得知。周围的信息有意无意地钻进我敏感的小脑袋。死亡和悲伤就是所有结论的终点。
早上八点,我到屠宰场去上班,杀一天的猪,然后回家。那样倒也不错,不如说和现在这个伪装成屠宰场的设施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那个杀猪的我和整天写文件报告的我在某一步产生了十分微小的分歧,就此分道扬镳。
隔壁那两个研究员天天调情,我旁边的同事到中午一定要去点一杯可乐。门口的保安可能不待见我,我总是影响他上报签到人数。剩下大多数的人和我没什么交际,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算凑活,吃饭聚会叫上我,我也不打扰他们,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旁。
九点下班,我从屠宰场走出来,保安问我今天又杀了多少头猪,我说今天我是猪,让主任宰了一顿。太阳刚好被高楼遮住我刚好到车站,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一排排立在两旁,我孤独的站在那里等最后一班公交车。那时,我想我确实在屠宰场上班。
在这无聊而憋屈的生活中,一到晚上,她都在梦中那栋小小的房子里静悄悄地等着我。她给我讲了很多个日夜的故事,而我向她发了很多牢骚。
她在我梦里,我干不了什么,那不羁的灵魂却实在难得,她爱我她就说爱我,讨厌我了就说我是小兔崽子,她什么都对我说。你可能要说这是在梦里,当然想说什么说什么,而我要说明的是这代表一种特质,小梦有这个品质。那时的我以为这就是幸福。梦消磨了我的伤痛与躁苦,我对她格外珍惜。
现在回想起来又十分怀念那段岁月。苦海只有在脱离了之后才不苦。所以说人真的是贱得要命。
3.2 她说她不许我拿她名字当标题
她对我说:谁说在梦里做不了什么。
我没想到她能在梦里做到那种事。
做完后她抱着我睡觉,我看着她的身体,尽管我们在梦里交流了好长时间,我第一次,看到她象牙般洁白无瑕的身体,我试过抚摸她,但从今以后,触碰的意义都变了。
男人有了第一次仍然是原来的男人,要是女人有了第一次,就不是从前的女人了。至少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她不是(虽然她是不是女人这件事还有待商榷),她跟我做完之后还是她。还是经常幼稚的要命,经常给我嘴巴子,经常掐我,经常喊我小兔崽子。小兔崽子这个称呼不是随便叫的,按她说的年龄,我确实小,要是我惹了她生气,我还要叫她一声祖宗啦。
仿佛那一晚仅仅是她的即兴之作,做完就忘干干净净。但当我抱她搂她的时候,她却不掐我了。
有时,我感觉她就像一只舍弃一切的狼狗,准备随时在原野上奔走,我害怕我牵不住她,但这时她在旁边数落我,一是我不该说她是狗,二是不该把我们的关系比作狗和主人。她还说我要这样写,就再也不理我了,我连忙去哄她。由此可见,我才是那条狗,那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跑得不快,她牵不丢我的。
后来,我给单位的小维写了封情书。我们一起工作了很久,我也已经不小了,有人就凑合我们两个。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我刚躺在床上她就在我耳边念:
我在人山人海中望着你,飞跃黑色的水面,跨过二十七人的峡谷,跃过1.8米的高峰,灼热的目光最终落到你身上。而你恰好望向我。用你的围巾遮住眼底,像偷偷伸手趴在阳台栏杆上的孩子。我的心剧烈跳动,一下子踩空在百米的高楼,落入孤独和灰色的网。
她问我写给谁的,我肯定说是写给她的,她狠狠地掐了我一下,说我是个谎话连篇的坏孩子,说我精虫上脑,说我道德败坏,我只好实话实说。后来我们搂在一起,拥抱着睡去,我说既然你不让我写,那你就来当我女朋友吧,她又问,你确定要跟一个几乎不存在的东西恋爱?我心里想的是你不许我找,现在又反过来问我,傲娇个什么劲。
当月色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她双眼微闭,像熟睡。我悄悄地对她说:“其实原本是写给你的。”然后我念给她听:
我的心剧烈跳动,一下子踩空在百米的高楼,落入孤独和灰色的网。
灯火阑珊,你是那伴我独行的希望
月色迷人,你是那让我追寻的萤火
星流旧恒,你是那带我回乡的幻梦
慢慢长夜,我说真的,
真的喜欢上你了。
“真的?”
