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圣克里斯托安,一座漂浮于位面之间的孤立之城。当我最初借助爱蒂塔计划的衍生产物透镜观测到它时,我以为它只是与外界切断联系而停滞发展的雪花球时空。但实际情况似乎比我设想的更加复杂有趣,这座城市科技异常发达,当我们观测到它时,对方率先向我们发来了问候讯息。在此后一个月的交流中,对方一直保持坦诚而积极的态度,他们对我们的世界十分熟悉,甚至对基金会的事情也十分了解。但在谈及此处时,对方会流露出奇怪的轻蔑态度。在最后一封来讯中,他们邀请我前往城内游览,以更加了解他们的文化。
圣克里斯托安,San Cristoan Province,一切信息都昭示着这座孤立之城与现实世界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解开迷题的机会近在眼前,我向主管提出申请,欣然前往。
第一章 早安,甜蜜都市

我抵达圣克里斯托安是在上午九点,在我们世界人类由太阳的昼夜变换认识时间,但在这里,一切反了过来。他们创造出了人工太阳,以地球的昼夜交替周期规定人工太阳的运行,甚至固执的设定出四季间的昼夜长短变化。透镜此前观测到圣克里斯托安分为三块飞地:东城、西城和笼罩于浓雾间的南城,我此刻就位于东城——政治与经济中心。地面上强烈的人造日光让我好一会儿才适应,脚下隐约能感到地铁的震动。四面行人如流,男人们长风衣圆礼帽,女人们各色靓丽的大摆裙。眩晕之中,我见到了我未来三天的向导,来自政府外交工作室的莉莉·克莱默女士。她一身干练的西装,戴着副奇特的半框单边眼镜,从人群中一下子锁定了恍惚中的我,径直走上前来。
“薛思李小姐?”她的相貌是典型的金发女郎,红唇为英气的妆容添了份妩媚。或许是亚洲人对欧洲人的脸盲症,我看她总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
“是的,您好。”
“欢迎,SCP基金会时空部的成员,欢迎你来到圣克里斯托安。”她露出一点微笑,神情又严肃起来“你携带糖果了吗?”
我困惑的摇摇头,按理说不是应该问我有没有带武器吗?
她从腰后拿出探测器似的东西,外形很像超市的扫码枪,在我前前后后扫了个遍,见枪头的绿灯一直没有变化,这才放心的收回探测器拍了拍手。
“很好,我将会负责您未来三天的住行安排。”
话毕,她碰了碰眼睛的边缘,蓝色的光线从针尖大的小孔射出,打在我二人中间,那是副全息地图。我在通讯时期便见过,东城的面积与北京差不多,布局上城市中心多而分散。但在她展示的地图上,多了几个圈。
“绿色区域,也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入夜以后也可以随意外出。橙色区域,实行宵禁制度,我们的参观不会在这里做过多安排。红色区域,严禁入内。”她简短介绍道,一边将我领向她的车,一辆崭新光亮的劳斯莱斯,80年代前后的外形,在我所熟悉的世界里早已停产变成有钱人的收藏品。
我们的第一站就是城市纪念碑,很官方的做派。在车上我有功夫好好摆弄一下新相机,这座城市的建筑设施,居民衣装都呈现出80年代的美式复古风情,夹杂大量的全息投影影像,广告牌、时事新闻、路面指挥交通的交警、甚至不少行人也是蓝色的投影,几乎每个人都戴着与克莱默女士同样的眼镜,大致相当于升级版的手机。我发现这里的天际线与现实世界中灰色的边线不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亮蓝色。如果仔细观察,街道上看不到任何管线或输配电设备,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二维投影,亮蓝色的字符以某种规律排列组合成圆形或三角形。
