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会死在西部。这无可避免。
当我还是个住在查尔斯顿的年轻人时,我的邻居成为了在佃农暴动中被碾碎的那些人之一。这件事把我送上了一列北上的火车。仅仅两年以后,我身处在大暴动中的纽约城,一群工人信了那个欲肉教的鬼话,把工厂和电车什么的给砸了个遍。我永远也搞不懂那个德国佬的书为什么让人们变得这么愤世嫉俗。我工厂里的活在那个地方被烧干净,老板都被字面意义上地被撕成碎片以后算是彻底结束了。传闻说那些暴民甚至生吃了他,不过估计只是哪个人添油加醋过的大话罢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一是搬去布法罗,那里工作还算多,我能平庸但安全地活下来。或者是找辆车去西部,然后在那个狂野又无法无天的世界里活下来,或者死掉。最后我决定趁还没下雪,搭我能搭上的第一班车去内华达。现在想想,也许这就是个错误。
结果我来到了戈尔康达,身上还有六美元。这差不多够我一个月的食宿了。然后我接了些杂活来给自己找一个真正的住处。那个鬼房东隔几天就换人的在观形坪的小棚屋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想攒下点积蓄很难,我在布鲁克林的时候只干过农活或者在机器上卖苦力,很快我就发现不论我工作多么卖力,每月也只能省下一点钱。我知道我必须得换种方式谋生。
我该早点提到这件事的,在东部的时候,我得到了一顶不错的帽子,就像报童戴的那种。但是这东西最妙的地方在于它能让别人忽视我。戴着它就能让我从斗殴中溜走或者逃票登上火车。于是不久我开始用它从商店顺东西,然后我开始偷更大的东西,转卖一些昂贵的玩意给穷人还有像我一样的罪犯。再然后,我开始在某些圈子里宣传我自己。这个决定永远地改变了我的生活。
我来到全洪堡县最下流的沙龙,在门口摘下帽子,就像我现在已经习惯做的那样。所有人都立刻注意到我,要我说这个登场方式可真是绝了。但这回没人大呼小叫欢迎他们最爱的盗贼带来新的商品,让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充斥整个房间。酒保叫我过去,说角落有个人迫不及待要见你。没人在这见到过他,身后还跟着一帮全副武装的壮汉。我走到他的桌前,接下来发生的对话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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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就是传闻中的隐形盗匪。”这位一身灰蓝色格西装夹克的奇怪男人说。
“不过是他们给我起的众多傻气的外号之一。”我说,仍然尽力保持着冷静,“那别人又如何称呼您呢?”
这个男人冷笑着,“名字叫Mr. Dark,我经营一家…可以称作侦探社的公司。”
“你是那种解决犯罪的侦探?还是那种解决工会罢工的?”我问,把椅子转过来坐下。
这个男人又笑了。
“我们从事资产追讨。人们雇我来找回…一些有趣的物件。我们把它们带回来,收取合理的价格。有时我们也被告知派人去寻找有奇特性质的东西,我们把它握在手中,以便将来可能有人对其感兴趣。其实这就是我来这的原因。”他把五十美元放在桌上。
“如果你是来向我买这顶帽子的话…这可不卖。”我把手伸向兜里的小刀。
“不,朋友,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的帽子,我是来找你的。这就算是你在Marshall, Carter, and Dark国家侦探社新工作的入职奖金。如果你愿意和我出来的话,你就能看到外面我为你准备的马,然后我会带你到戈德菲尔德的新家。你很有才华,先生,正是我们团队需要的才华。”
我收起五十美元,跟着他上了马,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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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梦也想象不到这房子有多么奢华。巨大的床,从阳台就能望见的美丽景色,喝屋外的井水简直是绝好的美事。书房里的数多到我能这辈子一直在那读下去,虽说我得承认我在阅读这方面不怎么擅长。
侦探社的房子就在沿街不远,带有一间候客室,私密酒吧,咖啡馆,还有一间小拍卖厅。每天都有人络绎不绝地来这里浏览珍奇的商品,同时派对也是永不停歇。我很受欢迎,我甚至得到了比以前在沙龙里更多的绰号:幽灵、隐形人、无面者,我在各方面都成了金牌员工。那些年里我搞到了各种有意思的东西,从能播放音乐的华丽机器这种奇特的新科技到一批装满了行为反常的蟑螂的货物,而且无论什么都有买家等着交钱,个个出手阔绰。我收取佣金,活得像个皇帝,而需要我动手的不过是闲庭信步登上火车或者走进后门然后再把东西带出来。我就想着天下哪能有这种免费的午餐。
哼,怎么可能有呢。
接下来这段谈话我同样记忆犹新。Dark先生叫我到他的办公室, 这种事没发生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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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全内华达州最出名的幽灵窃贼。”他洪亮的声音在我开门时响起。
“你可没说我今天能见着名人。”一个我没见过的人说,就坐在Dark的对面。
我笑了,“没准你见过但你只是不记得了呢。”
