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会特工George Barsin是块大铁板:身高将近两米,肩膀方正,好似布鲁斯蒂姆的卡通。他光头,蓄胡,保养精致。他的制服是量身定做;现成的衣物很少有他穿得下的。
他到了Green地点是在刚过黎明,六点钟。地方很偏僻,面积一到两亩保养不善的灌木林,在奥哈伊以北高速路支路的支路边。
Barsin是基金会异常宗教表现部的一分子,他们处理邪教。
“Green”不是Barsin到此要面对的邪教名字,只是个代号。Barsin不知道真名是什么。昨晚的简报里,有解释说某种合理的安保理由使得在此必须用代号而不能用真名,但这些理由本身是不做解释的。 Barsin,并非傻子,看出来这是在说真名上有某种认知危害。或者某种记忆隐蔽现象令其不可能被记录。或-他和基金会研究员打了太多年交道必须如此考虑-某些人只是单纯的忘了记录真名,想要遮丑。
如果有个SCP编号,也是没有告诉他的。
*
房子是一坨丑陋的白色蔓延。一层木制建筑,没有两个窗户造型一致…衰颓。大堆的垃圾、木料、生锈的汽车零件、肮脏的绿水滩。柳树和悬铃木从两个半侧侵入,落叶和种子还有某种可怕的有机粘液铺满屋顶,堵塞了排水沟。透过窗户,只能看到紧闭的窗帘和幕布。前门虚掩着。
Barsin小心地向房内推进。入口几乎直接通向一个宽敞的客厅/餐厅/厨房区。房间昏暗,光线大多是从入口门里投进-Barsin没把门关上-或是从窗帘边摸到了些路。这地方很脏,闻着是发了霉。静止的空气如同烤箱,这里非常安静,但有一种模糊的动静,像是有人在说话,在大厅的远处,言语听不清楚。
"—黄蜂和,对,里面会很锋利。当你被移动,那tloi kwrlu dlth你会流血—"
Barsin走过大厅,经过一片墙壁装饰,这里曾经有面镜子,但已经被完全涂黑。
简短的搜查后,他确定房子里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于是他来到最后一个房间。门是关着的,但那专注的叨唠声就是从门内传来:
"—在家。非常简单。我要给你点什么。简单的两部计划供你拿去,别忘记alth amnth在下。第一部分:找些比你弱的人—"
Barsin敲门,大声,两次。
碎碎念停住了。再无其他声音。Barsin打开门。
房间一片黑,窗户被厚窗帘盖住了。对着门的角落有个电脑桌,散乱到一张桌子所能散乱的极致,铺满半拆解的硬件、USB、巧克力包装、纸团、圆珠笔。有个游戏鼠标,已经被垃圾堵得不能动弹。有个高级视频摄像头,一个显示屏,显示屏上放着视频,全是灰。
显示屏前是一把廉价的转椅,一个大概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不舒服地耷拉在椅子上。他皮包骨头,皮肤褪色苍白,Barsin觉得可能是营养不良。他的发型曾经可能是时髦精致,但现在已经失修,等他回头时Barsin能看到他眼周的黑眼圈。看起来他好像一年都没睡觉了。 他发着臭。房间里满是恶臭,浓厚到已经肉眼可见。
就和这种异常病毒/宗教现象一样—这个教派, 如鸟群聚集在这个年轻人身边—叫做"Green",他自己被叫做“Red”。
"早上好, " Barsin说道。"我们看了你的直播。"
年轻人摘掉耳机。“你他妈谁?”
