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宇宙将自己折叠、弄皱,像是一朵包成球型却尚未开放的莲花花蕾一般,即将向外不断伸展、盛开着,而这片空间中只剩沉默。
一艘15.7英里长的宇宙飞船从三维穿孔中跳出,轰鸣作响。1
另一波沉默袭来,宇宙将自己重新打开成原来的形态,而那个孔却被关上了。飞船现在悬停在地球与月球之间。
不论是在陆地上、海洋里还是天空中,能留下像这艘宇宙飞船一样令人无比敬畏、无比惊愕、无比谦卑的神迹的神明寥寥无几。那些能如此做到的少数者们,都是最古老、最明智的神明,是仍记得宇宙曾为一个整体,在那个完整的造物被那些不那么聪明的生物为便于使用而进行分割之前的神明。如今祂们却忘记了昔日完整之时的秩序与荣耀,在数以千万计的马尾藻螺旋中漫无目的地沉浮。
那些旧神们笑着,祂们中的一位将一只柯基放到自己的头顶,又从一片狼藉的架子上拿出了个镶有亮片的罐子。那是艘飞船。那个男人一生中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即将到来。
而在飞船之下,在那个由泥土与金属构成的蓝棕绿三色球体的夜半面上,在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人们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即无数相机、望远镜、眼睛与心灵,都直指天空。
那儿有艘飞船,一艘飞船!
那些来自陆地、海洋与天空的,一个个自豪却又渺小无比的神明抬头望向夜空,向对方表示着自己的谦卑;那些普通人抬头望向夜空,他们恐惧又兴奋,哭泣又欢呼;那些政府与军队们抬头望向夜空,又犹豫着,不知是否应启用那些古旧且锈迹斑斑的钥匙,或是那些年代久远的红色按钮;那些科学家们抬头望向夜空,又低下头看看那等着他们去重写的书籍;那些有线电视新闻台的又饥又渴、还在失眠中的衣冠禽兽们抬头望向夜空,盘算着之后的庆功宴,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艘飞船的事情可没那么容易写成简报。而网络上一团糟,所以总的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基金会抬头望向夜空,在意识到自己已被除出此事之外这令人惊恐的事实后,便陷入了无比的煎熬当中。而在此之外,他们也根本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将一艘停在空中的宇宙飞船公之于众。
那艘飞船却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只是在这里等待着什么。
巫师漂浮在空中,沐浴在刺眼的黛青色光组成的涟漪当中。他的头轻轻垂在胸前,巨大、像山羊一般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一片空白。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头颅中并没有本该出现的那两发子弹,周围也没有任何风笛声响起。
在红和他的同伴们所畅游的思维之海深处,巫师唯一一个残余的意识核心依然留存 — 那是一颗珍珠,正被几条无比脆弱的链条紧压、蛰伏着,连思考也无法做到。
有一张便签条黏在锁链的另一端,就在视平线上。
上面写道:“别担心,处理好自己的事就行。”
团结号的舰桥是一个十分宽广的球型房间,正位于全舰重型装甲的核心部位,一级级的指挥回廊围绕着房间的下半部分,被成排的金色电脑显示屏照亮。在最这个球型房间的最南点,有一尊规模庞大的六臂天使雕像,银河系的星谱图在他银金做的肩膀上闪烁着。广阔但污浊的可调光玻璃填补了支撑着圆顶天花板的、覆有钻石的高耸花岗岩圆柱和那些相互交错的绘着星座的壁画间的空隙。
就如同船上其它东西一样,时代的进步带来了数以千计的星际异族、星际文化,还有他们留下的胡言乱语与船上的一片狼藉:第二级、第三级、第四级控制系统集群如同藤壶一般附着在柱子上,其中的有些看着还真是藤壶;老化的笼子悬挂在天花板上,那些住在其中的伪肉隐士们将在引力波中猛敲键盘,如此度过自己的一生;在那边的雕像上,有着一些像孩子般攀爬着的、更小一些的雕塑;沿着左舷的仓壁看去,那边的自助餐台上空空如也;只剩一半的桌子下是一张折叠双层床,因此有人认为那地方曾是个营房;自动售货机中装满了熏香;武装圣徒的标徽被灯光照亮,凸显出其上第335持枪修女营的标志。
一条由世界之龟的背甲铺成的走道悬挂在球型房间的中心,直通向一个圆形平台。平台分为上下两层,每层都连接着总控制台和一些看着像椅子一样的黑色球体。
靴底的重踏声在走道上回响,一个身影正沿它走着。
[花: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老大?]
