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下列附录包含2021年3月21日于大西洋壁画处举行的第703号SCP-6700演出的抄录,配有演出的录像。截至迭代68,SCP-6700-04已将前言除外的所有文本改写为散文。
这是属于我的一段故事。我那悠长而又多难的过往。如同它只是这份文件的一部分那样,这段故事只是更为宏大的故事中一个片段而已。它是对我身为何人或何物之更加详尽的描绘,是一扇窥探一位原初女神、实体——或者随你们愿意用何种其他语词来称呼我——的窗口。准备上路吧。
像是一切优秀的故事那样,这故事也有个开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一处被称为卡耐基音乐厅的圣地…
天下着雨。在纽约这片钢筋水泥筑成的丛林中,雨下得不少,尤其是春日里,但这场雨可不寻常。一场季初飓风正向这座人类的不夜城袭来。
如你所想,匆匆踏进卡耐基音乐厅的两个身影遭到了凄风苦雨的无情袭击。随行入内的安保人员与皇家守卫们好不容易才将沉重的门扉阖上,他们头顶上传来轰轰雷鸣。
“有飓风出其不意扫荡大西洋海岸的日子里。呸。”右手边的身影边说着话边走进灯光中,她那南方人的拖腔话音回荡在大理石墙壁间。她摘下兜帽,脱去了那件已然被雨水浸透的派克大衣。深栗色卷发自她双肩倾斜而下,勾勒出一双神色犀利的碧眼,她的姿态里有种目中无人的自信。这位曾经是、如今也是O5议会的一位成员——Sherry Andrews主任。“至少来这儿的航班还不赖。”
“我很抱歉,Andrews主任,但你们的那些铁鸟老摇摇晃晃的,我的守卫晕得都要吐了。”第二个身影也踏入了大厅更深处,双肩缩向她娇小的身躯,使人误以为她比实际要矮小一点。她嗓音轻细,夹着苏格兰和北欧语搅在一起的古怪口音。她放下兜帽,露出一位人类女性的容貌,金发下一双蓝瞳神色疲惫,却透着好奇。假皮向后缓缓剥落,收入她颈肩处隐匿的凹槽中,覆着金色鳞片的血肉和带鳍的双耳显露了出来。她睁大双眼,惊奇地扫视着宽敞的大厅——面前这个世界对她全然陌生,却又熟悉。这是Hege Aquailian,鳍民的女王。“我宁愿坐Kraken或是Fisk来的。”
“好吧,嗯我向陛下您道歉。”女王听见“陛下”一词,面露惧色,而Sherry并未注意到此事,继续她的发言。“想要给你们的载具建个码头同时又不打破帷幕,有点难办啊。就是这样。你怎么看?” Sherry漫不经心地问道,一只手张开示意周围的大厅,唇齿间微露笑意,又继续往里走。Hege小心翼翼地跟上。
Hege走近一根四方柱子,踮起脚来使自己能触及它的更高处,一只连有蹼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柱上的一块砖头。“这座城、这座庙宇令我想起家园。而与此同时又是多么陌生。如果我无法感知到这柱子是由页岩制成,我会相信你已领我沉入星海的幻景中。”
“实际上那是大理石。”Andrews主任转身笑道,她转向Hege时一手放在臀部,动作连贯,以致那大衣下摆像斗篷一样甩动。
“…哦。”时间过去几秒钟,Hege才听明白这句话,她嘴角上扬,略带怅惘地笑笑。“我觉得我会愿意用这种大理石修建一所新图书馆。也许我会借用一下负责建造这里的建筑师?”