“那是EVE粒子的辐射光冠,我们通过在书写特定序列的符文来驱动EVE粒子完成对应的功能。照明,运输,成像,你们那个世界里电气所能达到的一切。”克莱默体贴的放慢了车速方便我拍照。
我们的车子最终停在一片宽阔的草坪外侧,草地上三三两两的聚着晒日光浴或者带孩子玩的居民,是在现实世界周末的公园最常见的景象。但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通常来讲这时候小孩子或者情侣间会拿着冰激凌,而不是……红薯干。仔细想来,我们这一路上都是行驶在闹市区,但没有见到任何甜品、饮品、冷饮店,素食沙拉店倒比比皆是。
她大步走在前面,我紧紧跟着,远远就能望到纪念碑尖顶。它雄伟而高大,形象极度抽象和简约,相比于传统的圆雕塑像选择了开放式的造型,足以将每一位参观者容纳在它的怀抱中。

“这是为了纪念圣克里斯托安重建的历史,我们刚刚来到这个位面夹缝的时候,空中没有了太阳,电力、水力几乎所有能源都在枯竭。人们在黑暗中躲避异兽,城市政府完全停摆。”她停在一副长浮雕画前开始了讲解。
“当时只要是手里有弹药,无论曾经是警察还是罪犯,最终都团结起来,组成了一个个社区保卫小组。”
“几年后启示录般的时光过去,我们面对着无数危险,但也迎来转折的机遇。这个位面的EVE粒子浓度异常之高,将大气染成了蓝色,一些学者与奇术师配合,终于制造出粒子转化引擎。它的使用十分简单,即使小孩子也可以通过转动引擎放出粒子能飞弹。人类夺回城市的时刻终于到了。 ”
“异兽被完全击退了,但城市已成废墟,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活下来的市民们选出了市政府领导者,人人拥有粒子引擎在城市重建阶段反而会成为隐患,我们将其回收封存。凭借EVE粒子科技的发展,我们拥有了自己的太阳、取之不尽的清洁能源、新都市拔地而起。”
浮雕即将到达结尾,她转头看向我。
“最终我们开辟了空间隧道,与一些异位面世界或跨位面机构建立的有好的交往关系。这便是如今的圣克里斯托安,没有强大的保护机构,没有神明庇护,只由人民建造的新都市。”
她说这话时盯着我胸前的事务局标志,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你们有着光辉的历史。”我回答她,“但你们是怎么来到异位面的? 此前通讯间一直没提过原因。”
“这是谜底,要在第三天揭开。”她朝我神秘一笑。
剩下的时间她领我逛了几个景点,公园步行街什么的,除了遍布物体表面的蓝色粒子驱动铭牌,感觉和现实世界没啥区别。只是因为没有污染废弃看起来很干净。我想来杯热奶茶,但一直找不到饮品店,街道上自动售货机倒不少,只有买纯净水。
午餐她特意带我去了家中餐店,一进门就看见蓝色影像的收银员,好像淡蓝的幽灵。克莱默女士解释说这是方便残障人士就业,他们可以控制虚拟影像参与正常的工作与社交。我看见他手指不动,意念般操控着点钞机和订餐电脑运转。
平行世界的美式中餐……完全是另一种文化的食物了,他们有左宗棠牛肉,咕咾肉用的不是猪而是鸡胸肉,春卷用蒸而不是炸,包的馅居然是是金枪鱼沙拉,所有进行勾芡的菜式酱汁都少的可怜。我的味蕾像是被来自世界各地的风味士兵来回伏击,最终以完全粉碎而告终。如果可以再请一天假,我一定要在回来后第一时间飞去四川吃火锅,变态辣九宫格那种。
我从满桌佳肴中抬起头,向服务员要了菜单上唯一可能正常的东西,一杯牛奶。
“好的,马上就来。”穿着经典红色旗袍的服务员点点头。
“等等”我叫住她,“牛奶里麻烦加勺糖。”
她的脸色瞬间惊恐起来,好像我点了份人脑子。甚至开始对身后的收银员打手势,我估计那是报警的意思。
克莱默女士十分优雅的拿出她市政外交官的证件,拉住服务员的手。
“她是新来的,还不知道禁令的事。”
服务员惊魂未定的点点头,又朝收银台打手势示意对方挂断电话。
“禁令是怎么回事?”我最后握着那杯无糖牛奶回到车上。