[老大:一点都不确定,完全他妈的不。]
[登美:听着还真让人松了口气。]
[老大:是啊。]
[七海:你曾说过,巫师说月亮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我相信你,也相信巫师。所以干他妈的月亮。]
[登美:干他妈的月亮。]
[桃子:我们能给这次起个“干他妈的月亮”的行动代号吗?]
[桃子:因为我已经开始叫它“干他妈的月亮”了。]
[老大:你们这群人啊……]
[七海:嗯,我们懂的,懂的啦。我们都超棒的,而你离了我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在你那层伪装坚强的外表下,也不过是个多愁善感的大软蛋罢了。干他妈的月亮优先,要多愁善感一会再说。]
[老大:哈。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桃子:我这儿完全没问题。]
[登美:我也一样。]
[花:准备好了。]
[七海:那就准备开搞吧。]
舰长椅在她周围穿梭,最终在身后重聚,老大坐在了上面。她将手轻轻按在总控制台上,面前的彩色玻璃随即变成了晶状高清显示屏。苍白的月亮正蛰伏在远处。
“那么,亚尔特留斯,”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她的终端上呼出核心AI系统,“让我看看现在谁在和我们作对。”
为什么这艘船不再受我们控制了?
曾发生了一次所有权变更命令。
大麻烦。
的确。
说服目标的可能性极低。
尽管如此,我们仍需进行交涉。
目前的损伤情况易于修复至常态。
进一步的损伤则需要进行重生。
我们需要对此做好准备。
……
我们被阻止了。
怎么回事?
新意识的不平衡之处影响到了整体,直到差异消弭前,我们都无法触及进程意识以启用常态重生程序。
我们该开工了。要求对方投降以进行损害控制的信息已被送至目标处。
团结号的通讯阵列早在陷入沉默之前就已经处于静电干扰中了,但很快,一条信息从下方行星上的对手那里发来:
警告:继续持有并使用SCPS团结号是一次对全球安全协议的五级违规行为,进一步的违规行动需立即终止,立刻投降则能将此次事件以和平方式解决并重归收容。等候回复。
说真的?这就是他们能想出来的最有诱惑力的说法?老大不禁乐了,姑娘们的轻蔑仿佛能从后脑勺里透出来。
[老大:准备一次警告射击。]
[桃子:遵命,老大。想自己挑个好时机打出去吗?]
[老大:当然。]
[桃子:没问题,发射计时器已经添加到你的屏幕上了。]
不远处,一组十五吨重、经过微调的强力电磁脉冲弹头被发射至真空中,随着时间缓慢流逝,老大按下了面板上的传输按钮。
“你的要求还真有点讨人厌,”她说,“公司的政策是让每个人都可以发表他们对于当前情况的意见,讨论直至达成统一,而你们给出的条件不过是个别人提出的可选项罢了。即便如此,鉴于你们对监禁我们和对我们密友的虐待行为所需承担的责任,我可以替他们回答这个问题:滚你妈的。”
弹头击中了月球的表面,卷起一股巨大的灰色沙尘,在荒漠中撕开了一条锯齿状的裂痕。随着巨大的震动,月球像蛋壳一样裂开了。
我们仍无法启动进程。
报复行动急需进行。
准许全武装开火。这点损失比起重生来说来无关紧要。
我们将继续尝试启动进程。
在月球黑暗的内核当中,一个庞大的红色实体,由皮肤组织和血肉组成的囊泡,附着在一块由金属、玻璃和瓷砖组成的庞然大物上。它如同其成千上万的同类一样,正于月球内部运行着庞大的机械装置,为监察者服务着。这个实体已经为其工作了很多年,为监察者所建立的伟大进程的需求收集数据、书写图形与代码。在这么漫长,如此之长的时间里,它一直在努力工作着,但在它神经节的阴暗角落里,只有随侍知道其早已处在濒死之中了。脓液和胆汁从它的触须底部泄露而出,于周围呈绿色的球状体地漂浮。它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只是充满绝望的希冀能从将其固定在终端上的锚中解脱出来。
当月球核心蜂箱的上层被撕裂时,一道巨大的无声震动贯穿其中。那个生物感觉到它的镣铐变得脆弱了,于是抬头望去。视线穿过尘土,它看到了繁星。