“那可能有点难。”Sherry正这么说着,身后礼堂大门“嘎吱——”一声打开。
“哦?为什么呢,他很忙吗?”一位特工从礼堂处靠近,先是惊恐地注视着皇家守卫们,然后又看着安保人员,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两个驻足谈笑的身影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他和地板有约已经很长时间了。”Sherry指向下方的地板,黑白砖块在灯光里闪耀着。
“噢,那我就不劳烦他了。”
如同不少来自两个大相径庭世界的两人间互相打趣的情况一样,瞠目结舌的基金会特工打断了她们之间进一步的交流,他的名字是如此微不足道以至于这里根本不应将它提起,只要知道这名特工存在就足够了。“我无意打断Andrews主任,陛下,不过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说得这位美貌鳍民再度畏缩起来。
这时起,我们的观众在带领下摩肩接踵进入表演厅。在他们脚下,是覆盖整个礼堂地面的大西洋巨幅壁画。Hege停下观赏画中她的祖先,目光里隐约闪现出一种平静的庄重感,随后她转而关注起舞台。
合唱团已被引至席位处,正在练声。同时交响乐队正在练习演出配乐的片段来进行预热。演员——两位鳍民和一位人类——互相对着台词,舞台总监也指引布景人员放置好繁复至极的场景道具。你不得不为他们的尽心尽力献上赞许,对不知情的人类来说,几乎不能否认这场盛典像是在胡闹了。
乐队指挥看向一脸茫然的O5女议员,躬身成一定的角度,敲敲水族箱的玻璃表面——那箱子可不小,里面装着三十条鱿鱼——然后轻轻咳了几声。“Andrews主任…我们准备开始了。”
“好的,不错。那我们就开始吧。”她站了起来,装作完全无意冒犯的样子,这时起码有一名守卫转了转眼珠子。她从那缸头足类动物处走开,站到Hege身旁,而它们正盯着她,眼神里满是仇恨;Hege则站在Teran脸上。
指挥转过身去,举起指挥棒,开始干…指挥干的事情。
音乐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不一会儿便有扰人心弦的骨裂声直冲耳膜。舞台上每位演员都开始易容,以此来与他们要扮演的角色相契合——血肉“哧溜哧溜”滑动着,皮肤也拉伸得紧实服帖。室内灯光移换,天花板上固着的装置摇摇晃晃,从护套中被扯了下来,伴着一声炮弹从天而降般的可怖巨响猛地坠落。它们并没有惨烈地撞进地板,而是径直扎进了壁画,在Hege和Sherry周围一圈形成圆形图案,“扑通”一声便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O5女议员一只脚后退一步,双目圆睁,牙关紧咬,突如其来的现实改变与下坠的重物,让她猝不及防。“老天爷啊!”
“这可真壮观!看啊,因果正如川流般逝去。”女王原地跳起,脸庞划过一抹欣喜若狂的微笑,双眸也熠熠生辉。她往下一指,脚下地面开始动荡不定,石块上下推动,化作峰与谷,又变得越发粘滞,以至最后不再是石,而是一片大洋上平静的水波。四壁的建筑饰面上下晃动,缓缓沉入初生的海洋中。礼堂天花板如同可伸缩的活动顶蓬一样卷拢,露出一片古老而又陌生的星空,一轮硕大橙月当空而悬。“我只在文本中读到过这场面。我们将去经历,而不是旁观。”
“很高兴看到你们尽兴。我个人感觉有点恶心。蓝型们。”Sherry咕哝着,双脚略微站开了些,将手从枪边移开。
她们面前的舞台摇晃起来,迅速开始下沉,将乐池与合唱队一并带了下去,此时几乎一切都遁形于波涛之下。,
“我只是在书上读到过Kópr Herja,可我们就要亲身经历它了!”,Triemedes并没有与舞台和演员们一同下沉,相反,她脚下新近生成的海洋中有一艘双排桨快艇升起,其上满是古代北欧装饰物。
舞台准备就绪,终于到了这场表演的主人公出场的时机了。Hege和Sherry头顶的星空流转成闪烁的阵列,在现已沉没的交响乐团与合唱队上空起舞。辉光星星点点旋流而下,某物的一枚残片以她们可以认知的形态应召而来,在Triemedes身旁的船只上化为实体。她的纹身打着旋,有节奏地由蓝色转为青色,再转为绿色,正如一条光之川淌过她的肌肤。她睁开四只黄眸,举起双臂,口中念念有词,那嗓音低沉又悦耳,“于是我们再一次被召来纪念这宏伟故——”而后一切都定格下来。
一切,除了Hege Aquailian和Sherry Andrews之外。
“…呃。”Sherry环顾四周,万物静滞,一种诡异的沉默渗入空气中。“好吧,我不认为这事应该会发生。”她俯下身去,双手弯曲成杯状舀起一捧水,然后轻轻移走手…那水停留在被她举起的地方,依然是她双手塑造出的形状。“对,我认为这绝对不应该发生。”
主任悄悄瞥了一眼鳍民女王,示意自己的鼻子。“陛下,你的鼻子在流血。”
“我真的不想被…那样称呼。”Hege一手托着脑袋,覆着鳞的眉头紧锁,另一只手擦去玷污她鳞片的栗色液滴。“Eldr Seidr。”她在原地摇摆着,眼神涣散。“有很多的Seidr,魔法。很多古老的魔法。”一会儿,鳍民女王站稳了脚跟,擦掉更多从她鼻子流出的血液,并不失礼节地婉拒了Sherry。
哇啊,某些人对古老程式Eldr Ways还真是敏感。一道模糊朦胧的轮廓贴着感知的界限移动,拍着Sherry的肩。
“哎,这是什么鬼!火辣辣地疼!”Sherry转向拍击施与者所在的方向,咬紧了牙,却什么也没找到,她的衬衫上织物暗自闷烧起来。嘀嗒一声回响,Sherry的佩枪霎时间从护套里掉出来。她往回瞥了一眼,见Hege也抱着肩,身上礼袍已经烧焦。
“Aldrnari,她在运用一种主要型乡音,没在空中勾画它便使了出来。”女王的鳞片抖了抖,换了个更美的站姿,两脚站开,双臂划着小圆弧,神色也由惊异转为忧虑。她在浪尖上轻柔地跺着脚,迅捷画出Svell的符号。刹那间波涛从接触处由内向外冻结,尖锐的冰凌从冰面脱颖而出。
“噢噢噢!你的确长进了不少!”