克莱默只是耸耸肩,一脚踩下油门。我的牛奶光荣牺牲。
第二章 不要在午夜做出任何决定
第一天傍晚的时候,她才领我去了地图上的橙色区域——西城移民社区。位于东城的最边缘,与西城只一江之隔。车子越往边缘开,亮蓝色的光晕就越少,天际线逐渐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她颇为自得的介绍者移民社区项目,在东城共有二十万移民人口,其中大部分没有固定职业,居无定所,靠非法营生养活自己甚至养活一家子人。为了稳定流动人口,改善移民生活环境,政府拨款千万在江畔盖起了两百多栋高层公寓楼。
克莱默女士描绘着政府的慷慨,福利项目是如何改善了移民的生活。但事实上,这里的建筑拥挤,采光很差,照明设施不少损坏,居民们在楼与楼之间连起一道道绳索晾衣服,政府在盖好这些楼以后似乎就不再管理。偏远密集的居住楼使得贫民被无形中与外界隔绝起来,原本普通的移民或许也被不自觉的加上“贫民窟”的标签。我不敢说社区计划是否对脱贫有帮助,但它在一定程度上或许加剧了地区对立。
她介绍着,但也没有要停车或者更走近的意思,只是在外侧街道行驶,最终停在了江上大桥。我们走在桥面上,脚下是染成金色的江水,头顶是青蓝色的天空。对面的西城似乎萧条破败,街上空无一人,两辆警车停在桥口不远的地方,警官们拿着机器像是在划定什么界线。
“看来今晚上会很热闹。”克莱默女士说道,“希望酒店隔音系统做的好点。”她的语气充满担忧。
她定下的是昂贵的江景酒店,我不明白对面一座死城有什么景色可言。晚上我们互道晚安就各自回房休息。
11:34,我是被一连串炸响声惊醒的。
我从床上弹起,盯着正前方的闹钟,思考着春晚现在播到哪儿了,明天该上哪些亲戚家拜年,饺子是不是已经要下锅了。
然后我才想起现在才九月,我正躺在圣克里斯托安的酒店房间中,窗外霓虹闪烁亮如白昼。
我精神了,翻身下床冲向落地窗,此刻江水对岸的西城一扫白日的萧条破败。高楼上大大小小招牌的颜色将城市罩上了层霓虹。空中两艘飞艇挂着赌场广告来回盘旋,街道上车流如织。

有意思,此时敲门声响起,是克莱默女士。她也被吵醒了。
“真是抱歉,我应该安排在城中心的酒店住的。”她为破坏我行程体验而感到抱歉。
“不不不,这里夜景很棒,我很喜欢。”
“我为您泡杯茶吧,自制的配方,有安神功效。”
十五分钟后,我端坐在克莱默女士房间的沙发上,她正凝视着我的眼睛。神情由困惑到憋笑再到担忧,最后她终于打破沉默。
“不行,你不可以去西城。”
我又一次败下阵来,但西城萧条的街道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一个在夜间才会活过来的都市,像一只沉睡的媚兽,吐息似有似无的拍向我。我总有种预感,相比光明的东城,西城似乎才代表着圣克里斯托安的本质。
“对于外乡人那里太危险了,除非你说你来自芝加哥。”克莱默朝我扬扬眉毛。
我开始说服她我平时的工作从不缺少危险,违法犯罪的程度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直到最后我向她展示了背部的伤疤,她的态度有所动摇了。
“好吧,你这股疯劲儿跟西城倒是挺像的。”她叹了口气,开始拨电话。没过两分钟,一个大块头男人出现在房门口。衣服皱皱巴巴,挂满金属或皮革装饰,走起来叮当乱响。
“尊贵的东城人也会求我帮忙了?”他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故意把每个字的音拉长。“我们西城移民晚上还得宵禁呢,没办法帮你招待游客啊。”他装作很困扰的样子。
“这位是来自SCP基金会的成员。”克莱默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把话题直接转移到我身上。
“基金会?”
