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我不该那么吃惊。我们就知道你会回来。那个归来的人,就是你。
那些故事啊,你总会为了它们回来是吧?你有没有听过瓶中仙子的故事?我肯定你曾有一段时间里拿到过这些东西。也许还有会哭泣的月亮的神话——啊!那些关于能看到光影的双胞胎的故事又如何呢?
我的朋友,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是个奇怪的类型……你对故事的饥渴无穷无尽。就像一个贪婪的野兽,你蹂躏着作品的每一页、每一行、每一个字——直到一切都消失。那是自然拥有的真正的、神圣的力量,是一个对神话传说毫不退让的贪食者,直到下一个故事被讲出时才会得到满足。故事会被讲出,其他则不会。你离不开它们,对吧?
我也不敢肯定它们离开你还能不能存在。
……嗯。祝你生日快乐,Gears。下次再见。
我小的时候,全家住在市郊的一间战时建造的老屋子。屋子还不错,小了点但可以让我们凑合着住。
我想说,我弟弟和我不知道这一点。我弟弟比我小了几岁,像浆糊一样粘着我。我们哥俩处的不错,那什么,我这哥有时候当的不咋地,但我从来没打过他或者吼过他。
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一直都在做噩梦。他会跑进我的屋子,想要在我的床上过夜,一个月大概会有这么四五次。他那时大概三岁还是四——不不不,是三,他可能是四岁,而我当时大概八、九岁?不管了。我只记得他跑进来,轻声对我说他做了个非常可怕的噩梦,想要“待在我的屋子里安全点”。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很生气,但在过了——我忘了多久,四个月之后?我屈服了。我就只记得他走进来,眼里含着泪水。他躺下来蜷缩着身子,我只是……很难说。他太害怕了。他在发抖。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景象。我记得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谁吓成这样……
抱歉,这事很难记得住。这事一直纠缠着我。所以那之后,我就呆在屋里等他过来。每天凌晨1点时他就会过来。每周跑过来四五天。父母觉得这只是小儿夜惊——妈妈小时候也得过,长大以后就好了。我那时九岁,完全不相信这事。
在我们看动画的时候,我问他噩梦的内容是什么。他只是说“有个长爪子的东西”,拒绝……解释任何东西。他是个小孩子,但我很沮丧,我希望我弟弟不要在晚上再害怕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我偷偷溜出去,然后在他的床上睡觉。他在我的床上睡,我进到他的房间,躺在被子下面。要是我睡在这里会不会做噩梦呢?他从来没在我的房间里做过噩梦,在奶奶的房子里也没有,在——
抱歉,我只是在回忆。只是在回忆……我听到了某种刮擦的声音。是轻轻的刮擦声——不是轻轻地在抓,而是在剐蹭墙上的软东西?我在黑暗中到处张望——
它就在黑暗之中,它就在天花板上。我能看到它……白色的脸,天花板上圆圆的东西,长着黑眼睛。它看起来像水一样,只是这些恶心的黑色圆圈反射着街灯。
我打开了灯,它扭曲着离开了。在它离开卧室的时候,我也离开了卧室,然后回到我的床上,想要忘记一切。
……我觉得自己是个好哥哥。他是个好孩子,有点讨人厌但是个好孩子。他一直在惹麻烦。我们小时候被禁足过好几次——不,这只是小事。他会忘记别人的生日、在路边乱跑、在邻居家花园上踩来踩去,但现在是个完全无害的人。哪怕是他小的时候,他也一直在被禁足。
我吗?我只被禁足了一次。爸爸发现我在后院草坪里被烧焦的那里埋着什么东西。我当时……好吧。我当时九岁。我们家的新猫抓住了一只……大老鼠,把它当成礼物带给我。我只是想把它埋掉,我觉得应该给它一次火葬。我发誓真相就是这样了。
她是只很棒的猫。一直都睡在我的弟弟的房间。嘿,你养猫吗?我们谈谈猫吧。
“喂,喂!看呐!在这!”
“Skylar,我在开车,没法看。”
“不用,瞟一眼就行。云在那里分开了!”
