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说更早的事情,我能想起来的和这个有关的大概就还剩下两点了。解这个谜与其说是为了你好,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这样才公平。拜托,听的时候稍微认真一点好吗?我可不准备再重复一遍了。
我这么说吧;错都在我。要是真有什么该我背的锅的话1,那应该就是这个了。我会被卷进来这事儿肯定怪我,但是要是那对王八蛋没去把他们的谋杀计划搬到台面上来,谁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所以来从我最开始的故事看起吧。
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大概是八年或者九年以前?那个时候我跟Brian一块儿给异常做测试来着。是那些第五维度的家伙。听起来挺难的,是吧?我们为什么要一块儿工作,显而易见。啊,这是在录音,而我必须把所有事儿都讲明白?行吧。
我跟Navarro和那些专门研究艺术组织的机动特遣队合作,其实是因为我在给基金会干活之前也在那样一个组织待过。那时候我还没有异常性质,也对搞异常艺术不感兴趣。我的工作就只是组织展览,跟其他人见面。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知道怎么把问题想法藏得严严实实,然后跟别人聊天。我觉得我来这儿之后不久,我的那些老伙计们就跑Aussie那边去了。这个发音不怎么准确,但只有两个音节,比六个好。所以这方面知识我是有的。
Brian懂科技。讲真我不知道那具体是怎么搞的,但那些都归他管。他在基金会工作很长时间了,不是吗?就算以年龄计他至少也比我大十几岁。他还在基金会而没去什么可能更好的大科技公司,这听起来挺让人吃惊的。我也不知道我们研究92这个项目究竟是在做什么;科技侧的东西我就没看懂过。
我知道的是,有一次,那个见鬼的隔音室出毛病了。
头一个问题可能出在结构或者填料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戴隔音耳塞来以防万一。但是妈的,我搞错了时间;我要是再多等40秒左右就好了。他来引起我注意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听到我在说那句见鬼的话:
“哇喔,刚才真是酷毙了!”
他们用比我想到的还多的方法检测我是否被传染。他们还拿几个D级做了别的试验,但好像没发现问题,这就说明我没问题,对吧?
这个能力不算糟糕。最好的描述方法是——我可以一次控制一小点物质。如果我花足够长的时间来思考的话,我可以用手来让一些小物体出现或者消失,或者自发地……呃,“钻”一小点物质让它变成物体。对的,我隐藏什么东西的时间越长,或者我挖得越深,我就越能在我的脑袋里、我的想法里感觉到它。并且我只在有些情况下才能这么干,但这不构成问题。如果那些CD会赋予你随机能力,我可能已经拿到最好的那种了。见鬼,基金会再也不准备继续对092做测试了。就像他们已经证明的那样,为这个去检查3000多张CD根本不值。
大概四个月以前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当时我在给Upsilon-23填几张表。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噗。我笔没了。我以为我把它弄掉了。我没找到它,就干脆又换了一支。这个也没了。等到这些笔又出来的时候……我就开始担心了。
人形异——人,人们不会告诉我们这类事情……当你发现你有超能力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我当时的心情比较复杂。我害怕我会被发现,然后马上关起来。就像上头了。满脑子各种可能。甚至有一种,呃,满足感,因为我能办到其他人办不到的事儿,因为实际上和他们一比我什么都能做。这既吓人,又让人激动。
行吧,要是换成你你要怎么做?把自己交给基金会吗?一个收容间就这么有吸引力吗,你一获得力量就迫不及待地自己钻进去?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管怎么说——打住。咱们跑偏了。下次再问这个吧。
当时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是跑去Carlson的办公室。不巧的是,他正好没在那儿,我也不打算满站点找他。我当然也没可能给他打电话;快下班了。他总会回来的。
我忘了我等了多久。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做引体向上。什么?我觉得紧张。我需要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Vincent?你咋——”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跳了起来,冲去把门关上。“你——”我对他竖起手指,警觉地注意是否有人经过或者在听墙角。当时我觉得应该没有,他俩应该是后来才去的。天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他们听到的已经足够让他们猜出来了。
“我得告诉您一点事儿,Carlson博士。别害怕,请保密,拜托了。能保证吗?”我觉得他看出来了我的确是认真的,因为他只迟疑了一下就点了头。“好,看这儿。”我举起一支笔,努力集中精力来让它消失。
什么都没发生。
“唔……”
“不,不,请等一下,请。”那支笔还在。我觉得很丢人;我觉得我像斗败的公鸡,一个傻瓜。
就在那时,那支笔消失了。
“什么情——Vincent?”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Carlson回到桌子前,盯着窗外,大雨倾盆而下。
“我现在是个异常了。我能做什么?我觉得我能做的应该就这样了,但是我说不好。”
他没回答。刚才的信息量很大,我明白。要是有一天你的手下突然告诉你,他们有异常特性的话,你能直接把他们关起来吗?还是帮他们瞒住?我猜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对吧。我正是因为他对……人的同情心才信任他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他了。
“你跟别人说过吗?”
