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麻雀：孤
是一条浩荡长河
只见川流不息，不见起源之地
无可量不可比
放舟筏漂行，长夜后是黎明
多少人死了生来又去
而这世间希望永存
现在 2041-9-1 挪威奥斯陆
“深蓝十五到达位置。”李铭神向无线电通报。倘若他足够坦诚，就该承认这是一次简单的任务。
审讯一个没经受过训练的文职人员用不了多长时间，只要适当的恐吓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只用了10分钟就结束了审讯，至于怎么处理叛徒是内务部的事情，那个叛徒大概会变成D级人员，他是这么认为的。
感受着手中MTF-E11-SR步枪的金属质感，他环视四周，确定一切正常，目光扫过前方一排停放的汽车，与脑海中的目标车辆进行比对，一辆白色的奔驰轿车进入了他的视线。
“发现目标。”他大喊道，队员们接到指令立即就位，破门手用防爆棍抵住了汽车的后挡风玻璃。“确认，允许破坏。”听到李铭神下达的指令后，破门手将防爆棍高高挥起，狠狠地砸了下去，挡风玻璃应声而碎。
他示意斥候确定四周安全，将带着战术手套的手伸入汽车后座，露出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粗糙的物体，他将物体取出，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公文包。李铭神将公文包放在地上，调整了一下战术头灯，然后打开公文包。
确认情报正确后，他示意通讯兵汇报情况，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记录下了行动结束时间。
现在 2041-9-5 K9会议室
外务行动部部长李维拉开椅子，坐在宽大的会议桌后面，环视四周，所有人已经到齐。
“欢迎各位专案组组员们参与作战会议，外务部门近日在挪威的行动，已经成功截获了前站点主管刘峰叛出基金会的证据。”他的视线在每一张与会者的脸上移动。
“按照计划，技术侦察组会破解出证据内文，再由外勤组成立专门行动小队对刘峰实施抓捕。”李维看了技术侦察组组长一眼，“可问题是，组织外勤行动的开销非常大。”李维没有接着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基金会已经没有足够的预算。
“对于这个问题，请大家将文件翻到第六页。”安静的会议室里传来翻动文件的沙沙声，李维接着说道：“这是陈淮的个人档案，他是2018年’南宫荆案‘的侦破者，一名优秀的特工，在侦破案件时，他的未婚妻李梦涵被南宫荆杀害。”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南宫荆为混分安插在基金会内部的特工，被ISD抓捕后成功越狱。”
“这表示。”李铭神说，目光并未离开眼前的文件,“南宫荆的越狱另有原因。”李维露出赞许的目光，“是的，经过调查，南宫荆实在刘峰的协助下越狱的。”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技术侦察组的联络员靠上椅背，“借刀杀人，基金会只需要和陈淮达成协议就好。”
“而坏处是，如果陈淮被俘，混分极有可能通过他获取我们的情报——”李铭神顿了顿，“毕竟站点一直没有改变位置。”
“对此，科研部有一个好办法，请大家将文件翻到第八页。”科研部联络员喝了一口水，“科研部新研制出了一种小型爆炸物，就是文件上的那个，叫MHTB-1-A，这东西可以植入人体，有两个控制器，只要两名控制器持有者同时启动开关，这东西就会爆炸。别担心，爆炸的威力不大，但是足以破坏被植入者的大脑。”
现在 2041-9-8 古巷
陈淮的房子坐落在巷子的尽头，大门前有一块木牌，上面的字迹已被岁月擦成了残笔。陈淮穿一袭素衣，坐在院内的木椅上，手边放着一壶茶，右手捧着一卷书。
大门呻吟着被人推开，提着深蓝色公文包的男人走了进来。
“基金会禁止入内。”陈淮连眼皮也没抬，“请回吧。”男人自顾自走到陈淮对面，拉开一个椅子坐下，缓缓开口道：“20年前，您的未婚妻李梦涵在任务中牺牲。”
“你是来干吗的？”陈淮放下书，用阴翳的眼光盯着男人，很显然，这触碰到了陈淮的痛处。“在那之后，你选择了退辞职，离开基金会，躲到了一个滨海小城里开书店，归隐田园的生活不错吧——陈淮？”
“基金会派你来的？”陈淮从椅上坐起身。“你真的以为李梦涵只是普通牺牲？”男人抬起头，直视陈淮。“不然呢？你们不是调查的很明白了吗？”