"我叫George Barsin。我是一个组织派来的,呃—"
Red如出笼疯狗般从椅子上窜出。他拳头先到,丢掉了耳机。 Barsin微微向左侧一倾,躲过了这一拳。他抓住Red的胳膊往前拽,猛地一拽,化解了这股攻势,让年轻人牙齿先到了门框上。Red跌撞后退,蜷缩着。他慢慢站稳脚步。他的嘴角冒出泡沫,混着血丝。在地板上的垃圾里一阵扑腾后,他的手摸到一个烙铁。
Red再次冲来,但Barsin却把宝贵的一瞬间浪费在追迹烙铁的缆线上,想弄明白它是不是插着电是不是热的。并不是,但这样的分心足够让Red凑到面前,用双手把铁块按到Barsin的肚子上。一阵电滋滋和橙色火花飞溅;焊铁在Barsin衣服上穿出了洞,但停在了他的腹部,留下一道大口。下面是裸露的皮肤。他的护罩是隐形的,有一定秘法性,和保护其他部位一样护着他看似暴露在外的脑袋。
Barsin给Red来了一发腋下锁头。有些随性的打击,不算精心编排。Red如同着了魔但Barsin,说白了,是有备而来的。只过了几个动作,Red便被缴械击晕,平躺在地安安稳稳。
Barsin 盘点了一番。他陷入真正奋力搏命的战斗次数还只是个位数。这一场得分中等。动作用了十五秒;双方都有失误。值得学习的经验。
"那我就省去介绍了,"他对Red说。“直播式媒介很新奇,我们以前从未见过。比传统的自助书和封闭场地模式好。你开头得了一分,满分十分。但我们预计它会消退,我们也准备好了收容程序。我们有人管着直播服务。如我所说,我们会封锁你的账户。我们会用我们自己的频道发放预防接种代码。"
Barsin想把衣服理顺。完全没用。算了。
"但你是源头,”他说道。“单用接种代码可能没啥用,需要物理干预。”他摸向口袋-在那放着一把非常耐用的枪,但他选择在这次对峙中就把它放那—拿出一件好似眼科医师窥镜的仪器。他跪下,扒开Red的右眼睑,用窥镜对准,一道亮白色的光线投射而出,将整个眼睛覆盖,让它紧绷大睁。Red的全身肌肉几乎也一并紧绷,让他被定在了地板上。他咬牙切齿。
Barsin对Red说道, "这个人是无辜的。没有人应受你对他做下的事。放过他,永远离开这个现实。"
在咬牙切齿中,Red挤出一句话,"你。他妈。是谁? "
"好。" Barsin按下另一个按钮,光线从纯白变成了复杂的红蓝螺旋星形。如肋骨被强行掰断的咔嚓一声。青年开始大叫。听起来不像Red,这是浑身的大叫,痛苦而无助,大声到了他生理的极点。它从腹部开始移动,全力扩散,直到他无法呼吸喘息然后再次重复,让他弯着腰在地上抓扯不停。在第二轮完整呼吸后他冷静了下来,变成了呜咽的哭嚎。
"耶稣基督,别再送我回去了。求你。"
"我不会的。没事的。"
"不准送我回去了。我看不到。是谁? "
"没事了。你的视觉会回来的。我的名字是 George。你的名字是?"
“有个坑,”青年哽咽着说道,“只会越来越糟。它不会停止。无底坑。”他胡乱嘀咕了一阵,慢慢没了声,他的眼睛还在乱动,盲目。
“你现在处境真是非常糟糕,”Barsin说。
青年强烈地同意。
"有东西出了问题," Barsin解释道。"而那东西,那个可怖的出了问题的东西。找到了你然后劫持你并顶替了你。它现在就在这,用你的皮囊做手偶,把你遛来溜去,让你开口。复制。你经历的梦魇同时也在侵扰十万人。这是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你。我还能看到你在那。有个好机会我们能把你救出来。
“一个‘好机会’?”青年呼吸了两口。“如果你不能-”他急躁的开头道。
“专心在红蓝螺旋这,”Barsin说。他仍然把窥镜对准青年的眼睛。
“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
“那是因为你没有和视觉神经直接连接。但你的心灵被锁在和它有连接的东西里。你看不到螺旋,但你还是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你可以感觉到形状,像是你手背的一股温热。”Barsin的声音变得缓慢,变成了催眠的节奏。“螺旋的想法持续着。它慢慢扩散繁盛。占据更多空间。你想漩涡想的越多,你就越发意识到除了漩涡你什么都无法想。"