“没。”
“那你准备说吗?”我想说“那您怎么看?”,但我开不了口。我要是不想被收容,就需要他帮忙。
“不。”
他陷入了沉思,雨下得更大了。那天晚上有洪水预警;我想这样你就能确定究竟是哪天了。
“唔……嗯……Vincent。你准备继续你之前的工作吗?”
“对的。”
Carlson冲着自己点点头。“别告诉其他人。你要是发现跟你的异常有关的任何新情况,马上告诉我。秘密地。我相信你,Vincent。”
“相信我什么?”我问。
他转过来面对我,我看到了他脸上温暖的微笑。你要是看到了,你也会相信当时的天实际上晴了一瞬间的。
“只是相信你而已。”
所以有个谜底已经解开了。可以吗?好,我现在就开始讲那个真正重要的。
三天前,7月5号。宴会上一切顺利,但挺无聊的。我感觉相当焦虑,没办法看出来他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可我还不能等他们先动手。二十分钟之后我走向Carlson,扯了扯他的袖子。
“嘿,Carlson博士,我们能私下里谈谈吗?”我们悄悄走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根本没注意到我们的,更不可能知道为什么那十分钟里他们也没发现。我把他拖向了电梯。
“咱们要去哪儿?”
“一楼。我猜过一会儿他们就要来找咱们对质了,我们要是能抢先开口,可能结果会好一点。一楼的电梯门前面没有——”呜“——摄像头,我们说话的时候就不会留下证据了。我们要是需要警卫,只需要把他们拖到十五英尺外的交叉路口——”叮“——再喊人就好了。我没得妄想症,我保证。”电梯门开了,我们急急忙忙冲了进去。2
“我相信你。会怎么样呢,要是——”
“看情况吧。我会尽力。”电梯下行的时候我们谁都没再说话。他看起来一点都没在担心,认真的吗?我觉得这很憋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不信任我,还是说他太相信他的同事们了,以至于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我怎么想,谁又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理解他呢。
我们下到一楼,等了一会儿。Jenna说是十分钟,对吧?所以他们一定是在二楼又找了几分钟才坐的电梯往下来。我觉得这几分钟漫长得像一整个世纪。我得做点儿引体向上,不然我觉得我要炸。至于Carlson……他觉得紧张的时候会轻轻地、缓慢地跺脚。我听了很多次才意识到,他需要缓解这种紧张的时候实际上是想起了Free Bird3。
我听到电梯下行的声音。它二十三秒之后会到。电梯比它们正常从一层往另一层去的速度要慢。这段时间足够做好心理准备了,或者说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喂,他们要到了。”
他们确实来了。是May和Harrison。他们走出电梯,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
“你们还好吧?你们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我们在等你们回来呢。”May在看着Carlson,没看我。Harrison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就像往常一样。
“啊,我们没事。我们就是在说话,很快就回来了。我们上这儿来是不想打扰其他人。”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借口了。但是我说什么都不重要。
“行吧。那你们现在是准备回去了吗?”她问道。
“别担心我们了。”Carlson笑着点点头。“我们就是想知道——”就在那时Harrison抓住了他,强迫他面朝墙壁站着。我看见他外套口袋里露出了浅灰色的东西,我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喂,你俩在干嘛啊?”
“拜托,让我们先跟Carlson博士谈谈吧,”May说,“我们只是在担心他。他有可能老糊涂了。我们该换个地方聊聊。边上就是仓库,我们可以去那边。”
“M-May,Harrison,这是——”
“拜托,换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吧。这儿没人会希望旁人知道Vince是个看了好几个月机密文件的SCP的,对吧?”May无力地笑笑。Carlson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恐惧。
“你们怎么——”
“因为把门关上不代表没人听见。为什么你们要那么大声地讨论机密信息呢?你还仍然把它当个人来对待。你知道这对其他人来说是种危险吧?”