“你能告诉我这魔法从何而来吗?”Sherry慢慢转过来面对着Hege,审视她们四周的无垠洋面,举枪备射,双眼眯缝,牙关紧咬。
“不,她的魔法好似无处不在。”
黯淡的轮廓穿过冰柱,寒冰一触即溶,恰恰到了视线之外。Sherry和Hege两人都再次被接触,空气因此而被烧着的织物炙烤着。“啊!”一声尖叫从紧闭双眼的女王唇间飞窜而出。她踮起脚尖转过身去,但那些阴影又一次消失无踪。
“他妈的活见鬼!”Sherry拿着手枪四处乱甩,却在视线角落里看到光束绕着冰面怪异地曲折,这时她重新转过身来。“你说的‘无处不在’是什么意思,比如说我们在-04内部之类?”
“对。”Hege回答道,眼神中决意仿佛就要沸腾。十指灵活地在空中拖动,噪点围着指尖生长,将Elding勾画成形。她举起一只手,将符号整个握在掌中,然后随着它陷入肌肤而伸展双臂,使全身为之颤抖。她迅速合掌,碰触中一阵有如雷鸣的轰隆声以超声冲击波形式逸散而出,将冰凌一斩为二。在阻力作用下,她收回手臂并打开手掌,噼啪作响的电光于两手间来回跃动。咔嚓一连串飞窜的闪电凭摧枯拉朽之势撕裂长空,从一根冰凌弹射到另一根,瞬间将其溶毁,却未能捕获任何阴影。
Sherry视线越过肩投向Hege,脸上怒气才刚刚隐去…“对?你说‘对’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她体内。”
“哦。”Sherry又扭转身躯,皱起眉头,此时一道轮廓没入海浪,嘲讽地吐出舌头。
“没错。”
“可还行。我本来应该带个斯克兰顿锚的。”
评论被一阵泼水声打断,两人都转过身去。Sherry举枪瞄准,手指扣在了扳机上,而Hege动用四肢在空中画出另一个乡音的一部分。她们见快艇迅速消失在浪尖之下。咯咯笑声自四面八方回荡而来。
“狗屁。你能不能用你的奇术把我们从这里弄出去。”
“理论上可以。”Hege答道,她皱起带鳞的眉,咬着嘴唇,开始勾画í því。
“你听上去不怎么有信心。要把我们送回到原处并不难,对吧?”主任撅着嘴瞥了一眼Hege。
“有三个问题。”她停下动作,任符号消散开去。
O5女议员向她那儿瞥了一眼。“你说?”
“她的魔力更为强大。”Hege退向Sherry,直到她俩背靠背站着为止,她的片片金鳞逐渐开始浸染上忧虑的痕迹。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我们没有动过。我们还在壁画上。”
“哦。”她向下瞄准,利用一根冰凌上反射出的像认出了一道迫近轮廓的形态。“第三个问题呢?”
“我们被一个有界的场包围了。”Hege回头看看Sherry的武器,沉默了一会儿,“你瞄准得怎么样了?”
炙热的触碰灼痛了两人的肩膀。顷刻间Sherry回转身躯,对着Hege一肩的方向瞄准,向那轮廓开火…从枪口射出的却只是一道流水,如你所见,她的佩枪已变成了一把水枪。
“来吧,完全不必有意在杀生的武器,我们只是在玩玩罢了。”
“唉呀!”她生气得表情扭曲起来,将这件如今无法造成任何伤害的物品丢弃,它在水中溅起浪花,然后被冻结在冰面下方。“面对一个蓝型,我瞄准得好不好其实都没有关系!” Sherry转身面朝轮廓的方向。“别做游戏了,出来告诉我们你想要什么?”
