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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模因爆发的时候,死的最多的人们往往不是因为逆模因本身。
在所有站点中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感染了逆模因,而本站点受害尤其严重的时候,Danza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交流的障碍最先浮现出来,接着出现问题的是以往那些“默认”的东西;有人开始学着解释,但更多的内容人们解释不清。基金会的特性致使最细节的遗忘也可能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他们一开始以为只要忘记那些危险的东西就可以活着,然而并不是这样。Danza记得的最多,他一直看着这些人死去。
他是个人造人,这意味着他的记忆扎根于数据,而数据记忆并不在这次逆模因的攻击范畴之中。而在那么多的人死掉、那么多的人被遗忘之后,Danza明确了新的一点:他不会被这次的逆模因感染。这很好理解,因为他是个人造人,而电脑之类不会被逆模因影响的电子设备甚至勉强算是他半个同类;这本来是个好事,但这给他带来了一些新的困惑。
死的人太多了。
死于逆模因的和死于别的的都不太一样。以前死的那些人,不管死在哪儿,总有几个人记着;要是死的有些戏剧性,他们还能被记得更久。逆模因不一样。Danza还能记得以前的同事死于实验室爆炸的毒气,而每次遇到类似的事故,也总能有那么一些人提个一两句已经死了的人的名字;但现在不是这样了,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死在了所有的人的记忆里。
以前并不是没有死过人,但以前没有这么死过人,也没有死过这么多人。他们不是有逆模因部的站点,平时也没有什么大的流血事件,像这种稳定的、缓慢的、持续的死人,就好像打游戏的时候用了会自动掉血的角色,一不注意人数就变得突破底线。要是别的什么事故,人们至少还能即刻做出反应——可现在,没有人能在死前发出象征自己死亡的怒吼,几乎所有死于逆模因的员工被发现的原因,都是该他做的工作没有做完。
想想看吧,这给工作带来了多大的阻碍。Danza虽然不是人事主管之类需要操这么大心的员工,但自己的项目里也有不少需要人力操作的环节;人数不知不觉变得这么少,还总有延误,项目研究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每一天,几乎每一天,Danza都在看着进度倒退的项目发呆,然后花一些时间来回忆以前的那些同事。这花不了他多久,但也绝不是几秒钟。他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时候。
这甚至不是最困难的部分。
现实让他心痛。他们在遗忘;除了Danza之外的所有人都在遗忘。每死一个人,所有认识他的自然人的记忆都会消失几分,逆模因从单纯的生活记忆开始扩张吞噬,一直到那些精密的理论与技术的记忆甚至身体的记忆。头一天还能一起通宵加班的那个人第二天就没了影子,而研究搭档只会看着空荡荡的桌子,一点儿都不怀疑为什么自己要加两人份的班。他们忘掉的是他们的同事、朋友或者过命的兄弟,这本来应该是到死都不会被忘记的内容。只有Danza记得这一切。
他看着这么多人遗失自己珍贵的过去,但为了这些人的生命,他永远不能让这些受害的人们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新员工中招最多。他们还没办法把自己受到的教育内容和带他们的老员工区分开,死一个老员工搞的新员工的技术都会退步不少;老实验员也没有好很多,他们总有一些和什么人联系起来的小技术。新来的学生们想不起来他们学过什么东西,因为这些课程总被和老师牵扯在一起,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死在了任上的老人,人们连这个岗位也想不起来。不说工作技术,连站点的管理结构都乱了套。它们离崩溃还有一定距离,但已经混乱到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拯救。
Danza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能看着站点科技倒退十年。
那些员工活的越长地位越高认识的人就越多,中招的可能性就越大。在掌握某一技术的人死绝了之后,培训出来的新员工就进入了一种几乎完全无效的学习时间。带学生的老员工几乎整天地暴露在逆模因的危害之下,除非他们已经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死了;而每当这种老员工死于这个该死的逆模因,新员工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学习记忆也都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员工们先是没办法完成某些只有固定的人才能完成的工作,进而连困难但总有人能办到的操作也难以完成;时间并没有真正地过多久,但现在,大部分人连最普通的工作也没办法完成了。有资格指导他们的人,九成以上都已经死在了逆模因的手上。
