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老陈抓起一把青菜丢进冒着热气儿的炒锅,随手往里头丢了几个拍碎的蒜瓣儿,然后便见他左手扶着锅把,右手拿起锅铲随意翻腾几下,蒜跟菜籽油的香气“呼”地冒出来,绿油油的大青菜却逐渐失去了水灵劲儿,蔫下去了。
我靠在锅炉边儿上看着老陈炒菜,闻着菜籽油跟大青菜相混的味儿,许久未尝过正常食物的嘴便开始一个劲地分泌唾液,害我不争气地咽了几次唾沫。
老陈笑眯着瞟我一眼,“饿了?”两只手却不停歇,依旧舞着铲子把锅内翻个天昏地暗,“先捏点肉吃垫垫。”然后顺手端来一小盆切好的牛肉。趁着扭头跟我说话的功夫,老陈已经从橱柜里抽出一瓶看起来大概是盐的东西撒了进去,又不知何时已经把煤气熄了火,准备把这菜出锅了。我摆摆手,说:“不饿,就是太香了。”“炒个菜有啥香的嘛!喏,先把这两碟端过去吧,这边马上就好,待会咱就开饭。”我便端着老陈的两道佳作往餐桌那边走了。
老陈简直是我们站点食堂的神。
这倒不是说他饭做得有多好吃,一个食堂大厨肯定不如那些米其林餐厅的厨子,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又高又壮的乡下男人确实能把饭菜烧出一股家常味儿。用我们特遣队老大的话说就是,奶奶炒的咸的要死的菜的咸淡适中版本。
菜确实是家常菜,跟外面那些妖艳饭菜也确实不一样,也确实好吃。据说当初Darry主管吃完他做的饭之后哭的稀里哗啦,一边说着什么“进了基金会就再也没吃过这么熟悉的饭”,一边派人把他挖进站点当“御用厨师”。当然,主管吃得稀里哗啦我是不信的,不过这个人也确实是他招进来的。当初站点里还有员工怀疑是主管照顾老家的亲戚帮人安排工作,不过在尝过新大厨的菜之后,这种声音就消失了,大家伙对主管的好感度还上升了一点儿。
凭着老陈能把饭烧出家常味儿这一点,有几个新调来的研究员笑着说要把老陈写成项目收容起来。这话后来还传到了老陈跟主管的耳朵里。
老陈自然是一笑了之,依旧乐呵呵地做饭炒菜,主管却对这种轻佻的态度十分重视,于是惩罚这几个毛头小子一个月内不准吃老陈烧的饭。至于实没实施,我们整天忙着执行任务,没时间关心这种事,我自然不知道结果。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老陈的另一件伟大事迹。当初有一段时间站点资金不足,管理层决定晚上关闭一些不必要的设施减少能源支出。所以一到晚上十点,健身房、D级宿舍、体育馆啥的都关了,食堂也关了。
那时候老陈还只是个新厨子,没啥话语权,但是一听晚上要关食堂立马就不乐意了,直接找负责人理论,负责人管不了;又去找后勤部,后勤也说管不了;老陈就直接冲到主管的办公室楼下,差点被警卫一枪打死。后来可算是见到了主管,一见面就说,食堂不能关,关了那些白天执行任务大晚上才回来的兵吃啥?他们吃不好怎么帮你护好这些东西……总之,磨了半个钟头,主管总算同意晚上单开一个小地方给我们这些经常出任务的人做饭吃,至于谁负责做饭,自然是老陈。
我们这些白天几乎闲不下来的人便在那一段时间大饱口福了。晚上两三点,又刚卸下装备,即乏还饿。这种时候到食堂尝尝老陈的手艺,嚼几口小菜,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粥,然后回去洗漱睡觉,好不惬意!后来资金运转正常了,这个小地方也保留了下来,白天不开门,晚上六点才开,一直开到凌晨三点半,每天晚上都有研究员跟特工来吃上一顿,堪称“10站深夜食堂”。
老陈这人也确实玄乎,叫的上名字的菜,他能做,叫不出来名字的,随便描述几句,他也能做。关键是他还确实能做出那个味儿来。所以没人能确定老陈是哪里人,无论他做哪个地方的菜,都是一股子家里的味道。有人专门问过这事儿没有?当然,可是老陈总是嘿嘿一笑:记不得了。一来二去,大家伙儿也不问了:管那么多干嘛?饭好吃就成!
可是天底下谁还没个家呢?老陈在站点的草坪开辟了一小片菜地,每年都种些时令菜,去年甚至还种上了七八个西瓜秧。这马上又要过年,也没人见老陈请假离开过,他整天就是呆在食堂,闲了去摆弄摆弄自己的菜地,跟路过的研究员或者博士聊聊天,似乎真的要把这里当成家住下。
“这样也好,好歹那些逢年过节回不了家的人能尝尝家的味道不是?”老陈是这么说的,也确实这么干了。老陈似乎确实是把我们这群人当成自己的孩子,勤勤恳恳地给我们做饭,不搞小心思。老陈的鱼香肉丝里全是肉丝,盛饭时手也从来不抖。
“滋啦——”
食堂另一头响起炒菜的声音,油烟味直直地扎进我的鼻腔。
我一扭头,老陈那边已经关了火,正端着满满一饭盆红烧肉乐呵呵地向我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