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厕

他苏醒过来,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亦或是什么在他身边。他扭过头,辨认出他妻子轻柔的呼吸声,另一边则是他儿子苍白幼小的身躯。他三岁大的儿子站在那儿,小手中攥着一条小毯子,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他的父亲转到他的身边,看着这个小男孩,勉强挤出一丝困倦的微笑。

“嘿,大男孩。”
“我需要用便盆。”

他叹了口气,又重新躺了下来。这件事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这个男孩最终接受了(大部分的)如厕练习,然而他有一个奇怪的怪癖,就是不想一个人在浴室里。永远。他的妻子一直在重复这不会伤害他,但这件事似乎仍然很古怪。

“Bubba,你可以自己去上厕所的。”
这个小男孩以一个三岁孩子所能用的的全部认真劲儿摇了摇头。
“需要爸爸。跟我来。”

他闭上眼睛,放缓呼吸。他必须在三小时内起床,还得找些午饭吃的东西……他回头看了看儿子,在黑暗中低声自言自语。

“小男孩,你现在必须自己用便盆。这是……”
“但是我需要……”
“没有但是,进去,用便盆,然后立刻回去睡觉。你明白了吗?”
小男孩慢慢地点了点头,抽着鼻子,缓慢地离开卧室。

他躺了回去,试图补救自己的睡眠,然而就在他将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的妻子睡意朦胧地咕哝着:“哦……发生什么了?”他叹了口气,又紧闭上眼睛。“那个男孩而已,他需要去趟厕所。”

她坐了起来,注视着他。“你没有跟他一起去?”
“不,我没有。他已经足够大了,我没有理由再陪他。”
“他只是有点紧张,你知道的。他还只是个小男孩。”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瘫倒在床上,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不论他还要工作,还是疲倦,还是直到很晚才上床睡觉,要不然……

“你能去看一眼他吗?”
“…”
“请去看看他。”
“呃…好吧,等我一会儿。”

他从床上爬了下来,屋子里的空气和被窝比起来冷飕飕的。他踉跄了一下,让一只眼睛仅仅睁开一个缝,希望能让自己更容易再次入睡。他走得很慢,靠的是记忆和某种第六感,而不是什么光线。他蹭过走廊的墙壁,一直挪到昏暗的浴室门口,哪里…

等等,黑暗?

这个男孩甚至不想走进任何一间黑暗的房间。即使是盖在他头上的厚毯子也足以令他担忧。他为什么要关灯?当他走近时,气味像一记直拳一样扑面而来。他叹了口气,揉着眼睛。是啊,开始了,灯烧坏了,他没能找到便盆,或者是太害怕了他就拉进了裤子……或许把他扔进浴缸?天哪,他必须在……两小时内起床,不如就呆在……

这厕所就是个噩梦。

即使在昏暗的半明半暗的光线下,他也能看到墙壁、地板、天花板……所有的东西都溅上了液体,渗出了……什么东西。他咳嗽了一声,他被这难闻的气味呛住了。闻起来像大便,没错,但也有一些腐烂、发酵的东西……还有一些尖锐的东西。他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在一团又冷又湿的污秽中摸索着去按下开关。灯光被散发着恶臭的黏液弄暗了,但足以看清厕所内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涂上了灰黑色的浓液,大部分看起来像大便,但有些东西却不那么容易辨认。他震惊地环顾四周,想弄明白当他听到那碰撞声时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他几乎尖叫起来,退回到大厅里。他盯着房间,在突如而来的寂静中眨了下眼睛。然后,再一次……铛。马桶圈翘起来大概有一英寸高,然后又重重地掉了下去。就像它被从下面撞起来一样。从马桶里。他盯着它,看着它静静地接触了几下,然后又跳了起来。他的大脑的某个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我儿子在哪”,但这声音似乎很遥远。他像做梦一样穿过厕所,站在马桶边,弯下腰去打开马桶盖,他感觉到脚趾间渗出了一层油腻的黏液,感觉到一种古怪的顺从感。

马桶里是空的,除了一层厚厚的污垢像血一样粘在马桶壁上。在底部排水的地方,有一段粉红的小前臂,末端是一只粉红的小手。它向上伸展,在空中抓着,试图抓住任何事物。

它看起来缺少了两根手指,破烂的断口流着稀薄的血液。

这是他儿子的手。

他向前倒去,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惊叫,抓住了那只小手。它弯曲着,紧紧地抓着,轻柔的砰-砰声从更深的管道里传来。他瞪着眼睛,握着那只小手,咽了口口水,想说些什么,但只勉勉强强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突然,他儿子那只断了的、被撕裂了的手用力地攥了一下,猛地被刮掉,消失在了水管里。管子里传来声音,听不清楚,但他发誓那是一个哭泣的“爸爸”,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天。

他倒在地上,坐着,像个醉汉一样盯着厕所,一百多万英里外那个臭气熏天、脏兮兮的厕所。他开始顺着空无一物的排水沟下降,甚至不能想出一句咒语,一个问题,或者其他任何能让他从中获得某些意义的东西。

当他的妻子rose来看看他发生了什么,他仍然那儿,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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