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年,第三次海湾战争前期。什叶派与混分不断对交火边界进行骚扰,为凝聚力量准备时间,并试图让联军疲于消耗。正当基金会及其盟友鏖战于伊朗北线时,南方严阵以待的FAF(基金会武装部队)得知CI正在伊拉克南部边境部署一批搭载全氮炸弹弹头的导弹系统。为防止敌方可能的行动将基金会拖入南北两线作战的境地,FAF组织力量对伊边境进行渗透破坏,同时防止SMEU势力越过沙特边境,但因情报泄露遭遇反制,前线多只火力小队被打散,对手势力在南部边境取得优势。联军的意图则让双方陷入更大的僵持和冲突对抗。
2038年1月 第三次海湾战争
沙特阿拉伯北部边境某地
硝烟弥漫至近千米的天空,仿佛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不断的喷涌出灰尘,但艾迪温知道,面对天灾人们尚会相互扶助。
“E306鹈鹕号运输机呼叫UNGOC,E306鹈鹕号呼叫UNGOC,重复,呼叫UNGOC……”
“Covena,切换公共频道……喂,有人能收到吗?喂?我们需要帮助!”
“还有人活着吗?”
艾迪温操纵着运输机不断的绕过防空导弹系统和雷达的探测,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一旦隐身系统失去最后的电力供给,不到半天就会被火箭弹击落。
风啸声中传来与心脏同搏的发动机轰鸣,副屏上出现一架Ay-3战斗机伴飞,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前方飞机请表明身份,重复,请表明身份。”
“警告,通讯频道被不明身份强制链入,是否关闭通讯?”
“保持通讯,设置自动飞行,保持低速。”艾迪温从瘫软中起身,从座椅下翻出一套蓝色制度穿上,原本的外套则被他付之一炬,“这里是联合国驻黎巴嫩临时部队下属后勤运输组E306鹈鹕号运输机,我方没有恶意。”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路线规划已录入你方的自动导航系统,并说明人数、身份、理由,出示证件。”通讯中传来无比强硬的语气,不由得让艾迪温将自己代入非法闯入的事件里,“务必不要轻举妄动,我方保留权利。”
运输机在那架Ay-3的带领下降落在一个看上去应该是被临时征用的跑道一侧,他打开后舱门,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赶来。艾迪温站在机舱里,高举双手。
“双手抱头蹲下!士兵。”他冲着艾迪温吼道。
“你们没有权力……”
“不,我们有,这里是交战区,我们有权第一时间击落不明武装。”他指着运输机内部的联盟标志打断了他的话,“别装了,维和部队早就在半年前全面撤出中东和非洲地区了。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开着小型运兵机出现在交火区上空?”
“虽然你开着联盟的飞机,但我们不能确保你不是什叶(SMEU)或者分裂者的间谍。”士兵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请配合工作。”
“联盟托勒密军需部门专业运输员,名字是艾尔·艾迪温,1月3日至1月17日负责中东地区的伤员撤出,由心智部门维尔大使直接负责。信息编制就在我的肩章上。”艾迪温跪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供出自己的身份信息——这并非机密,并且被联盟成员普遍认可为能够自证身份的重要方式,“三天前我接到新的运输伤员的命令,现在是最后一批两名重伤员,我们和联盟设施失去了联系,导航系统也是失效了,请帮我们。”
“伤员在哪?”
“二号舱室,往里走,两个紧急生命维持舱。”
“好,我们会遵循人道主义原则。对了,士兵,你是哪国人?”
“法国。”
“报告队长,闯入者身份确认完毕。”
“什么情况?”
“可以确定是联盟的人,他穿着维和部队的衣服。口供为运输伤员,我确认过了,确实如此,没有多余武装。我已经让我在房间里等候命令。”士兵犹豫了一会,然后开口,“我们要放他走吗?”
“不,不需要。”身为队长的士兵掐灭了手上的烟头,趁着聊天的间隙指挥人搬运物资,“联盟现在被各国政府制约,跟我们的关系也紧张的很,一个开飞机的而已,通知一下红十字会就行……不,把他留下来。对了,他有说过他是哪里人吗?”
“有,法国人。”
“这样啊,还是盟友国的呢,现在常任理事国和联合国各玩各的,他要是西亚的,那才叫倒霉。”
“不说了,任务要紧。”他说,“抓紧休整,我们还要在下一个区域和G-3中队汇合执行轰炸任务。”
“明白。”
“必须尽快撤离。”队长吐出一团烟雾,然后长叹一口气,“通讯修好了没有?”
