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知道你喜欢画画!”Jacquel拿着连环画,如此说。Eva紧张地坐在他身边。
“小时候是这样,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干了。”
“真可惜,要是能看到更多你的作品就更好了!”他站起。“这给我了一个新项目该怎么搞的点子。”
“你确定你要再搞个新的?”
“当然!”
Jacquel跑去拿他的用品,把Eva一个人留在屋里。她匆匆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击了SCP数据库的图标。先前版本的SCP-8100文件被打开,于是她今天第七次对这篇文章的通读开始了。
项目编号:SCP-8100
项目等级:Netzach1
特殊收容措施:基金会生态团队应每半年于人类聚居区测量当地乌龟种群数量。2025年8月14日后,每个基金会的主要站点都应持有并活埋一只具备SCP-8100性质的乌龟,并应尽可能将埋葬点设置于站点中心广场处下方。
描述: SCP-8100表示一种影响全球龟鳖类物种的现象,被认为是“世界龟”这一融合神话出现的根本原因。SCP-8100个体被认为在灾难性事件发生前后出现,并在灾难结束后变为幸存人类的避风港。这些龟鳖类生物于图文档案中被认定会为了适应其壳上所要承载的人类社区而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体积扩大,并发挥了保证被其承载的人类得以存活的重要作用。
“那是什么?”
Eva被看着她屏幕的Jacquel拉回现实。他不加以警告地出现,手中拿着一个装满了黏土与颜料的容器。Eva本能地将笔记本电脑重重合上,让他退避开来,用品掉在地上。
“对不起,”她嘟哝到。“基金会的东西。”
“你不需要躲着我。”
“我的意思是……”Eva犹豫着重新打开笔记本,但还是把它放在了身体边上。“对不起—政策而已。习惯。习惯成自然。就那种玩意儿。”
“没关系——我知道保证这些内容的安全对你很重要。我尊重你。”
“谢谢你。”
两人互相微笑了一下,而后都回到了工作中去。
随着那犹豫感变得越来越强烈,Eva开始书写。
附录8000-1
万物陷入灰暗与停滞,仅余海边一只具备SCP-8100性质的乌龟。它的外壳承载着基金会海岸站点93的残骸,用于复原世界的生命之中藏于其中。熟悉的脚步声于站点中回荡,乌龟转过头来,看到了初级研究员Evaline Monroes从广场处走离。
此乌龟为简洁起见称为SCP-8100。
“我弄好了!”
Eva将埋在笔记本里的视线划向Jacquel,看见他高举着一个乌龟雕像。雕像的外壳上镶嵌着紫色珊瑚,其上粘合着上了色的黏土。这东西对海岸站点93复原的不是很好,但已经认得出来,并且也能博取Eva一笑了。
“这挺可爱的,”她咕哝了一声,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回到她的笔记本上。屏幕上是她精心挑选的多个在SCP-8100身上拍摄的音视频文件。
“还在做你那些基金会什么的事情吗?”Jacquel问道,又看了看她的屏幕。这一次,Eva没有动电脑。
“我还需要转录一些日志。然后把8000文件上传上去,如此等等。”
“大概是干了多少?”
“只能说有点卡住了。”她承认这一点。
“好吧”,Jacuel回答,把这个小雕像—上面的粘土和油漆仍然潮的像是要往下淌水—放在Eva的笔记本旁边。“我就把他放在那里。他也许能给你一些灵感。”
“谢了,Jacquel。”Eva把这个看起来乱糟糟的东西轻轻用手带到一边。
SCP-8100: 你醒了。
Eva: 是你!在他们收容你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你。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而且—
Eva在距离龟壳边缘仅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为SCP-8100的尺寸而惊奇,表示同样感情的表情也掠过了她的脸庞。
Eva: 我们有好多话题可谈呢!
SCP-8100: Eva,遇见你我也很愉快,但是……
Eva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他们正处于一片荒原之中。她的惊奇转变成了忧虑。
Eva: 发生了什么?
Eva坐在屋顶上。
“Eva?”一个声音于她身后响起。她身后的窗户打开了,Jacquel透过窗户凝视着她。“你没事吧?我觉得你不该坐在这里。”
“我没事,我在站点93的那时候,有时睡不着就会这么干,”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如此说。“我还在工作。”
“哈。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完了—”这人嘟囔着,爬出窗户来到Eva旁边。“你不累?”