在落基山脉1开车上上下下四个钟头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星星。我确信这次观星活动会失败,找到星星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淦了,你又说对了。”
“不,你得往左拐2”
“我说的不是——算了当我没说。”
“你介意我把车窗摇下来吗?”
“你摇吧。”
仲夏夜时凉爽的空气刮到我的脸上。我略微清醒了点,还不错。我可不想半夜在深山里开车时出车祸。我左拐,然后再向右拐。
“我们到那时云会靠在一起,你赌多少?”
“哦,别说这话了。”
“你知道今晚就是这么过的。”
我瞪了她一眼。Skylar笑了笑。
“你知道我只是在难为你。”
“是啊,是啊。”
“再说了,同伴比星星更重要。”
“没错,但是……对我来说已经太久了。学校的光污染太重了,这一整个学期我都没法看星星。”
我下意识地又转了个弯。我凭着本能穿行在蜿蜒的山路间。它们都是一样的,一个弯接着另一个弯。有些地方还没有护栏,不过我没太在意这事。我沉浸在交谈中。我过去常说,看星星只是用来和人谈上几个小时的借口。
“停!在这倒车3!”
我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进到一个碗状的洞里4,不过我们确实进来了。我在肮脏的路上倒车,然后停了下来。
“我们做到了,”Skylar说道。她向天上指了过去,云分开来,银河的光芒透了进来。我们跳出车子,爬到了山顶。真是美极了。成千上万的星星在我们头顶闪烁着。我没事先看过星图,所以一个星座都认不出来。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
“嘿,我今晚发现了不错的东西5,”我说道。
“你还知道我们在哪吗?”
“不知道,但车上有GPS。”
自我们看到星星以后,已经过了很久。云彩又散开了,将我的视线吞没。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我错过了。”
“我也是。”
“很遗憾,我们三个月以后才能再来了。”
“可惜了。”
随着视野靠近,星星变得越来越亮。它像毯子一样贴在了我身上。
“谢谢,天空。”
然后,云合了起来。视线,和星星,都被遮住了。
我开车回家,独身一人。
这或许不是个恐怖故事。只是我成长中遇到的一些事。
我多数时候都睡在游戏室。Lars有卧室(大哥一般都会有,Sam有卧室(姐姐们很少会分享),我们从来没把游戏室当做家的一部分,而我这个小孩子就睡在这。
好吧,我认为这里从理论上来说是屋子的一部分,只是细究起来不是真正的家而已。你自然可以在客厅放松休息;我喜欢这样做,至少在我爸妈到家之前。厨房挺好的,至少你给朋友做东西时是这样。有时我甚至还探索过楼梯下那些狭小的空间,那时我爸老得没法在楼梯上咚咚跺脚了。我家挺棒的,我喜欢这么想。
游戏房是真的有点吓人。不是像我们讲故事时提到的绷带男6那种有趣的恐怖。只是那种令人讨厌的恐怖,就像craigslist上的图片那样7。除了我以外没谁真的会用这间游戏房(我爸妈不太喜欢客人),所以它实在是有些简陋。除了我的任天堂DS或是坏了的乒乓桌以外,这个屋子没有真正的“游戏”(DS我还经常拿到屋子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总会在游戏房的角落里堆上一堆诡异的画。这些画没真的挂起来或是怎么样,不是的,它们就只是放在四周。我猜这些东西是我爹妈买回来但是没时间挂起来,不过我很质疑他们的品味。我是说,我就不觉得这些画有什么“风格”。一堆怪形状配上怪人,有些人在做怪事,但大多数都只是在盯着什么。
我常常在想这些奇怪的画是什么玩意。我是想说,我觉得它们和我们画的东西没什么区别,但上面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让它们更像是在……这。就像是在证明某种怪癖。我想这么说,更像是人类。你会觉得它们被某种存在操控了行为。也许当你看着这些画时,它们也在看着你。
也许是闹鬼?谁知道呢。我想说,我觉得每个看过这些奇怪的画的人都觉得画会看回去。哎呀,游戏房里都会有些这种东西(有些游戏房更多一些)。但这是否意味着它们很特别,或者只是人类觉得它们很特别?