“错了。”男人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上面依稀可以认出是一个年轻人，身穿制服，胸前挂着资历章。“这是前站点主管刘峰，你应该认识的。”
“认识。”陈淮拿起照片看了看，放回了桌上。“那你再看看这个。”男人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摞文件，“这里有一段被隐藏的通话记录，前主管刘峰和混分。”
陈淮拿起文件看了几眼，就把他放到一边，男人注意到陈淮的身躯微微颤抖，眼神也更加阴翳，几乎实质性的压迫感将男人包围，男人咽了一口唾沫，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接着说：“基金会可以给你复仇的机会，如果你同意加入，可以去八方华宇公司找赵总监，那是基金会的前台公司。”
过往 2017-8-25 地下停车场
白色面包车驶入了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一直是毒贩和街头混混的聚集地，或许拐角处就躺着一个毒虫。地面散发出受潮味道，发动机的轰鸣声惊走了一只野猫，刘峰走下车，脸上的白色面具在灯光下更显得冰冷。
他没开自己的车，否则基金会的天眼监控系统就很容易抓到他，尽管他拥有顶级机密权限可以抹除辖区内的任何监控录像，但天眼系统有他接触不到的后门程序。
刘峰打开面包车门，从里面拉出了一个印着基金会徽标的黑色箱子。箱子重重砸在推车上，他重新关好门。做完这一切，他看见有灯光在车门上照出自己的侧影，看着自己的脸部轮廓在白灼的光晕中淡去。
货车刺目的灯光让他下意识挡住了眼睛，随即放下来，调整了一下面具位置。
车门被打开，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走了下来，手里端着一支突击步枪，身上黑色的作战服印着一个圆形标志。“你就是5号？”那人首先开口，枪口仍然指着刘峰的方向。
刘峰点点头，把手推车推到身前，“基金会的导弹头，一共五颗。”那人仍未放下枪，“暗号！”
刘峰后退半步，远离推车，“科罗瑟维斯科特！”“维多利亚科维特，暗号正确。”那人放下手中的枪。
一个黑色的箱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到刘峰面前。“里面是报酬，你可以走了。”那人说。刘峰点点头，扭头登上面包车，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现在 2041-9-8 市立医院门前
陈淮坐在轿车的驾驶位上，一张纸静静的摆在副驾上，深蓝色的前保险盖在深秋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辆混合动力汽车是他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从朋友那里购买的，用于替换掉那辆老旧的马自达929轿车。
纯白染上色彩，形成康德鑫夫路。
现在是九月的一天，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曾和他的妻子李梦涵在这条街上漫步，也曾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驻足。他闭上眼睛，想捕捉李梦涵大衣上的清香，但这是不可能的，李梦涵早就和那家商店一起消失在时间中了，只留下陈淮一个人在世界上挣扎。
他不禁想起了那一天深夜，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身上满是伤口，白衬衫被鲜血染红。
陈淮吸了一口气，品尝温暖的秋日，但这时剧痛来袭，他摇摇晃晃后退几步，他肺部积水。在很短的期间内，炎症会产生液体，累积在他的肺部，听说这是最糟的情况。
轿车轮胎在路面留下一段深深的印迹。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在最终时刻降临之前，他希望能了无遗憾。
几分钟后
陈淮坐在八方华宇公司总监办公室舒适的老板椅上，看着面前的长方形黑色匣子，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面前的线人，问道：“长距离武器有几发备弹？”线人伸出了五个手指，“五发，你有五次机会。”