“我可没那种福分。”那个人说着微笑站起来,伸出手跟我握手,“初次见面,别人称我Lucky。”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和他握手感觉很奇怪,他不是残疾,但是他的手比绝大多数人无力。
“高兴见面,Lucky。他们叫我… 呃,他们用来叫我的东西多了,Bandit算是其中最常用的外号了,就叫我Bandit吧。”
Dark转过来盯着我的眼睛。
“这回将会是你最困难的一次盗窃,Lucky也是来协助你执行任务的。我们可能碰上了头奖,我相信二位能够将奖品带回这里。”
我犹豫了一下,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过Dark先生的这种严肃的语气了。
“嗯哼,那就说说这个任务的流程吧。”我说着坐下。
“我们有位重要客户对于将要经过汤姆斯通的火车上的某物很感兴趣。他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人员伤亡…至少负责运输的人不行。”Dark先生用手摸着头发,罕见的焦虑信号。
Dark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要是像平常的任务那样,Bandit,你只需要走进去。拿上东西。在下一站跳下车,这样就结束了。但这次的问题在于他们听说过你,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可行的安全措施。车上有一个Mander-Bassen博士,在波特兰的鹿学院教书,他随身携带着那个物品,而且装在一个和他用手铐绑在一起的手提箱里。火车公司会保证不让任何人下车直到博士到站,武装警卫会在每一站检查车门处,而且博士会由一名亚利桑那游骑兵全程护送。以前的手法这次行不通了,无论你的帽子有多神奇也不行。”
我看向Lucky。
“我猜,他能解决这个问题?”
Dark先生点头。
“Lucky会叫上一些他的兄弟,他们会用经典方法劫火车,拉下刹车,敲掉手铐,同时把场面伪装成普通的火车劫案。运气好的话即使那位游骑兵看到他必须以一敌五的话也不会轻举妄动。然后他们会把搜出来的手提箱和值钱的东西堆在一起,你找到博士的箱子后他们就开始逃跑。Lucky说他有自信从游骑兵手下逃出来。”
Lucky笑了。
“至少我现在还没入土,这可没有听上去那么简单。”
我只是点头,接过了Dark先生递给我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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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小时后,我已经在车上了。我的帽子让我看起来和其他张三李四没什么区别。我看到我的目标就在两排座位前面,车厢的另一侧。他靠在车窗旁,摆弄着手指,他旁边站着一个冷酷的男人,帽子的阴影遮住了脸,腰间的SAA转轮手枪从我坐的位置看都一清二楚,但他健壮到离谱的胳膊和腿告诉我即使没有它这个男人也不会变的安全多少。我只希望我不会见识到他的能耐。
仅仅两个小时后,Lucky和他的同伙让整个列车陷入了恐慌的深渊,他们冲进车厢,用枪指着每个人的脑袋,但他们很快就把所有人压住了,拉刹车,开始逐排搜值钱的财物并且堆在一起。
计划一切顺利,直到他们聚到一起看Lucky砸断箱子上的手铐时,他欢呼着把提箱举过头顶。这本该是给我的一条明显的提示,结果却成了引走他和他同伴注意力的致命诱饵。游骑兵等他转身面向同伙,出拳打在他的后颈。数秒内Lucky已经倒在地上。其他劫匪想要掏枪,射进他们大脑的子弹却比他们的手还快了一步。游骑兵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发射了四发子弹。Lucky倒下时,幸运地把手提箱甩向了我的方向。可我慌了。我以前的事业里从没发生过这种血战的场面。我跳起来抓住箱子,然后开始没命的跑。跑的比我想象的还快。
我跑得太快了,那顶鬼帽子掉了下来。
我离车门只剩十步之遥,但我的好奇心在脑中作祟。我不知道这个戒备森严的手提箱里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我向来都对我盗窃的目标十分感兴趣。我边跑边拉开锁链,向里面瞥了一眼。
你看,这事儿说来好笑,我现在根本不记得我看到了什么东西。我知道里面有着某物,可它究竟是什么,已经从我的记忆里消失的一干二净。但不管它是什么,它肯定让我愣了一下,因为我印象中接下来看到的就是那名亚利桑那游骑兵,全力向我冲过来,距我不过三步。
我又开始逃跑,可惜已经晚了。第一声枪响,我整个人几乎因冲击蜷缩在一起。第二声枪响,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看见游骑兵走过来捡起行李箱,收回我从博士那偷走的东西。
我看见手上的血,在地板上颤抖着挣扎,感受着生命从我的伤口中流逝。
我看见Lucky跌跌撞撞地下车,他带上我的帽子,然后就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这就是我的终结了,和这个低劣的劫匪团伙里的人别无二致地死去。Lucky可能已经跑去哪里赌博了吧。Dark可能正和有钱人还有漂亮的夫人享用茶点吧。那个博士可能在学校开始着手研究他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异常了吧。
而我却在这里,永远无法再动弹,只能看着游骑兵把更多人拉进死亡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