“我很好。这样做还挺能让我心静的,当我——就这么说吧,我对能够记录这样的事情感觉很好。”
“如果我没有正确理解的话抱歉了。这整个基金会的概念……对我来说还很新鲜。”
“对我来说也很新鲜。它从来不会变得不新鲜。”
SCP-8100: 在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后不久,他们就把我埋在了地下。当我终于具备能够把自己挖出来的体型和能力时,我周围的世界已经被焚尽了。
Eva: 那……花了多长时间?
SCP-8100: 八千年。
Eva: 八千?
她又一次向四周看去。
Eva: 那为什么我们还能在这儿活蹦乱跳?
SCP-8100: 我能够保护你。我不知道如何保护,但我的确能够如此,我对此感到难以言说的亲切。
Eva: 好吧……谢谢你保证了我们的安全。
她凝视着站点93。
Eva: 其他人呢?我就姑且当他们还没睡醒?
SCP-8100: Eva,你是唯一一个扛过来的人。
Eva: 你是说这里就我一个人?就像是—她停顿了一下。你没法把我们都救下来?
SCP-8100: 我试过了,Eva。我的确试过了。但当他们将我活埋时,我还是太幼小,太脆弱了,最终,你是我唯一能背负其上的人。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生命于我沉眠时逐渐消逝而去—但我确保了我能将你的生命紧紧握住。
站点整体似乎在下沉,SCP-8100发出了一声沮丧的叹息。
SCP-8100: 我很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
第二天早上,Eva回到了屋顶,Jacquel仍然伴于她身旁。这里是她为数不多的能看到大海的地方之一。她想知道SCP-8100是否已经回到了大海之中,抑或是其已经在离开她后定居下来,过上了陆生生活。
“我不得不说,SCP-8100对乌龟来说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Jacquel说,打断了她的思路。“那也是基金会的东西吗?”
“我们处理的一些东西有名字—或者说,嗯,绰号。不过,这从来就不包括让我给我的乌龟起名的部分。”
Eva: 所以我独自一人?
SCP-8100: 某种意义上是这样……
Eva: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救我。
SCP-8100: 请问什么意思?
Eva: 为什么是我?你本可以拯救一个站点主管,一个部门主管,甚至是一个高级研究员。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无论是谁,都比我更有价值。
SCP-8100: 我只想报答你照顾我的这个人情。
Eva: 你不能只是因人情决定谁生谁死。
SCP-8100: 但你还是一个看起来值得拯救的人。
Eva: 我的意思是,你救了我,那你希望我去做点什么?
SCP-8100: 这不是什么我希望你去做点什么。我的职责是在你决定自己要做点什么之前保护你。直到你准备好去重建。
Eva: 重建基金会?
SCP-8100: 全人类。你的世界。所有你认定有重建的价值的东西。
他们在厨房里,吃着Eva从站点93抢救出来的一些黏糊糊的、不易腐烂的食物。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吃这个,但Jacquel的味觉还没被糟践到这个地步。不过,困扰他的并不是食物。
“Eva,你看起来真可以说是累透了。”
她没有回应,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
“Eva?”
“咦?哦!对不起,我只是——在转录。”
“没事,没事。不过,如果你处理的还不错的话,我很想在有生之年里能读到你的一些作品。我从来不擅长鼓捣文字,但我认为利用它们是一种了不起的艺术创作方式。”
“我的转录不应当成为艺术。”
“那么,是什么呢?”他追问道。
“只是……我在做我应当做的东西。”
Eva: 我没有报名要成为——我的意思是我不配成为基金会的最后一分子。
SCP-8100: 这不是什么头衔或者荣誉,这是一种决心和责任。
Eva: 但我正在努力承担责任!我确信基金会里是有什么我应当去做的事情的。一个异常,一项程序—一种修复它的方法。其他人会知道所谓正确的事情是什么。
当她的大脑和手指终于因打字而麻木时,Eva盘腿坐在Jacquel面前,看着他在工作室里小心翼翼地拼凑着粘土。
“你的转录怎么样了?”Jacquel问。
“差不多完成了。你的雕塑呢?”