陈淮把匣子打开，看着被白色绑带缠绕着的枪身，检查武器关键位置是否正常，粗糙的大手在枪身上来回摩擦着，对线人说：“狙击点附近需要确认安全。”线人点点头，“会有作战小队待命的，你可以放心。”
陈淮缓缓把匣子合上，“我加入。”线人从桌上拿起一个注射装置，“这是一个微型的人体爆破物，如果你确认参加，我会将它注射到你的脖子里。”似乎是看出了陈淮的疑惑，线人连忙解释道：“由于这次任务的敏感性，如果你被俘或者牺牲，基金会只能这样来防止秘密泄露，毕竟你并非基金会成员，还请您理解，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将会立即取出它，基金会可以保证。”
陈淮开口说：“理解，请注射吧。”线人把注射器抵在了陈淮的脖子上，按下开关。陈淮只觉得脖颈处仿佛被什么咬了一下，他知道，注射完成了。
线人把注射器收好，对陈淮说：“注射完成了，它不会影响您的正常生活，请放心。”
陈淮点点头，把枪匣背起，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线人看着陈淮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把东西带走了，对，一切按计划进行……什么？站点直接派遣小队？好的，我知道了。”
现在 2041-9-8 古巷
陈淮从疼痛与混沌中挣扎着坐起，有汗水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流下，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不容乐观，或许自己应该去医院弄点止痛药，好让自己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到疾病的影响。
他抬起头，视线透过斑驳的树影，望向了天空，一轮弯月散发出淡淡的银光，并没有云雾的遮挡，于是显得越发明亮。这颗月亮在城市上空悬挂了很长的岁月，他知道，这月曾见证过他的一生，他曾和李梦涵在这月下拥吻，也曾在这月下手刃仇敌。
远处，古老的宅邸错落在饱经沧桑的道路旁，所有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古宅的玻璃反射出道道银色的月光，一片又一片波光粼粼，天空在这样的光芒中变的幽蓝。
它在柜中沉睡。
每当月光从窗外照进房内，就会穿过柜门的钥匙孔，形成沙漏状的光束，射进柜子。月光只要移动到某个角度，光束就会落在中间的层架上，它便会在层架上发出暗淡光芒，这是一把奇术改造狙击枪。
陈淮翻身下床，生锈的铁质床沿发出呻吟。他从床头的烟盒里抽出一条烟，点上火，黑暗中闪出一个小小的光点，他知道现在自己不应该抽烟，据说香烟中的有害物质会加剧病情的恶化，可他也知道，自己或许等不到病情恶化的那一天。
香烟的微光隐约照亮了床头柜上的相框，框中是一个身穿老式基金会制服的女孩，她的身后是站点里的花坛，一株丁香花正含苞欲放。“下个春节我们将一起度过，亲爱的。”陈淮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温柔。
香烟燃尽，房间重回黑暗，“快了，亲爱的，我很快 就去找你。”他打开灯，看着面前镜中的自己，比起曾经苍老了许多，该去打理一下自己了。他从像电脑桌上拿起汽车钥匙，给自己披上大衣，踏出了房门。
周延东的理发店不知道开了多久了，自从陈淮在古巷里买了房子起，这家理发店就已经在这里开在这里了。据说周延东年轻的时候手上不干净，成家以后才金盆洗手，老老实实地开了一家理发店，陈淮一向不喜欢听这种故事，这故事总让他想起李梦涵，想到如果没有刘峰，自己也应该和李梦涵在一起过平常日子了。
理发店打扫的很干净，这是陈淮喜欢来这里理发的原因之一，周延东一边用理发工具在陈淮的头皮上推着，一边和陈淮聊天，聊世界格局，聊就业问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周延东家的孩子——他儿子今年上大学。陈淮半闭着眼睛听周延东说男孩生活费的问题，心里想着李梦涵、刘峰和南宫荆。最近这几天陈淮做梦都是这几个人。
基金会的突然到来打破了陈淮如死水一边的宁静生活，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头发，寸头坚硬的触感让他觉得不错，上次他留这种发型还是在基金会任临时探员的时候。
过往 2010-1-1 站点门口