当然,我不得不睡在游戏房里,而且我的床正对着放着那些奇怪画作的墙。我更睡不着了。
不过,回想起来,我更注意的是我的选择。比如说,要是我往左侧躺,我就得面对这些画。就……很难过的,要知道那些奇怪的脸会和你对上眼神。然而要是我往右侧躺,就会遇到它们盯着我后脑勺的情景。多数时候,我是脸朝下睡得。
有一次,我想要把这些画面朝着墙壁。这些画碰上去有些怪,就像是碰到电视上的静电一样,但至少没什么东西跳出来把我给杀了。就好像他们总有一天会转过来继续面朝着我的床。这种事甚至不止发生一次:这几天,至少有一两幅画转过来朝向我和我的床。
可能是我妈干的。
终于,我决定用毯子搭一个堡垒,就睡在里面。我得说真是太棒了,毯子做的堡垒很棒,不过从那些画那里也能很好地获得所谓的“庇护”。
不过每天早上一起来,我还是会面对这些奇怪的画。
我觉得我的兄弟姐妹们也不那么喜欢那些画。我猜Lars派不上用场,我哥比只疯狗跳的还高。我想Sam更擅长藏东西。她曾经开玩笑说我还有个更大的哥哥叫Mark,他因为淘气逃进了画里。她可能是在开玩笑,但我不觉得哪好笑了。
爸妈对这些画没说什么。我试着不去听我爸的话,这可能是我活到现在的原因,但妈妈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有几次我想要问问她,我再仔细想想……是的,我我想我问过她一次。我不记得她是怎么答的,但我记得这没能阻止我的好奇心。
你懂得,回想起来,我从来没真的注意到他们往家带什么画。是吧,我不知道那些画有没有被换过;至少我觉得它们确实被换了。但就算真的有这种事,那也是我不在家时发生的。也许是我看的不仔细。
几年之前,我哥去上大学了,我搬到了他的屋子。我自然很想念Lars,但我也很高兴不会看到那些画了。
这故事里没别的事情了。三年之后,我也离开了这栋房子。
我不是真的怀念这个游戏房。有我自己的屋子挺棒的。我不需要和我爸打交道(虽然之后不久我妈就把那老爷子给踢出去了)。最主要的是,我很高兴我不必再睡在那个房间里了。
“Kara,要刷牙啦。来来,刷-刷-刷,很快就刷完啦。”那个孩子无视了Tim的请求,仍然扭动着身体,哭着抗议,终于,他强行把她的头扭了过来,将牙刷塞进了嘴里。
“好姑娘!好,好,快快地,刷-刷-刷。”有时牙刷一塞进去她就不闹了,但今晚不是这样。她还是哭闹着,最后把她的小脚踢到了他的胸膛上,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他差点让她摔了,他吓得够呛,把手握得更紧了。
然后他听见了那阵噪音。
就像是树枝干裂的声音一般,回响在小小的浴室里。
那声音大到让他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Kara不哭了。
他难以置信地把她抱起来。孩子的脖子和后背都已经完全断掉了。他可以听见她脊柱里小小的骨头破碎的声音,她漂亮的脑袋如同破布一样垂到了他的手上。
不。怎么会?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天啊,孩子,孩子,孩子——
“Marlene!”他抽泣着跑向卧室。他把女儿尽可能温柔地抱在怀里,但骨头相互撞击的声音还是向一袋子树枝一样传来“该死的!不要!Marlene!”
“亲爱的,怎么了?”她站起身,这时他刚跑到拐角,但就在她从沙发上起身时,她的胳膊和手腕之间断开了,令人作呕的嘎吱声传了出来。她没时间喊出声;她的脸撞上了咖啡桌,变得像烂南瓜一样。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在穿过房间跑向她的时候,他说不出一个字——只有痛苦的哀嚎。他走了一步,然后胫骨从下方刺穿了他,尖锐的骨头刺穿了他的小腿。
他听见的最后一声是一阵破碎的声音,就好像瓷器被摔碎了一样,这时他的颅骨撞向了地板。
你从没见到她这样过。
在你认识她的这些年来,你从来没见到她这样过。
看到她这样抓狂的表情让你感到震惊。大颗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她宝石一般鲜红的嘴唇,和她的肩膀都在绝望地颤抖。是什么事情让他变成这样了呢?