Sherry急不可耐的质问划过水面传向天边,这时一切又变得纹丝不动。Alva Prime在她们背后缓缓从海里升起,不费丝毫力气。“在谈正事之前,我想先跟你们玩玩,而且需要测试一下,确保那些人值得我花时间在上面。你不能因为这个去怪罪我。”.
Hege和Sherry都在原地呆住,然后慢慢朝她转去,得见她的全貌。两人身上散发着几乎能以嗅觉感知到的恐惧。
Hege跪地俯首,低声念诵庄严的祷文。“万福母上,面见她的我是有福了,得了她所赐诸多建言与助力的我是有福了。”
Alva Prime柔声笑着,目光穿过两人之间,而后又充满慈爱地转回Hege身上。“孩子啊,你已经意识到我就在此地不是吗?没有必要用祈祷来谢我。”许久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充斥着令人尴尬的寂静,然后Hege慢慢平身,战战兢兢地逃避着眼神的接触。Alva的四只眼睛转而看向Dr. Andrews。“我能看出你眼中跳荡着那些小小的疑问。她张开双臂,莞尔一笑。“我想我已经陪你们玩得够久了,是时候赶在表演时限结束之前问点问题了。”
Sherry和Hege就这么盯着Alva Prime,前者下颌微张,额前的皱纹写满了疑惑与慎重,而后者眼中则翻腾着惊奇与敬畏。
“这是怎么了?舌头被钓鱼的小猫钩住了吗?或许换个更熟悉的场景会好一点。”她双手一拍。结在浪尖的寒冰很快便消融了,海浪逐渐变得愈加粘稠,在她们脚下凝固成冰凉的黑白地砖,向远方无尽延伸。四边各有几块瓷砖被抬离地面,上升成直角状,形成四面不加修饰的坚固墙壁。其中一面部分如同有无形剪刀裁过那样被一大一小两个矩形框所切割,成为门窗各一扇。液态玻璃流入宽大的空洞中。吸音的天花板材料于房顶处滚平,隐去了星空。空气涌入室内,“砰”的一声便冒出两张椅子、一张桌子还有一台记录设备。
Alva Prime看看她们两人,静待着提问,两个人也因震惊而一言不发,大约有三十秒就这么过去了。Sherry Andrew那蠢蠢欲动的下颌相当明显地传达出她内心的斗争:要不要抛开专业素养,直接问一句“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们两个都没有问题的话,我可以送你们回去看表演。我保证,这是个很不错的故事。”一声过于怒不可遏的吁叹过后,Alva再次开始合拢双手,作拍掌状好让房间消散。
“不!不。”两人异口同声喊道,对视一眼后Sherry继续道:“我们都不是真的很习惯…现实改动。加之你对我们也挺严厉的。我们之前试着跟你谈话时,你没这么咄咄逼人。”
“不画符就使出Aldrnari,然后在没有把我们烧成灰的情况下持续和我们接触,这十分惊人。”Hege的嗓音重又变得如孩童一般激奋,她顿了一顿,“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那残片嘴角翘起,露出淘气的狞笑,脚跟左右摩挲着地面,目光几乎一直都停在鳍民女王身上。“哦,相信我吧,孩子,你迟早可以做到,不画符就能行。”她难以参透的金眸回望向主任。“噢,那样显得太有意为之了。”她一手打着手势,一手背到身后,又笑了笑。“我是不会轻易放弃和两位非常非常有趣的候选人玩玩的机会的啦。你们不能指望一位女神不先检验一下你们值不值得她耗费时间就敞开话匣子。现在,提问吧,知道你们已经有了问题,你们知道你们已经有了问题,你们知道我知道你们已经有了问题。”
Sherry冷静下来,两手举起来又放下去,深吸一口气。“我认为最好以这个问题开始,你是什么?”
“哦哦哦哦,一上来就先丢出最难解决的问题。”Alva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响指。星光朝着她的手回旋向内,渐渐形成一块拼图不规则的边缘,在她手掌上方飘浮着。另一只手上方出现了又一块形状和前者略有差异的拼图。
“你们要理解这个,最容易的方法就是用拼图来打比方。我是两块拼图拼合而成的产物,其中每一块都互相独立。”她托起右手的那一片。“一块代表着我们正浮于其上的壁画。而另一块,”她托起另一片拼图。“则代表着纳入这仪式的一切动态部分,你们上演的这场戏。当它们被聚集起来时,就使得我显现了。听得懂吗?”
