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信息
⚠️ 内容警告:本篇虚构作品包含有数种描绘或提及以下主题的场景,可能会导致某些读者出现极度痛苦的情绪:
- 焦虑症
- 恐同性恋
- 恐跨性别者
- 性侵犯
⚠️ 内容警告

我 5 岁了。
我所能忆起的最早的一段过往,就是我在跟邻里的某个一起长大的小孩打棒球的经历。因为我跑得不够快,扔球也不够准,我被分配到了左外场,很少时候会有球会落到那个地方去。但我运气还是不错的,有个球碰巧就落到了我这边得到外场来,而我必须跑过去接住它。我勉勉强强追上了那个球,还是有机会投球的。
我用尽自己的全力,将球扔向三垒,但它没飞多远。这最终让我们输掉了这场游戏,因为就在我跑去接球并且扔球的时候,还有那个在三垒的孩子跑过去我扔球的地方的时候,另外两个孩子偷掉了三垒并且得到了分数。你们都能想到后果,这使我交不到任何朋友。特别是有个男孩,说我扔球跟个娘们似的。
不管他的意图如何,这句话并没有跟他可能所想的那样困扰我到什么地步。
我 7 岁了。
我爸爸跟我妈妈在我七岁生日的前三周离婚了。他搬到了北边去,搬到了俄勒冈,说是要“找回自我”。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尽管我妈妈那时候变成了一个传统刻板印象里压力很大的单身母亲,但她还是为我举行了一个生日派对。我对那场派对没什么印象了。那次是忍者神龟1主题的派对,这动漫还是我假装喜欢用以维持形象的东西。我那些亲戚整场派对都在跟我说,我没为我爸没来派对哭闹真是个好孩子,说我多么多么帅,说我长大了之后会变得有多么坚强。
这些话令我久久不能释怀,感觉我自己有点不对劲。我感觉这不是我的生日派对,这是某个别的小男孩的生日派对,只是我把它劫持掉了,并且错误地成为了派对的主角而已。我在那里每时每刻都感觉快要哭出来了,但我还是看在妈妈的份上坚强地忍住了。尽管我很想哭,但我知道她比我还要想哭。
但那天晚上,当所有人都离去,我妈妈上床睡觉之后,我躲在我的被子下哭了一整晚。
我 9 岁了。
那是一个夏天。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在我妈妈出去工作的时候独自待在家中了。每次我都会早起去看她化妆,这样我就可以在她出去的时候照猫画虎地来一下。涂口红还是很简单的,我用那管口红画出我的丘比特之弓,随后微笑,令其变得自然起来。睫毛膏就稍微难点了;我感觉把东西放得离我的眼睛那么近会很不舒服,但我还是上好了。因为我妈妈的肤色比我更深一点,她的遮瑕膏和睫毛膏给我用起来不太好看。这是我的下流小秘密,是我在开学之前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情。
所有人都在说我长得像我父亲。我想要长得像我妈妈。她的那种悠闲姿态,她侧颜的那种优雅,对我来说,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典范性地正确,也是我效仿不来的。此时此刻,我所体验过的每一件事感觉都像是每个小男孩的日常,所以我问了问我的朋友 Gabriel,问他想不想变得跟他妈妈一样。他说不想,他想长大之后做事跟他爸爸一样,长得也跟他爸爸一样。
我开始想是不是我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我 10 岁了。
浪漫吸引的那种概念通过我的初恋进入了我的脑海,那就是我的朋友 Gabriel。他喜欢那些蠢得不行的男孩子东西,但他一直对我都很好,他也不会在看到我打棒球或者打超级马力欧2打得很烂的时候对我挑刺。情人节快到了,我决定给他做一张漂亮的卡片。我妈妈有一晚抓到我在熬夜做卡片,还问我是给哪个女孩子做的。我撒了个谎,跟她说是给我的朋友 Vanessa 做的。她笑了起来,说男孩子给女孩子做这么贴心的礼物很不错啊。我感觉会不会以后都没人能给我做不错的礼物了。
情人节到了,我在午餐时拿着我亲手制作的情人节卡片走向 Gabriel。我在将卡片递给他的时候感觉自信满满,而这种自信在他打开卡片读内容的时候消失殆尽了。他冲我吼叫着,说我是 maricón,然后撕碎了我亲手制作的情人节卡片。我不知道 maricón 是什么意思;我妈妈没教过我西班牙语,但这单词深入我心,我知道这是个很坏的意思。泪水从我的眼睛里涌出,我踉跄着往后退,绝望地想要逃开。他的朋友们全都围了过来,说我是个 maricón,是个兔子,是个柴把。3
我跑出了食堂,跑进了最近的一个清洁工橱柜,这个橱柜有些不可思议地并没有锁住。我独自在那里哭了感觉有好几个小时,直到午间的监察员 Nicholson 夫人打开了橱柜门,并看到我在哭。她跪在我旁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愚蠢地告诉了她全部过程,但这只令她的脸从我一直所知的温和微笑变成了生气的怪相。她告诉我,我刚刚所做的事是对上帝大不敬的。我并不是在宗教环境中长大的,但我知道跟上帝有关就问题大了。眼泪又流淌了起来。
我希望我能收回这一切,希望我从来没给过 Gabriel 那份情人节礼物。
我 11 岁了。