“没有,我方情报通讯网被切断。通讯设备在上一次遇袭中因为没有及时隐蔽被分裂者的电磁脉冲损坏了,地下通讯也彻底报废。更糟糕的是,别说红十字了,我们甚至无法与卫星进行链接,唯一能用的电子设备只剩下一架战机。”
“我们被切断了所有联系。”士兵补充道,“另外,电子设备失效后,不仅是通讯,我们的护具也因为裸露在外基本报废了。Ay-3的机炮弹药已经耗尽了,光学隐形也出了问题,只剩下几枚用来执行任务的模因导弹能够正常发射。我们正处在失去战斗力的边缘,班头儿。如果我们在天黑前被发现的话,就只能任人宰割。”
“放你妈的屁,没了护甲弹药就要死要活的,你他妈没枪?战机坠毁了跳伞飞也得给老子飞到目标点去!CI的飞机飞过来多少趟了,我们不照样挺过来了?”
“可……”
“你可你个鸡巴蛋子!”他朝士兵吼道,“列兵利克,立正!”
“是。”
“你想撤退吗?回到后方,告诉上头任务失败吗?”
“我……”
“我什么我?我问你,你家在哪里?”
“报告,库尔德,在伊拉克。”
“你为什么要参军?你怕同胞残杀吗?你害怕自己死在祖国吗?难道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躲避抓壮丁?”队长的头倾向利克,两人的眼神相互冲撞。
“当然不是!班头。”利克涨红了脸,仿佛被戳到痛处,“我加入FAF以来一共击落过三架敌对战机,我绝对不会害怕!”
“那你在犹豫什么?和祖国作对?”
“绝不是,我永远爱我的祖国!”他的脸更加通红,甚至隐隐要盖过久经沙场留下的黑色素,“军党政府上台之后我就加入FAF,是因为我坚信我的祖国绝不能成为别人发动战争的工具。他们发展国家经济,却转头把伊拉克当做战争机器,我不可能忍受!”
“那就继续执行任务!”
“明白。”
Ψ665空中火力小组临时驻地,一间摇摇欲坠的“客房”伫立在黄沙风中,这个只有一层一间的房子仅由发黑的木板钉成,内部没有任何家具可言。周围只有身着土黄色作战服的FAF士兵正在工作,相比之下,这个庇护所更显荒凉。
艾迪温看着房间里的另一个小女孩——她一直蜷缩在角落,卷着粗辫子,一只手拽着身上的麻布衣服,从墙壁的透光中能看出她皮肤更偏白皙。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艾迪温撑着手臂向她的方向挪进了一分,但并没能让她开口。
他只看到更警惕的目光。
“啊,抱歉,我忘记打开翻译了。”艾迪温这时才想起来从胸前口袋中找出传译耳机和麦克风,他将麦克风别在领口上,连接好电源线和AI芯片,“我想想……应该是阿拉伯语吧?你好?”
耳机的端口的蜂鸣声变成艾迪温陌生的语言,看来机器还没有失效。
“Don't hit me……Please……”耳边传来一阵微弱而有些口齿不清的英语,让艾迪温差点以为自己调错了翻译机的语言,他又重新问了一遍,然后摘下耳机。
“Don't……hit me……”依然是微若游蚊并且并不标准的英语。他看见女孩用空置的一只手在地上划出三条斜线和一个圆圈,然后将脸埋得更深,只差一分就要磕在地上。
“不,你误会了,小姑娘。”艾迪温连忙带上耳机,“我不是坏人。”
他想了一下,然后扯出自己的衣服上的徽章,“你看,我是维和部队的,我是从联合国来帮助你们的,怎么可能是坏人。”
“……真的吗?”
“当然。”他摸了摸女孩的头,并表示自己身上没有武器,“你叫什么名字?”
“露希娅لوسيا……”
艾迪温看到她的瞳孔不再是暗淡无光,那双眼睛蓝的有些发绿,就像翡翠。
“下午好,露希娅。”他从兜里摸出一块被压扁的软糖提给露希娅,“给,你饿了吗?”
她没有接过那颗糖,只是说话,“你也是被抓住了吗?外面的是什叶派的人吗。”
“不,那是我的朋友,他们是维和部队的军人,是来保护我们的。”艾迪温笑了,他突然感受到了十几天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我能抱着你吗?我是说靠着。”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往艾迪温伸出手臂靠了靠。
“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人们总说那是天上派来的天使。”他捋了捋女孩头上凌乱的头发,“你的父母呢?”
