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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跌落在铁铸的牢笼,四肢在坚硬的钢板上摔个粉碎。

他挣扎着将断肢尽数吞下腹,然后倚靠在金属的栏杆上,喷吐着猩红的血气。

牢笼四周是阔大的黑夜,他睁大的双目,始终无法从那一团混沌的雾霾中分辨出些突出的存在。

只有牢笼的顶端的窥视窗透着一道微亮的光,让他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正方体造型的囚牢,和那些电影里的监狱似乎没什么不同,除了——

他活动了一下新生的手臂,抓住栏杆晃了晃。金属锁链的清脆碰撞声回荡在这个不知边界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笼子也跟着晃了几下——

我在空中?他想着,把脸贴在栏杆上向下望去,举目依然是令人失望的黑暗,这让他想起曾经在北极度过的漫漫极夜。

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四肢已经完全复生,只是缺失的血液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再造。

他循着头顶的光芒向上望去,看到的是他自己的、模糊的倒影。

囚徒有些认不出自己来。

倒影里的人——也许他还可以这样称呼自己——衣衫破烂不堪,身体有的地方鼓胀臃肿,有的地方皮包骨头。新生的血肉和过去的肌肤交杂分布,至于那张脸……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几个血洞,甚至能戳到冰凉的白骨。

他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他感到悲伤,但又不是很强烈,大概是因为已经麻木了。

他作为人的感情已经很淡薄了,像游走在社会边缘的灰色影子。那些因为各种原因目睹了他破旧肮脏的兜帽之下那张年轻脸庞的人,都以一些见不得光的方式被他悄悄处理掉,来换得一些可能需要的物资。他很可怜他们,但是他自己也需要活下去。

这世上本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人们去给这样那样下了杂七杂八的定义。囚徒时常这样想着。

只是过着隐形人一般生活的他依然被莫名其妙地给抓了起来,那些人握着个计算器似的东西急匆匆地跑进他的地下小屋,然后用一个发出耀眼白光的东西给他来了一下,后面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醒来之后,几乎被扒了个精光的他就被丢进了这个笼子里。

冷。

囚徒感到下半身一阵冰凉,一种淡蓝色的清澈液体渐渐没过了他的全身。他听到一个机械单调的中性声音在四周回响,重复着一段意义不明的话语。

液体浸过了他的双耳,从他身体上每一个孔洞狂乱地爬进他的身体,吞噬着那些早已半废弃的暗红色器官。囚徒在牢笼中静静地漂浮着,那缕唯一的光芒穿过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像是圣骑士掷出的耀光之枪。

他感觉自己在融化,冰冷的烈焰在他的体内狂乱地舞动。

他失神地注视着窥视窗反射出的自己,这让他模糊地回忆起那个盛夏的泳池,那只被他掐死的黑猫,污血在清水中绽出一朵朵妖艳的曼陀罗花。

他向下沉去。

蓝潮退去得无声无息,只有栏杆和地面残留的些许液体オ能证明它们的存在。

囚徒像一个婴儿一样蜷缩起来,一个半透明的血茧裏住了他的身体。茧上延伸出的血管深深嵌进这金属囚牢的每一处,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随着血管的跳跃与这冰冷的金属共奏一曲曼妙怪异的交响乐。

复苏,复苏。

一星蓝色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血肉的延伸顷刻间变得焦黑乌漆,血茧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后骤然爆裂。

囚徒在爆散的血雨中艰难地翻过身,他把身上焦黑的血肉撕扯下来,囫囵吞下肚。只是这一次,所吞下之物又完整地从他被撕裂的喉咙流了出来。

那些残余的蓝液仍旧在和他疯狂的细胞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让仅剩上半身的囚徒连起身都无法做到。

象征着更高电压的白蛇顺着牢笼向他凶恶地扑来。囚徒用仅剩的牙齿死死咬住囚笼的栏杆,崩碎的牙体坠入无底的深渊,漆黑的皮肉不断从他的身上剥落,焦黄的骨头爆出干裂的脆响。

齿轮与机械轰鸣,锁链断开了。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刺激着囚徒最后的神经,他恍然忆起,在接触到一切的真相之前,他还有一个成为宇航员的梦想。

他在无声的黑暗中跌落,似是深水包裹的腐尸。

朦胧的意识之海中,囚徒看到那个高大肃穆的身影渐渐离自己远去。

父亲……?

他坠落在漫天星河里,夜幕荡起暗蓝的波纹。


“他真的是亚恩的直系后裔?”

“他的随身物品有亚恩的印信,说明他不仅是直系后代,而且是候选教主,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逃出来了。”

“可他的表现和那些欲肉教随便造出来的玩意几乎没什么两样,你相信他能领导这么一个庞大的异类组织?”

乔霖戴上手套,弯腰拾起那段被硌出两道深深齿痕的金属栏杆,坑坑洼洼的凹痕反射着冰冷的光。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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