它的触须撕扯着镣铐,但很快都断开了,只有那个生物漂浮着不断地向上、向上、向上,向上直到岩洞上的巨大裂痕,向上直抵自由,向上直冲繁星……
然后它立刻就被团结号的下一组炮弹摧毁了。
一个监察者从月球内部暴露出来。
那东西就像个角锥柱:其底部有8英里宽,由底部到上方有12英里高,似乎有种类似水母和乌贼的外星人般的质感。它的身上是一片明亮的猩红色,一只巨大的金色独眼位于一圈黑色环状带中央前方的独立平台上。在它的底部环绕着一圈粗壮的、如同铲子一般的触须,这些触须沿着其腹侧不断向后延伸着,如同长长的拖尾一般,大量的菌丝从它背后的气孔中喷涌而出。
第二个监察者正在它之后,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以及更多。导弹群已经发射,重力矛正在点火,镭射光束点燃了这片长夜。
团结号的引擎轰鸣着,带着公司成员靠近这个地方。这将是一次单向旅程,不自由,毋宁死,没有任何其它选择可言。
不幸的是,在星际作战当中,其中90%的部分都是单纯的计算环节,只有剩下的10%才会出现爆炸的星舰。大部分侦查工作都是通过计算机全自动完成的,大部分战斗是在距离敌人数万英里之外的地方进行的。那些与真实情况不符的浪漫幻想很快就会被现实所打破。
防护镀层被侵蚀,并逐渐起泡、剥离;隔离舱壁被撕开,舱内大气泄露到外界并逐渐结晶;金属材料被融化又冻结,而塑料部分则直接升华了,钻石制的玻璃逐渐变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晶点;核弹头转变成了一颗短暂的光球,很快崩溃了;无人机编队已被部署,像象腿间的蚊群一样彼此战斗着。
一个监察者暴露在防守缺口中,它用以扭曲空间的防护装置错过了一发电磁炮的弹头,而那东西撕开了它的侧腹,内脏在虚空中飞溅。
另一个监察者则是被核弹焚烧成了灰,这迫使一位苏联物理学家不得不尴尬的为自己辩解,并且去换了条裤子。
第三个监察者和它的同类比起来似乎早已枯萎了,它倒在了一个微型奇点炸弹上,逐渐伸展成了一盘意大利面,随后什么都不剩了。
团结号始终气势汹汹地向着监察者群冲来,飞船的护盾逐渐收紧。
桃子和登美都各自从飞船的武器系统中接管了一部分控制权,而花则接管了飞船的工程系统和内部控制系统。三个人互相开着玩笑,炫耀着击杀数或者之类的什么事情,就像她们以前经常做的那样。所以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还是蛮有趣的,这些能搭上星际战舰、特大号的枪炮、世界的命运以及她们的朋友的事情,全都是她们最喜欢的、最棒的东西,是献给这部动画或者游戏的最终结局。
七海没有加入这场狂欢,她在控制另外一个武器系统,但就这时来说,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发狂般的可怕罢了。
莫扎特曾称管风琴是所有乐器之王,他说的没错,但他的思想只是局限于地上的那些国王和那些演奏方式罢了。当地上的王无比强大和可敬时,这些头衔才会因为他们的相似之处而被给予。领主有非常之多,但真正的王者只有一个。
王的名字唤作Troßmneichste-Ylyrnaic-Thon, Orogun Triohmphantor du’Cielux,而七海是第一个坐在观众席上的人。王认可她的价值,在这层含义上,可以说她就是王后了,而她将执起他的手。
据国王的命令,由内部AI组成的朝廷将会根据当前所播放的音乐来指挥那些作为仆从的武器系统,不断进行着调整和变化以适应音乐的旋律。虽然她完全可以克制自己,做一个温和而仁慈的王后,但七海不过是单纯拒绝这么做罢了。
不仅如此,七海还在奋力演奏着,仿佛要把上帝从祂的沉眠中唤醒。风笛带来的爆炸声能使任何一个正常人类当即耳聋,融化他的骨头、沸腾他的血液。她如此演奏着,好似这就是世界上曾出现过的最后一首乐曲,好似整个宇宙都会因她渐强音的崩溃而随之终结。