“差不多完成了,”他们回答。伊娃盯着他手中那个畸形、不完整的小雕像。她挑了挑眉毛,Jacuel露出一个戏谑而阴郁的笑容。“我能说实话吗?”
“当然。”
“我从不觉得你能完成?”
“我的转录?”
“你的转录,你的童年,你的基金会,一切都明明白白地确实如此。”
“哦。”
“这不是什么坏事,这只是构成你的一部分。”
SCP-8100: 听着,Evaline—你让我变得更好。对我来说,你是一个让事情变得更好的人。无论你说的“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认为你已经在做了;我希望你看到这一点,并且希望你继续这样做。便让我修复你破碎的外壳吧。
泪水的线在Eva的眼中挥之不去。
Eva: 我现在还想不通。我—我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SCP-8100: 你将有那样的时间的。我会成为你的世界,直到你再造崭新的世界。
Eva在她写到最后一个日志时感到一阵宽慰。
远处的地平线传来隆隆声。SCP-8100和Eva不约而同地内陆看去。他们首先能听到的是铃铛声,其次是鸣禽的歌声和其他野兽的叫声。最后,他们听到了声音——人类的声音——欢呼、大笑和喊叫,愉悦裹挟其中。
当他们向前迈进时,地平线不久便被城市天际线替代,所有这些都比Site-93所希望能够成为的事物要更高、更宏伟。
SCP-8100沿着大都会景观的边缘行走,引起了其中居住者的注意。他们来到城市的边缘,盯着,指着。Eva被这种关注吓得不寒而栗——从时常孤身一人突然转变到现在这种情况。然而,在她畏畏缩缩的时候,她注意到摩天大楼的窗户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瘦骨嶙峋的身影——那是一个她希望每天都能看见的身影。他反过来发现了她。男孩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向她挥手。
她试探性地笑了笑,挥了挥手。
Eva坐在床上,笔记本电脑将她的脸庞照亮。现在又到晚上了,Jacquel已经昏倒在她身边,手里还攥着一个小雕像的半成品。她终于将转录完成。
她的手指在“更新”按钮上颤抖,准备将她的附录添加上去。这将是她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为数据库做出贡献。这是她期待已久的里程碑和荣誉。
只有她一人目睹的事物。只为她一人制造的事物。
她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点击它,就砰的一声关上了笔记本。
她还不想要在夜色中虚度剩下的夜晚,她从床上滑下来,走向屋顶。
Eva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双手环抱着头,眼神中带着渴望,凝视着地平线。她觉得自己在睡梦中进进出出,却被一声熟悉的吼声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抬起头,发现一个形状眼熟的身影向她走来。
SCP-8100在距离Eva仅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没有走么?”她问。乌龟的眼睛闪烁着。
“我从未离去太远。” 其回答。
“我一直在想你……想了非常多,老实说。”
“你留恋我?”
伊娃盯着乌龟,看向其龟壳,于其上寻找Site-93的残骸。残骸的外部已经开始侵蚀,建筑物的屋顶和基底被疯长的植物所威胁。她无法摆脱眼中所见之物带给她的不适感。
“是的,”Eva说。“你,还有我的家,差不多是这样。”
“我能够理解,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Jacquel待我很好。他真的……很宽容,我很感激他。“Eva双手紧握在一起。“但有时,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这是正当的。”
“是这样吗?当我和你在一起时,我有无穷无尽的时间于这个世界中孤身一人。”
“你有成为自己的权利,永远如此。”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SCP-8100看着Eva,而她把头埋进双臂。
“你现在想一个人呆着吗?”乌龟问。
“是有点,但我确实想再次见到你。”
“你会的,你要记住,你有时间。”
SCP-8100将鼻子贴在Eva身上,然后说了几句临别的话。
“我们是世界曾经的模样,我们更是世界将再次成为的模样。”
Eva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在桌子前,拿起她能找到的第一支铅笔和纸。带着一丝犹豫,她开始绘画。
早晨寻得了她。她趴在桌子上,入睡的很快,手里仍然拿着铅笔。她的头附近有一幅画——这是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只依照自己的任性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