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會之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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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您的票。」年輕的售票員把票遞了過來,你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金髮:「畫展從一樓開始看起,麻煩從那邊的樓梯上去給人剪票入場。」
  他說道,貼心的為你指引道路,你的視線則隨著手指的方向移到了那有警衛佇立的樓梯前。
  「請隨著參觀動線由後往前看。」他繼續說明,聲音從後方傳來:「另外,本展廳禁止拍照攝影,若看到喜歡的畫作,請將它放在心中。」

  「並且。」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聲音變得虛無飄渺起來:「不要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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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首先看到的是擁簇的花朵、以白色為基底裝飾的禮堂,一排排的木製椅子還有教堂神父和透著陽光的彩繪玻璃,總共有五面,中間是耶穌基督,左右分別是施洗者約翰和瑪麗亞,然後最左及最右才是大天使米迦勒和加百列。

      撲鼻而來的花香早於所有的東西之前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他最喜歡的花朵,還有他的。他們兩個總是會一起去鎮上的花店買來鮮花妝點自己的起居室,他說花能夠讓人放鬆心情,花朵的顏色、花朵的香氣、花朵的綻放、花朵的語言、花朵的枯萎,他總是喜歡用這樣令人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馬上理解的文字去說明人生,去說明他有多愛他,畢竟他是歷劫歸來的人,他知道。

      知道他經歷了什麼,現在他能夠陪他度過那些殺戮的情景、那些絕望的場合、那些痛苦的經歷、那些強姦與被強姦的體驗、那些混亂且渾沌的不明所以的耳語、那些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壓力與疼痛、那些讓他劃開自己皮膚的利刃、那顯得過於正常的早餐桌上的蛤蠣湯、那些融化了而黏在一起的人體及桌椅,這些東西就算被捻合在一起變成了如同瀝青般的濃稠類流質物體,他們也能一起赤腳站在那黑泥上面,而不是一個人。所以他總是拽緊了他的的手,他愛人的。

      「你這小子,怎麼了,把我抓的這麼緊。」

      「爸……」

      「都幾歲的人了,拜託。」他身邊的男子嘆了口氣,然後用沒被挽住的手拍了拍自己兒子的手背:「沒事的,你是我兒子,什麼事情都挺過來了,雖然我是個沒用的老爸,但是……」他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眼神卻垂了下來,話也就這樣鯁在嘴邊,這名男子沿著腳下的紅毯看去,看到了紅毯的盡頭,然後才娓娓道來。

      「我很高興你是踩的是這條紅毯,而不是像我一樣是滿地的血跡。」

      「爸你踩的才不是滿地的血跡!」他狠狠的捏了他的父親一下,讓他的眉頭皺在一起。

      他總是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多偉大,也就是這樣今天自己才會踏上這條道路,也是如此才能跟自己的愛人相識,如果這件事情刨根究底的追究下去,他還是會說:如果沒有自己的父親,現在自己就會做為一名普通人在哪個公司行號上班,不會經歷這些並非一般人會經歷到的事情。他曾經為此抱怨過,但現在看來那些抱怨都不過跟蚊蚋一般的不值一提。

      然後進場的音樂響起,伴隨著他緊張的抽氣聲。

      「好了,準備好了嗎?」他的父親問道,然後跩著他的手踏步向前:「啊,抱歉,這並沒有你沒有準備好的選項。」

      「欸、爸!」踉蹌了踏出了腳步,他們穿過已經敞開的大門,迎向了飄著鮮花與彩帶的大廳,兩邊夾道的觀眾隨著進行曲拍著手那是他的同事、不,他們的同事們,為了整個世界出生入死的人員,他的下屬、他的上司還有老師。

      他們朝著他露出微笑,為他喝采、為他揮手、為他拉動手上的禮砲。

      那些畫面細緻的映入眼簾,回想起來像是從其他人的視角在看這個場面,他聽到鋼琴的聲音清晰地按下每一個琴鍵時木頭敲擊琴弦的聲音,他觀察到靠近走道的同事們在一聲小小的暗號後同時拉動手上的禮炮,禮炮撞破紙板衝到空中,白色的、米色的還有香檳色的彩帶飄在空中,符合了今天這場儀式的主題,他看到女職員從眼眶落下的淚水,然後突然意識到她的確很常被這樣的場面所感動,畢竟就他們而言,這是一件多麼難能可貴的事情。他幾乎從同事正隨著節拍拍手而揮動的手臂縫隙中看到自己與父親緩步往前走的身影。他從各式各樣的地方體會到、感受到這一切正發生在自己身上,幸福的不像真實。

