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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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此掀过一页。

越看便觉得没什么可看的。男女主在校园里肆意地谈情说爱。口中各种肉麻的情话、刻意抓人眼球的羞涩神情,穿插其中的离谱桥段,时不时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同时脚底发痒。我为什么拿了这本小说?我问自己。我返回来看封面。封面挺好看,但我现在却觉得封面一点儿都不好看了。留下的印象仅是像一个年近五十的大妈各种卖弄清纯的恶心做作。我这才想起来作者确实是个大妈。

我又掀过一页,看到给弱智看的东西,尴尬得一激灵,脚磕到桌子底。右脚尖疼起来。

我又掀过一页,决定姑且当个烂作鉴赏者。

这一页居然还被谁折过了。男主和女主在这张纸上又一次毫无廉耻地接吻。看得出来有人相当喜欢看这个。

打了个哆嗦。

我环顾周围,图书馆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我旁边的女生还在纸上记着单词,左手边是很厚很厚的词典。剩下的都是卷狗,我想着。后来我发现只剩我和她了。我看着我桌上的东西,一本言情小说,底下是一个打开的笔记本和我原本下午要学的书。手机在兜里,没电了,也没充电线。我又摆了一个晚上。我突然一阵恍惚,真想痛骂自己一顿,扇自己几个耳光。我都在干什么啊。

我又掀过一页。

轻轻吸了下鼻子。

空调吹出的风不知为何低了几度,唤醒了我死去的过敏性鼻炎。干燥的鼻腔里没过多久就充满咸涩的鼻涕。可我以为我鼻炎早好了,于是身上没带卫生纸。我小心吸溜着,争取在鼻涕将要溢出鼻孔的那一刻把它们尽数吸回,而它们又总是满是欢喜地流出来,流到鼻孔下,流到嘴唇上,流过那几道敏感的皮肤,痒得我无所适从。我突然想把鼻涕抹下来。黏胶状的、带着气泡的鼻涕在这时候到了我的右手掌,但根本没抹干净,在手指与鼻孔之间拉成丝,有一部分挂在嘴唇上。

我来不及思考右手这抹液体到底要去哪里。我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只是想留存这可怜兮兮的安静,别吵到旁边这位而已。我努力扭动着鼻子周围的肌肉,让那种一喷而出的生理冲动尽量减弱一些。眼睛却不合时宜地痒起来,像是有牙刷在剐蹭着眼角与眼球。我闭眼又睁眼。左手抹向鼻子,也加入了沾满鼻涕的那一行列,最后同右手一起不得已全蹭到黑色的短裤上,在其上留下一丝丝浅白的痕迹。对,不得已。我抹着鼻涕这样想,又把短袖的一角往脸上一遮,狠狠一擦,终于感觉好受了一些,仿佛回到了亲爱的卫生纸的怀抱,像孩子那样睡去——

可惜鼻子还是承受不住了。

我连打好几个喷嚏,世界变得更糟糕了。喷嚏沫不断地打在写得稀烂的言情小说上。

阿嚏!阿嚏!阿嚏!…

又有柱状的鼻涕喷打出去,沾到桌子边,淋淋拉拉滴落。

嘴里咸咸的。我清醒过来。幸好,根本没人鸟我。但我想我已经被那个女生在心里骂死了。我依然拿着短袖的那一角,打理着残局,感觉最好还是去一趟厕所,至少把脸冲干净。

“这位同学,你需要卫生纸吗?”我旁边的女生停下笔问。

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小包卫生纸,或者说带着香气的纸巾。这可都是好纸啊,用来擦鼻子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了。我还在拿短袖擦,进行短暂的思考。我看向她的眼睛,明亮有神采,很漂亮的一双眼睛,长得也好看,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同学?你到底要不要啊?“她拿着纸巾的手往前伸了伸,也许是觉得自己刚才声音有点儿大了,她这次声音稍稍压底了些。

讲真,我一开始是不想接受的,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太浪费了。这时打喷嚏的感觉却突然变得强烈,感性开始把理性狠狠压在脚底下。我感觉相当需要这张纸。

我说:“——

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直到开口那一刻还没感觉不对劲。喷嚏却先感觉一步打了出去,冲着她打的,对,正冲着她,搞得我好像故意似的,我用手捂住,扭过头去,但为时已晚。实话实说,这一喷嚏,打得我极其爽快,呼吸一下子就变顺畅了。同时一溜鼻涕“噌”一下地飞出我的左右鼻孔。很不幸,全甩在她的脸颊上。我打完喷嚏,头正好朝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她先是很惊讶,然后明显生气了,非常生气。

“死!变!态!”