“闭嘴吧。你们知道干这种烂事儿会给你们扯上什么吗?你要是现在放弃,就只用吃上一记记忆删除了,算你走运。”Harrison把枪指向我。我知道我不是他的首选目标,所以我也不怎么担心,但他这种无礼态度让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首先,你在窝藏一个SCP——不仅如此,还在培养它的能力。然后你的学生开始谈论一个见鬼的……他妈的洗衣机了,像谈论一个人一样。很好,咱们都完了。要是这让基金会拿对待这些天生的怪胎该有的态度来对待它们,这也值了。而且,Carlson博士……”Harrison把枪口转向他。May屏住了呼吸。“你那些愚蠢的、让旁人尊重的态度和做法……简直让人发疯——”
呜
“什么玩意儿?”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每个人都停下来看着电梯。当然,过了几秒大家就都能听到它在往下走了。
“不要。”
“May,Harrison,我求求你们,把枪收起来,我不追究你们。”Harrison往前倾斜了一下,把枪口移到他的肩膀上。
“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他真正的声音。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吗?和任何人的都他妈不一样。他的声音发哑,像砂纸。但他说话的内容不止可以被理解,还几乎有催眠效果。他为什么不多说两句?我们不可能知道了。
我愣了一下,但……他扣动了扳机,Carlson几乎是立刻蜷缩了起来。枪声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响,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时我感觉相当无助。我要是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会连我一起杀了。所以我做了我能想到的第一件事。
我扑到了他身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我觉得……大概半秒钟之后?我转过身,抓住那把枪。它消失了。我把手指按在其中一个人的脑袋上,他倒下了。然后是下一个。那以后我才听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另外三个人冲了过来。
Dean在努力……维持平静。Brian在努力不让自己被吓晕过去,Jenna也是,但值得表扬的是,她先跑去检查那对王八蛋,发现他们死了之后就和Brian一起去帮Carlson了。大家一起把他们抬进了电梯,我按了去地下室的按钮,从那边去医疗部比二楼更快。很明显,他们到的时候我一直在喋喋不休发生了什么,但我没意识到,因为我被人打断了。
“喂,Vince,这他妈到底出了什么破事儿?”Dean听起来在忍笑。
“我……Carlson……他们拿了把枪,给了他一枪,但是Carlson把他们都弄死了,我去帮他,然后——”这借口很扯,医生也知道。为什么他接受了?我觉得这是他用来保护我的最后一种办法了。
电梯停下了。Dean按了紧急停机键。
“这儿没枪。现在可别跟我扯淡,我不喜欢骗子。”他咧开嘴。“你是个SCP吗?你现在能杀人了?酷啊!”
“不,我啥也没干。这让人手忙脚乱,但——”
“我确定。”然后他把我按在了墙上。真是个野蛮人。
他……老头……Carlson几个小时之后死了?哈。可能就算是另外一种情况,结果也是一样的吧。
就这样了。这就是整个故事了。真相,以及和真相有关的一切,所以请让伦理道德委员会帮帮我吧。怎么样?行,我确实漏了点儿细节,但我可没说谎。我说的挺恰当的。
对的。我为Carlson的遭遇觉得有点难过。我更想去责备Dean。没有人告诉过我他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但他要是没被人拖出去处决的话我会很吃惊的。我坚持我对他说过的话。但是……我几乎觉得这事儿不该怪他,即使在发生过这些事情以后也一样。几乎是的。
……呃。呃……嗯。
你知道我在楼上的医疗部醒过来之后干了什么吗?我在地下室里晕倒之后他们把我带到了二楼。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干脆把医生领到楼下,直接在地下室开始处理我。我觉得可能是地方不够用吧,那边只能再装下一个人。不管怎么说,我醒过来了,觉得很孤单,甚至即使那边有很多其他病人也一样。就是我休假结束以后从家里回到我那间破房子,给自己做饭时候的那种感觉。
那天晚上在下暴雨。讲真外面的景色很震撼。风把树吹得摇摇晃晃,几乎要把它们连根拔起,雷一会儿响一遍,即使外面的灯都开着也几乎看不见雨……我只能把它描述为宁静了。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注意过这类晚上。我的态度变了。一意识到以后再也看不到这种场面了,就开始浑身发抖。这让人难过,真他妈难过。
我起了床,觉得全身都疼。没有任何东西像我被揍的时候疼得那么厉害。但我还是站起来了。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旁边的窗户边上,打开了它。风让人感觉不可思议。我觉得我永远也忘不掉那种感觉。于是我爬到了外面的窗台上。你知道我接下来干了什么吗?我在外面淋了一会儿雨,沉浸在它那种惊人的愤怒里。它让我感觉被治愈了。
毕竟它让我觉得这一切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