Hege咬着下唇,目视两块碎片之间——它们交汇、连结,闪烁着蓝绿色的光芒。“我觉得懂了。你是破碎的,每当我们举行这仪式,便使你变得完整了,并且强大得足以影响因果流?”
“不全是完整的,亲爱的宝贝Glyden elskan。比那更加复杂。”Alva Prime又打了个响指,有更多拼图显现出来,拼凑成一大块,约莫有一两百枚碎片。“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粒种子。她所播下的一粒种子。”她指着这块较大的拼图。又一声响指,星光便川流而至,汇成一粒橡子。她取出自己身上成了我的几部分,将其中一个播种到了这些壁画里,另一个种在你们用以纪念我——她的仪式中,使得它当你们在这些壁画周围举行仪式时就会抹消你们的存在。小一些的那块拼图迸裂开来,其上刮起一阵旋风。她素手一挥,碎片便重新聚在一起,让那风暴散去了。
“没错,正是如此,当一切都齐全,你就使风雨消弭,并做到你文档中所示的其他事情,同时也能够改动因果以达成诸如编辑我们的文档之类的行为。所以她才是真正的女神,而你只是一枚残片而已,但你被激活时便可做到她所能做的一切?”Sherry又一次指向较小的碎片,然后是大一些的那块。
Alva prime边说边靠到椅背上,两脚抬到了桌面上,随即皱起眉头。“在我被补全时,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也不过使风暴消散、增加收成、提供食物、帮人治病罢了。我只能在演出进行的约莫三个小时之内,改变壁画周边的现实。”她停顿片刻,伸出太多的手指——一只手本不该有如此多的手指——数着。“是小时对吗?我发现人类的时间单位很混乱,因为早在宇宙之初我便醒来了,而对她来说时间并非是如此流动的。”采访室崩解了,展现出一片无穷无尽的景象,漂浮的时钟在滴答作响,随后便陆续瓦解,溶入无垠的黑暗虚空中——那儿唯一的亮点是它们下方一颗微小却又极其致密的光球,散发着热量。
Sherry搔弄着发尾,十指泛红——她在因果流变过程中咬着牙才勉强攥住宝贵的性命。“对,就是小时。”相反,Hege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于Alva Prime上,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得一个字都不放过,很快就可以毫不费力看出她为自己没有带来海洋卷轴做笔记而懊悔的样子。
“哦,拜托,别畏畏缩缩的了,这里又没有重力。你们不会掉下去的。还有,关于你们所说她的整体性。那块曾使我生发的大块拼图,她自己同样也是枚残片。”她又一次指着那块较大的拼图。这一次,言辞带上了几许愤恨,下方那燃烧的球体倏地变得更加耀眼灼热。很大一团拼图残片——数以万计的它们——一片一片显现在虚空中,然后一点一点拼合到一起。唯有一小块未得补完。
“哦。”Hege与Sherry齐声叹道。她们看着众多回旋流转的碎片拼成一团朦胧的云雾,形状与面前女子的体形相去无几,只是四个黄色球体中有一个不知所踪。
“啊呀。”她又把脚抬到了桌面上。“千真万确,我是在对你们问题的本真闪烁其词。你们想要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但那是个不可能有解答的问题,因为我,不,我们不知道。”她打了个响指,便有明灭的光猝然现身,化为许多各异神系中神明的形状。“最贴切的术语是把我们叫做‘女神’,可那样实在是不准确,因为这些神/女神并不是宇宙尚在襁褓之时便已存在的原初造物。”
桌椅自下方消融不见,Sherry尖叫一声,由于移动而扭转过身躯,手脚乱动。Hege抓住她的手臂好让她站稳,自己就好似生来擅长此道一般浮动着。
“与我一起游动,孩子!”Alva Prime笑道,向灼热的球体游去,用一根手指按压着表面,一道强光因此一闪而出,球体迅速开始膨胀,它胀啊胀啊,胀到盖过了Hege和Sherry,气体像是浮于大河湍流之上一样,在她们周围打着旋。“这个宇宙,以及与之平行的星之位面,皆是绝对的概念。它们存在,就这样存在着。”一切都被向内吸了回去,直至那球体再度变成微小的光点。Alva“游”向某个东西——那必然是一朵花蕾、一只茧房、一枚种子,是所有这些事物。Hege跟了上来,一边做着大幅度的蛙泳动作,一边拉上陷入惊诧的Sherry,唇边笑意可掬。“反言之,我们同样也是绝对的概念,不论宇宙存在与否,不论它是已然起始,还是尚待诞生,我们都在。”她示意室内的实体。“我们的统一体全知全能,昔日凭一指触碰便可点亮整个星系。”
灼热的光球再次向外迸裂开来,到处旋动着一束束燃着的热气,此时最初的原子们在其周围散去热量。“你说你觉醒于这一切肇始之初?你做了些什么呢?让我想想,你希求什么,感受什么,思考什么呢?”
