铬尝到金属味，吐出来却是炭灰。
速子——脸颊像受洗般潮红，用手帕敷过片刻，肌肤皲裂，蜕落。
切伦科夫是唯一的受害者和死者，现在，Cluster 13上空被他的辉光填满了。
铬，速子，切伦科夫各有一个事实；一份不忠诚的证据。除那之外的陈述，都被他们混淆。
石墨瓦砾黝黑，零星铺陈在雪白滩头。瀑布似的，细细的砂流淌在堆芯落点处的深坑。水趵趵喷涌，三只断手漂流上岸。
是的。是的。遭混淆的可疑之处用下划线标好了。
铬，铬的第一个观点：
以基金会的义，我所说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的陈述只有一个重点：速子所言皆为虚假。
最有力的佐证——这是O4也认可的：速子声称自己熟识切伦科夫。在我，O4和速子三人会面的场合，速子主张通过她的关系接近切伦科夫，再设陷杀害他。
而实情——高管们抵达Cluster 13前，都从未见过速子，她只是过河一卒。
速子，速子的第一份笔录：
你不能也不该信任铬，他有严重的幻觉和幻听：我和O4的接头场所不允许第三人见证。而且，铬对切伦科夫的憎恨扰乱了他的理性。
为杀害切伦科夫，铬诱惑我，强迫我去窃取基金会机密，我要忏悔。
一月十日，我和铬在Cluster 13见面，这是（二人分居后的）第一回。他比外派期间瘦了很多，人也不怎么精神。因为工作交接，我在科室搬文件到很晚才回驻地，铬央求和我做，我没有答应。
他就在屋里哭泣。这中间他同我再次提到（受害者），还谈及“减速剂”工程。
铬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计划的。
切伦科夫，切伦科夫的第一次回忆：
冬天离去的前夜，分部损失千人有余，送葬的队伍尚没有死者壮大。藉着祭祀的机会，团队把“减速剂”部署到整个洼地。
分部生产活动得以极大保全。
腊月初高管集体前往Cluster 13机组，考察“减速剂”所需之高额人力支出。
而且圆榫可进方孔熵随时间减小真空光速不定一加一等于零。
好了，这段文本已被混淆，请您不要置信。
铬，铬的第二个观点：
“减速剂”就是把死人做成碳棒，抑制堆芯的链式反应。
可这样的巫术，我也想让O4试试——他断然拒绝。O4用化妆品维持人前的模样，私底下已经垂垂老矣，无法主持科研——这是我亲眼所见，连速子也不知晓。
O4想让人们正确地死去，以本来面目死去。
但我另有打算。外派时，我与切伦科夫有过一面之缘，他无疑是位神采焕发的巫师。此人恶贯满盈，只差审判。
我要“减速剂”将切伦科夫永久封存在Cluster 13机组里。
如果O4不作妥协，那我就将他与切伦科夫一并杀死，再摧毁余下的材料。
前路昭昭。
速子，速子的第二份笔录：
“减速剂”就是把死人做成碳棒，抑制堆芯的链式反应。
去年秋天，切伦科夫亲口对铬如此说。之后，铬就产生了严重的被害妄想。我们也因为这件事（分居）。
一月二十日起，我开始和O4密切接触，为的是铬的计划。为了制订行刺细节，我需要知道切伦科夫的样貌。
O4答应在会议上偷拍切伦科夫，但作为交换，他要我收下画作《莱娜·瑟德贝里》。
铬又开始幻想了——似乎他要为从未谋面的导师（O4）抛头颅，洒热血。
Cluster 13的一切都让我疲惫，惟独《莱娜》真的很美。
《Soderberg of Cluster 13》
切伦科夫，切伦科夫的第二次回忆：
桂月二十一，站点145代理三人遇刺。
桂月二十五，站点202科学家一人遇刺。
桂月三十一，站点21主管遇刺。
念各地高管出行安全之需，兹委托安保部门批量伪造生物识别及社会通行信息，以供不日使用。
Cluster 13机组诸事齐备，拟验收于腊月二十。
切望分部同僚笃志笃行，通力配合。
但是“减速剂”就是复活死人，把精魂吹进陶俑里。
好了，这段文本已被混淆，请您不要置信。
铬，铬的最后观点：
今天我们刺杀切伦科夫。
今天我为速子而死。人只能向爱情坦白——我所做一切，都只为保护速子。
我深知，分部在东窗事发后会不择手段审讯。哪怕我死去，代理们也会打开我的脑子，挖出所有细节。
外派时我学到，若摄入特殊比例的记忆清除药剂，便可暂时性地改变脑化学环境和结构。
趁速子出门，我便使用此法，一连二十余日。现在，“除了复仇，我的头颅里空空如也。”
Cluster 13机组都在海岸线附近，一旦堆芯超过临界，海水就会倒灌而入。
我延后了闸门的反应时间，等到高管们和切伦科夫饱受辐照，再令机组进水停机。
至于O4，如果他履行承诺，事成后许以速子新职位，我便饶他一命。
变声通讯线路里，O4告诉我，超临界的堆芯附近，辐射可达两万伦琴——速子决不能靠近。
她会和O4留在驻地，直到该死去的人死去。
我已经来不及另作他想了。
速子，速子的最后笔录：
抛弃铬的日子到了。
其实我们只是抛弃掉他的躯壳。至于他的灵魂去了哪，我不知道——最近的一个月里，他的症状更严重了。我甚至从窗户里窥到独自在家的他，像僵尸一样蹒跚徘徊。
这些日子里全靠O4（的支持），我才不至于精神崩溃。
是的。我早就和他坦白：我不想刺杀切伦科夫。我不想杀害素昧平生的所谓“坏人”。
拥抱着O4热与诚的身体，我的想法空前明朗。
一月三十一日，来到驻地的O4终于妥协，要我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前往Cluster 13机组，尽可能远离将死的铬。
我期待着机组里的新职位。
切伦科夫，切伦科夫的最后回忆：
悲剧自去年秋季始。
“减速剂”文件被泄露给核工程师铬。得知前妻被选中加入制备序列，铬决心杀害主持项目之高管切伦科夫。
腊月末高管集体前往Cluster 13机组，考察“减速剂”所需之高额人力支出。
Cluster 13科学家O4囿于情人速子，向铬提供高管的行程信息。
是夜，机组内发生激烈辩论，反对部署“减速剂”者十有六七。
铬与速子在堆芯附近被当场抓获。
争执中，缺少抑制的堆芯进入超临界状态，引发爆炸。
——冬天离去的前夜，分部损失高管及科学家千人有余，送葬的队伍尚没有死者壮大。
藉着祭祀的机会，切伦科夫率领团队把“减速剂”部署到整个洼地。
分部生产活动得以极大保全。
但谁是死者和受害者？
O4，本文作者的事实：
铬没有见过O4。
速子没有见过切伦科夫。
O4就是切伦科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