站点的大门前，陈淮背靠着消防栓，穿着一件白色外套，黑色运动裤的裤腿已经被雨水打湿。他含着一片薄荷糖，对着耳麦说：“路线确认安全了吗？警戒点布防完成了吗？”耳麦里传来了回话：“L2小队都分散开了，陈队你还是想想一会怎么跟刘主管解释私自调动武装力量的问题吧。”“管不了那么多了，让无人机飞低一点，警告一下附近的敌人。”
陈淮再次抬手看时间：“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来啊。”耳麦里再次传来声音：“之前执行任务都没见你这么急啊。”“我昨晚都没睡好觉，处个女朋友没一个星期就调走了，一走就是一年，国安那帮王八蛋还禁止内部人员私自联系。”陈淮越说越激动。“一年没见了她不会忘了我吧，我今天穿的衣服会不会显得很稚嫩啊？”他再次抬起手腕，手表指针刚好指向整点，抬头望向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浅绿色连衣裙把年轻的身体紧紧包裹，高跟鞋跨过了一条看不见的细线。“她来了，那件连衣裙是我给她买的！”陈淮赶紧把烟头扔到垃圾桶里，戴好鸭舌帽，双手下意识的把外套捋顺，呈跨立姿势站好。
李梦涵纤细的脚踝就浸没在雨水中，看见站点门口的陈淮，她笑了笑，把湿透的伞塞进他的手里。空气中氤氲着点点水汽，松心百合散出香气，令人着迷。
灯下，二人相视站立，脸上都荡出了笑意。
“欢迎回家，梦涵，在国安待的还适应吗？”李梦涵伸出右手：“环境还好，但我还是喜欢这里。”陈淮的身子微微前倾，温柔的把李梦涵揽进怀里：“很冷吧？”“不冷。”李梦涵轻轻依偎在陈淮的胸口：“有你在就不冷。”
不经意间，她的手碰到他的，就像曾经一样。
现在 2041-9-9 聚富康酒店
一名妙龄女子穿着职业套装站在前台，月光透过玻璃在大理石地面上形成倒影，大厅内仍灯火通明，空旷的大厅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更显寂静。
酒店的旋转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男人穿着棕色夹克，手腕上的手表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女子笑着迎上去：“欢迎光临聚富康，很高兴为您服务！”“这里最高的房间是哪个?”“最高的房间是总统套房，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但价格……可能不会太便宜。”女子顿了顿。“我帮您查查有没有平价房。”
“不用了。”男人挥挥手“就总统套房。”她还想接着劝说，“可是一晚需要……”男人掏出一张银行卡，镶金的卡沿在月光下摇摇生辉。“这边请~”她露出最甜美的笑容，“电梯在这里。”
电梯门在男人身后缓缓关闭，女子帮他打开总统套房的大门：“这就是总统套房了，先生，这里是全城最高的位置。”
男人走到窗边：“只能拉开一半？”“是的，为了防止有人……额，做傻事。”男人点点头，她接着说：“接下来我为您介绍卧室——”“不用介绍了，就订这间。”女子把签字表递给男人：“您需要订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他低头写上名字，“当然。”
她目送男人走入电梯：“祝您生活愉快。”签字表上，留下“陈淮”二字，淡蓝色，和天一样。
过往 2018-6-4 囚室
南宫荆坐在囚室里，冰冷的铁床浸出寒气。
红色警示灯亮起，隔离门缓缓打开，两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走进囚室，给他戴上手铐、头套。他感觉自己被从囚室里拖出，在走廊上拖行着， 不一会，拖动停了下来，他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被人粗暴的按在椅子上，摘下头套。
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一双锐利的眸子正盯着他。“你是南宫荆？”年轻人缓缓开口：“南宫荆？”他摇摇头，“不是，他在家干你妈！”
年轻人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示意安保人员出去。“真不知道混分为什么要救你出去。”年轻人靠近南宫荆，“如果不是给的筹码太多，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死了。”
“你什么意思？”南宫荆坐起来，“这是基金会搞出来新的审讯方式？”年轻人没说话，从桌上拿起一个保险箱，扔到南宫荆面前的桌子上。
