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代我们向和平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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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P基金会历史讲究院二级研究员李子道扶着欲裂的脑袋从冰冷的床上爬起来,看到的是一片无比熟悉的场景——起居室,或者说,D级人员的标准单人起居室。床,模糊棱角处理过的白木桌,马桶和一个带钢化镜子的洗手台,就这么多,处处透着基金会特有的模式化和现代化,门上镀着的大大的金属徽标在强光的照射下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抢眼的一抹橘红,不由得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随即很自然的把外套脱掉,反过来铺在床上。那大大的D-Class字样被他直接忽视,他在寻找着其他的一些东西。

这不是李子道第一次被关进起居室,降级成D级人员了。每次喝完那杯水,他都会在这个地方睡一觉,呆上几个小时,然后靠着衣服里藏得小纸条避开安保人员的检查“重获自由”。

但这次好像出了点小差错,衣服背面的D-Class后面没有了“PROprovisional”这样的字样,帽子里也没有放着一张叠地整整齐齐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一看就是侮辱安保人员智商的教他如何逃出生天的小纸条,门口守卫的警卫表情端庄纹丝不动,可以看见枪的保险是已经打开了的。

李子道突然又感到了第一次进来时的那种紧张感和绝望感,脑子一白,心中的百无聊赖顿时烟消云散。“要凉,这次真的把上头那位给得罪死了。”

心里虽然慌得要死,但人体正常的生理需求还是不可避免的。蹲完马桶吃完晚饭,李子道反而又觉得轻松了很多,毕竟真的降级成了D级人员,也代表着自己终于可以逃离三天一查五天一审月中检心月末检体每隔两个月还要被叫去喝杯白开水的规律生活,不用在站点主任的非严刑性逼供下像个小白兔一样惊恐的重复着“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聊论调。

鬼知道为什么平时和蔼可亲的站点主任每次一到检查都会换上另一副雷厉风行的面孔,冲着无辜可怜的自己大吼大叫,甚至拿着文件夹拍自己的脑袋。

他自认为在组织表现的已经很不错了,无不良记录,无特殊癖好,每天都闷头在浩如烟海的资料馆里翻阅着书籍,做着笔记和摘抄,隔一段时间还会发表两篇措辞严密史据清晰的论文,和大家聊一聊基金会发展史和其他的一些GOI史,这分明是大公无私奉献自我的良好青年啊,怎么就被上层给盯上了呢?

难道是有人想趁机攫取自己青春靓丽的大好胴体?不过说来也是,毕竟自己怎样十几年不变老的身体还真的是很罕见,要不是基金会能人异士太多,自己估计也会被当成异常关起来。一晃眼在基金会也十几年了,想当时刚加入时站点主任也只是三十出头,到现在,虽然还是站点主任,但威望已经是拔了几截,性格也变得特别随和,对谁都是笑咪咪的,只有对自己,才会露出凶恶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他就这样坐着想着,眼睛望着墙壁发呆,手里摊开的书掉到地上也不知道,警卫用铁棍敲了两次窗户也没听见。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毛病,他喜欢这样一个人默默的回想,怀念这些年度过的枯燥的时光,兴许是从站点主任突然塞给自己大量的内战资料让自己研究写报告的时候开始的。

他至今仍记得当时站点主任笑眯眯地搂着他这个刚刚就职的一级研究员的脖子,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资料递过来时说的那句话:“兄弟,你把这些资料好好看看,好好想想,把报告好好写写,有什么不清楚的就直接来找我问,想到什么了也随时来找我说,我是真心佩……配合你的研究工作的。”一通嘘寒问暖把自己彻底搞懵了,就像自己和他是老相识一样,而且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带着些一言难尽的苦衷。

罢了,陈年往事忆之无用,当下的燃眉之急是先让自己活下去,以前的事情以后想也无妨。于是他侧身躺在了床上,进入了梦乡。

可惜,李子道还没来得及给周公打个招呼,就被凌厉的警报声惊醒了。

单人隔间的门已经因应急电力系统的运作而大敞,狭窄而独立的空间外流动着亡命奔逃与嘶吼的橘红波涛,平时耀武扬威的安保人员这时只能对着对讲机重复“拱卫派入侵!拱卫派入侵!”这样单薄的惊人的语言。