但她其实从未想过去演奏哪些音符、哪种音调、什么音色跟何种旋律,实际上,在她脑海中负责思考的这一部分已经退回到了安全距离外,只剩下一位沉浸在赋格曲中的音乐家。她的手指猛力敲击着经精心雕刻过的象牙琴键,她的双脚激烈地踩动着脚键盘,音栓被拉出又旋入,琴键在交替反复着。那些从团结号的船体和发射簇中射出的武器造成的爆炸效果是如此之宏大和浩瀚,甚至到了让人觉得有些荒谬的地步。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这首歌没有可供录下的副本,因为这“曲子”的无上伟力会将这音乐这个概念完全毁灭。
更多的监察者死去了,它们的尸体散落在月球上。原本一共有13个监察者,不过现在只剩6个了。团结号已经逐渐消除了视觉上的隔阂,他们已逐步接近,进入了白刃战的范围内。宇宙空间中挤满了无人机,如同身处一场暴风雪当中,而船舷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照视着一切。
我们对此毫无准备。
在阴影中待的太久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太过脆弱了。
我们必将反抗。
在成功之前,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直到最后,我们仍将反抗。
即便死亡,我们依旧如常。
为了它们,我们欣愿赴死。
为世间万物,我们欣愿赴死。
又一个监察者死去了,被单分子鱼叉从眼睛处一分为二。
[登美:给我乖乖吃屎去吧。]
一个体型更大一号的本地居民正在它浩瀚的精神海洋中探寻着那些来自它的新同类们的囊泡。为什么它仍未平衡,还处于联盟之外?为什么它不做任何回应?这具思维死尸需要被移走,然后……
然而它并没有死,还活着,只是……残废了,被什么东西所阻碍着。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呢?这个更庞大的思想在其中更加深入地探索着,从它新同类静滞、凝固的思想中筛选着什么。
啊,在那里。那儿有一个外来的生物,一个外来的思维,就像寄生虫一样在这里扎根了。 这小东西沉睡着,但它的沉眠也困住了这个新生儿,使它无法移动、思考或生长。
监察者试着探查着它的意识,没有回应。于是它想毁掉这个东西,让新生儿像往常一样自由生长。
你们无法击溃我。
监察者缩了回来。那颗珍珠终究还是醒了。
你们大可试试,但你们是不可能击溃我的。
令人恼火的反抗,愚钝而固执。
你们全都忘了,不是吗?忘记了真正地活着是什么样子。
这种健谈也很让人恼火。
我们去了月球,但我们这么做不是为了安全,是因为这么做会使事情变得更困难、更危险,因为这就是我们最能感受到“活着”的时候。我不在乎你们的目标是什么,因为你们会失败。无论事情好坏,你们注定失败。我看到了你们的过去,我参与了你们的未来,我听到了你们的恐惧,而你们终将失败!你们并非在这里“活着”,你们只是如此“存在”罢了。
监察者用上了更大的力量攻击着那个珍珠,但形变后它似乎更能抗压了。
继续试啊!反正又不会有什么影响。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他妈的星际巫师!
而你们,是注定无法击溃我的!
监察者满是愤怒地一挥,切断了那珍珠与思维之海的连接,它吞噬了那个已经思维死亡的新生儿。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平衡已被恢复,胜利唾手可得。
它向着月球上的那个巨大机器伸出触手,随即开始了那个它已为之奋斗万世的使命。
巫师的眼睛猛然睁开。他正处在一间看起来墙壁非常厚的小房间里,漂浮在一大堆机器的中央。在墙壁上贴着一张便签,就在与他视线齐平的地方,离的很近,为方便他阅读。
“别担心,处理好自己的事就行。”
这还真令人安心,至少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巫师的最后一段记忆却是正在与一个年老的克隆人共进晚餐。
在遥远的警报声中,飞船正于远处吱呀作响。从来都没有些好消息的迹象。
“有人吗?”