青年似乎对此无话可说。他的呼吸稳定了。
"你的思维变慢了," Barsin继续道。“螺旋把你填满,递归的,如同冰晶,直到你动不了身。你的大脑知道自己中了毒。即便你现在目盲,你还是感到有一种反射去回避或遮挡你正在看的东西。过长的暴露会致命。"
一阵漫长沉重的沉默,Barsin在这期间一直对着青年的眼睛投射毒光,一边研究着被照发亮的眼睛,追踪眼部反应的过程,等待那特别的信号。这也不是斩钉截铁的清楚明了;还得连蒙带猜一下。他会等到自己能确认为止。终于,他松开了窥镜的按钮,把它关闭。
青年现在彻底温顺了。
*
Barsin起身,膝盖嘎吱作响。他松松筋骨,长出一口气。他的肩膀放松了些,他把窥镜放到一边。
"你可以把这当做模因化疗, "他说。他是对自己说的,基本上,为打破死寂的空气。年轻男子现在也只能听到嗡嗡声。 "螺旋符号是基准的认知毒剂。长期暴露是致命的。但单纯非致命的暴露可以恢复。你会从中毒中恢复,而Red不能。你可以活下来而Red将死去。因为你,我的朋友,是个智慧有创造力的人类,而Red 是…"
他回想起简报,和他对Green现象的了解情况,有十万人受害,当下正在其中说胡话。他们遍布全球。他看过一些照片,拍摄下被Red骇人消息占据的家里都发生过什么。他听到的是被高度编辑过又极其有限的音频。
不偏不倚的人能做出更好的实地决策,这是他一直被教导的准则。但保持这种公正有时候会比较艰难。
"…放狗屁。"
Barsin 在房间里绕了几步,仔细查看了部分的电脑硬件。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但他发现烙铁有点特别。房间里还有狭窄的露营床,配着脏兮兮的睡袋。他把睡袋清理开,把青年搬到了露营床上,摆出恢复姿势。他把窗帘拉开来。外面是令人不快的晴天,太阳直直地瞄准这里穿过窗来。
最后,Barsin扶起转椅坐了上去,靠在房间的远端,这样他可以一只眼睛盯着他的病号。他从口袋里拿出基金会制手机,还有一团胡乱纠缠的廉价耳机线,开始解疙瘩。
他开始放松念起了独白。好像有人在听一样。
"事实上,我并不需要专门到此一游。Green这种事发生的时候不只有一种物理干预的办法。你知道我们发现你时候的原计划是什么吗?对着头顶来一发轨道激光炮。我们做得到的,伙计。随时。你的房子会变成一圈烧焦的木料,你就是中间一团烧糊的黏浆。这是我们对付病毒性、单一罪责模因异常的最新办法。我们能保持距离地完工,在最大可能范围之外,不眨眼也没感觉,也不需要任何鬼细节。很野蛮。非人道。维护轨道激光非常昂贵。我们自己看来它是有效的,也许是的。我不是那个级别,我搞不到统计数据看。
"但我只知道我们总是能做到更好。我看了文件,看到了你,然后…我赌了一把。其实,我在整个计划里只是小角色,我在一场很激烈的会议里对那些我其实没权限搭话的人说了话,我告诉他们说— 这段是改述— '这一切的中心是一个完全无辜的孩子。他不应受如此对待。至少,我们要摆出姿态。'"
一道阴影掠过房间。Barsin略微看了看,不管是什么已经离开了。他没多想。
"然后我也说,‘如果这样有用,能省下我们一大笔钱。’我觉得这才是引起他们注意的部分。但总之我得到了批准。所以我就来这里了。尝试用笨办法救你一命而不是直接轰你成原子。这可能得花一天。六个十个小时吧。别担心。我有播客听。"
他解开了耳机线,把第一个塞进左耳朵。
"你们的人肯定很讨厌你。" Red说道。
操。
Barsin拔枪。晚了。显然没人现在可以说出话来,但他拔枪晚一步的真正原因是这句评语。他本来可以无视的,但一股锋利痛苦的真相夹杂其中。老实说,没有人喜欢这种想法。Barsin已经这么说过很长时间,每说一次音量都渐有增高,对着说的基金会上级也一次比一次高级,即所谓商谈胜过打斗。而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无视。昨天,在他们终于说他可以去试试时,其实很是勉强。于是恶毒的猜疑一闪而过-他们其实门清?他们真的就是想-弄死他?