      幸福的不像真實。

      「這小子就交給你了。」穿著筆挺西裝的他的手順著自己父親的手,被交到另一個人手上:「嘿,別高興得太早,從今開始就輪你也要負擔他添的麻煩了。」

      「樂意之至。」他給了即將成為自己父親的人一個溫和的微笑,然後看相自己的愛人。

      「等你很久了,Draven。」他笑著道,沒有漏掉泛在男子臉上的紅暈。那像極了熟透的水蜜桃會呈現出來的溫潤的顏色。他與他對視著,然後將十指緊扣,他知道這總是能夠帶給他安心,畢竟自己的愛人總是怕自己又一次不見,消失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但這次他沒有想要這樣做,誰都阻止不了這場儀式的進行,就算是哪個存在於萬物之中的傢伙也是。

      像是回應自己一般,他也緊緊的握住自己,眼神飄移了一陣子,這才將視線轉回了身前的男子身上。他還是跟以往一樣朝著自己露出和善的微笑,只不過特別打理過頭髮,還穿著極為正式的三件式西裝。他注意到他的領帶和袖釦,是幾年前自己在他生日時分別送出的禮物。
      那條紅色的領帶,他還深深地記著,那時候他還說紅色雖然漂亮,就是太顯眼了,所以雖然開心地收下,但也只有在那一天一起共進晚餐時使用,之後再也沒有看到他繫上這條領帶。而袖釦是他離開那一年送他的禮物,那時候他還沒來得及別起來呢。畢竟對做實驗的人來說袖釦、手環、假指甲甚麼的,有可能會影響實驗進行的東西都是不該配戴的,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送錯了禮物,誰叫自己不像父親一樣是名研究員,而是一名特工。
      但現在看來這兩樣東西就是為了這一刻而準備般的,好無違和的被穿戴在身上。

      他滿意地輕輕的點了頭,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後他們同時轉向神父。

      一頭米金色頭髮的年輕神父看了眼前的新人一眼,然後在教堂彩繪玻璃落下的彩光中主持道:「今天,我們在上帝的注視下聚集於此,並且在這群人的面前,來見證James和Draven的神聖婚禮。這是個光榮的時刻,是自從亞當和夏娃在地上行走以來上帝便創立的時刻。因此,它不是魯莽而又欠缺考慮的,而是虔誠而又嚴肅的。現在,有兩位新人即將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結合在一起。如果有任何人能夠有正當的理由證明他們的結合不是合法的,請現在提出來或請永遠保持沉默。」

      神父頓了頓,那雙淡藍色的雙眼環視了參加婚禮的眾人,但是全場無一不露著雀躍的神情,沒有人為此表示反對意見,甚至揮著手示意神父趕快繼續接下來的步驟。於是神父清了清喉嚨繼續道:「我要求並且告誡你們兩個,如果你們當中的任何一人知道你們在這場神聖的婚禮中的結合也許不是合法的,你必須現在立刻坦白。」

      然而Talloran則是握緊的Draven的手,搖了搖頭。

      「那既然如此,James Talloran,你願意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接受Draven Kondraki作為你合法的伴侶,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嗎?你願意從今以後愛著他,尊敬他,安慰他,關愛他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誠對待他嗎?」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他說道,激動的轉過頭來看著自己身旁的人:「長久以來,你是我的夢想,也是我禱告的內容。如今我的夢想已經實現,上帝也親自垂聽我的夢想,你好好的活著,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在這個日子,你不但是我的喜樂,還是我的冠冕。」

      「James……沒有這一段啦!」Draven小聲地說著,對自己愛人的突然表白感到有些吃驚,但他還是露出笑容。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神父也沒有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感到不快,他也勾起微笑,繼續主持道:「Draven Kondraki,你願意在這神聖的婚禮中接受James Talloran作為你的合法伴侶,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嗎?你願意從今以後愛著他,尊敬他,安慰他,關愛他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誠對待他嗎?」