我没有朋友。Gabriel 跟大家伙都说了情人节的那件事,所以他跟我就再也不会一起玩超级马力欧世界了,也不会去打棒球了,也不会一起看电视了,也不会骑单车去对方家里了。他妈妈告诉我妈妈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随后我妈妈跟我进行了一次非常奇怪的对话,跟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永远会是她的儿子。这让我很不舒服。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我对 Gabriel 做的那件事会那么坏,但我意识到大人们会觉得那事问题很大,所以我还是没问出口。
那时候有一个我喜欢的全新电视节目,叫做美少女战士4,节目里主角会经过一次漫长的变身过程,最后变成一个魔法少女。我发现自己会梦到那种变身过程,希望我可以经历一次这种变身,然后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女孩子。我很少会做反复出现的梦,但这一个梦几乎每晚都会出现。我每次起床时都全身冒冷汗,并且痛哭流涕。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我体会到了抑郁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 12 岁了。
我妈妈买了一台电脑,还给房子装上了互联网。我给我的网络名字取为月野兔5,因为这是美少女战士里主角的名字,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整天整天地待在房间里,跟小孩子和青少年们一起聊着小女巫塞布丽娜6和美少女战士。有天晚上,我妈妈不在家,我进了个更加成熟的聊天室里,问问有没有人曾经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个叫做 Abbie 的人,她跟我说这叫“性别认同障碍”7。
通过 Abbie,我发现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Abbie 很善良也很友善,她似乎也对我的处境了如指掌。我想知道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她跟我说这是私人信息,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话,我也不应该回答。她跟我说这样我就会更加安全一点。她跟我说虽然这不太好,但我会更加安全一点,长大后我就能搬到另外一个对我这种人更加包容的地方了。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我知道了什么叫友谊。
我 13 岁了。
青春期开足马力向我涌来,我恨透了那时的每分每秒。我的腿上、上唇、腋窝、手臂,到处都长满了毛发。我的声音变得低沉。我开始长高。我希望我能就这么一直柔弱娇小下去,其它我不希望出现的东西也保持原样。我在浴室花了非常多的时间,绝望地用剃须刀刮除所有的毛发,一次又一次地割伤我自己。有时是偶然的割伤,但大多时候都是故意的。
爸爸这个夏天把我接走了。他住在一个叫无聊镇的小镇上,这个名字感觉还挺合适的。我们老是去徒步。他和他的新妻子,Alice,总是叫我帅哥,让我感觉自己的皮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当然了,我没跟爸爸讲,因为这只会让他感觉不舒服而已。他看到我过来就已经有点不舒服了,因为他很肯定我妈妈都是带着恨他的情绪养我的(其实并没有),这样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就怪了起来。
我整个夏天里最挂念的就是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化妆的那种感觉。
我 14 岁了。
我讨厌我们教练强制将男孩和女孩分成两个不同的组,还让女孩子去做“女孩俯卧撑”。我希望我也能去做女孩俯卧撑。我是最后一个被挑去打篮球的,因为没有队伍会想要众人之间有个柴把。而我最后被教练强迫上场的时候,我被球砸到了后脑勺。我被砸倒在了地上。我被 Gabriel 和他的朋友们叫做柴把,教练完全没有做出阻止他们的动作。
体育馆后面的淋浴间才是要穿过的一个噩梦。到处都是男孩子,所有人都是光着膀子在打趣。我被一个足球运动员推到墙边,他用手指插到我的屁股里,还问我喜不喜欢这样子玩。我被另一个人踢中了腹股沟,在淋浴间的发霉瓷砖地板上留下了一片哭泣着的狼藉。
我知道我如果告诉他们,事情只会变得更糟,所以我把它藏在了心底。
我 15 岁了。
我在聊天室里遇到了一个叫 Barbara 的人,并跟她聊了起来。她跟我同龄,而且就住在隔壁镇子里。我终于能有一个能够聊天的女性朋友了,我们聊着我的迷恋对象和兴趣爱好。我们能一整晚都在聊着罗斯安家庭生活8或者新鲜王子妙事多9的最新剧集里的内容。她觉得卡尔顿很可爱很搞怪,但我会更喜欢威尔,因为他能无畏地活出自我。有一晚,Barbara 问我我的经期到没有,这个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很惊慌,我跟她说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求求她还能跟我做朋友。她很礼貌地跟我介绍了什么叫经期,我也终有有一件事情是不需要去羡慕女孩子的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怀疑我有没有成为我所说的那时的我,但她也什么都没说,我们就这么一直做着朋友。
我很高兴她还能跟我做朋友。
我 16 岁了。
