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双人床上,她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有。白天的咖啡在无边的黑夜中调制出一丝残留的亢奋。
她很可爱,所以她在黑暗中伸出手来偷偷摸了我的脸。
我耐心地等待她把手缩回去,窸窸窣窣。
然后我出其不意地转过身环住了她,手掌绕过她的脑袋,报复性地摸一摸她的头发——
我摸到了一张脸。
裹挟着温度的鼻息涌向我的手指头,它们如触电般本能地缩回来。此刻之前,我脑中的画面是的是她与我正对而卧。在我的想象里,我的鼻尖几乎快要贴上她的鼻尖。但是?
她背对着我,无声无息地面向着另一侧的黑暗。那么刚刚落在我脸上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承认我被错误的预判惊出了一激灵。
因此我的手指们并没有来得及确认刚才摸到的是不是她的脸,以及这张脸是不是长在头颅的正面。它们甚至也还没来得及摸清楚,鼻子之上是不是一对眼睛,鼻子之下是不是一张嘴。
寂静的午夜在短短几秒内变得诡影幢幢,叫人陡生紧张。
头脑混乱之际,我忽然察觉到我的前额有几缕发丝的细微触感,兼有淡淡的香波气味,橘子糖般的气息在鼻腔内部掀起小范围的短暂风暴。是她的头发。她昨天晚上才洗过头,这味道正对得上。
经过一个心跳之间的辨认,我确定她的呼吸声确实是从相隔一颗头颅的距离传过来的,节奏平稳而松快。我发现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所以理应仅能听到一处呼吸声。这也合理。
我们的身体其实贴得很近,所以我大致感受了一下,大概确实是我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
这些既定的事实给了我一些勇气,使我的手掌再次摸索着伸向前方未知的漆黑。这一次的触碰探索到的是她的手背,它在几秒钟之前还抚摸了我的脸。是这只手吗?还是另一只?我说不上来。
这是一只左手,出现在后背的左侧。距离我更近的是背面而不是掌心。肘关节的弯曲方向也没有问题。
天衣无缝。
但不可能。不可能吧?那个触碰和我转身回应之间的空隙太过短促了。而且我很确定,刚刚没有听到她翻身的动静。
这让我依旧忍不住心生疑窦。
在黑暗中,与我共眠的,究竟是不是她?
将头拧向另一侧、静默地躺在我身边的,到底是谁?
是什么?
我的内心有一半正在考量要不要开灯看个清楚。而另一半的内心则告诉我,这着实有些小题大做了。大晚上的。发神经病。
耳背了,答案就是这么简单。那一个凑巧的瞬间,我翻身的声音盖过了她翻身的声音。很容易、很合理的解释。
身边再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这会儿装睡的人换成她了。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同她说点什么,但是此刻喉咙有些发干,无端的片刻紧张吞噬了我的交流欲。我默默地切换回平躺的姿势,决定不再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
从刚才的方向,有一只手伸过来,再次摸了一下我的脸。
从上到下,近乎于挠。
是手心。这个角度是绝对不可能背对着我做出来的,除非她的手臂能弯折两次。
我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尽管双眼已经睁开许久,视界里的阴影却比方才更稠密。在更多的手、更多的脸、更多的头发从黑暗中伸过来之前,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念头。
坐起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