      聞言,Draven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深吸了口氣、挺起胸然後才用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我願意、我當然願意,你是我的禱告,也是我的渴望,你好好地活著,活在我的身邊,從今以後你往哪去,我也往那裏去;你在哪走,我也往哪走。」

      在Talloran驚訝的神情中,Draven欺了上去與他接吻:「別小看我,我的小說也是看得不少。」

      然後在哄堂的掌聲及喝采中,神父闔上了聖經:「願我們萬能的救世主,永遠出現在你們現在所造就的新生活的中,讓你們知道真愛的道路。願主祝福你們活著的每一天並且讓你們得到他的快樂。阿門。」

      他們敲碎了香檳,在玻璃碎裂的同時把酒灑了滿地,幸福的笑容也融化在炙熱的陽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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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記得這件事情,記得這個當下的情景、氣味與陽光的溫度……不,是陽光的明度和冷氣的溫度,他早提醒自己的父親該換冷氣的濾網了,現在的冷空氣吹過來都有股潮濕的味道。

        他為了今天做了很多很多的預演,怎樣應對、怎樣說服,甚至怎樣呼嚨過自己的父親,甚至做了做壞的打算,雖然他打從心裡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愛著自己的,但難免,家長總是會對自己的孩子作出的選擇感到不信任嘛,自己在剛來到基金會工作時這名站點主任也是這樣的,就差沒有連著把Clef和Bright殺死而已,但是也是快要把展個站點翻得毀天滅地。對,他就是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Draven嚇到了,所以這次他個外的小心注意,畢竟身為他的孩子,自己清楚的了解到Benjamin Kondraki生起氣來是會怎麼樣的。他為了今天三番兩次的準備,跟Glass約了幾次的心理評估,評估的當然是自己的父親。

        他們一起預訂了一個日子。

        「在這一天坦白特別容易成功。」Glass說,指了指站點主任的資料:「絕對不只是因為這天發薪水,我還考慮了這個月的赤字和他前些日子的實驗,都挺順利的。」

        「其實不是發薪日也沒關係。」Draven有些神經兮兮地說道:「只是真的會沒問題嗎?」

        「這我很難肯定。」Glass聳了聳肩,勾起一抹苦笑,他哪可能會懂每一個人對這件事情的接受度如何,尤其是一個總是太過於自以為是的站點主管,所以他只能就是自己心理醫生的專業去推斷:「但這是成功率最大的日子了,如果你們要講。」

        「那就試試看吧。」

        「加油啊!」Glass輕柔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這讓Draven感到安心。和自己的父親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果然說米金色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睛就是天使的形象吧:「失敗了也沒關係,來我這裡一趟之後再出發吧!凡事總有辦法解決的。」

        「小子,你來找我什麼事情?」他的父親坐在辦公桌前,努力的批閱文件,就算是發薪日,但也不代表工作會變少,他很少看到自己的父親這麼認真安分的做事,肯定是會計部門說如果今天的工作沒有處理完會把薪水扣下來的緣故吧。如果不是這個緣故,他很難相信自己的父親能夠安安分分的完成工作,而不是跟他的Clef叔叔去哪裡捅出甚麼亂子。

        「其實……」他還是支支吾吾了起來:「我是來跟爸爸你坦白事情的。」

        「喔,工作搞砸了?」Kondraki沒有把頭抬起來:「把工作搞砸這件事情我常發生,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爸,你忘記我才得到基金會的榮譽勳章嗎?」

        「你說那沒用的廢鐵?」Kondraki這才抬起頭來:「抱歉,我並不是嘲笑你的努力,而是基金會?」他露出微笑,靠上椅背:「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認定是正確的就好,不需要基金會認定你。」

        「是的……」

        「好吧,是我太認真了,抱歉Draven,說吧,你來找我談甚麼?」看到自己的兒子困窘的模樣Kondraki也放下自己說教的情緒,畢竟對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得到公司的認可也是非常重要的。

