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陨
评分: +5+x

你好,别来无恙,我是“M”,请坐。

对,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你高二下学期打排球时弄骨裂变形的右手尾指我也有,呐,看到了吗?

一个人的记忆具现化和他本身长的不一样我才觉得奇怪呢,毕竟你也知道,人都活在记忆的囚笼里。

我?我只是负责干你要求干的事罢了。好吧,我承认,我动了点小心思,我不用现身点评你的,但今天有点心血来潮,我会把这段记忆也盖住的,嗯,任务还是完成的。

没办法,难得要退休了,心情激动一点不行吗?看“D”那休闲样,羡慕死我了。额,别找他了,这是我干活的地方,他可来不了。

我干啥活?哦,抱歉,忘了你不记得了,那请让我介绍一下。如果说你的所有记忆是一座私人图书馆,每一段记忆是一本书的话,那我就是图书管理员,负责保存旧图书和整理新图书,啊当然了,如果就这样你也用不着我。请你设想一下,有一天我们的馆长大人出于某种原因临时对几本最重要的图书大发脾气,宣称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它们,但其实谁都知道他根本不舍得那几本书,如果你是图书管理员,你会怎么做?

啊对对,先把书藏起来,到时候再放回去,不错,而事实上,我,或者说你,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不用惊讶,馆长大人。你已经见过她了不是吗?萤烛,多么巧合,你也觉得她眼熟不是吗?你肯定没,抱歉,当初的你肯定没想到这一天吧,真可惜,但至少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

唉,说多了,我还是开始工作吧,准备好下潜了吗?

我会一段一段恢复你的记忆,这可以避免一次性的恢复对你精神产生影响,同时如果有某段封印出现松动,也能避免在我将其修复前你想起太多事情。好了,让我们开始吧。

怎么?有些出人意料?你的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孤独,那么黯淡无光。她,确实像一支蜡烛,不是吗?她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没有必要点亮你的,熔化你内心的坚冰有多难我们都知道,更别提将光照进冰后的黑暗了,但她确实做到了。而如果不曾见过光明,忍受黑暗便是你唯一的出路,但你见到她了,见过光了,而且是唯一的光,所以你很依赖她,这很正常,人之常情,一个溺水的人也不会在乎他抓到的是木板还是其他人。

放心,你从未故意伤害过她,相反,你在对待她这方面向来小心翼翼,老实说,有点太小心翼翼了。

你自己看吧,现在深呼吸,让我们再深入些。

你确实很幸运,不是吗?也可能是与萤烛的相处改变了你,你爱她,陨星,正如像爱萤烛,但没了负担,所以你尝试了,也成功了。但人不可能一直幸运下去,就算是圣人不偏不倚地走在大路的正中央,不幸的事依然会迎面而来。别太自责,别太愧疚,那种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完美结局,我们的世界本就不是什么童话故事,显然我们的上层叙事也不是,这也就注定了总有一方会遍体鳞伤。但不管怎么说,萤烛的主动退出确实很惊人,不是吗?我是说,哪怕有些无奈,哪怕有些冲动,但依旧很崇高,有些太崇高了,仿佛她才是一位真正的神。

现在,睁开眼,看看我跟这个地方。

不用惊讶,我们正在逐渐深入你心中的无光之地,而作为你记忆的具现化,我乃至于这个地方发生变化是正常的,这些黑色的液滴是你心中黑暗的具象化,外面的海水也一样,越深,便越没有光。现在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是什么动机让萤烛那么做?不要说是“爱”,我当然知道是爱,你当然知道是爱,但到底什么是“爱”?回答我。

看来你还没想明白,别看我,你不知道我自然也不知道。

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非常重要,决定了我们到底是谁。好吧,想让你一时半会想明白也不现实,还是继续我们的旅途吧。现在我们去海底,去见陨星。

别担心,那东西确实是死了,或者说,无论它是什么,它都根本不曾存在过,自然无法留下任何痕迹,你的记忆里也是如此。本来她也该消失的,毕竟她是那东西的受害者,只是你用你的力量保住了她。你很强大,但毕竟刚刚觉醒,又是第一次运用,连续两个如此强大的矛盾法术榨干了你。你是一位神,不错,但当神力耗尽,你便与一位凡人无异,或者说,更加不堪。

生与死的概念不是你所能插足的,但你不想面对。你就跪在那里,抱着她,不哭也不笑,雪在一直下,你的手也在一直抖,直到你念起冯至的《十四行二十七首》,她最喜欢的一组诗,你以前试着去背过,但从不像那次那么成功,那么虔诚,仿佛一位信徒在他的主面前祷告。你开始笑,也开始哭,雪还在下,但你的手不再抖了。“便光一般投身空际。如今那旧梦却化作远水荒山的陨石一片”,的确,她如陨石般闯进你的生活,在滑过一段短短的绚丽弧线后,便迎来了她的轰然谢幕,你心想,于是事成,她便同你的泪一起坠陨于地。

你会忘掉这一切,正如之前的上千个昼夜,因为你的逃避是我存在的唯一原因,也是你理性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我有预感,或者说你有预感,你就快想起了,到时会发生什么呢?随便吧,我不在乎,不关我的事了。

停,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也很乐意再和你聊聊,但

我下班了。

于是他醒了,惊醒,又一次,但不同以往,天边已是鱼肚白。

今天是他被正式调查的第一天,但在昨晚他就被安排到了一间单人宿舍,或者说,观察室。

于是他今天什么都没有,没有老陈,没有工作,没有饭堂,更没有头绪,倒是有一场采访,但那在下午,所以他觉得他此刻确实什么都没有。

“仿佛鸟飞行在空中,它随时都管领太空,随时都感到一无所有”,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这句诗,尽管他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但他喜欢这句诗。

除非特别注明,本页内容采用以下授权方式: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Alike 3.0 Lic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