“拱卫派?那不是十几年前基金会内战的始作俑者之一么,怎么到今天了还出来兴风作浪?”不由得他多想,一个身着白色1998版基金会标准实验服的研究人员冲进门来,拉着他就要往外蹿。

“等等!那么多D级人员,你偏偏穿过枪林弹雨来拉我是个什么说法?”李子道下意识地就稳住了下盘,拽了研究人员一个踉跄。

“你不是前研究员么,这边缺人手,叫你来帮一下忙。”

“帮忙?我一个历史资料研究员能帮上什么忙?你拉错人了吧?”研究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再废话,拖着李子道就出了起居室,视纷飞的弹火如无物。

这时李子道才真正的看清了硝烟之后非人间的景象,他看着临危不惧面不改色的研究员满脸崇拜,然后侧过脸吐了起来。

李子道被塞进了一架运输机,一架不知道从哪里起飞也不知道要在哪里降落的运输机。

他被安排在两个大箱子的中间,箱子上划着大大的生物危险的标志。现在的李子道感觉很奇怪,因为坐在这样两个大杀器的中间,不仅没有让他像临行前的小白鼠一样瑟瑟发抖,反而使他觉得有些兴奋和莫名的……安定?

他不敢确定,但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些东西之间有一段似有似无的联系,就好像是打过半辈子交道的老伙计,又时隔半辈子没见。

它就愣愣地坐在两个箱子之间,感受着那股若即若离的温暖,他似乎能感到箱子里那两颗蠢蠢欲动的炽热的心,他抚摸着冰冷的箱壁,安慰到:“别着急,你们很快就会有用武之地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像是着了魔。

飞机突然的颠簸和机组成员大声的斥骂如暴雨般来的急促而措不及防,飞机一时间失去了平衡,在空中划着函数波前行,机上的广播传出了机长简短有力的话语:“要迫降嘞,恁都坐得劲了啊。”然后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飞机总算是安安稳稳的停了下来,虽然这过程一点也不让人安稳,但万幸的是李子道身旁的两个箱子都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添什么乱。

李子道赶忙跳下飞机,另一侧,两队装备精良的MTF也冲出了机舱以抢占有利地形,机组人员搭设了简易帐篷和电台,就开始了对周边的呼救。

李子道打量了一番,惊讶地发现无论是MTF还是机组成员,他们的制服和设备使用的都是基金会1998年改制款,金属的会徽在胸前烨烨生光,神勇坚毅,他们的动作也都干练无比,全然不见21世纪后基金会普遍盛行的慵懒之气。

红死行动?”李子道立马意识到了事态的非同寻常,“不应该啊,红死行动分明是发生在澳大利亚至北非航线的一座小岛上,怎么这里的人员都是中国人呢?”

他本想拉个人来问问,可惜,时间再一次戏弄了它,还没等他的手够到旁边人的衣袖,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浪就把他震得高高飞起。

他艰难的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不由得开始苦笑。“看来原旨派的营救部队已经和拱卫派的先头部队接触了,可惜了,又是一场鏖战啊。”

三天,还是四天?亦或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远?方正几公里外的云彩从没变过颜色,是依然的红,空气中迷漫的气味是火药掺着烧焦的生物体,呛得让人发疯。

原旨派的营救部队被死死地按在了密林里,拱卫派的部队已形成包围之势,似乎局势已明,战斗很快就会结束,李子道一行人免不了成为俘虏。

但每到战事接近尾声的时候,原旨派的援军又都会如幽灵一样从海底冒出来,给予拱卫派以沉重的一击,瞬间扭转局势,这样犬牙交错,你来我往的战局让李子道观察的入了迷,也让无数崇尚和平的基金会职员碎了心。

屠刀相向者,昔之袍泽,往之连戈,在异常面前过命的交情,只因一句意见不合便猝然断裂,不知战士们在向昔日的战友射出湮灭情谊的子弹后,会不会在心头划过悔恨和迷惑,其实真的不一定,因为这些所谓的悔恨和迷惑,早在两人决定走上不一样的道路那刻就彻底灰飞烟灭了。