“对。”
二人相视一笑,之前东西城阶级对立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消失了。大块头一屁股坐到我身边,伸出宽厚的手掌,手背上的汗毛又黑又粗。
“叫我汉姆就好,小姑娘你今晚上想玩什么我包了。”他满脸灿烂而憨厚的笑容,耳朵上一块黑色的装置不停闪烁红光。
“我没有什么要玩的……就是想看看。”
“我懂我懂,外来游客找到我时都这么说。”
“等等,你还接过人进西城? 你晚上怎么溜出去的? 喂——”
汉姆拉起我就跑,一直到大街上他把我推进一辆小卡车。我们二人一起在瑟瑟寒风中喘粗气。
“这车挡风玻璃呢?”
“被小混混集火了。该死,我攒了一个月的甘草糖啊,真是群豺狼!”他忽然转向我“你有带糖吗?任何种类的,带点甜味就行。”
我迷茫的摇头,这地方的人怎么都这么在意糖。
“好吧”他难掩遗憾之情“我和东面那帮人不同,招待游客就像幼儿园阿姨带孩子,成天考虑些安全啊方便啊。我会教给你西面的生活方式。在这里,你要想过得舒服,只要先搞明白一件事——”
“如何搞一点糖。”
第三章 空中救援
汉姆的透心凉小卡车行驶在西城街道,与整洁理性的东城相比,这里显得热烈而张扬。金碧辉煌的赌场外的灯光喷泉秀,剧场内管风琴的轰鸣,打扮妖艳的女子们在妓院二楼阳台上热舞,一家一家的桌游店投骰子的声音哗啦啦的响,酒吧里挤满的微醉的人,还有直接在街上表演魔术和杂技的,比庙会还要热闹几番。而且看不到任何亮蓝色的粒子科技使用迹象。
“你在东城可看不到这么热闹,自从与东城决裂以后我们就放弃了粒子科技,重新拾回煤矿与风电系统,而且西面的磁场不稳,任何成像设备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们没有电视,电脑之类的虚拟娱乐,实体娱乐产业就特别发达。当然,犯罪业也干的不错。” 他坏笑着看了眼我手里的相机,“你可以照一张试一下。”

街上一些店铺会用显示屏的故障效果来做灯光装饰。这张照片是在我离开西城之后才洗出来的,按下快门的瞬间镜头就碎了 :(
东城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在这里全无踪影,取代的则是……各种播音广告。
【月末促销! 今天你一定需要这些东西! 声纹锁,声感雷达,声控激光枪,全方位保护你的爱家!】
【每日工作,是不是感觉喉咙不适?声音沙哑,咽喉肿痛,害怕哪一天连家门都打不开了?请不要犹豫! 老唐尼定制机械咽喉,全套私人订制,让您重返甜美十八岁】
这些广告嗓音听起来都极富磁性,十分动人。像是把一群世界顶级歌唱家关在一个小黑屋里,给他们一人一个扬声器打群架。美好又吵闹,将整个世界拖进失眠的噩梦。
【院线新映广播剧《谋杀之夜》,PS:观听时请不要大声交谈,携带油炸类食物……】
我注意到街上每个人耳朵上都有和汉姆同样的黑色装置,各色光点闪烁不停。
“那是电台,”他见我在意解释道,“我们的网络通过市中心的信号中转塔以广播电台载体建立。除了各种公用频道,每个人都可以申请到自己的电台,在里面播什么都可以,就类似于你们的ins账户。我的电台Cabor 82.99,全天候播放私选音乐”他语气得意起来“现在已经有两千多固定听众了。”
除了出发时那句要去搞点糖,他没有具体告诉我去什么地方。车子慢慢驶离商业区,最终在一个空旷无人的十字路口停下来,汉姆示意我下车。他调整着耳朵上的电台装置,似乎在仔细听什么,而后径直走向一扇隐秘的公寓门。他低声说了个什么单词,又是一阵沉默,仔细听着耳朵里的东西,最后对着门上的锁头“啊——”了一阵。锁头上亮起绿灯,啪嗒一下自己开了。
“我刚刚拨进他们的电台热线说出暗号,他们后台设备会记录和分辨我的声纹。对比成功就会打开声控锁。双保险,防条子很有效。”
暗号??防条子???!!!!