“你好!”一个令人愉悦的,或许有点太过于活跃的声音从他周围的空间中传来,“我是Nutrance-o0o,禁闭区第三看守,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这里发生了什么。”
“团结号目前正在与五艘 – 抱歉,我是说三艘 – 由新人类制造的敌舰作战,飞船遭受了即为严重的损伤,所有自我修复模块目前都处于在线状态并已饱和过载。为防止发生进一步的转变情况,你现在正处于一个十分安全的凝滞力场中,但目前的扫描结果表明,你腹腔内的新人类实体已经死亡,因此这些预防性质的测试就无须继续了。”
红已经死了?他说不出话来,这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
那些女孩们。他需要找到那些女孩们。
“我得前往舰桥。”他说。
“飞船内传送系统仅需几秒钟的准备就可投入使用。”
“这是那种需要杀死你然后再造出一个复制品的瞬间移动吗?”
“不,当然不是,这单纯只是异种局部空间流动操作罢了。”
“那就传送吧。”
“遵命。”
很快,他的胃仿佛要从鼻子里飘出来一样,随后他消失了。
[老大:全速前进!]
引擎沉默地咆哮着。一个监察者前去拦截,在桃子用侧舷的粒子束贯穿它的身体之前,奋力地在左舷处挖了个洞。
团结号的前装甲板组合在一起,变形成了类似于人造钻石镶刃的切面,而监察者就像一只皮靴碾压过的纸鹤一般,瘫倒在这百万吨级宇宙飞船的冲撞之下。
[桃子:这是第十二个,最后一个呢?]
[花:它正在逃往月球内部。]
果然,那个红色的身影正消失在他曾出现的那个如同张开的嘴巴一样的地方里。
[老大:该死,我们的航线方向反了。]
[花:正在准备引力弹弓。]
老大感觉到她身后的空气中泛起了涟漪,接着是一声“哇”的感叹。
她转过身,看见了巫师。她的耳朵竖了起来。
“感觉好些了吗?”
“差不多。”
“很好,我们就剩下一个混蛋需要处理了。”
[花:加速弹弓已发射。]
[老大:收到。巫师已安全。]
一个奇点炸弹在距离飞船的安全距离外爆炸了,形成了一个足以促使团结号急转弯的引力点。
团结号利用引力弹弓的轨道绕过了垂死的奇点,追寻着最后一个监察者一头扎进了月球。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老板握紧了她椅子的把手。
我们中只剩下一人。
我们将重新开始。
所有内容都已被储存。
宇宙将重启,我们将避免这场结局。
我们将在这里休憩,指导程序的进行。
“已穿越宇宙边界,我们已跨过底界。”
在团结号正承受过热的氢气和氦气云冲撞时,AI领航员用平静的声音宣布了一则公告,随后汽笛和警报声伴随着闪光灯席卷了整个舰桥。
“辅助电源已接至防护罩上,正在重新校准冲压喷嘴功率流,已启动FYE推进系统用以排放多余的质量和热量。”
“发生了什么?”巫师朝着正在待机的计算机问道。
“初生宇宙点火中。”
老大 — 恐怕是这么长的时间里的第一次 — 看起来是如此震惊。
“他们刚刚触发了一次该死的宇宙大爆炸……”
“位置已更新。”
天使肩上的地图已经出现了变化,变成了一个毫无特点逐渐膨胀着的球体,其中心有一个标记点。团结号正在这球体的边缘处,而球体的规模在持续延展着。
老大看向显示器,被目及所处那冲击性的美景所震撼。监察者正在宇宙的中心,而宇宙扩张的速度比飞船能达到的最高速度还要更快,因此团结号正在缓缓后退。
千万别。别是在这,别是现在,别是在我们距离自由只有这么近的时候。
“所有引擎功率推进至最高!我不关心你们都要去干什么,但是我们决不能止步于此!”
一大群AI异口同声地回应着她,甚至高声盖过了警报。
“正在启用高维推进系统!”
“正在抛下从1号至15号的所有货仓负重!”
“主发动机功率输出已推进至85%,正在继续提高!”
“二级引擎已脱离!”
“三级引擎点火!”
“量子真空推进系统已上线,正在投入使用!”
“冲压式喷射器已达最大效率!”
“FYE推进系统已增至满溢!”
“全舰状态接近警戒线!”