箱子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把刀。“原本是审讯用具，现在归你了，藏在衣服下面，没人会发现。”年轻人又掏出一把银色钥匙，“钥匙给你。”南宫荆接住钥匙，轻轻插入锁孔，又缓缓拔出，“你是什么人？”
“你无需知道。”年轻人走到门前：“三号安全门今天检修，祝你好运。”留下这句话，年轻人便拉开门，对守卫说：“带回去吧。”
“是，刘主管！”
现在 2041-9-10 聚富康酒店
海面上，微风吹拂，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令人着迷。司仪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陈淮先生，站在你面前的是温柔漂亮的李梦涵女士，请问您是否愿意娶她为妻？”
“我愿意。”
“永远爱她，无论疾病，贫穷，永远珍视她。”
“我愿意”
“保护她远离危险，不被人抹去姓名，残忍杀害。”
“别说了。”
“不被解刨双腿，独自死在铁床上。”
“别他妈说了！”
“那么，李梦涵女士，您愿意吗？”
“不要，李梦涵。”
司仪转过头来，是刘峰的脸：“你应该杀了我的。”
李梦涵温柔的开口：“你该醒来了。”
陈淮猛地睁开双眼，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放在一旁的手表忠实的表现时间：23:29
来不及了！
陈淮手忙脚乱的拉开手提箱，一双大手打开了支架，拉开只能打开一半的窗户，把狙击枪架在窗台上。他把康德计数器戴在手腕上，用记号笔在地图上做了几个标记，把一枚金黄色的子弹压入弹匣，打开瞄准镜。瞄准镜里，地下车库的大门正缓缓打开，一辆劳斯莱斯。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保险，用十字准星套住副驾上的人影，冰冷的枪托抵住脸颊带来一丝丝凉意，“请求批准使用长距离武器。”尽管线人没有给他通讯装置，但多年执行外勤任务养成的习惯还是使他这样说。
陈淮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电子瞄准镜上的参数变动，激活奇术装置，食指触碰到扳机，全然没注意到康德计数器的指数正缓缓跳动。直到一粒蓝色的EVE粒子划过他的眼前，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奇术盾瞬间启动，却被打散，EVE粒子在房间内毫无规律的乱飞。几枚粒子激荡着打中了狙击枪，枪身被烧了个对穿。
他扭头看去，一个身披黑色风衣的人正缓缓走来，指尖闪烁晶蓝色光芒。
陈淮低头看了一眼计数器，蓝色型。黑衣人指尖的光芒突然增强，汇聚出一个光球，陈淮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陈淮睁开眼，黑衣人的头颅已被一把刀斩下。
眼前，一个少年背光而站，穿着深蓝色卫衣，狐狸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庞，手里的刀斜握着，看起来那么随意。
“基金会外勤干员，李铭神。”少年的声音如同初冬的深夜，听不出一丝暖意。李铭神向陈淮伸出手：“还能站起来吗？刘峰还没死。”陈淮挣扎着站起身：“基金会给你派的任务？”
“任务是杀了刘峰，帮你只是顺路。”
“刘峰坐车跑了，怎么杀？”
“跟我来。”李铭神把刀收入鞘中：“我有计划。”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轿车在公路上疾驰，陈淮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握着一把冲锋枪。
“确认一下，你能追上他？”陈淮有点担心。
“基金会在前面制造了一场车祸，有人负责拦截他。”李铭神手握方向盘，面具上的蓝色纹路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舞动。
“你的面具是什么东西？”陈淮问道。
“奇术改造防毒面具，EVE粒子转化器，随便它是什么。”
“你是绿色型？”
李铭神没有回答，好像在专心的开着车，又好像突然陷入了沉思。
轿车前面出现了刘峰的劳斯莱斯。
“准备一下吧，行动马上开始。”李铭神淡淡的说道。
“拖了这么久？不是基金会风格啊。”
“这是一次联合行动，多组织协调。”
“嘿嘿，小子，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这种说法，向来是自己干自己的。”