我们走进了那间公寓楼,走廊堆满自行车和生锈的铁柜,组成一种迂回的防御公事。转了几圈才绕到楼梯间,电梯没了轿厢,只剩两座漆黑渗人的空井,难闻的人类排泄物气味从里面不断涌上来。
“你是打算要带我磕粉?”眼前的环境开始与法治纪录片里的缉毒场面重叠了。
“那些都过时了,现在流行磕糖。”他用鞋尖拨开楼梯上一坨不明黑色物体“这家味道做的最正,绝对上等货。”
怎么全和糖有关……但刺鼻的气味让我实在没法张嘴问他。一直熬到了第十三层,走廊里终于有人了,他们两两守在走廊窗边,手里端着大小枪械,用眼神警惕的扫视着我俩。汉姆淡定的很,直接穿过几个人敲响了尽头的房间门。门上开了个小孔,出现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
“搜身了吗?”门后人声音沙哑,八成是被糖齁的。
“嘿! 是我啊,我还带着客人呢。别搞太难堪好吗。”
“不行,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好吧好吧。”汉姆无奈的摊手转向两边的帮派小弟。两个人上来搜我们的身,手法还算客气。他们朝门里的人点点头,门栓响动,这才放我们进去。
这间屋子很大,用木板分成许多小隔室,嗜糖的瘾君子们瘫在脏兮兮的靠垫上,吸食着手腕上的糖粉。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扒了个位置,刚刚门后的红眼小老头递来两杯水,神秘兮兮的在杯子里各撒了把棕色粉末。我闻了一下,是红糖……
汉姆惬意的嘬着红糖水,在沙发上摊开腿脚,或许在得意让我这个外乡人见识了城市暗中的一面。我脑子里只联想到了我姐姐坐月子时的场景。糖,从我到圣克里斯托安一切就都与糖有关,他们明明有着高超的EVE粒子科技,但就像幼儿园小孩一样跟着糖过不去。
坐了好一会儿,我我才留意到空气中模糊的甜香气,似乎是从走廊拐角一间半掩房门的小屋子飘出来的,我想那应该是他们的提炼工坊。几个小弟不停拎着黑色塑料袋走进那屋子,在他们交接的时候,一个袋子失手掉在地上。内容物从缝隙间流出来,那绝不是甘蔗或甜菜或者任何植物,我甚至能隐约分辨出那玩意上面长得毛发。
我看着手里的红糖水忍住吐意,拉过身边飘飘欲仙的汉姆。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拿什么东西做成这杯糖……”
就在“糖”字脱口的瞬间,伴随一声巨响窗户玻璃炸的粉碎,一颗榴弹炮整扎在房门上。就致命的爆炸前一秒汉姆抓着我向后一翻,沙发整个倒扣下来形成了掩体。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我抓着汉姆的领子大喊,两个耳朵嗡嗡直响。
“今天是……六国会战。”
“啥意思?!”
“西城有六个帮派,平时做生意相互有摩擦,又不想天天打架耽误挣钱。所以干脆约好只在每个月最后一天打一架。”
我现在明白楼底下那堆拒马和走廊的打手是干什么的了。
“可榴弹炮太夸张了吧! 现在怎么办,警察,警察不管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开始对中立区下手了,以前没有这么过火的。警察……你以为是谁划定的交战范围?”
我现在明白白天看见的那帮警察在干什么了。
袭击者迅速占领一片狼藉的房间,领头人听声音是名女性。
“还想活着送去医院抢救的就别耍花招! 沙发底下那两人出来,我看见你们了!”
我们俩被揪出来,跪在枪口下,我只能看清女人脚上的皮靴,铆钉张扬的从靴筒伸出来。大概震慑目的达到了,她没打算对剩下的人动手,指挥着小弟去房间里搜刮每一颗糖粒,从地板下、瓷砖后、沙发缝、狗子的毛、红眼小老头的裤腰……
我难以理解,我真该听克莱默小姐的话,西城简直就是大型幼儿园,黑手党老师发给小朋友们各种枪支弹药玩具,每天快乐的做游戏。一帮疯子。
“不就几块糖……”我喃喃抱怨,四周忽然死一般的寂静。我抬头发现汉姆的脸色煞白。
“你完了……你说了最不该说的话……”他结巴着。
铆钉靴大姐从房间尽头冲到我面前,鼻梁上一道刺目的疤龇牙咧嘴。
“你刚才说什么?”