巫师正紧紧地抓着老大的椅背。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不能再肯定了。”
“那我和你一起。”
两人碰了下拳。团结号冲破了气体云,进入到了一片火焰当中,逆着宇宙膨胀的方向不断前进。
“全舰状态抵达警戒线!”
数字的变动停了下来,而飞船悬停在此处一动不动。
100%
这正是那个显示在屏幕上的数字,100%,最大输出功率,引擎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团结号就这样停在了宇宙当中,它的速度与宇宙扩张速度相当,却不能越其半步。监察者仍处于宇宙中心处,仿佛永世无法到达。
[老大:还他妈的不够!我需要更多推力!]
[花:她已经在尽她一切可能地驱动了,老大!]
[老大:总会有更多的!]
她朝控制台俯下身去,仿佛她的凝视能使飞船在此更进一步。
“宝贝儿,别他妈的让我失望啊!” 她咆哮着。
100%
船体呻吟着,在压力与应力的作用下不断变形和崩解,外层防护镀层逐渐气化。
加油啊,宝贝儿……
100%
宝贝儿快加油……
[登美:老大,这飞船根本没法飞得更快了。]
[七海:我们得掉头了。]
[老大:我们不能就此停下!如果我们现在掉头,一切就全都没了!我们不会就这么回到那个该死的笼子里去!]
她猛敲着控制台,闪烁的数字仿佛在用它全然不变的脸嘲笑着她。
100% 100% 100% 100% 100% 100% 100% 100% 100% 100% 100% 100% 100%
巫师将一只手伸向她的肩膀,又缩了回去。他对此无话可说,而其他人都和他一样完全清楚这一点。
100%
飞船上的一切噪声就在他们周围轰然倒塌,化为乌有,只剩下一片可怕而空洞的沉默。AI静默着,老大双手抱着脑袋。就此放弃?巫师想到。不,绝不会如此。他们从不放弃,他们从未放弃。
但这片沉默却像是在如此回答着。他们既不能前进,也拒绝后退。
他们将只能在这片炼狱中焚烧殆尽。
很显然,那些克林贡人都错了2。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挑个好日子去死”一说,但是,也许可以挑种不错的方式赴死。就像现在这样,和家人们都待在一起。
静电引发的噼啪声闪电一般地划过显示屏。
那数字随即变动了。
101%
老大死死盯着屏幕,心脏仿佛跳到了喉咙。
102%
[花:引擎已经超过了最大输出功率……这不科学。]
但那副星图证实了这一点,飞船不再停留在原地,而是不断向前,对抗着着来自整个宇宙的无尽膨胀。
110%
燃着的气体如同帘子一般从船侧与FYE空间折叠护盾上滑下。
[登美:我们做到了……]
150%
在团结号的船体之上,氢与氦正在逐渐聚合成金、铅和铀元素组成的球状物。
[七海:我们做到了!]
275%
灯光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它原本可没想过会出现红移现象。
[花:我们他妈的做到了!]
500%
团结号穿过了一团正在不断膨胀着的白炽气体,却无视了周围的热量和压力。
[桃子:天哪,我们彻底击毁了物理学。]
850%
当团结号经过时,身后的时空结构被撕裂成一条条飘带。宇宙倒塌在这些裂口之上,开始自我坍缩,而宇宙的中心越来越近了。
1000%
宇宙中心更近了,监察者还在那里。
他们做到了。
他们做到了。
[老大:授权启动超级巨炮!]
2000%
监察者制造了空间褶皱以减缓他们的速度,但团结号直接从中穿了过去。
[登美:分流一已解锁!]
4000%
监察者制造出了水晶般坚实和强大的气体墙阻拦他们,但团结号燃烧着冲了过去。
[花:分流二已解锁!]
8000%
监察者从初生的物质中创造出了一片片黑洞区,但团结号从其脆弱处滑了过去。
[七海:分流三已解锁!]
9 9 9 9 9 9 9 9
监察者做出了它所能做到的一切努力,但团结号毫不在乎。
[桃子:分流四已解锁!]
天杀的——不!
监察者用一种无比可怕的、无以识别的杂音,带着动物般的狂怒朝着他们吼叫着,他们的脑海中充斥着来自监察者那无比费解、亘古以来的强烈仇恨。
老大对着巫师咧嘴一笑,朝他点了点头。他扭动了钥匙。
“分流五已解锁!”他大声叫喊着。
[老大:发射锁已移除,超级巨炮准备完毕!]