“我并没有说自己醒来了,虽然我可能无意中给你们灌输了这种想法。”转瞬之间,花蕾绽开。其中的身影缓缓坐起欠伸,揉擦四目中的一只,而后她喜形于色,自沉睡之地一跃而起,遨游于气团之中。Alva Prime跟随着她,Hege和Sherry也一并游来,此时原初的女神无声而笑,自转着划过真空向里回旋,而后又讶然驻足观望那气团回旋缩紧成一个不断缩小的旋转球体,再于核聚变之焰下燃着,第一颗恒星应运而生。Alva又开口说话,声音缥缈,如梦似幻。“我关于最初时日的记忆并不真切…锁链的束缚使我们失去了太多,但第一颗恒星的诞生却不在其列。”
“简直难以置信。”女王轻声对主任说道,蓝瞳在初生的星光中微微闪烁。
“这可不止难以置信呢。我们正见证着宇宙诞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的。”Sherry答道,张开的口还未来得及合上。
Alva Prime只是笑笑,原地打着转,沉浸在片刻恋旧与欣喜中。
她们惊诧了数分钟,跟随这初醒的原初之物穿越时与空,亲眼见证她指尖一触而生的初代星系。
终于,Sherry成功地脱离了这种妙不可言的恍惚状态,重新想起她们此行的目的。“我…你说起过你无法在壁画之外的地方更改因果。如果那没错而且你没有在骗我们的话,那么一直在那里改我们文档的又是谁呢?我们尝试过一切可用手段来抵抗更多的修改,没一种有用的。”
女神的残片停下来考虑这个疑问。“如果不是我,那么可能是播下我的那一块,大一些的残片。她沉睡了很长时间,但最近苏醒了,她回馈给我们的记忆又开始流动了。”
“大一些的残片。她是我的那位祖先,对不对?”女王咬咬嘴唇问道,Alva Prime转身面向她。“她现在在哪?”
四目的残像大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来。星光涌入她掌心,凝结的颗粒经她一吹,散入一只似曾相识的魔术机械巨蟹的缩略形象中。“她在这里,处在你们同僚的‘收容’之下,多半是由于她自己的选择。”她目视主任。“她在用那个老套却并不陌生的名字,Alva Móðir。”
Sherry Andrews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样很多事情就都解释的清了。”一条七彩太空鲸飞过,引得Sherry凝视着它出神。“我认为我得安排一次采访了。”
“我也想跟她…来一次相当长的谈话,如果你会安排的话?”Hege问道,此时另一条鲸鱼游过。
“呃,当然…我会安排的。”她抬头仰望点缀着繁星的无边穹顶,深吸一口气。
Hege回头转向Alva Prime,如同遨游于水中一般在虚空里前行。“嗯,你所出自的那块残片取了一个名字,那你从沉睡中醒来时也有个名字吗?”Hege问道,时间前进着。
“不。我们从没有自负到给自己命名的地步,在初始时刻也没有任何东西或者任何人来对我们加以称呼。然而,你的子民,”她说着,伸手划过虚空,一臂伸长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那手轻柔地戳了戳Hege——后者强忍住咬上一口的诱惑,跟从她迫近而来的手指,“是最先为我起名的。一个恰当又简单的名字。”说完,Alva Prime注视着Hege,仿佛是一位母亲在与令她深深自豪的女儿相谈。
Hege庄重严肃的目光释然,露出暖融融的浅笑。“很高兴了解到我们能为你做到那件事。”
Sherry看看她们两人,半耸起眉头,插话道:“呃,所以这么多的表现形式,还有你现在的样子的确都是以人形为基础的…它们是你的真实形态吗?就是说,你实际上就长这样吗?”