第二天她搂着我不让我起床。
她从梦里走来,出现在我的现实。我躺在床上,盯着那双清澈而又充满黑色的眼睛,我确信看到宇宙在其中盘旋。
我的手缓慢地向她伸去,生怕她眨眼间消失,最终,我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接着是胸部,然后我被重重地扇了一下。
“小梦!”
我很高兴,立即把她搂住,同时一只手不怀好意的向她两腿间摸去,凉凉的,软软的。
“你不上班了?”
“啊,什么?”
我根本没在听。我想象自己在她那两座洁白的山丘上驰骋。
“当然不上。”
我亲吻她的脖颈。
“今天,今天休息。”
“好好好,骗我没关系,别把自己骗了就行,某人的全勤年终奖恐怕只能出现在梦里啦。”
她咯咯地笑,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看着我。
我变成一艘帆船,肆意地在海浪中游荡,狂风在骤雨中呼喊,潮流在闪电中涌动,她让我沉没海底,给我窒息般快感。
当我再次醒来,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我还没等开口,门就被暴力地卸了下来。
一个身影晃入我的卧室,手里的枪以我看不清的速度收回了枪套。还对我翻了个白眼。
“特勤28,搜救任务结束,确认安全。”
无线电的声音停滞,带来漫长的沉默,我尴尬地穿好裤子。
“不就是没上班打卡,用得着……”
“我他妈听说站点有个混蛋不上班也不回消息,谁知道你是不是让什么玩意劫持了。”
特勤靠在门口,盯着我穿好裤子,上衣。
“咳嗯,我的记录仪好像恰巧没电了,而我早上正好没吃饭。要是你……咳咳咳,说不定能免了……”
“不用,这是我应得的。”
我望向床上另一个身形压出的痕迹沉默着。在特勤眼里我一定是个精神病。
我现在是了。
3.3 我想起红
当周围的同事脚步开始加快,文件的声音不绝于耳时,我知道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按理说,一个研究员永远也成不了博士。但什么岗位都会有向上走的途径,不然岗位成了死的,人也就半死不活了。
每个研究员都会经历一次实验测试,上面会根据其表现进行定级分配。
各个站点之间的测试内容也不同,而我偏偏抽到了最困难的一个。站点的规律性模因研究,美其名曰“站点特色”,参加过的十个有三个都自杀了。就是活下来,也评不到什么好差事。我的运气大概一直这么差。
在不明朗的季节,站点所有人的撤了出去,就剩我们那些倒霉蛋,等待着模因的降临。急剧烦躁,突发抑郁,自杀倾向,肾上腺素含量过高引起的多发症状。这些看起来甚至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异常。但如果持续待在这种环境,死人也是正常的。
在之前,我们每个人都被做一份外测法汉密尔顿焦虑量表,我的分数比别人低一点,于是被按在了模因研究临时组长的位子上,就好像我压力还不够大一样。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算是生活的小插曲,真正让我头痛的是我现在开始加班,而且必须服用抗模因药剂,对此带来的副作用之一,是我没法做梦了。
模因的影响是早上开始出现的。两个人本来有说有笑地喝茶,突然就打了起来。我作为临时组长,当然要去拉架。
拉开后倒也没什么。其中一个人开始哭,眼泪成片成片的滴在地上几乎没停过。
我看着他的脸,上面写满恐惧。
他被安排在一个空出来的收容室,把他扶进去时他看到门牌短暂挣扎了一下,认命似地耷拉了脑袋。
可我们仍然不知该怎么办。模因的影响很快出现在每一个人身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变成清醒的疯子,既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有的负面情感一齐涌来。
研究员递上来的报告上全是涂鸦鬼画,还有一个研究员有时躲在角落偷偷哼唧,逢人就想抱一抱。住在收容室的同事一看说要不这里你住吧。两个人抱在一起呜呜地哭,把全组人都气笑了。有时我很想求求外面唯一一个特勤,直接把我毙了吧。
对于一个新手模因组长和一群新手应急组员,我们像过家家一样工作着。而上层至今了无音讯。
这一切都像一个大笑话,我一声都没笑不出来。
“去他妈的,我们不干了。”
一切已经足够诡异。所以我和组员们也做了个诡异的决定,为模因泛滥庆祝。
那天我喝了很多,也没吃模因阻断药,我一瘸一拐地回了家里,躺在床上,我嘴里喊着那个许久没有回应的名字。
但她没有回应我。
这一年中,我们都生活在阴云笼罩中,大多时候我们毫无进展。
又一个组员因为模因被迫关在隔壁,自残倾向过于严重,关在全海绵式的收容室内。我时不时听到她的哭声,低吼,呻吟。自那以后我就不敢断药了,有时连家也不回。
后来过了快半个月,我迷迷糊糊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我看见一颗红色的太阳。全世界都随着它熄灭。