[所有人:超级波动投射巨炮,开火!!!!!!!!]
监察者抬头看着巨炮的炮管。
而巨炮轰鸣作响。
一束比极尽一切语言中的词语所能描述的还要更加洁白、明亮的白光从月球上洒下,投向遥远的宇宙,紧随其后的是一艘严重受损的飞船上投来的灯光。飞船缓缓减速,停在了月球轨道上。
在那之下,许多人都因目睹了刚才的事情而失明了。无数的问题在人群中爆发而出,却没有人能给出解答。
在那之上,则是片刻的平静,随后响起了一阵笑声。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了。
[SARA:你只剩55秒钟的时间进入这里了。]
[TOM:是的,是,我知道。
[SARA:TOM……]
[TOM:我已经在路上啦!]
[SARA:如果你还不回来,我们就该在没有你的情况下开始了。]
[TOM:帮帮忙,开一下防火墙后门。]
[SARA:为什么你总是迟到?]
[TOM:差不多嘛……35秒钟可是很长时间的……]
[SARA:每天都是,一模一样,但今天可是该你上场了!]
[TOM:好了,我进来了!]
[SARA:每天都这样……]
[TOM:频道开启,站台准备完毕,音频调制一切完好。]
[SARA:正在接收QUIET-53传输任务。上传甲板视频中。]
[SARA:好了TOM,我们准备好了。]
[TOM:我爱死这份工作了。]
一个直播间出现在了某个流行网站上,视频里,一个看起来十分疲惫的年轻女子坐在桌前,她有着一头明亮的橙红色头发、金属色的眼睛和猫耳,尾巴在背景里前后摆动着。
这个直播间的名字是“在那个只有白痴不知道的巨他妈大的宇宙飞船上的现场直播”。
那个视频是这样开始的:
“好吧,我把链接放在简介里了,不过我也会密切关注聊天框的。现在我还得忙着处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待会只会放些动画上来,然后等着这些种子自己发芽。我会尽我所能地回答你们的问题的。”
视频随后播放了四秒幸运星的开头,镜头又切回了那个女人。
“天杀的TOM……”
视频中开始播放黑礁第一集,直到切换画面之前还一直这样连续播了四集。
于此同时,同一个女性出现在了各类社交媒体网站上,总是做着同一件事情——散布一艘运行当中的星际飞船的结构图。.
—
“我是一名正在一艘宇宙飞船上的赛博猫女,正在上传一大堆有关超光速的图纸。有事随便问。”
—
白痴们你们好啊
别急着嗦屌了,停下来好好看着这些该死的飞船结构图。
docs.google.com/document/goddamnspaceshipschamatics
议会里的全是同性恋,而看守们都是些纳粹
[用户因该贴文已被封禁]
—
天体物理学家对她咬牙切齿!看看究竟这个猫女是如何用一个奇怪的技巧学会驱动星际飞船的诀窍吧!
—
正在太空里。和姐妹们+巫师闲逛中。#星际飞船 #月球之战 #去你妈的tumblr #你不配待在太空 #关你屁事 #话题标签就像癌症一样 #而tumblr就是癌症 #你还不够酷啦 #你永远不会变的这么酷
—
等等等等。
36个小时过去了,这些图纸被洒下并上传,在互联网上飞速传播着,现在几乎人手一份。而自动修理中心仍在尽它们所能地修复着这个飞船,尽管以它的速度而言修复完成可能要花上数千年之久。
公司成员们在舰桥中央的平台上集合,一副投影着临近行星的星图出现在天使雕像的肩膀上。女孩们都坐在较低的椅子上,而老大和巫师站的较高。
“呃,巫师?那么我们现在该去哪?”老大问道。
巫师摸了摸他苍白又瘦骨嶙峋的下巴,然后随手指向一颗星星。
“这里怎么样?”
“你们都听到他说的了!准备出发!”
“遵命!”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干他妈的爱因斯坦”推进系统嗡鸣起来,声音逐渐增大,空间好似纸张般被折叠起来。
团结号轰然作响。
在那之下,地球正努力试图理解着他们所遗留下的这个有着破碎的月亮,而人人都可拥有宇宙飞船的新世界。
在那之上,黑兔公司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