李铭神看了一眼后视镜，冷静地发布指令：“准备作战，目标可视。”凯迪拉克瞬间减速，不远处，一辆半挂拖车从十字路口疾驰而来，接着向右倾倒，车厢的锁扣被扯断，货物把街道死死堵住。
劳斯莱斯被迫停在路中。几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呼啸着包围了劳斯莱斯，几名作战人员手持武器缓缓靠近劳斯莱斯。李铭神迅速拔出长刀，蓝色的光芒在刀锋上闪烁，“行动。”
陈淮拉动枪栓，持枪瞄准，从斜后方靠近。劳斯莱斯的车门已经被作战人员打开，一个衣着高档西服的男人人被粗暴地按在地上，手腕上的电子手拷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感受到了陈淮的到来，男人抬起头，咧嘴一笑，他猩红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隐蔽！”陈淮下意识的向侧方跳去，刚刚站立的位置闪过紫烟，瞬间爆炸。
冲天的火光把陈淮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过往 2015-1-1 站点宿舍
大雪。烟火。孤独。
李梦涵躺在了白色的大床上。
她很喜欢摄影，喜欢把美好的事物留在胶片上，李梦涵翻出照相机，这是陈淮送给他的礼物，她对着窗外的雪景按下快门，希望能像往常一样欣赏美景。
胶片上冬雪纷飞，覆盖庭庭深院，无瑕美景，眼影摇曳。
房间里，李梦涵的身躯显得几分摇晃，凝眸看向寂廖的大门，眼丝伴着几分期待，亦不知等着谁人归来，露天训练场上传来3，2，1的倒计时，然后是漫天的烟火。
陈淮任务在身，留下李梦涵独自一个人过节。即使知道陈淮只是去做任务，李梦涵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难过，就好像被抛弃的布娃娃。窗外的欢声笑语和房内孤独的空气格格不入。
她无聊地躺在床上刷手机，电子屏幕荧光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在柔软的天鹅绒即将吃掉她之时，门外传来清脆的门铃声，接着是一个礼貌的声音：“外卖。”
外卖？谁的？
李梦涵跳下床，特工的本能让她随手拿起了玄关处的奇术手枪，然后轻轻地开门，走廊里柔和的灯光照进房间，驱散了房内的孤寂。
李梦涵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面前的陈淮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头笑道：“怎么，不欢迎我吗？”他又扬了扬手里的餐盒，里面是热乎乎的饺子。
李梦涵眨了眨眼睛，眸中蒙上了一丝雾气，一头扑进了陈淮怀里。
“喂喂喂！你他妈还带着枪呐！”
“一枪打死你好了，笨蛋！”
现在 2041-9-11 站点医疗部
陈淮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雪白，萦绕在鼻间的是消毒药水的气味，他觉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睁开，或者自己只是在做梦，又或者，他已经死了。
陈淮的视线逐渐聚焦，一个徽标映入眼帘。那是一个有箭头和圆圈的图案，在纯黑色的背景板上熠熠生辉。
他从床上坐起，身上不知何时换了一套洁白的衣服，一缕阳光从窗户探进来，在地面上形成沙漏状光束。陈淮翻身下床，走到窗边。
窗外，一辆特勤车呼啸着驶过，他推开窗，传来一阵清香，令人着迷。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是李铭神。
“正常来说，我不该在这里。”陈淮率先开口。
“但你还是在这里。”
陈淮转过身，面对李铭神，“发生了什么？”
“行动信息有问题，车内的人不是刘峰。”
“所以？”
“我们需要你加入下一次行动，你最熟悉刘峰。”
“我并非基金会成员。”陈淮摊摊手说道。
“现在是了。”李铭神从怀里拿出一张A4纸：“签字，你就回来了。”
“你们要我把刘峰交给你们？”
“是的，但我们可以保证刘峰一定会死。”李铭神将A4纸递给陈淮。
陈淮结果纸，看了李铭神几秒说：“据我所知，刘峰在混分那里很有威望。”
“基金会和混分本就是敌对关系。”李铭神顿了顿，接着说：“由于这次任务的敏感性，只有你一名操作员能进入AO1，如果你被俘或者牺牲，基金会将引爆人体爆破物。”
“……..”