“他们去见真主了。”
“……抱歉,我给忘了。”
“你要流泪吗?……不需要哦。”露希娅抬头望向他的眼睛,“爸爸说过,他为了维护真正的信仰,是会得到真主的祝福的。”
“信仰什么的我也不懂啦,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太执着于所谓圣战和圣徒的人,才是真正的异教徒’。”
“你爸爸一定是个很有哲理的人吧。”艾迪温扭头看了一眼露希娅,“不然怎么会把你培养的这么人小鬼大。”
“我可以认为你在夸我吗?”露希娅笑出了出来,那是艾迪温在这片土地上所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喂!”小木屋的门突然被一只握着枪的手撞开,突如其来的刺眼的阳光让艾迪温瞬间失明——他没法看清推开门的身影,似乎待在黑暗中不就就会变成吸血鬼,“士兵……还有那个小鬼,快点出来,都快点!”
不等艾迪温从畏光中缓过来,利克便架起他的胳膊往外走。艾迪温扭头看向露希娅,直到她站立在阳光下时,艾迪温才发现他先前以为的那个亚麻布其实是露希娅用图钉把四角钉在衣服上的皮纸,他看到上面有血迹、照片还有歪歪扭扭的英文句子——

各位叔叔先生你们好!
请问有谁见到过或者认识我的爸爸了吗?他的名字叫خشب سكوت,长照片上这个样子 ↑ ,是fof faf的一名士兵,在不远的地方工作。两个月前爸爸被死了 牺牲了。
爸爸说他把最重要的东西就给了我,但是我现在也没有收到,一定是丢在战场上了,或者是他工作的地方吧。如果您认识他的话,我想爸爸应该会把东西给你吧?其实我也可以不需要什么东西,但是我很想看一眼,你想要的话我不会抢的。
对了,能不能帮我找到爸爸的死人 遗体?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但是爸爸说过他想和妈妈睡在同一个地方去见真主安拉哦,所以我很想找到他。
谢谢你!我的名字是خشب لوسيا。
我不会英语,谢谢我的朋友سوزان帮我写这个。
祝你早上好,下午好,晚上好:)
边境只有黄沙和硝烟弥漫,虽是午后却胜似夕阳,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灰黄的色彩。正在修理战斗机的利克看到远方南边的天空中飞来两只小小的黑鸟,它们张着一对翅膀飞来。
是乌鸦吗?说不定是秃鹫,这片地方是它们最爱的自助餐厅。
利克看到落在后面的一只黑鸟拖着灰色的云,然后突然一头栽向地面,另一只仍在继续飞翔。利克忽然想起来,他们的鸟笼里从来没有纯黑色的飞鸟。他马上回听见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敌机!有敌机往我们这里飞过来了!”利克连忙朝一旁埋头平土的队长吼道。
“战机修好没有?新人,赶紧把那辆车挪开然后隐蔽!”
“能飞。”利克看到那架黑色的战机仍然径直飞来,隐约有些下降高度,似乎是在准备俯冲进入超低空飞行,“他肯定发现我们了,班头。”
“贾利亚德,还有新人,把那几辆破车挪开跑道之后立刻起飞,驱离那架敌机!”
“明白!”声音从近二十米远的地方传来。
“利克,你跟我走。”
“去干什么,班头?”
把一把短突式的Mk277塞进利克怀里,他说,“去把那个飞行员叫过来,他两清理完跑道和起飞至少也需要四五分钟,那架运输机不是能垂直起降么,我们立刻就出发。”
“另外,Ay-3已经没有弹药了,我们需要优先保证任务完成,牺牲一架运输机而已。”
“你怎么把那个小姑娘也带上来了?你想死吗?”队长不禁朝着利克吼道。
“她自己跟上来的,我想反正我们也不会回来了,把她就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带上来,要活也能自己活。”
“这架飞机除了机炮之外还有什么武装?”