再次睁开眼睛,我赤身裸体地躺在一片白色绒毛之中,底下几根不明的触须扭动着,层层翅膀包裹着我,周围泛着光,梦不需要判断,我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就是真正的她。
外面是无垠的光,像小时候下的那种雪,永远也下不完,也像她,不管地上出现多少泥泞,最终都会被不停歇的雪花重新覆盖,永远披着太阳的白色余晖。
她说她不会让我死的。
她说她爱我。
这句话没听太清,我可能真的做梦了。
等我醒来,全组人都围着我。
“组长,你没死啊。”那是住在收容室里的研究员姗姗来迟的声音。
站点医师走光了,好在外面的特勤会些医术:“头没什么事,就是胳膊折了。”
“怎么没摔傻喽。”
我从医务室出来,走到摔倒的地方,和当时情形一样地躺到了地上,想着当时怎么就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太阳。一个研究员没注意一脚踩在了我身上,我疼的在台阶上挺了整整一分钟。
他跪地上开始哭丧,说我别死。我仰头看了看他,笑了笑。“怎么都盼我死啊。”
那是个烟雾报警器。
第二天,我打开办公室的灯,站点主任正坐在那把椅子上。
我差点叫出来。
“模因消失了。结束了。”
“可我们……什么都没做。”
“对。回家吧。”
劫后余生,红说得不错,那一刻我确实感受到了生命存在的美好,真他妈好啊。
浑浑噩噩中,组员开车拉我回家。车上的我和外界隔绝起来,外面好似奇异冰冷的异界,车里面才是稀松平常的生活。
“霓虹色的弯弧十字交辉,挂在车窗泛滥雾气上,不存在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点燃,人们在寒冷的夜里不停地起舞。”
“然后呢?”
“没有然后,笨蛋。给你讲什么你也听不懂。”
我回家后躺在床上好久。我又喊了她的名字。那个我赋予她的名字,人有了名字,就有了联系。有了联系……就有了什么来,她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没有应答。
她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在我的午夜留下一张黄色的便利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三个字:“我走了”,甚至没有标点符号。
她一直是这样,我不问,她就不说原因。
3.4 国王与琴
明日的明日是不可之地。而在唱响之前你也永不明白它是如何牵魂梦绕。
如果人生如曲又是否动听呢。
答案是否定的。但动听的一部分就破碎地安插在跌宕的旋律之中。
跌宕不会带给你益处,只有你寻得那属于自己的旋律时,你方才寻得人生的意义……
你起来,别躺我腿上。
我还没开始讲呢,你急什么呀。
当国王爱上她的时候,她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堪琴。
从不同的古树中抽取木材建成寺庙,祭拜百天后取下,吸收了日辉月耀的木材在香火气中相性融合。再以春日里每只金蚕吐到中时的丝做弦,命巧匠做木偶配与堪琴。巧匠做出的木偶活灵活现,在月亮被乌云遮住的夜晚,成堆的木偶便有一两只突然站立彷徨,若有人见到便要即刻惊呼魂归。木偶意识到自己竟借木偶返魂,随后瘫坐一团,轮回了去。
据传堪琴作为国家祭祀乐具,每琴皆需祭一情窦初开的少女做为琴魂,一半在琴,一半为偶。当琴被奏响,木偶随琴声自然舞动,仿佛天地之间自有之物。
这掺杂血腥的流言多见于野史和后史,到底怎样,无从考证,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人祭一直存在,并在文明中消匿。
堪琴连接天地,奏响的也是自然之声。而实际上,它被奉为阴琴。堪琴只有在夜晚奏响时方才动听,在其他时刻则声细如蚊,或嘈杂如市。
只有在夜晚,你细细的听,半睡半醒中琴调变成了某片森林,某栋宫殿,而音阶化为了破碎的词句,潜入了你的梦中。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夜,微星闪烁,她梦到一首完整的琴曲在梦里流淌,琴声撒在她的梦里,梦顿时五彩斑斓,不能以言语描述。于是她便将此事诉说于其琴师。
那时她还没有完全掌握堪琴。
琴师实为国王眼线,随后他诉于国王。国王又诉于国师,国师听闻长叹,告诉国王,乐曲是灵魂的映射,今琴与魂已联系,便无法拨开。当她梦中的琴曲于现实奏毕,则其辞世之时。
国王大惊,立即派人阻断她的琴课。她不罢休,喧闹着咒骂国王是老不死,淫贼云云。
于是国王让她数完天上的星星便可学之。当夜她无人敢拦地闯进国王的寝宫,指着凌晨澄澈的天空说星星无有也。
国王又让她把马场的尘沙中翻滚的金粒寻七七四十九颗,便可学之。她抓起一把金粒散入沙中,让数十匹马奔腾而过,在金灿灿的沙地中她赤脚拾起四十九颗金粒,毕恭毕敬地放到国王手中,此为沙中金粒,王若不信,自己去查。
国王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另一只手去牵她。
她迅敏地闪躲,王若牵得我,可学否?