自她还是个小姑娘时你就知道她了,那时她小到还不会走路。尽管如此,她在你眼中还是很美。你视线观察到她的第一眼就改变了你的一生。那样的高兴、那样的无辜、那样的充满生气,她不像你以前见过的任何人。你就是在那一刻起认定她很完美。
这也就是你见到她这个样子时感到震惊的原因。
唉,真是的。结果,你认为她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真可惜啊,你思忖道,这时你已经爬进了她家的窗户,手中拿着刀子。
希望下次运气能好点吧。
6600万年前8,希克苏鲁伯小行星杀死了恐龙。
五年前,康奈尔大学发表了一项神经学研究,恐怖电影会在我们观看时改变我们的大脑结构。
2017年,油管主播和自然纪录片制作人Austin Prilbitski9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斯克兰顿市10被残忍谋杀。他的头骨像花一样裂开,下面的脑子几乎成了液体。在他的躯体上留下一个大洞。
一年前,说唱歌手The Aggravate11发布了他执导的处女作——Seieki。《洛杉矶时报》的Kenneth Turan12称其为“有史以来最病态、最恶心、最低劣、最可怕、最令人厌恶的电影。每一帧画面都是为了让你面对你难以想象的恐怖而准备。”Glenn Kenny13为rogerebert.com14撰写的影评称赞其为“有史以来最恐怖的电影。”《滚石》杂志的Peter Travers给了它五颗星。
昨天,我起床发现家里人都不在。整个家里变得一团糟,就像是被洗劫了一样。书啊吃的啊家具啊到处都是。我家的一辆车不见了,我发动起另一辆车。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纸被风吹到了天上,商店都是空的。剧场挡在了路上,所以没法在电影院旁停车。穿过这阵迷宫,匆忙停下车后,我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她穿着软绵绵的白裙子游荡着,哭喊着要她妈妈回来。她抓着一个海绵宝宝的玩偶。上面沾满了臭烘烘的粉色东西。
明
我买第一条鱼的时候我就知道鱼没有眼睑。鱼本来就是这样的。他们睁着眼睛睡觉,虽然有些奇怪(睡着的鱼有时看上去像死了一样),但这种事并没有让我感觉困扰,直到我的鱼开始盯着我。
并不是那种我给它喂食时它才会投来的那种含糊、缺乏兴趣的视线。那条鱼完全是在盯着我,当我做饭或是躺在沙发上时,它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有时我会走到房间另一侧来躲避他的视线。那条鱼就会游到鱼缸的另一侧,继续盯着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养着它。
最后,我被吓得崩溃,努力想要忘记我还有条鱼。总之,这是我主动做出的决定,决定要忍受这样的孤独。只是把它和日常生活切割开来很容易,但鱼缸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所以我只好去把它清理干净,于是我发现那条鱼已经死了。所以我把鱼缸清理干净,把鱼冲走,回归到正常生活中。
然后我在睡觉时开始梦到鱼了。
但我不是梦到了那条鱼,而是梦到了它的眼睛。我在梦里看到的所有人都长着鱼眼睛。就和我那条一直在盯着我的宠物鱼一样的眼睛。
为了在晚上少做梦,我吃了些药。然后我在醒着的时候也开始看见人们长着鱼眼睛。
我出门去买了一条龙鳞斗鱼15。它长着一种特殊的鳞片,鳞片穿过这种鱼的鳃,直达脸上。大概看上去就像一条龙。其中有一些鱼的鳞片会穿过面部,刚好盖住眼睛,让它们变成瞎子。也许我下意识认为这更加安全。
现在这条鱼长了七只眼睛。正常的眼睛是我买的时候就有了,然后在额头上又长了三只眼睛,随后一对眼睛长在靠近鳃部的位置。七只眼睛都在看着我。
那条鱼已经不吃我给它的东西了,但看上去还是一天一天变大我已经把鱼缸里的挂件和植物都清出去了,里面已经没有它能吃的东西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还养着它。