她不禁笑出了声。刹那间血肉开始翻腾缠结,鼓胀而出,数十只眼球向外突起,挤入众多黄澄澄的肉团中,腿、爪、须、丸,成百上千,都环绕着四枚可怖却和善的黄色球体。
随着一声尖叫,Sherry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悔意。
而她的表情又以同样的速度恢复了正常。
片刻的恢复时间过后,Hege提出一个问题:“我明白,额,更大的那个你,为什么会播下你了…可你为何是她的碎片,而不是整体的碎片呢?就是这里把我搞懵了…或许我该对历史了解得更加透彻些。”
Alva叹口气,合拢双手,四周景象回到她沉睡其中的破裂茧房。一团团黑影悄然接近,诸多模糊难辨的附肢攥着骇人的暗色锁链。
“是谁——”Hege的话音为链条缚在先祖沉睡之躯上时那种瘆人响动所打断,她猛然惊醒过来,然而为时已晚——那闪烁的球体与起伏的恶意之链已然烙进她的仙体,她无声地尖啸着。
锁链造主缩在其他身影之后,将每根链条两端系入无数事件视界的巨大裂隙中,使她动弹不得。“可怕,太吓人了。我甚至都无法想象它。嗝。”现在她已彻底被束缚住,却依然设法将数不胜数的巨肢缠绕在那大鳗身上——它正试图抽取她的思维,并把他的思维剥离本体投入大渊中任其被遗忘,使他徒留一具饥渴疲软的空壳。最后时刻,当锁链造主于绝望中为无边虚空缠上他那可怖的刑具时,她从身上剥下无数肢体中的一条,并掷入空中。Alva prime随着它游动,Hege和Sherry跟在身后。
Hege试着寻找合适的措辞,她确实这么做了,却想不出任何词语。面对这残暴的行径,她心中的沉痛悲情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
“另外这些阴影,这些怪物,都像你一样吗?还有其他这样的东西吗?你的朋友?”
“起初我们一共有13个。”正当她们随着浮空的手臂遨游时,一连串鲜明的映像跳了出来。,,,,,
“好了。好了!老天爷,我的脑子一下子处理不了这么多。”
她们游动着,Alva只是耸耸肩。“是你问的啊。”
“锁链造主又是哪一位呢?”Hege发问,她游过一群翼蛇。狰狞的阴影仍在身后疾行,追赶那只手臂,蛇们四散开去。手臂慢慢化成了熟悉的四目人形。
“第13位,”她忧愤地答道。“唯独他从未涉足你们的星球。”
“无意冒犯,只是想抛开让我脑子直喊疼的原初神明话题,为什么是地球呢?为何不是其他的什么行星?”Sherry一边发问,一边竭力无视背后的暗影。
她苦笑道:“你们在疑惑着你们的世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不是偶然有些重要的东西把我引到这儿来了?”她默然沉思,三人正穿行于宇宙中,追随着女神的残片。有个似曾相识的星系轮廓在靠近,速度越发快了,再看便是一条旋臂,再看则是一片星云。随后飞逝而过的是冥王星,接着是海王星,然后是天王星、土星、木星、火星、月球,最后就是那蔚蓝一点,这时女神残片撞入地球,所触之处是未来的尤卡坦半岛。
“我十分愿意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那小小的蔚蓝星球意义非凡,这些原初造物是因为敬畏或憎恨你们的存在才来到此地。但并不是这样。是因为他们惧怕我们——即使是以我们破碎且被缚的姿态,他们也惧怕我们本身,惧怕我们能为之事。”她在空中转向Sherry和Hege,同时惊涛骇浪拍遍了地表,巨大丑恶的实体们悬在地球上空,静候着。“而他们的恐惧无可厚非,因为我们将亲手把那用可恨锁链束缚我们的九位赶尽杀绝,打入忘川。”她举起双臂,左右伸开。七根由熔土与沸水筑成的巨柱自下而上直冲云霄,月边高悬的锁链造主向后退缩,而后落荒而逃,他的七位同谋者被拉向星球表面。
许久的沉默,此时落笔之声也响若机鸣。
红发人俯首看看腕表,注意到在因果分支中她们离表演结束还有20分钟左右时间,“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有这么多问题呢,不过其中有些真的很要紧,得先问问你。”
Alva Prime疲惫的黄眼望着她,等待发问。
“为什么是金童呢?她的事迹是如此突出,为什么在你的剧本里,每次都是她击败了Teran,破除了束缚着你的锁链?为什么是她拯救了我们、帷幕还有地球。为什么不是别人呢?”