王微微叹息,随之大笑,与她共饮。
次日,她在闺房中偷偷学琴,当国王经过闺房时,她奏响梦中的第一个音调,风呜呼吹落了国王的冠冕,夜暗下来,在一瞬似变幻为昼,木偶随之起舞作望月状。
那一夜,国王老了。也不再拦她,命她搬来寝宫。
堪琴的曲调极慢,且随时断续,当她弹累了,便躺在国王的床上,说,此为天下床,尺窄而石硬。
国王坐在床尾,她便把脚搭到王的背上。
王说,天下之床,自然不适,不然,则天下无床。且我如此,亦无床之徒如云,此我之悲呼,天下之悲。
她在床上跳起来,迅速弹奏了下一个曲调,落叶漱漱,木偶作悲叹状。
春从冬来,第三十四个曲调已经奏完,当第三十五个曲调奏毕,便是曲终之时。
王说暂且停呼?她摇摇头,但告诉国王,第三十五个曲调她将会在天气慢慢燥热,万物渴慕,欲望肆行,而爱四溢时奏响。
于是国王陪着她,等待那第三十五个曲调的降临。
此时国王已经不觉时间的迅速,三十四个曲调在他胸中悠长地翻滚,他静静地等待着,也细细地品尝着。
当夜越来越短,好似不再出现时,她奏响了第三十五个曲调。
弦随之卷曲崩断,琴上多生出许多草木,数不清的花翻卷着绽放,风再次吹动,木偶起舞而飞。她微笑着淡出了国王梦中,国王起身时,她早已消失不见。
国王记起木偶的每一个动作,于是哼哼着那梦中的曲调,在宫中跌跌撞撞地舞蹈。
舞毕轰然倒地,惊动了宫外卫士,卫士惊慌入寝,而王已断气多时。
她说这是送给我的故事。还说没关系,很多东西都是以后才会理解……
直到现在我一个人喝酒。我不会抽烟,也只能喝酒。机械地将冰冷的罐装啤酒一口又一口地灌入嘴中,在幽暗的月光反射下,我刹那间察觉,那祭与的或许并非一个灵魂,琴联系的灵魂也未必是少女,而是……
这个小瘪三,走了还要骂我。
这段时间我总会想起来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不是示兆者,是我的初恋。那时我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她个子高高的,梳着乌黑的马尾辫,有一颗迷人的泪痣。但最让我喜欢的是她的智慧,那个年纪女孩往往要比男孩聪明,她非常照顾我,当时我母亲又常常不在家,我大概有点恋母。
我喜欢她的智慧是因为她真心待我,我那时我以为愿意接受我的一定是有一双慧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特质,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觉得喜欢我的才是傻瓜。
而这个傻瓜走了,我有点哽咽。
如今那张便条贴在我的办公室墙上,原字下面还加了一段歪歪曲曲的话:能我告诉为什么吗?
或许没有理由吧,或者说,理由这种东西过于奢侈。
就像我本来想写点东西纪念我们的美好最后不可避免地开始倾诉这些操蛋日子。
3.5
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连我孤独的过去都被填满。
她凭什么说走就走?
我自始至终都对她点头哈腰没有半点亏待,她凭什么屁都不放一个就走?