他们没有。他明白,他们当然没有。但太晚了。等他把枪摸出来,Red已站起了身,像腹语师的傀儡般嬉皮笑脸,转过头直直的看向 Barsin。他们有了视线接触,这次Red的双眼门户大开,Barsin可以直直地透过这里看到另外一侧。Green的思想从深坑渗向 Barsin,就在他的脑后沉淀。
他本能地后冲,打断接触,闭上眼睛。他脚一跌,向后倒出椅子,退到了房间一角。他橙色的晶壁护盾起伏不定,因刚刚穿透它的东西以自己的方式表现恐慌。它断续着保持不可渗透,隔断了Barsin剧烈的呼吸声。然后一闪而无,就此消失。
Barsin没有训练过如何完整理解他刚刚暴露的理念复合体。他有经历基础的实用模因学培训;他可以施放旋形治疗和其他少数几种方式,保护自己免于能把正常人向骨牌一样推倒的特定攻击。但他只是个入门者,并非专家,并非科学家。 Green的纯粹景致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他感觉像是被路易斯·斯罗廷害死的某人,恶魔核心临界的见证者1。他知道他死了。唯一的问题是这要花上多久时间。
Red把腿从床上挪下来站起身,还一直把咧笑锁定在Barsin上。 "红蓝螺旋光线。你到底是有多落后? " 他看起来好像变大了,向内陷入空间之内,在原本应是人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洞。Barsin发现自己无法从角落离开。好像他被钉住了。他的双手传来一种渗人而静滞的麻木感。
现在他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他可能试图在给一片汪洋下毒。他看到了全部, Red对世界的怪诞愿景,他/它浩瀚而恶毒的允诺。腐化无处不在。十万个感染者不过是前菜。孢子正从现实的方方面面繁盛而出:在人们的肺脏内,在他们的思想中,言语中,在土壤里,在天空上。蛆虫癌症和星星信号。怎么会有人这么思考?怎么会有人想要这些?
"你—" Barsin在此用了单数指代。Red和本来的那个人已经没有区别。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就他妈是诈。
它是自愿的。
"你是故意的?" 他说道。"它没有劫持你,是你邀请了它。骇入你的一半灵魂,献上自己,无缘无故?你把自己拖到了不可想象的前线。你不能理解这会引起多严重的结果。你已经害死了你自己。"
Red向他靠近。
枪。 Barsin的思维支离破碎。但它还是抛出了一个词。枪。
它就在两人间的地板上,还在窗外投下的橙光中闪烁着。Barsin拼命抢先冲了过去,却发现肢端那股可怕的麻木感不只是影响了双手,它影响的是自己的感知能力。他不知道这是某种微型逆模因遮蔽效应;他只知道自己的胳膊末端现在是光秃秃的。两只胳膊都是。枪已经没得用了。他只能把枪在地板上推来挤去。他发出无助而凄凉的大喊。Red笑了,甚至都没有烦心去把枪踢开。
" 基金会会阻止你的, " Barsin慷慨陈词,如同颂歌。
Red歪了歪头,好像他从哪里知道了“基金会”这个词。"他们都和你一样弱么?" 他发问。
理解是双向的。Barsin暗暗明白了Red代表什么,这也就意味着Red反过来也暗暗明白了 Barsin代表了什么。 Red感知到了那个把 Barsin派到这片恐怖巢穴的权力机构。Red感知到了“直播服务人员”的影子,还有Barsin所不知道的机动特遣队,他们正潜伏在房子周围等待那再不会发出的行动指令。Red感知到了四个还是五个“野蛮”、“非人道”的制服党安坐在行动顶层,把它们相互编织安排。其中一个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激光打击钥匙,把它在拇指背上绕来绕去,又失手掉落下来。
透过头脑空间Red可以接触到的就这么多,毕竟这也是知道他,它,Red的全部人员。这就是打击名单了。
阴影再次把太阳遮蔽,和之前的一样,但这次持续更久。Red看向窗外,随便点了下头,它便出发了。
Barsin 跌坐在一侧,耷拉着肩膀死气沉沉。想到这些话可能是他的遗言,他开口说,“你以为是你在掌控。但它迟早也会杀了你。我们可以把你救出来。你可以帮我们收容它。"
Red蹲下来,还是一幅咧笑。"看着我。看。" Barsin看了。他没得选。很痛。Red大声又清楚地把话语明确念出:“不。”
"Z…zayin。三四六。Samekh shin," Barsin低语。
Red眨了眨眼。"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哔哔叫。
"Ae star," Barsin说。"Ae star。"
"操。" Red看向周围,猛地警戒起来。电话。他没看到Barsin的电话。他在床下找到了电话。 他把电话一把抓起,上面有个声音鉴定界面,而鉴定已经基本完成。"停。取消。撤销。"没有反应。声音有误。他扔掉电话,抓起了手枪。
"Zaelochi anaeora。开火, " Barsin说。
Red用一发子弹打穿了手机,又用第二发打穿了Barsin的头颅。
他看向房顶,等待着,仍然警戒着。他就这么等着。
但是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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