万圣节将至。毫无疑问,这是我能跟我的表亲们一起出去要糖的最后一年了,所以我得用点手段让这场节日变得更特殊一点。我决定要打扮成我唯一能够成为的东西;那就是女孩子。这对我妈来说并不算难;她很轻易地就欣然接受了这个想法,因为够便宜,而且也不怎么危险。她还拿出了些衣服捐赠到我的活动里来。她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帮我化妆,那我当然礼貌地接受了。
在衣服、妆造、胸罩和些厕纸上面瞎忙活了一会之后,我的变装完成了。我在节日开始前几天就站在镜子前,欣赏着那里面的自己。我在学校里整天做着白日梦,想着穿起那套变装感觉会比我平常的时候更像我自己。那套衣服神之还有一条可以旋转的裙子。能转诶!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我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快乐。
然而,这次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等到了太阳下山才出发去见我的表亲,是不想往自己身上引来太多的注意力。他们也没问什么问题,这我还是很感激的。我们一起出发,逐家逐户地敲门要糖果。一切好像都还不错,直到我们来到了 Gabriel 的房子前。我已经几年没来过这里了,而且我那时候太沉迷于终于变成我自己这件事了,没有注意到我们正去往的方向。
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们按下门铃之后,是他来打开的门。我们双目对视,我都能感觉他盯着我的时候我的胃在打结。突然,他嘴角上扬。他笑了起来。“就等着全校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说到这件事情吧,”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的耳朵中回响着,就像是几年前那次一样。“柴把。”我感到我的眼睛开始溢满泪水。我的小表亲们都还没多大,理解不了刚刚说的是什么,我又为什么做出这副反应,他们问我柴把是什么。
“就是我。我就是柴把,”我这么跟他们说。但我总感觉不太对劲。我的那种悲伤之情很快就被另外一种感情替换掉了。流经我脸颊的泪水在触及下颌之前就蒸发掉了,将我的妆造毁于一旦。我感受到了一种我生命中从未真切感受到过的感觉。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愤怒。
如果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注定的命运,那我还不如把这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当时就决定好了,我已经受够了忍受别人欺负的日子了。我不会再是 Felix 了。我是……我需要想个新名字。我可以之后再去想。但现在,我得让 Gabriel 知道,我不会再忍了。我让我的表亲们先走一步,说我会去马路边找他们。他们走了之后,我给他脸上来了一拳。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随后往我鼻子上挥了一拳以作回击。
我不太记得那天晚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了。我去了医院,最后跟我妈妈谈了谈。
我 17 岁了。
我的新名字是 Faeowynn。意思是“森林之灵”。妈妈有时候记不太清,有时候还会用我那个弃名10称呼我,但我不会去怪她。我知道她有努力适应。我这个夏天开始在吃雌激素药片。那种药片很酸。这一进程很慢,但我能感觉到药片在起效。非常慢。但确实在变。妈妈把我拉出了公立学校,开始对我进行家庭辅导。她不得不辞掉一份工作,但她可以通过向爸爸要更多钱来补上空子。他已经很久没跟我说过话了,但他显然也正忙于他的新工作,所以我不怪他。我想他。我叫妈妈把我送到波特兰去,这样我就能跟他一起徒步去了。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我没感觉到出现抑郁。
我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所以我给 Barbara 发了张自拍照。她说我看起来很漂亮。我问她那句话是不是真心的,她说是,然后还补充说她很喜欢我的妆造。不过我不能把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Barbara 说她好一阵子前就知道我不是个正常的女孩子了。我在想是什么把我暴露了,但随后决定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选择开心就好。
我会穿我喜欢的衣服,妈妈会教我怎样自己化妆,我也正在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Abbie 说我不应该那么说,她说我已经一直都是真正的女人了。我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我记得我曾经还是一个悲伤又害怕的小男孩。但她说得对。
我是 Faeowynn Wilson,我是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