房间陷入了安静，陈淮靠在窗边，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分钟后，陈淮再次开口：“刘峰一定会死在我前面，无论什么情况。”
“任务需要的情报会传到你的基金会邮箱里，以前的账号。”
“需要我做什么？”陈淮看向窗外，香味依然。
“等着就好。”李铭神扔给陈淮一张权限卡，“自己逛逛吧，我带你去看看李梦涵。”
现在 2041-9-15 斯科特庄园
一辆警车停在斯科特庄园的大门前。
“请求确认行动区域安全。”陈淮对着无线电说。无线电传来李铭神的声音：“'LT'汇报，大门确认安全 ，监控摄像头已失效，完毕。” 陈淮将奇术手枪上膛，检查腰间的警具。
车载电台里传来声音：“今日路滑，请注意安全。”这是基金会的行动暗号。
陈淮拔下车钥匙，以往曾出现过嫌犯驾驶警车逃跑的例子，他快步跑向大门，对前台指了指胸前的警号，又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接着按下电梯，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很好。他按下五楼，对无线电说：“请求确认目标位置，完毕。”
“最后一次目击目标出现在十一层1108房间内，完毕。”
“收到。”
电梯内一片寂静，只有陈淮规律的呼吸声，突然，电梯在四楼停了下来，陈淮眉头一紧，右手模向腰间，电梯门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外国男子，男子西服下结实的肌肉让陈淮感受到了一丝不安。还未等陈淮做出反应，男子侧身掏出一把匕首劈向陈淮，这一刀角度刁钻，训练有素。陈淮迅速伸出左臂挡住了男子的手腕，不让利刃前进分毫，右手同时从腰间拔出格斗匕首，男人见势不妙，刚想把手抽回，手腕却被陈淮死死握住。
霎时间，陈淮握着的匕首刺向了男人的脖颈，鲜血顺着刀刃喷薄而出，陈淮面无表情的收回匕首，在男人身上擦了擦刀，对无线电说：“派清洁队来，二号电梯，完毕。”他把匕首插回腰间，再次按下按钮，随后在男人身上翻找起来，很快，他就在男人西服的内兜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块混沌分裂者的标志。他把标志放在男人身上，电梯到达了十一楼。
陈淮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耳机位置，便踏进面前的走廊。
走廊没有打开照明灯，绿色的逃生标志成了此时唯一的光源。陈淮举枪戒备，食指始终搭在扳机上，战术靴摩擦地毯，来到1108号房间门前。他从轻轻敲了敲门，压低声音说：“您好！打扫房间，请开门！”房门被人拉开，映入陈淮眼帘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陈淮眼中寒芒一闪，下意识向通讯装置吼道：“接触！”，接着猛然用力拉过房门，狠狠夹在枪手的胳膊上，随即掏出奇术手枪，子弹散发着蓝色荧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穿过门击中了枪手的头部，血浆喷溅。陈淮重新拉开门，一步踏进房间内。
“刘峰！你被捕了！放弃抵抗！”他一边喊一边迅速搜索整个房间，大厅内空无一人，陈淮一脚踢开卧室的门，下意识的向左闪身，扭头看去，刚刚站立的地方留下来一个弹孔。房间内，一个穿着西装的外国人正举着手枪对着他，男人的身后，一个暗门正缓缓闭合。陈淮暗骂一声，连续做出了几个闪避动作，抬手一枪击中枪手，趁着暗门没关闭冲了进去。
暗门后面是一道长长的楼梯，看起来是通往天台的，还能听见有人在楼梯上行走，脚步声很杂乱，至少有两个人。
该死！
来不及多想，陈淮冲上楼梯，到处弥漫着腐烂的味道，这楼梯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等陈淮冲上天台，一架直升机正缓缓离开停机坪，一个白衣老者探出头来，对他微微一笑。那是一张陈淮永远难以忘记的脸，刘峰的脸。陈淮麻利的甩掉警具，只留下格斗匕首和手榴弹，直升机还没有完全起飞，他还有机会。
陈淮目测了一下到直升机的距离，深吸一口气，抬腿冲刺，在直升机即将脱离停机坪范围之时，抓住了直升机的起落架。