所剩无几的高层不得不临时开始想办法。Danza在这之中作用显著,现在只有他的记忆称得上完整。那些被逆模因祸害过、连存在都不被了解的技术倒是好好地躺在站点的数据库里,可除了Danza,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到底应该重新去学什么,应该在什么地方哪个文件夹搜索什么标题来找到算不上教材的教材。几个高层甚至都不用采取什么决策程序,因为根本没那么多人来执行;他们简单的商量了一下,把Danza叫进了办公室。
研究员的工作到此为止,从那天开始,Danza住进了档案室里。
他们差不多是在和逆模因拉锯式的对抗。所有的逆模因都这德行,没法了解,也就说不上来该怎么治愈。这次的逆模因属于格外恶心的那一列,了解等于死亡,数目庞大的记忆删除药剂申请表被投到药房,人们首先挣扎着保命,谁也没有余力再去推动一下抵抗这次逆模因的进度条。上级停了所有无关项目,破解逆模因的备案一层一层的加重点号;但没有人有心思去搞它,现在的混乱根本撑不起这个大项目来。Danza被命令给新人非临时地解决工作上的困难,可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他们都遇到了什么问题。需要整理的资料每天都在增加,Danza几乎感到窒息。
这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小学老师最要命的就是学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儿不会,Danza现在面临的比这还要麻烦。他回收那些最基础的工作页面,逐一去检查那些本来比他还高级的员工们卡在了什么地方。那些操作曾经简单到实习生都不会出错,但现在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做些什么。站点的工作几乎瘫痪,要不是收容措施就像清单一样列在内网里,就算哪天收容失效了也丝毫用不着奇怪。已经没有很多人还保留有原来的工作技能了,站点之所以还没崩溃,全赖幸存者里那些为数不多的老职员。
当时上级跟他说,你坚持坚持,先把基础操作都整理出来。只要站点能完成最基本的运行,我们就能有余力缓解逆模因的危害。当时Danza根本不知道要整理的基础操作居然这么多,作为一个非常成熟的基金会研究员,他根本想不到都有什么有资格列入“基本操作”。像是本能一样的行动步骤被新人一天提问八百回,基本操作的清单一而再再而三的变长,Danza连头发都累得打卷。那太可怕了。
什么都不记得的新人好像刚从外界扩招没过实习期,就那么几个从来没有过合作任务、干脆利落拼着大脑损伤也要把剩下的人际关系忘得一干二净的老员工像是扔进水桶里的海绵,自己也被拖累的不像话。一群老员工带一组工作两天的新人比原来一个老员工带一组工作两年的新人还要累一万倍,他们在办公室、研究区和收容区来回奔跑,被新人的稚嫩问题砸得头晕。错误页面及问题汇总被以半小时一次的频率发到Danza的个人电脑上,未读邮件一封又一封的堆叠,看不到结束的终点。
他好累。
手边的东西从薄荷糖变成咖啡,又从咖啡变成不那么严格的兴奋剂。电脑的亮度被调了两次,他后来连房间都不出,站起来头晕。食堂的快餐盒堆得越来越高,入职这么久,Danza从来没这么狼狈。
尽管状况确实正在得到缓解,但Danza也确实觉得,他根本撑不下来。基础操作检索页的单日点击量倒是确实有在下降,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Danza心里也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那种感觉就像是耗尽体力的奔跑后摔倒的酸软,又像是在自我挑战的锻炼计划中还差最后一个卷腹的心情。“我已经做得很好了,情况正在改善,我可以休息——”他难以自控地这么想,尽管他知道现在绝不是该休息的时候。他开始想要偷懒,不想干活,懒得打开邮件和更新检索页;多么正常的行为?他毕竟已经压榨了自己这么长的时间。
但还不到时候。站点还没有到真正能够自然运行的地步,现在的检索页也完全不能拯救新人们的知识储存量。Danza放任了自己大概两个小时,然后掏出镜子,对自己进行了催眠式的镇静。
他还是很累,但他感觉不到累了。
工作效率变高了一些,站点的情况也在慢慢变好。忙着解决自己的工作又忙着不让新人们搞出一些兜不住的大问题的那些老员工也逐渐变得轻松,他们花了一阵子,调整了大概三天,然后Danza终于迎来了一个能帮着他搞检索页的人。这极大地降低了他的工作强度——在他的头发蔫到发蓝之前。
现在的Danza看上去像个找不到工作的社恐死宅一样。他被迫减肥成功了,大概,虽然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减肥。
稳定情况之后是弥补错误,补完出的错之后还要建立新的教学和保全机制。上级的指令几乎简单到只剩“按情况处理”,他们过于混乱且混沌,让领导者找个拯救的方向都无能为力。仅剩的一批可依靠的员工们日日夜夜的在挣扎着,就靠着十几个人的挣扎,他们阻止了整个站点的沦陷。情况最终还是彻底稳定了。
新进来的员工已经有了一定的常识储备,有时候需要查询的资料也都能在检索页顺利地查清楚。只要有那么五六个老员工坐镇,在新人们实在找不着东西的时候帮他们一把,站点就能顺利的稳定下来,以可能缓慢但是绝对正向的速度慢慢变好;在那一天,Danza敲完了这个线上教辅书的最后一个字符。
他太累了,所以他决定睡一会儿。太长时间没有理过的发尾闪着褪色般的蓝光,像是太阳落山几个小时的夜。
人造人已经好久没有检修过了,也好久没有控制过工作强度了。核心挣扎着运转了最后一次,他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