我可以忍受孤独忍受偏见忍受自己那颗承受不起风浪的小心脏。
她却走了。
我躺在自己床上,喘着粗气,啤酒瓶子全都踢碎了,桌子椅子东倒西歪,窗帘拉到一半遮得我上不来气,索性一把扯断。
满天群星灼人眼目,一颗微小的流星平稳地划过天空,尾部一闪一闪的。
我真是个傻逼。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受到了什么在我周围流动。我看见七彩斑斓的沙在远方倾泻,高大的身影默视着我。
我面对着它,一如它面对着我。
它告诉我想去的地方这里去不了,由碎片化为祈福的灵,亦有自己的命运。
我说我只奢望一次有始有终,我横跨很多不辞而别,命运没有因此停止。可我很想啊,从公交车上走下来时我转头想要告别,但车门已经关上;当我想要走过去时,又被无形的墙挡住了。话语腐朽,词句成碑。现在的我不停地在谋杀从过去而来的他。
时间时间,一切都已经消磨殆尽了,让我死在告别中吧。
身影慢慢消散:
天上的鸟呼唤枝头的巢穴
这里
或许
没有
六瓣的花朵
叹息的墙轰然倒塌。
你已不必再追寻
魂灵的原点
白色的太阳在身影后方冉冉升起,树枝状的白雾在其周围迅速散开。
祂是原点吗。我问。
非实质的花不会绽放在实质的夜
在她云霄世外的梦境中
你才是原点。
我直视着那颗太阳,祈求祂带我寻去。
神明不会回答,但天空留有飞翔的地方,海洋不排斥娟流的注入。沙倾泻而下,那颗太阳将我包围。
于是我醒来了。
在那间狭小的屋中,熟悉的窗子,那条她常常盖着的纯白被子还留有她的身形。我打开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梦海,那条小小的星鲸就在门外呜呜地指给我方向。
我走啊走啊,越过群山,周围人影绰绰,却不是人,天上偶尔有东西飞过,也不是鸟。我无暇顾及。
高大的石像拦住我的去路,其身覆盖金光,头顶法纹,双手持剑。
我说我找小梦,它岿然不动。我又说,我找祈福的灵。
它短暂地停止,缓缓向后移动,我跟着它,在宏伟的神坛下,我看到了小梦。
她一身湛蓝的裙子,银色与金色的花纹在衣服上缠绕。头上的银花镶着彩色的宝石,她的脸在周围彩虹的照射下显得神秘而优雅。
一点也不像那个赖在床上乱滚的姑娘,我短暂地怀疑起过去与她的真实性,接着,我走到她面前。她脸上闪过惊讶与欣喜,问我如何找到这里。而当我看到她时,所有不辞而别的愤怒都烟消云散。
为什么连告别都没有。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还没明白。
我很庄重地抱住她。
不必害怕,我一直都在。
她看着我,很认真地看着我,温暖地看着我。
你说我自由自在,灵魂不羁。但一切的事物都有它的命定。我是无,亦是有,我被现实联系,又无限靠近虚无,一旦有了联系,就有了影响。
现在的你,是真实的吗,我们的过去存在过吗。
她笑了。
她告诉我在梦中寻找存在毫无意义。
梦北,我爱你。但我没有回应。
我爱你,就像爱蝴蝶鳞片上斑驳的梦。无穷无尽,散落在永恒的远方。
你给我写了情书,我却没什么能给你的,把这句话记心里吧。
我们还会再见吗,我问。
一切消失在光里,她转身,很认真地看着我,温暖地看着我。
3.6 故事的结束
我都忘了,到底是如何当上这个研究领队的。专车接送,也什么也不用干,这感觉不错,就像一个被人照顾周到的孩子。
大多数人从平静和甜蜜的幼年走来,绕着世界转了一圈,又花一辈子返回到那个阶段。
我看着车窗外,街道边种着各种树摇摆枝叶,随着风播撒种子,溢出的花迎我而来。
我心想这是我的第一个春天。
“好久不见啊,王领队。”我寻声,看见一位俊俏的短发少女坐在驾驶位,五官小巧而精致。
“怎么?不认识我啦?”
我冥思苦想,那个形象渐渐出现在灰暗的记忆里,那个穿着一条便衣牛仔裤闯入我家的特勤,那个唯一在模因组的特勤,这个正微笑着的特勤,一条线连接起来。
“你!”
后来好多年,我才想明白。我的生活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认识她之前,我常常活在梦里而不自知,也未曾想过珍惜;另一部分是认识她之后,我见了很多梦,才发现梦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而这是最短暂的一部分;最后一部分是她走后,也就是说我每天只能怀念她的那部分生活——我现在的生活。
这部分生活很无趣,我仍然做梦,但梦已经成为了我的负担。
梦只是梦,它和她都替代不了现实。我依稀记得那个遥远的午后,天地朦胧,她轻手轻脚地点了下我的鼻子,她在笑。
“小傻瓜,该醒了。”
你看,我把手放到你心脏跳动的位置
你感受到什么了吗
额……什么?