        「就是……怎麼說好,我想給爸爸介紹個人,那個,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甚至可以說是交往一陣子了。」這名特工支支吾吾的說著,甚至還不敢直視自己父親的眼睛。

        「什……?」Kondraki倒抽了一口氣,有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讓你一個人來面對這件事情?讓你自己來找我講?」

        那甚麼的,不是吧,見家長不是要兩個人一起來嗎。

        「這女的怎麼這樣?」

        「不、不是女的……」他的回答越來越小聲。

        這回答還真的讓Kondraki一秒愣住了,不是女的,那代表是個男的囉。
        這可真是廢話。
       
        他的表情從平靜到方才的不屑,現在又皺在一起變成了一種Draven也不會解答的情緒。好的,這回換我們的站點主管心裡翻起了波瀾,程度大概不下那一次坐在SCP-682身上。

        「不、不,爸!你聽我解釋,不是,您的臉別皺在一起啊,這分明是想殺了Clef叔叔時的表情啊,冷靜些,不、等等,他在外面,就在站門外,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是我自願先進來跟你說的,爸你要打他之前先打我,不、別衝動別衝動,這對您老人家不好,爸你聽我解釋啊!」

        這就是站在門外的Talloran開了門後看到的第一個場景,看到了他的愛人與愛人的父親扭打在一起。

        「爸你踩到你的會計帳了!」終於,Draven終於是脫口而出了一句足以讓Kondraki停下手來的話語,這名站點主任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又看了看腳下的紙張,最後他注意到站在門口的陌生男子。這才故作鎮定地站了起來,還不忘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並用腳後跟輾了輾腳下的那紙公文,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站點主任用眼神示意要他的兒子再搬來一張椅子,所以沒隔多久,他們倆位就坐在了Kondraki的辦公桌前。

        「你說,你叫做James Talloran?」站點主任問道,看著眼前的履歷,他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一個被稱作是見父母的場合需要帶來如此正式的履歷。
        年輕人的流行?

        「是的。」那名溫文儒雅的男子冷靜地說道,輕輕地握住了Draven的手,要他不要驚慌,這個舉動成功讓他微微地顫抖停了下來。

        他們一同坐在桌子的一側,另一側是他們的站點主管,誰也攀不起的存在,桌子的上方為了方便閱讀,是一盞白熾光的明燈,燈很亮,足以讓每個人看清對方的表情。

        「就是你這小子,從我身邊搶走了Draven是吧!」他的臉又皺了起來。

        「不是的……等等,是!」Talloran趕忙改口,老實說他壓根不知道怎麼應付Kondraki,畢竟對他來說Kondraki是位階太高的存在,各方面而言都是,他守護世界、守護站點的同時也守護自己的家人-Draven。老實說Talloran也想變成這樣的存在,能夠好好地守護自己喜愛的東西的人,所以就算Kondraki的個性是人盡皆知的暴躁,但他還是相當佩服這名站點主管。

        所以這個時候回答是,肯定是正確答案!

        只是沒有想到這樣的回答,讓Kondraki原本環抱在胸前的手鬆了開來,變成了交疊在桌子上,其中一隻還不斷用指尖敲擊著桌面,他勾出可怕的笑容,也不知道想要從這樣的動作中表達出什麼。

        不會吧,難道答錯了嘛!

        Talloran在內心大聲呼救。

        「你先說說你喜歡我兒子哪點?」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愛人,這才看向站點主管,深吸了口氣,他一一指出他愛人的優點:「他待人溫和善良,在作業上非常仔細謹慎,就算在外頭衝鋒陷陣,也不會忘記自己的初衷是為了保護喜歡的人,他飽讀詩書是個相當有內涵的人,他也有非常敬愛的人,在這點上,他讓自己成為了一個有原則的人。」

        「後來他崇敬的人也變成了我的。」

        「誰?」

        「欸!James!」

        「您。」不顧身邊Draven的示意,Talloran耿直的回答道。

        「他說您是他的英雄,就算工作再忙也會多多少少陪伴他,雖然他深知對您而言,工作比親人更重要,您已經做了您所能做的全部。他也喜歡你全心全意投入在工作中,以自己的原則為發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愛你的原則和堅持,那也變成了他的人格特質,他不會去放棄自己的原則和堅持的東西。您可以說Draven蠢,Draven笨,但他不傻,他是個聰明的人,的確在體能上,他可能不如其他的特工那麼優秀,但是他總能夠靠著智慧解決一次次的困難,這是他的特質。我喜歡這些特質,Draven可能不是那麼優秀頂尖的一個人,但他絕絕對對是個值得愛的人。」