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对不起,而且我不是变态。我想她应该能看得出来,她看不出来换另一个人绝对能看得出来,因为我根本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抱歉。但你不能因为不小心把鼻涕甩到一个人脸上就骂变态吧。

我说:“——

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突然变得很懵很懵,头部好像瞬间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脑中像闷雷发出声响,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余光瞥到正在掉落的那本大词典。脑袋里面又闪现出嗡嗡的残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躺在地上,涎水和鼻涕一同流出去。

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说:“——

一个柱状的东西摔过来,精准命中我的鼻梁。我大叫一声,双手顾不上捂头还是捂着鼻子。我感觉,鼻梁被活生生撞碎了。鼻腔里嘴巴里涌出血腥味道。眼睛惶恐地睁大又合上。身体开始在瓷地板来回翻滚。我疼得说不出话,更来不及思考,不时往外吐口鼻血。椅子被摔到旁边,蹦出木头渣子。我躺在地上继续疼得不住翻滚,看到椅子脚粘有血的印迹。

我看到她,她看着我。

我好像稍微明白一些了。她觉得我是死变态,所以我就要挨揍。我摸到碎了的鼻梁,又开始发颤。好,我做得实在过分了些,挨揍了,心甘情愿。揍成这样,我也觉得有理,那么现在总该…

我想站起来,抚着桌子颤抖着想站起来,又飞过一张椅子把我撞倒。

…为什么?

我感觉被揪住头发,往桌子角上磕,桌子的尖角旋转着钻入我的头皮,正脑门。一次,两次,三次。她力气可真大,我想着。我只能想这些了。脑壳碎裂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挤压接近模糊的意识…又一次撞击之后,她揪住头发的手放下来,我躺着,重新感知到冰凉的地板。血液流出,从额头流到眼睛里。

终于结束了。我笑了起来。

我想,我笑得实在过于猥琐,满嘴是血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她一脚踹了下去。我笑着,笑着,笑着,弯着的嘴角又被扯到一边,解放了的双手又不得不捂着脖子。我脖子上,确实,摸到脖子上出现一个洞,手指可以稍稍伸进去,不深。她给我脖子上开了个洞。麻木感从洞口延伸。我看着她。靠嘴进行的吸气呼气在那以后不再通畅,窒息的感觉压过了疼痛的感觉,我睁着眼。血汩汩地从喉咙里涌出,呛人,我很想咳嗽,我流着眼泪,很想咳嗽,咳不出来,只有血,涌出,堵住。

堵住。

她穿的高跟鞋,鞋跟不住滴血。

她为什么穿高跟鞋?一个学生…咳…啊…为什么穿高跟鞋?为什么…呸…穿…黑色的高跟鞋,我死死盯着鞋跟看。她的高跟鞋落回去。世界逐渐变黑,看不到她的表情,密密麻麻的牙齿却慢慢从她鼻子的位置显现出。嘴唇外翻开来,几张纸揉皱了塞在眼窝里…

我双手摁住脖子,蠕动。眼睛无法再闭上。

她又想踩上一脚,我看出来,翻过身。她揪着头发把我正过来,面朝上,很耐心似的,这一脚瞄准了脸。

牙齿被戳掉好几颗,口腔中有着被搅碎的糜烂感觉,嘴巴歪掉了。鞋的平底踩到碎了的鼻梁。血再次外溢开来,鼻子空空的。我觉得很痛,很痛,张开嘴,却叫不出声。

“这下真成死变态了…而且死得很窝囊。”鼻涕还是血什么的貌似在愤愤说。

鞋跟戳烂一只眼。

“都怪你打的这个喷嚏,”另一只眼说,“…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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