我最初听到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在给我男朋友家看家的时候,他们家在两座城市之外。半夜刚过半个小时,钟声响起,那阵声音就开始响了起来。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甚至我的脚步声都不知怎么听起来更轻柔了。屋子里只剩下……小步快跑的声音
最初我以为这只是房子发出的嘎吱声,毕竟这房子都有一个世纪了。但那声音还是没停下来。声音移动起来。声音一直在移动。声音从未停下移动。刺耳的咔哒咔哒声16就像什么东西在卧室的墙里爬行一样。
整整几个月,我都听着墙里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有节奏一样。我猜测那股吸引我的声音是不是虫子。我给我男朋友发了一份便签。
“嘿,我觉得墙里有白蚁。”
“啊,这样啊。”
真是可靠啊。办完这些事后,我关掉灯,离开房间,走进睡觉的地方。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黑暗中响动。我像往常一样,洗澡、第五次检查邮箱。然后溜到床上。
我一身冷汗地醒了过来。我床边的钟显示着“1:32”。我浑身没劲。花了整整几分钟才醒了过来,但我醒过来时,声音也响了起来。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数以亿计的微小的下颚成群移动着、咀嚼着。将我的床围起来。我能听到它们。我能感受到它们。细微地震动感震动着我的床和我的身体。
我烦躁不安,从床上跳了起来,跑下走廊,来到车库。我希望在那一堆搬家的箱子里能找到一罐雷达杀虫剂。或者其他杀虫剂以及别的东西也行。我可以听到那阵声音在我身后。只是在穿过门潜进混凝土地板里时才短暂停了一下。
我努力想要按下电灯开关,但却无济于事。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门边响着。就好像在那里等着一样。
所以我跑出了屋子,在我的车里度过了这晚剩下的时间。我想要睡觉,但我很清楚我睡不着。我看到太阳从地平线下升了起来。我听不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了,所以我假装自己已经安全了。
我又花了一个小时让自己镇定下来,最后,我冲进了屋子里。我走向正门,门上的磨砂玻璃似乎动了,但却并没有。有东西在门后。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轻轻的咔哒声在门后移动着。
我逃了。
我钻进车里,将脸埋到双手中。我把手机和钱包都扔在了屋子里。我孤身一人。从我耳朵的角落中,我还能听到那声音。
车边的草丛在风中微微晃动。从前门到我的车有一条小路。前门的玻璃已经碎了。我能看到碎片在清晨的阳光下闪光。
所以我发动了车子。
我一直开着,直到车停了下来。
但我还能听到那声音。它不知用什么方法在跟着我。
所以我开始跑,跑到筋疲力尽,慢了下来。
但我还是听得到那声音。
所以我走了起来。直到我的脚不听使唤。我摔倒在地。
我感到自己身下的地面在颤动。我还能听到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
只有那阵声音。我甚至没有力气喊出声。
“改天”这话你说的太多了,对吧?
我们能一起去海滩吗?改天。我们能坐火车吗?改天。我们能去鬼屋吗?改天。我们能去爬山吗?改天。
在我自己实现了这些愿望之后,你就只是站在那,咧嘴笑着,鼓起掌来,就好像我迈出了第一步那样。你不懂吗?你不知道我总拿这些事烦你的理由吗?你不知道我不露出你那样的笑容的原因吗?你看不出来吗?就好像对你毫无意义一样!
你许诺的“改天”是什么时候?当我发问时你回应的就只有微笑。那你微笑着,咧开了嘴,露出笑容,然后转身离开。“改天”是哪一天?
你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冷酷的笑脸不是答案,爸爸?