高空中紊乱气流造成的机体颠簸为陈淮提供了良好的行动条件，他借力向上探身，牢牢抓住了直升机的舱门把手，高空的气流吹的他睁不开眼睛，螺旋桨的噪音震耳欲聋。
听着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他不禁有些出神，自从辞职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听过直升机的声音了。
机舱内，刘峰正坐在一个男人的对面，男人很高大，手里抓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刘总，你看我们混分也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应该完成交易剩下的部分了？”
“这里面的东西，足够毁灭一个小国了，事关重大，安全落地再做商议。”
“刘总您……我草！”
男人正要说话，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颤抖的手指向舷窗外。刘峰正要回头去看，却看见舱门已经被打开了，再看面前男人的脖子上鲜血汩汩流淌。陈淮在椅背上擦了擦刀刃，看了一眼自动驾驶装置，便在刘峰面前坐下：“刘主管，好久不见。”
“你是谁？基金会？”
“是，也不是，你无需知道了。”
“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你放我一马。”
陈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缓缓放在刘峰面前：“你能让她复活，我就放你一马。”他把刀刃抵在刘峰的胸口上：“五分钟后这架飞机就会回到出发点，基金会的人会接………”
突然，陈淮感到一阵剧痛席卷全身，肺里好像有把尖刀一样难受，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耳边充斥着金属交鸣的声音，这是困扰着他的疾病，来的真不是时候。
是一条浩荡长河
腹部一阵刺痛传来，时间仿佛出现了断层，他想说话，发出的却只是毫无逻辑的字符。眼前刘峰的脸离得更近了，陈淮下意识的举刀刺向刘峰，却发现手里已经空无一物。
只见川流不息，不见起源之地
他缓缓倒在地上，模糊中，他看见刘峰举刀刺向自己，李梦涵的照片被气流卷到天空上。
无可量不可比
他下意识抬手阻挡，刀尖停在眼前，他的右手伸向腰间，那里有一颗战术手雷。
放舟筏漂行，长夜后是黎明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愣了下神，但他还是毅然拔下了拉环，看着刘峰惊慌的表情，他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多少人死了生来又去
“ 下个春节我们将一起度过，亲爱的。”
而这世间希望永存
现在 2041-9-18 站点
城市在烟尘里渐渐淡去，基金会站点的花丛的角落里，一株丁香花正卖力绽放，艳丽的颜色，好似吐出了一团紫雾。空气中泥土的腥气，丁香花的馨香，带来温馨与倦意。
李铭神看着小型咖啡机里喷出棕色液体，细碎阳光洒落一地，空气中弥漫馨香。
两名内勤人员正抬着一个花圈匆匆走过，花圈上的纸条随风漂浮，飘向走廊尽头。尽头有一个大房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为基金会献出生命的人的照片都会被挂在里面。这房间没有名字，在不同的人心中，它有着不同的名字。
人们常常会把记忆里珍贵的东西找出来，反复的咀嚼，最后再加上一句：那时候珍惜该多好。对于李铭神来说，那房间从未有过名字，他跟着内勤人员走入房间，陈淮的黑白相框已经被挂在墙上，摆在李梦涵的旁边。
他忆起了一些事。
“这房间我们那时候就有了，打死我也想不到会亲眼看见李梦涵的照片挂在里面。”
“再看几分钟吧，让我再看看她。”
“不会再死人了，永远不会。”
“小子，你记住，无论你我，终会消逝在时间里，但我们的意志永存。”
是啊，我们意志永存。
“Cheer.”他举起咖啡杯，向陈淮的照片致意。“李铭神，快去十五楼外勤部述职，部长他们等你呢！”身后传来声音，李铭神把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