她轻轻合掌,时间的流速飞快增长。空中日月疾行如箭,形迹朦胧,倏地悬停在奥克尼群岛上方,使人略感反胃。“5000年前,我们在奥克尼之战中处于鳍民一方,在此与Teran那个杂种决战。我们耗去了太多精力,被迫沉睡了4900年…而即便我同伴——我子嗣的母亲——的潜能已经充分发挥,我们仍只是勉勉强强封印住了Teran。”她噤声良久,调整呼吸,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可是她献出了自己来维持他的封印,因为它并不足以压制住他。” 下方可以看见Triemedes正在最后一次拥抱过去的Alva,然后一枚巨大的紫色光球将她包裹,她撕裂时空,不再可见。“而她依旧无法控制住他。如今奥克尼的封印正如一个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唯有我的女儿中能够触及我的全部——无论是否戴着锁链——的那一位,可以做到你们需要之事。这就是金童如此重要的缘由。只有她可以消灭Teran,斩断我身上的锁链,并拯救你们的世界。”
“你…可以告诉我们这是谁吗?金童会是谁…注定是我的孩子,或者今后的一名子嗣吗?”Hege柔声问道,态度真诚,这不经意间显得她十分幼小。
“她可能说不了这么多,陛——”话音停顿。“Hege。”她一手轻轻搭在鳍民肩上,三人飘飞而下,立足于奥克尼场景平坦的土地上。
Alva Prime缓缓合起双手,指尖放在唇边,用脚跟支撑着全身左右摇动,然后收起手指指向Hege,金色眼眸里一片柔光。“哦,孩子。你还没想清楚吗?想想看你曾经历过的所有磨难吧。”差点在皇家图书馆被活活烧死。"她们周围的景象变幻为皇家图书馆内的熊熊烈焰,Hege被一只奇异的四眼水生猫科动物从碎石堆里拖走。Sherry双目圆睁,环视四周。
“被困在一间晦暗的地牢中,忍受逾百年的饥馑、劳苦、寒冷与孤寂。”场景再一次改变,一间阴冷逼仄的牢房,唯一的光亮来自年轻一些的Hege在沙上画下的闪烁符文。
“目睹你的子民因为将你囚禁的那人的所作所为而被残害、虐杀、毁灭。而你却承受了这一切,在利比亚之沙直面恐惧的心魔,并以无与伦比的智慧、正直和勇气引领你的子民们走入一个求知求进的崭新黄金时代。”Alva又伸手指着她。“你就是金童,你…命中注定要去做许多不凡之事。”
Hege俯首握拳,不一会儿又松开了拳头。她再度抬起头时双眉紧皱,眼里交织着困惑不解与彼此矛盾的情绪。“我——我——我就是金童吗?”她稍向后退了一步,低头复抬头,“但是我甚至感觉…自己都不像是个女王。我曾是那么孱弱无助,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毫无正义或有力之处。我不能处在这个位置。她是个英雄,而我就不是。”
Alva Prime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哦,孩子。即便是吉尔伽美什,花上四年时间也没能在冥界找到恩奇都。你被爱着,将被爱着,也将去爱。有疑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你就是你啊,一切都会有成效的。”
Sherry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Hege肩上扶持着她,此时女王再一次低头,面朝双手,强忍着已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
“我们要没时间了…我只想再问一个问题。” Sherry柔声道。“为什么是我们呢?为什么这么多人试着向你问出些有意义的东西,你却决定回应我们呢。我是说,抛开她是金童这个明显的原因。”
Alva Prime的眼眶湿润了。“好吧。Sherry Andrews,O5-01-03。正如Hege Aquailian一样,你也历经了磨难。被未有一面之缘的双亲所抛弃、受一个你视之为亦师亦友的男人所操纵。每次你都挺过了试炼,绊倒之后又站了起来。我钦佩人类的坚守与诚挚善念,即便你们族人对我造成的困扰多到我都已不屑铭记。”
她擦擦眼睛,沉默了许久。“除此之外,我还欠着你们一大把人情。”
Sherry眨了三下眼,她瞥一眼手表,还剩一分半钟。“哈?怎么了,为什么啊?”
Alva Prime露出微笑,缓缓化身成曾任鳍民女王的善者Astrid。“因为你们将我没有为自己第一个孩子争取到的机会赐予了我——她被置于庇护之下,长大成人,执掌朝政,却没等到我从沉睡中苏醒就驾鹤西去了。”她向前迈出一步,站在Hege面前,再次凝视着她——只有一位慈爱而又自豪的母亲才会有如此的目光。她将女王拥入怀中。
“你们本可以带着任何一位鳍民学者过来,却带来了我第二位女儿。你们给我的这三个小时让我头一次当了一回母亲。”女神哽咽着,滴滴泪花洒落在Hege身后的地面上,在她们脚下绽出朵朵鲜花,美得销魂。
“但愿我有更多时——”随后,她就这么消失了——连一声巨响、一道闪光也没有,因果翻卷剥落,回归常态。
Hege Aquailian,鳍民的女王,发现自己正处于卡耐基音乐厅中,身旁是O5-01-03 Sherry Andrews;她热泪满面,两股战战。突然,安保人员和皇家守卫们冲向两人。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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