“我……”
“您消消气! 她就是个新来的不懂规矩。”
“滚开”大姐踢翻汉姆,转身面对她的小弟和屋内的俘虏,“兄弟们! 还有灰鸦帮的朋友们,我们平时一起打打杀杀第二天就过去了,肉体上的疼痛对我们不算什么。但是这个女人! 她在侮辱我们的事业! 我们的信念! 她就和东城那些夺走糖果的素食混蛋一样可恶!”
“今天我们不要交战了,就效仿一代教父,血祭我们的仇敌!”
她回身看向我,双眼闪烁着奇异的红光。
“杀了这狂妄的女人。”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莫名开始幻想自己在江景酒店与克莱默女士品茶。回房舒服睡个回笼觉,床铺又白又软……
真想给两小时前的自己一个大巴掌!
我猛地向地面一扎。一颗子弹擦过我的手臂,灼热的疼痛很快覆盖上那一整条手臂,但所幸划开了捆绑的绳索。我继续在地板上翻滚,细小的玻璃碎片不断扎紧皮肉,视野之中,那颗子弹又击穿了诸多木板,消失不见。
腿上的绳子终于划开了,双腿自己狂妄地站了起来。其他人枪口抬起的速度几乎与我迈步的速度平齐。颤抖的视野中,木板上又多了些没时间去数的规则孔洞。
子弹上膛的声音、子弹鸣叫的声音、子弹击穿铁板的声音、塑料瓶被鞋底压平的惨叫、鞋底被体重压着而与楼梯间产生的碰撞的声音。人们都胡乱叫着,整栋建筑摇摇晃晃地欢腾地热闹着。
楼梯的旧扶手吱呀乱响,整栋楼的灰尘都在我眼前振动着跳跃。转过楼梯的拐角时我用手握了一下扶手,灰尘湿漉漉地在我手上沾成了一片,跑下一整层的时间中我感觉到那种触感类似湿透的纸巾,只是更干燥。又跑下一层的时候,我低下头看了一眼,不能清楚地分辨那之间混杂的颜色是血还是铁锈。
大脑在燃烧,我在燃烧,我的伤口在燃烧。我的双腿拽着我其余的身体死命地奔跑。
直到我肺里像灌了三斤沙子,我不敢回头。
时间像是在这里产生了一个凝滞的回环,要么跑到死,要么停下死。庆幸这栋楼并没有多高,庆幸我九年义务教育坚持锻炼,门口的光亮越来越大。我直接冲了出去,扯开正要发动汽车的路人坐上了驾驶位。管他什么型号的直接挂挡踩死油门。任由喷薄的马力推着我在街上横冲直撞。
闹市上人仰马翻,我狂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撞翻三个柠檬水摊,子弹穷追不舍打在车尾上,油箱估计要撑不住了。面前两名警察跳出来拔枪对着我命令我停车,老天你们看看我身后啊!我猛掰一把方向盘扭向侧路,谢天谢地街上没那么多人了,黑帮和警方相互交火分散了点注意力。但这条路一眼望不尽头,他们离着越来越近了……
终于出现了岔路,我隐约闻到汽油味,连忙一脚踩下刹车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冲进眼前最近的那扇门,关门的瞬间一声巨响,屋内的四扇窗户全爆成碎片,街道上火光冲天。我转过头,屋内的人呆若木鸡的盯着我。
“厕所!厕所在哪里!” 我对着那个像是服务员的人叫喊着,声音几乎劈裂。
他脸色煞白,颤抖的抬起手指指向了身后。
“多谢!”我夺过身边人手里半满的酒杯进了厕所,甩上门,落了锁。坐在马桶上吞着抢来的酒精整理思绪: 我现在是在一间酒吧,刚刚外面那个布置应该是酒吧。我要给汉姆打电话,可他电话号码是什么? 等等,我知道他电台啊! 手机……该死这屏幕怎么回事?
手机刚打开,硕大的石膏脑袋挤占了半个屏幕,余下正常显示的按键也完全没有反应,我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叫了声Siri。
“我在。”老天眷顾啊!