意识形态的力量真是伟大啊,伟大的让人恶心。

含着泪的机长带着两名MTF小队队长来找李子道的时候,他刚刚从三天的强制清醒中解脱出来,陷入梦乡。

机长拽着李子道的手,呜咽地说:“博士,不能再打了啊,再打,基金会都该动本儿了啊。俺跟俩队长都合计过了,话就直说吧,其实俺仨都是‘粘连运动’嘞人,俺们寻思着,基金会人不打基金会人嘛,既然事儿都是因为这俩炸弹起嘞,咱们把它炸了不就中嘛。俺们这几天一直都搁哪儿做大家伙嘞思想工作,现在大家都想征求一下儿恁嘞意见,恁是专家,俺们都听专家嘞,俺们都不怕死,恁让炸,俺们都炸,恁不然炸,俺们都继续守着。”

听着机长带着家乡方言的口音说着这些事关上百号人生命的事情,李子道突然笑了,不知怎的,他开口说道

Just do it.Why not?炸,为什么不炸呢?

飞机残骸旁宁静了三四天的小团队终于又忙活了起来,机长把电台的天线架到了周边的最高点,MTF泻下了足以装备一个正规营的武器,绕着两枚氢弹组建了密不透风的交叉火力网,几十个人,便封锁了邻近的一平方公里的地域。

李子道和另一名专家赶去为氢弹设置延迟引信,那个专家显得十分放松,在氢弹上写了“Are We Cool Yet?”这样的字并冲李子道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吧?会创造异常艺术的核物理学家。”

李子道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手上一边飞速的工作一边对他说:“你当我傻啊,你以为氢弹上的异常技术都是哪里来的?”

引信设置完毕,李子道低头看了眼手表 11:452002年7月19日11时45分,离氢弹引爆还有45分钟

12:00,机长准时向基金会两派明码发出电报:

我们应当是活不到基金会复合的那一天了,请代我们向和平说声“你好”。
2002年7月19日11时45分,我部激发了氢弹的延时引信,既定时长为四十五分钟,即两颗氢弹将于2002年7月20日12时30分准时同步引爆。
自此电报发送之时起,至2002年7月20日12时30分止,我部核物理高级工程师两名,C-17(SCP基金会特制版)运输机机组成员十六名,MTF武装特遣队队员六十名,辅助研究员五名,共八十三名成员将竭力守护氢弹正常引爆程序的执行。
请贵部即使撤出氢弹有效杀伤范围内的成员及物资并做好善后处理工作。

C-17(SCP基金会特制版)运输机机组机长:梁栋维
MTF武装特遣队指挥员:王英杰 宋政慕
核物理高级工程师:李子道 李若衿
控制 收容 保护
和平 秩序 团结

12:01,原旨派和拱卫派的队伍分别从两个方向对氢弹守护部队发起了试探性进攻,但都遭受到了猛烈地还击,所幸,皆无人员伤亡。

12:05,原旨派率先发起进攻,战斗持续了12分钟,因武器差距过于悬殊败退。

12;07,拱卫派也随即发起了攻击,战斗持续了10分钟,同样因为武器差距过于悬殊败退。

12:17,原旨派与拱卫派部队同时开始撤军,至12:25,全部撤离完毕。

12:30,没有任何意外的,氢弹爆炸,氢弹守护部队共八十三名成员皆未撤离,预计已全部罹难。

12:30,李子道看着眼前明亮了的夜空,感受着大地的震颤和扑面的热浪,无奈的闭上了眼。

热浪刚拂过衣角的那一刻,李子道便又苏醒,这一次,他是躺在基金会心理干预实验室的实验床上,脑袋上插满了奇奇怪怪的管子。

“你回来啦,大英雄。”

他转过头,看见满脸笑容的站点主任,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没什么,为了让你醒过来做的一些特殊手段罢了,毕竟你是那场大爆炸里唯一完好无损的人,回来之后除了失忆和年龄不增长以外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大家都很关心你,也都很好奇,但既然十几年的温和型疗法对你都没有半点记忆,那我们只好来点更直接有效地干预了。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你在‘死’前最后想的东西是什么。是民族?是国家?是基金会?是整个世界还是其他什么的?”

“错,是再也不能吃到基金会食堂里的黑椒牛排了感觉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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