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分,我刚在淋浴间中醒来,躺在浴缸里。感受着一股股从我脸上流下的汹涌的热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冰冷。我不知道我已经睡了多久了。但这并不重要。
我站起来,从地板上的一堆毛巾中随便抓起一条,带着一种奇怪的感激之情把它裹在我的身上,然后沿着短短的走廊走到我的小卧室。环顾一下散落在地板上的衣服,我找到了一件我还蛮喜欢的T恤和裤子(或者只是随便选了一条,我不太确定了……),然后甩一甩,穿在身上,拉上拉链,扣好扣子,调整到自己舒服的位置。哈,舒服了。忽略了从硬纸板和胶带覆盖的窗户另一边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叩击声(我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但只有一会儿。也许。)我走进厨房吃早餐(破冰箱里略显温热的牛奶配上湿乎乎的麦片),无精打采地浏览着上周旧报纸上招聘的那一栏。我习惯每天早上都弄一张报纸,努力寻找一份工作,一个任务,或者任何让我前行上进的事,促我离开这个从70年代开始就不再适合居住的、城市南面的十四层破旧贫民窟小楼。但我现在连那种心情都没有了。我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麦片倒掉,把碗丢在水槽里那一堆没洗的盘子上。我得离开这地方。
我走出饭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拿夹克衫(这儿真的很冷),而我的眼睛则紧紧盯着贴在窗户上的那张硬纸板。嗒,嗒,嗒。声音从它后面轻轻地传出。她仍在那里。她总是这样,自夕阳西下至旭日升起,轻轻地敲打着第十四层的窗户。她的头发在夜晚的和风中飘动,召唤我打开窗户,放她进来。我可以改变你的人生,她似乎这样说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颤抖着把目光移向别处。
内特(天啊我真的好想念那个孩子)以前经常跟我讲,是你太抑郁了,所以才会看到那些东西,你应该去寻求帮助。他经常这样和我讲,直到有一天,她也去敲了他家的窗户。他气喘吁吁地给我打电话,为不相信我而道歉。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奇怪的……渴望。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我不知道他过得还好不好。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生活简直精彩绝伦,就好似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在我面前伸展着,等着我迈出第一步。我之所以选择这间公寓,是因为透过它的窗户,我能看到像上帝的圣诞树一样的、这座城市闪亮的夜景,让我能在眺望中陶醉于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伴我度过了最初的几个月。
然而,渐渐地,快乐悄然消退,我只剩下那么多的需求,那么多的麻烦,而且钱永远都不够,但让我纠结这些事的时间却多的发指,这使我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抑郁之中。然后有一天,她来了。
那时候,我晚上还能睡得着,每天晚上都可以规律地休息,而不是时不时地不安得难以入眠。当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我被一种轻柔的、甚至可以说是优雅的叩击声惊醒。那声音是如此的柔和,以至于那时我起身走到门口,望向那条寂静的走廊。当我返身回到床上睡觉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凭空站在十四层高的空中,裙摆在风中飘扬。她一只手像敲门一样轻叩着玻璃窗,另一只手轻轻挥动,对看着她的我做出友善的手势。我在过去的日子里曾读到过一些有关在深夜敲窗的造物或是鬼灵的故事,以及那种只有当主人回应叩门声,才能进入屋子里的吸血鬼的传说。我知道(或是自以为知道)她很危险。我离开卧室走进客厅,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期望着明天早上她便会离开。
她的确离开了,但当夜幕降临,她又回到了这里。一夜又一夜,她轻轻地叩着窗户,默默地呼唤着我,无言地承诺着可以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加美好。终于,我把窗户遮住,试图无视掉她,期望一切能恢复正常。但一切并非如我所愿。这从未起效,也永不会起效。
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看向脚下,看向四周,看向除了那扇窗户以外的任何地方,颤抖着,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渴望看向外面,想要打开那扇窗放她进来。即使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每一步都将是是无比绝望的错误。我已经撑了这么久,但当我越陷越深,我深知,再过不久,再过不久,我就会走到那扇窗前,用颤抖的双手扯烂那层屏障,然后拉开窗闩。
去他妈的。明天,我要去买把枪。反正没有任何人会想念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