“还有干扰弹,FAFer。”肾上腺素的分泌让艾迪温意外的冷静下来,但他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带着肋骨一起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敌人。
“好了,少废话,利克,把那个小女孩安置好,给我绑两层安全带,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说完他钻进了运输机最底下的球形炮塔里,然后连上了驾驶舱的通讯线路,“现在起飞。”
“你去把露希娅带进维生舱里。”他对利克说,然后又转向连着炮塔的麦克风嘱咐到,“FAF的长官,我的飞机可没有自动火控,还有,炮台那里可什么防护都没有。”
“废什么话,老子开歼击机出身的,害怕运输机不成?你大胆开,让你看看什么叫神射手。”
“喂,操作台?”利克的呼叫几乎又同时传过来,“我听不懂这个小姑娘再说什么啊。”
“你他妈不是告诉我你是伊拉克人吗?赶紧的,说不进去也给我塞进去!那飞机马上越过安全距离了。”
“我他妈说库尔德语长大怎么听得懂阿拉伯语啊操他妈的我不管了。”利克几乎是瞬间出现在驾驶舱,翻身跳进座位戴上头盔,“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起飞。”
“鹈鹕呼叫Ay-3,我方先行起飞阻击,你们抓紧跟上,小心对方投掷炸弹。”
“明白。”
机身两侧的螺旋桨开始掀起一阵阵黄沙,随着推进口和引擎的咆哮声,飞机加速上升,随后向那架黑色敌机飞去。
17:36
维生舱内,露希娅最后只看到一串闪烁着蓝光的时刻表,随便这光散发成一片海洋,从海底中涌出一个个小小的黑点,就像老师口中成群的墨鱼被扰动,黑点越来越多,最终一片底噪占满了视线,世界在黑暗中定格。
我会死吗?
她抱住胸前的照片,面对黑暗的恐惧在孩童的心中肆意蔓延。
她睡了。
Is this the real life这就是现实吗,
Is this just fantasy或只噩梦而已?
Caught in a Iandslide周身山崩地裂
No escape from reality无法逃离现实
爸爸,你在唱什么?
一首很老的歌,爸爸小的时候,一位美国的士兵教爸爸的。
那你会唱下面的歌词吗?
下面的吗?下面的歌词不好听,爸爸不唱。
难听为什么还要唱……诶呀别拿胡子扎我…
那个士兵叔叔肯定比爸爸好多了,都不愿意教我。
都不是好人啊……
嗯?
回家。
爸爸?
·
爸爸?
露希娅。
生日快乐。
今天是你的六岁生日,但我不会给你礼物。你必须要记住一件事,不要和士兵接触,特别是肩膀上有什叶派标志的军人。
露希娅,去上学的时候,不要哭闹,要听老师的话。还有……一定别往有军人在的地方走,开开心心的,不要像爸爸小时候一样。
·
爸爸?
就到这里吧,露希娅,不要哭。
你不是说,不去当坏人吗?
不一样的,露希娅,这次爸爸是为了保护露希娅。只有爸爸去了,你才能好好生活。
可是,你不是说过对面也有和我一样的人吗?
我不想你去做坏人。
我只有一个你,世界上没有也不会有第二个你,露希娅。
不要哭,露希娅。任何时候都不要哭。
你的礼物,在爸爸身上。如果爸爸回来了,你就收到了。
如果我没有回来……
答应我,露希娅,别去找它,也别去找我……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你会再拥有它的。
·
爸爸?
你在哪里?
这是真的吗?