        「所以我愛他,愛他的全部、好的與壞的部分。」

        他的回答讓一旁的特工也不禁紅起臉來:「爸,我也是真心愛著James的,剛剛他說的這些特質他通通都有,甚至比我更好,我常以您與他做為自己的榜樣,與他相比起來,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但我們在一起三年了,今天也是討論過很久才決定與您開口的。」

        「你們為什麼沒有一開始就說?」Kondraki問道,語氣強硬無比像是一頭生著悶氣的巨獸。

        「因為……畢竟我們都是男的。」

        「Clef知道這件事情了?」

        「知道很久了。」

        「喔,現在是把我排在Clef之下囉?」

        「不、不是這樣的,主管!」Talloran在一旁喊道,打斷了父子間的對話。

        「你安靜,我現在是在跟Draven說話,這是很嚴重的家庭問題。」他重重的拍了桌子。

        Draven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睛感到乾澀的同時也感覺到一層薄汗正透了出來,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和Clef的競爭關係,但畢竟Clef是自己的老師,在這件事情上面總比父親還要好坦白。

        「爸,不是這樣的,Clef叔叔畢竟是……」

        「行了我不想聽!」Kondraki起身,撞倒了身後的椅子,捎起手機,那雙綠色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還坐在椅子上的人們瞧著,Talloran的手緊緊地握住Draven的,而Draven則是也緊緊的揪著自己不放,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麼。

        「多少錢才夠?」

        「不、主管,我們是真心的!」

        「五萬美金行嗎?」

        等等,演變成這樣,這是分手費嗎?

        「不、不夠,不行,主管,我們真的是真心的。」

        「這樣啊,時代果然不一樣了。」他看著自己的手機螢幕,看來是在檢查帳戶的資產。

        「那二十萬,總行了吧,我當時的好幾倍了。」

        「等等!爸爸,愛情不是能夠用金錢衡量的!」Draven終於還是站了起來,擋在了Talloran與自己父親之間:「區區金錢是不能夠打動我們的,爸爸,您可別小看我跟James了!」

        「蛤,你這連3乘6都有問題的傻孩子在說什麼?」

        「爸爸!你也解不出來啊!Clef叔叔也是!Bright叔叔也!不要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講啊!」

        「那不然你說說看3乘6是多少?」

        「18!」Draven瞇起眼來吼道。

        然後他感到一個厚實且溫暖的力道壓上了自己的頭,他把眼睛睜了開來,他的父親正用那雙飽經風霜的大手極其溫柔的揉著自己的頭髮,且同時柔和地看著自己身後的研究員,溫和地宛如跟方才的不是同個人。

        「你長大了,Draven。」站點主任露出微笑。

        他的回答讓他們兩個都吃了一驚,連同Talloran手裡的馬克杯也在震驚之中落下了地面,但他們並沒有注意到玻璃撞擊地面的聲音。

        「所以這是可以的意思囉!」Draven沒有忍住自己興奮的情緒,朝著他的父親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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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談起他們之間是怎麼認識的,說起來這還真的是個比八點檔還無趣的故事。

          為此Draven露出苦笑,拽緊了他的手,一次又一次。

          他還記得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他們當初也是像這樣一見鍾情的,在一次餐會上。

          「啊,抱歉,真的抱歉。」年輕的特工趕緊轉過頭來,他方才一邊被朋友逗得大笑,一下子又被要脅著上台跳舞,他只好一邊退,一邊想辦法用打太極的方式避開這飛來橫禍,畢竟自己可沒女伴怎麼上台跳舞呢,但這樣倒著走,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還站著另一位與會的來賓,所以一支擦得發亮的皮鞋踩上了另一支,然後得到一聲小小聲的驚呼和手上的香檳滑落的聲音。