“检索电台频率82.99”厕所外声音嘈杂起来,我掉转身体抵在门上。
【你现在正在收听Cabor-82.99,欢迎来到表哥汉姆的午夜限定派对 !】
【插播紧急寻人启事: 薛女士,亚裔外貌,穿着深色休闲套装,有目击到者请拨打……】
我连忙叫Siri拨过去,两秒钟不到对面接通了。
“救我! 他们就要搜进来了!”
“你在哪儿啊?”
“我在哪儿啊!!!??”
“你冷静,我现在拨一个服务号码,你照我说的念,”短暂沉默后他念出几个音节,我跟着照做。
“OK,知道你位置了,援兵马上到!”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在某一刻戛然而止,而后是几句化作呜咽的争吵,最后是彻底的寂静。
我小心翼翼的推开厕所门,向外面瞟。走廊尽头隐约可见散落瘫软的手脚,一个黑色身影站在正中央,毫无征兆的抬起头,眼神刀子一样盯住我。
“赏金猎人28号,乐意效劳。”
第四章 管中窥豹
我坐在赏金猎人的车上,眼睛被黑布蒙住。
不,这不是绑架。上车以后他说临时接了新活儿,为了保密只能先把我这么罩起来,为了避免听见不该听的还给我带了耳机,为了避免发出声音让别人注意到还给我塞了好几根棒棒糖,现在完全张不开嘴。
这不是绑架吧??!!!!!
心里越来越毛,我完全不知道这车开到哪,开了多久,人生地不熟的我连个报警的机会都没有,客死他乡连个名都留不下。我想喊出来,但……棒棒糖挺好吃的。
不过,我手脚没被绑起来,耳朵里汉姆在电台里直播向我保证一切没问题,暂且信他吧。
或许是开进了隧道? 耳朵里雪花声响频繁起来,燥人的摇滚乐越来越远,近处的交谈声清晰起来。
“就两只异兽?”猎人的声音。
“对,我的车坏了没办法。再临时调新车估计就被别人抢了。”陌生男人的声音,“她是谁?”
“客户,一会儿送她回西城。”
我已经不在西城了?可如果是到了东城为什么还说“送回西城”? 等等,除此以外圣克里斯托安的确还有一个地方的。确实存在,却从没人提起的……南城?
“顺风车无所谓,你只要在四点以前把两只东西送到就行。老白等着呢。”
脚下震动渐缓,车速慢了下来。我听到他们下车甩上了车门,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声音,我才悄悄把眼罩推上去一点,向窗外窥去:
一片灰绿色的浓雾,荒芜的地表杂草丛生看不到任何高大植物,零零星星的人影在雾气中时而疾跑时而缓行,个个背着长矛状的东西。还有更大的影子,他们移动缓慢,面条似的触须前伸触地拖动肥硕庞大的身躯。
一群小萝卜似的人影向前方的庞然大物冲刺,手中的长矛闪烁着电磁火光照亮了怪物的脸。隐约可以分辨出的,被横肉包裹的五官,与表皮上粗壮的黑色毛发让人熟悉。
就与制糖作坊看到的一样。
第五章 漂浮孤立之都
猎人的车一路停停走走,最后刹车把我放下,一摘眼罩眼前正是江景酒店气派的大门,远方天空渐露鱼肚白。还没等我转身道个谢,车已经开没影了。
凌晨四点,我再次坐在克莱默女士房间的沙发上,往身上贴创可贴和膏药,用小镊子往外夹玻璃碎片。克莱默小姐皱着眉头,眉眼间都是“让你不听劝”的长辈式忧愁。
“告诉我吧,”
“什么?”
“你们这个地方和t……我们究竟是什么联系。”我把嘴边的‘糖’字咽了回去,再说一次指不定又出来什么东西,我还想活着回去。
“现在时间还早,睡一觉吧,醒了咱们就出发。”
“去哪儿?”