·
露希娅,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有很多美丽的夕阳。
但是只有我们国家的夕阳,才是真正美丽的,我不希望它再染上红色了。
“I sometimes wish I'd never been born at all我有时希望我从未存在过 ”
战机里,默罕默德把操作系统调整至手动,防止AI强制接管他的操作,然后掏出妻儿的照片卡在显示器上,刚好遮住了雷达屏幕。他已经不在乎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副座的同伴,透过呼吸装置能看到同伴的嘴唇已经由青转紫,头盔显示器上的文字也从“丧失战斗能力”变成了“阵亡”。
他的头无力的倚靠在座背上,任由感性带着他的喉咙哼出无意义的词调。
他已经没多少弹药了,也没有多少油了。
他们一队四组飞机,刚刚从对FAF联军的干扰反击中脱身,他们是先锋,径直突入了联军的一个前线指挥中心,用无数同伴的生命做代价成功让威胁巨大的联军成为一群瞎眼苍蝇。
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
自己的僚机在上一秒终于维持不住千疮百孔的机身,连跳伞都来不及便化作一团火球坠下。他同机的副手在战斗的瞬间因为松懈被FAF的致命模因武器“击中”,安全带束缚着他,狭小的机身让他无法动弹,只能包裹外伤的护具此刻成了同伴的棺椁。他不敢去分心询问同伴的情况,只能等着他死去。
他也想去死,只需要拿起腿边那把手枪就好。
究竟是什么在阻止我死啊?默罕默德疑惑着质问自己,是怕痛吗?为什么总有股力量让他始终不能痛下决心去死。
他听到AI提醒他前面的废墟中停着一架FAF的战机和不明身份的飞机,他知道这里的地形如果不加修理绝对无法起飞,但能完整的停在这里至少应该会有人在。
于是他俯冲下去,希望能撞击那架地面上的敌机,这样不仅能死的轻松一点,还能赚点最后的功绩。
几个小黑点朝旁边的飞机跑过去,然后那架飞机朝他飞来。默罕默德下意识拉升高度,把油门加大。
难道我在怕死吗?如果刚刚直接撞过去的话,一切不就结束了么。
两架飞机的机头对冲了一瞬,默罕默德仿佛看到了那架飞机驾驶舱里藏着的眼神,那种战场上无论是新兵还是老鸟都会有的眼神,而唯独他所失去的。
他的肌肉紧绷起来,双手死死的握住操作杆,精神被迫聚焦。他讨厌这种长久磨炼出的战士的本能,但每次他抓住间隙长叹一口气时,总会有东西出来唤醒这份令人生厌的本能。
中指上坚硬的钻戒咯的生疼,但他感到的是远不止这种程度的精神的疲惫。
他很爱他的妻子,他们在从军前交换了戒指,发誓会活着回去。她的妻子还特意向他的部队邮寄了一封别出心裁的信件,他把这封信印在照片的背面。
望 默罕穆德·阿丹尔 知
本人于默罕默德·阿丹尔加入伊拉克共和国卫队与SMEU联合国家军队后丢失一克拉钻石婚戒一枚。本人已知晓丢失原因,望早日归还。
地点:家
失者:你最爱,也是最爱你的妻子
他微微低头,眯起眼睛。
亲爱的,饶恕我,请你原谅我……我并非不忠,但我已经不想再战斗了。神经在发痛,脑部也感到肿胀,好像一切都在催促他击落眼前的敌机。光辉、荣誉,去接受表彰。
对手的飞机慢得如同一个老头,它射出的子弹也被默罕默德躲过,只有些许擦过了机身,但并没有作用。他径直飞过去,他的战机哪怕在缺油时也有两马赫的速度,而对面则只有大概一半。
他向那架飞机的方向俯冲加速,只要相撞便能了结一切。
加速,他的心中只剩这一个想法,直到后座上失去束缚的尸体的手触碰到他的身体,好像隔着极厚的布料都能感受到那样的冰冷。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错。他的手不自觉地调整了飞机的角度,而刚好敌机也做出了反应。
他想扭头看后座,却刚好看到自己的飞机与敌机擦身而过,机翼掠过敌机的机身和机头,他看到那下面有个炮塔。
玻璃被机翼轻易地切碎,破开铁片,然后掠过肉体。他看到不甘的眼神,似乎又带着一分不舍,鲜血拂过机翼,些许内脏被加速度压在机身上,藕断丝连。
那个眼神的主人,带着他的眼神和两半的身体,滑稽地旋转了半圈后坠落消失。
再见,朋友。他却如此想到。
另一架敌机刚刚从地面起飞,他让飞机加速撞了上去,两只手搭在操作杆上,像推车的工人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指甲仿佛要透过手套,他能感受到心脏几乎要撞上肋骨。
火光吞噬视线与意识的一切前,他只感到宁静。
火光,四处火光。这里只有残骸。
“胆小鬼,你这是在跳滑稽步吗?”很久以前队长这么嘲笑他的飞行技术,如今也只剩下这最后一句,“你没有做好任何一个人牺牲的准备,利克。”
“班头儿?”他无力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艾迪温盘坐在机舱冰冷的钢板上,他面前是破碎的维生舱。
他没想到那架敌机会放弃优势主动撞开,更没想到那架飞机的机翼会切入运输机的底部,又刚好划开那三个维生舱。
露希娅的腹部嵌入了一块巨大的钢板,血液和舱内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烟雾蒙住了他的视线。
这里只有三具尸体。
Nothing really matters to me没什么大不了的
Any way the wind blows…让风继续吹吧
我手上只剩把枪而已,仅此而已。
然后两声枪响
我只是一个士兵而已。
此地一片荒凉,毫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