          「抱歉抱歉抱歉!」他低頭謝罪,就怕落地的香檳沾濕了他的西裝。

          「抱歉甚麼的,說一次就夠了吧。」眼前的人的聲音相當溫和,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沒事,你不要介懷。」

          「但你的褲管……」

          「不要緊,這送洗就好,也不是多貴的衣服,我們做實驗的怎麼可能穿著上萬的西裝在站點裡走來走去呢。」他笑著說道,Draven這才抬起頭來看像眼前的男子,他有著褐色的頭髮和與天空同樣湛藍的雙眼。

          「你好,我是James Talloran。」他笑了笑,朝自己伸出手。

          「……呃。」Draven握了上去,從此之後不想再放開:「我是Draven Kondraki。」

          一開始知道對方是站點主管的兒子,他還是有點吃驚的,好在Draven也是相當善於交談且和善,他總說這是因為自己的父親總不善交談也並不和善的緣故,他要當父親的榜樣,首先就是先做好自己的本分。

          「但是他是個好的站點主管。」Talloran說道,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究竟有沒有被這名主管給記下來,但是幾次的救命之恩自己還是記得的。

          「我知道,父親,他總是太過認真了,在這件事情上。」他垂著頭,徐徐的夜風吹來,夜色照亮了他們的臉龐:「我就希望他多放點心思在其他地方。」

          「例如你嗎?」Talloran笑道。

        「……或是其他誰都好,他總是讓自己身陷危險之中。」

          「但你可讓他最喜歡的東西身陷危險之中了呢。」

          他的答案讓Draven愣了愣,這才露出了苦笑:「是啊,但我只是想要保護他而已。」

          「很自私的想法。」Talloran笑著說道:「但我不討厭。」

          Talloran很少分享自己的事情,更多的時候是聽著Draven說著有關自己的故事,每次當Draven要他也說說自己的事情的時候,他只是笑了笑說自己的故事比他的還要更不有趣,除了自己之外,家裡還有個讀大學的妹妹,自己愛看書,所以長大後也就踏上了做研究的道路,跟一般的基金會研究員一樣,沒什麼特別的,這世界上有多少研究員或特工的家長是站點主管的,是叱吒風雲的四博士之一?

          沒有。

          所以你的故事比較有趣。

          每次Draven都被Talloran說得啞口無言,只好聳了聳肩繼續自己的故事,他相信只要經過長時間的相處總有一天Talloran會自己跟他說自己的故事,畢竟對他而言就算是再平凡的故事,只要跟他有關,也能夠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候他還不是很確定自己心中萌生的情感究竟是些什麼。

          因此當他察覺到的時候是有一回Talloran的研究發生了小型的爆炸意外造成了一起小小的收容突破。事情很快地被壓制下來,沒有人員傷亡,除了距離實驗體最接近的研究員Talloran以外,他差點被困在因為爆炸而坍塌的實驗室內。門口被橫梁給堵住,後頭還有快要突破收容的實驗體,他細思了一會決定不管還有一絲機會能夠逃生的門,反向回去抱住那顆球體,想用自己的犧牲來使其不突破收容,他感覺自己在碰上那金屬球體時自身都像被灼燒的像是要融化一般。

          「就像臨界事故一樣。」他讓球體融入自己的懷中:「只要這個不要爆炸,就不會發生收容突破。」

          於是研究員Talloran,今天依舊忠誠於基金會。

          然後當他睜開眼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花花的牆壁,什麼都沒有的那種,符合基金會的標準行事。他想挪動自己的手指,什麼也動不了,小指只是移動了半分就疲倦的停了下來,那然如此那就轉動眼球吧。

          跟自己所想的一樣,這是基金會的醫務室,自己正躺在一個隔間中,頭上掛著一些透明及黃色的藥劑,還有維持自己生命穩定的儀器設備。

          還有,就滴水聲、數據跳動聲外一個他並不熟悉的聲音。

          所以他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挪動手指,按下了調整病床角度的按鈕,讓自己的上半身能夠抬起來些,這才發現Draven Kondraki正趴在病床邊,一邊還有還沒寫完的事故報告。