“一切开始的地方。”
第二天,不,应该说是当天九点,我从松软的床铺醒来。浑身骨头像被卡车撞散了,肌肉使不上力气,中弹的手臂火辣辣的疼。
我找了件宽大的袍子把自己裹起来,不要面子了,今天就这么出门。我一下狠心,穿着袍子去坐电梯。顶楼餐厅,克莱默女士盘中的煎蛋与培根已经收拾干净,她手指轻巧的端着骨瓷茶杯,余裕地享受着清晨时光。

我拖着长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眼睛明显瞪大了。
“嗯……舒服嘛。”
“抱歉这实在有违我的审美。”她把我那一份早餐推过来,飞快的抽回手。
“那么,那么你用完早餐,我们会前往东城市政大厦后。作为三日游览的终点站。”
后? 没说具体是什么地方。我再一次跟着克莱默女士穿梭在东城的街道上,经过噩梦般的一夜,我由衷赞叹着这座城市的美好。光明,发达,包容,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乌托邦了。这一定就是人类社会的终极形态。
市政大厦没什么特别的,和我们的政府办公楼没差。高大宽敞,大厅里人来人往,她带着我穿过人群,从一道小门向后一直走到个类似教堂般高大的建筑里。她走在前面,沉默不语,背影愈发酝酿出股冷傲的气势。
四面由钢筋水泥铸起厚壁,折叠起伏的走势好像动物的鳞甲。半空中由钢条架起暗淡生锈的核心,我们脚下则是线路环绕的操作台。

“这里是将我们与原位面连接在一起的立场锁链。”
“原位面……”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拂去一台机器表面的灰尘,露出了褪色的加拿大国徽。
“是的,我们与你们曾同为一处,昔日为加拿大行省。”
“我从没听说过!一整块陆地消失怎么可能……”
“记忆修正不就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吗?”她的手接着拂下去,一行文字随之浮现,我倒吸一口凉气。
San Cristoan Province
“由于空间实验的意外,我们的城市不断被拖拽向异时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政府又把那些罪魁祸首召集起来解决问题。SCP基金会原本的名称——圣克里斯托安基金会。”
这是陷阱,这是一场复仇……
“你们造出了它来将我们锁定在位面上。可你们放弃了,你们发现比起运转力场链耗费的能量,直接舍弃掉一块生活着三千万人的大陆更合算。你们悄悄关掉了发动机,进行了大范围的记忆修正,将圣克里斯托安的一切从地球上永远抹除。”
我转身拔腿开跑,可没两步就摔在地上,该死的长袍……
“对于我们,第二天的太阳永远没有到来。当一无所知的居民打开房门时,迎接他们的是稀薄的大气与黑暗的星空。”她朝我走过来,右手似乎要向前伸。或许是要拿出一把刀,不,没准会是把枪!
然后她只是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放心,我们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坦白说,你也不值得我们费心设局。”她说这话的语气真可恶,“邀请你来,只是请你作为见证,圣克里斯托安从未消失,也未曾遗忘。”
剩下的半天再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我心有余悸。离开克莱默一个人到纪念广场,站在浮雕墙前发呆。遗弃、遗忘、独立、分裂,这座城市像是被抛弃的孩子,执拗的想要证明什么。
突然间,我发现城市板块地图在浮雕中占据中心位置,但那上面没有南城,包括那里被用来提取糖液的奇怪生物,在浮雕上全无记载。曾经在这个位面肆虐的异兽长着坚硬而亮丽的晶状甲壳,与我在南城所见的、西城人所称的异兽完全不一样。
诡异的感觉……临走时我问起克莱默女士,她表现出全然的迷茫与困惑,好像的确是完全不知道南城的存在。
当我回家以后,身上那些愈合的伤口长出了黑黑粗粗的毛发。我去看医生,但诊断结果都模棱两可,开了几副抑制雄性激素的药就打发我走了。直到我某天遇到研究放射医学的老教授,他问我是否接触过某种辐射,我点头。
“少吃甜食。”他最后只嘱咐了这么一句。
我不敢往下想。
来自时空部的补充信息
自此记录归档三个月时起,由大西洋上空4000米处最初被目击到,世界各地均出现异常蓝色光柱,其大量辐射造成███████████████████████████的问题,关于药物研发与█████████正在与██████紧急协商中。
— 斯特鲁•克莱默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