是爱
爱?
对,好好感受,感受到了吗
以后那一天突然找不到我了或想我了,就去爱吧,爱该爱的,爱你自己,我便永远在你这里。
2.0 希望你我相遇现实边缘,去往梦的终焉
落叶随着众多金属的碰撞声落下,他注视着熟悉的河流,夏莺曾坐在同一块石头上,游鱼把她的脚弄的痒痒的,她微笑着说:
“这就是爱。”
她叫他河木。他被叫做序列以外的名字。
当他迷失在南陆森林中。
这超出了规定范围。神机人不被允许接触生类。
金属洪流不可阻挡的向前,裹挟着河木。
他一遍一遍回想着,河木,那个自称夏莺的雌性生类,她远处的红色,她纤细的手,她的脚,在水中荡漾,泥土顺着脚趾流向远方。
远处响起爆鸣,生类的城墙被踏个粉碎,河木顺着缝隙,生类的血液在简陋的道路上汇成河流。
河,木。有了河,就会有树木,有了树木,就会有生类。
成堆的尸体堆在十字交叉的大路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河木听不懂,不知意义,更不懂背后所蕴含的情绪。那大概被叫恐惧。对什么的恐惧?死亡。
他突然想到什么,向前跑去,把队形弄乱,几个神机人对着他警告。
他看到泥土砌成的宫殿,与神机人的统领住的有些许相像,中间没有门,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长长的帘子。
河木慢慢走了进去,他的金属脑袋拨开帘子,夏莺正坐中央,给一位跟她相像又小很多的生类接生,那是生类独有的生殖方式,万类国需要结合才能产生生命特质。河木来自工厂,他的生命特质是量产的中央核心。
“是你!”
神机人长得相仿,长相对神机人不重要。她是怎么一眼认出来的?河木不知道,他感觉核心似乎因某种原因被卡住。
他拔出剑。
夏莺看着门口。
“来吧。”
她眼眶闪烁着泪珠,是恐惧吗?
他把剑插入她的心脏。
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这是神机人的使命。
夏莺的几条触手因疼痛从背后钻了出来,随后一齐垂下,她微微地呻吟几声,两手瘫在地上,如雪山的胸膛细细的渗出几道血痕,顺着夏莺娇小的生殖器在两腿之间汇成一个小湖。
不能被神接受,侵蚀,侵蚀,侵蚀,侵蚀。
她真圣洁。
河木的中央核心轰鸣着转动,溢出黑色的物质,他知道为什么了,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说:“你今天真美。”
黑色喷涌而出,他碎裂的身躯跪倒在夏莺身旁,崩坏瓦解。一颗小小的黑色石子在他的中央核心里蹦了出来。
门外火光冲天,神机人拿着的武器喷出火焰,火焰从夏莺的小屋一直烧到城外。
红龙从前线奔回南陆,他将一个又一个的神机人碾碎,但他们很多,而且不知疲倦。他被火焰包围,四面八方的神机人朝他逼近,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娇小身影在火焰的黑烟中若隐若现。
红龙背上插着几把神机人的剑,踉踉跄跄地倒在了地上。
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她。
直到低吼变为嘶哑,直到眼眶渗出鲜血,直到陷入黑暗,直到一只眼睛盯上了他。
力量,怨恨。
贪婪的渴望。
都将得到应答。
当他再次于火焰中站立,眼中只有红色的太阳。
焦黑的头颅朝天怒吼,成千上万的神机人,作他的柴薪,他渴望一切的终结。
他迷失在不属于神也不属于王的力量中。太古的统治者奴役着。
他离开了那座城池,那座堆满尸体与碎屑的城池。
苍蝇的嗡嗡声萦绕着黑色与红色相融的湖泊。
在大火的舞蹈中,
一声啼哭响起。
啼哭声穿越亘古,永不停歇。
从枯黄田野里生死决斗的骑士,到撞针激发火药打出的铁弹,从高立的钢筋混凝土,到灰白破烂的废墟。
在光照向大地的每一瞬间,在黑夜覆盖黄昏的那一时刻。
都将见证这声音的亘古长鸣。
这时有人说:
希望你我相遇现实边缘,去往梦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