          他差點笑出聲來,這名年輕的Kondraki就跟老的那一位一樣總是不把基金會也不把自己排在第一位,總是為了他人著想,像個正常人。

          「你有一天會把自己害死的Draven。」他在心裡說道,如果那個時候Draven闖了進來,看到自己捨身抱住球體,肯定會想辦法把自己拉開來吧,他怎麼看就是會在最危急的時刻,忘記基金會最高指導原則的人:「你太過善良了,太過人性化。」

          「那有什麼不好的嗎?」Draven說道,反駁了Talloran的觀點:「因為我覺得你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這才保護你的。」幾個月後他們一同坐在基金會休息室的沙發椅上,聊起了當時的事情。

          「善良有什麼不好,人性化有甚麼不好?」

          「不、不,善良很好啊,人性也很好。」Talloran笑了笑,把自己的可樂遞了過去並把Draven手上的空瓶拿了過來:「我是怕你以後會有危險。」

          「我才怕你有危險,James!你可是研究員哪,我才是那個像是軍人的人,你不用這麼忠於基金會也沒關係,我對基金會忠誠就好。」Draven喊道,主動握緊了Talloran的手:「我喜歡的人是你,而不是什麼基金會,多想想自己吧,對我任性也沒關係的。」

          「我以為你喜歡我不過是辦公室傳……嗚」話還沒有說完,他就被Draven的吻給封住了嘴。那個吻又淺又淡卻柔情似水,在唇瓣離開前還帶了些迷惘,爾後才依依不捨地拉開距離。

          「唉哈哈,我還以為這只是我一廂情願。」Talloran笑了起來,就跟第一次見面時一樣靦腆,然後他也欺了上去,把吻給還給了自己的愛人。

          「哈……Jam … James,等等,我,我先說。」這次是Draven主動拉開了距離,他想到了一件有點重要的事:「我爸。」

          「嗚,對,我還不想要這麼早被主管打死。」

          特工與研究員相視而笑,然後給了對方溫暖的擁抱,就他們兩人。

          然後他們一同打開了休息室的門,卻只有一個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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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遞給了走進來的青年一杯開水,但他卻只是哭著,讓淚水成載著重量落下,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攤一小攤的水窪。

            他們敲碎了香檳,在玻璃碎裂的同時把酒灑了滿地,幸福的笑容也融化在炙熱的陽光中。然後他當回過神來,自己的愛人連同眼前的所有一切,講台、教堂彩窗、眾人的喝采、神父的微笑還有那香檳色的彩帶,都融化在太陽裡。

            「所以這是可以的意思囉!」Draven沒有忍住自己興奮的情緒,朝著他的父親撲了過去。可是他卻沒有抱到自己應當抱住的男子──他偉大父親。他看著落空的雙手,又看了看身後的Talloran,他正把自己的臉埋在雙手裡,可以清楚看到他向上劃開的嘴角,就連上頭的燈光也不同剛才一樣明亮了,他想起了那件悲劇,是呢,自己當初……並沒有來得及向他坦白。
            但他們還是笑著接受眾人的祝福,他們笑著為對方套上戒指;他們笑著跟他們的朋友及同事合了照,他們得知了那二十萬美金的來歷是Clef輸給Kondraki的賭金時笑著去找Clef道謝。

            他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時後,心頭鼓起一陣暖洋洋的感覺──James Talloran原來還是會有人喜歡的,他知道自己告白成功時也沒能夠忍住自己心中的喜悅,他牽著他的手一同穿過了一道一道展間的門,最終站在門廊禮堂前,所有遇到的同事都為他們兩個最終走在一起這件事情感到開心,他們手上拿著花,拿著禮炮,就準備等他們踏上那鮮紅的道路,畢竟這是所有人都看好的辦公室戀情。

            他們覺得,如果能夠牽著對方的手,肯定能走過每一扇門,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他們。

            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他們最終走在一起。

            所以在最後一個展廳的時候,他才會這麼自信的牽著自己愛人的手,推開展覽會大門吧。

            「如何,展覽會還好看嗎?」售票員問道。

            「……相當精彩。」他的淚水滴落,卻不妨礙平靜的話語從他的口中吐出:「我想我又能夠回到工作崗位了。」

            然後水杯從他的手中落下,摔成了片片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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