你喜欢这样,你爱死这样了。那些摄像机,那些灯光,那些豪华的沙发,还有和你不认识的人不停地闲聊。你喜欢那些陌生人在街上看着你,盯住你,嘟囔着轻抚对方。然后你突然抓住他们,把他们绊倒在地。你可以想象出他们说“是他吗?真的他吗?”的样子。总是这样,你偶尔会冒险回瞥一眼。顺着你标志性的太阳镜上方的空隙看去。你看着他们的瞳孔张开,心跳加快。你允许自己每月眨一次眼睛。
今天是录像的日子,就和所有的好日子一样。你走过摄影棚大开的走廊,房间里静的让人畏惧,你就在里面取暖。你走过前台(还给接待的小姑娘一个轻柔的微笑),穿过双层玻璃门,门后通向了建筑的其他部分,你在休息室停下,那期你的咖啡,它一如往常等在那里。你有礼貌地对实习生点头,趴在显示器前,不停地进行研究与核查,你温暖地握住客人们的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嗯,没错,你在这真是太好了,我等不急和你聊聊了,我实在是等不急,完全没必要磨蹭,日程安排什么的,等不急了,只是等不急了。”他们低声回答,声音变得含混不清,你微笑着,几乎咧开了嘴,然后继续说道。“能被你倾听是我的荣幸,实在是荣幸。真的,我等不急了。”
你大步走了进去,灯突然闪亮起来,摄像机咔哒咔哒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你深呼吸了一下,吸入了弥漫在这里的空气——是灰尘和泥巴强有力的组合,就像地球上的其他地方一样,都是你的家。首席技师向你腼腆地点了点头,你离开的时候,一股纯粹的力量充满了你的血管。你滑进椅子里,带着冰冷、认真的眼神修复摄像机,然后开始做你常做的事情
“女士们先生们,待在你们的房间。不要外出,我重复一遍,不要外出。这里不再安全了。”你停了下来,等着戏剧性的反应。就在你面前,摄像师无力地从他的装备身边倒下了。你脑袋后的声音提醒你回家路上要多弄些线。愚蠢的员工们立刻烂掉了。不过,现在还没什么能做的“这是紧急广播。”
摄影棚后半部分的灯光开始发出嘶嘶的声音,但这没有干扰到你。你的客户真是和往常一样迷人,他们轻轻地摇晃着,就好像他们的眼睛在盯着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一样。
全国范围内,你的声音在扬声器中作响,电视屏幕上闪烁着生机。就好像电视机一直是这样一般。在你面前,摄像机一直在黑暗中不停、不停地运行。一如往常。
伴随着雷雨和上帝怒火造成的巨响,一道全黑的身影充斥在整座房间中。
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跑到了我兄弟的房间里。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喜欢熬到深夜,所以,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就在一周前,我们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窗子。不只是敲击的方式很怪,敲窗户的东西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一开始,我们哥俩只是觉得那是树枝打在窗户上。然后我们注意到,窗子附近根本就没有树丛,敲击声也是按时间顺序出现,而不是同时出现。
不幸的是,我们被吓坏的小脑袋瓜贸然得出了结论——后院里有人闯进来。这是最可怕的想法,却是最可能的想法,我们没养过任何可以自然产生那种声音的植物。在吓坏的青少年们觉得后院里有人时会干什么呢?当然是找自己的老爹。至少我们是这么做的。
那时我并不是特别害怕,但看到爸爸刷指纹从保险柜拿出他那把格洛克时我还是有点不安。但是同时还有点放心。我的想法有点类似这种:他手里拿着枪的事实吓到了我,但他拿着枪又让我产生了安全感。
无需多说,他出门之后,什么都没找到。所以他把子弹退掉,我们都爬回了床上。
第二天晚上,同样的情况又发生了,但爸爸没再把枪拿出来。他只是拿了只手电筒出去了。
(还是)无需多言,他出去之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然后我们再也没听到那阵敲窗的声音,直到昨天晚上,那天,窗外的狂风暴雨对大地倾泻着怒火,将镇子上的电力完全剥夺。现在正是深夜,在一片漆黑之中,敲击声再次响起,我和弟弟非常不安,我用我的笔记本,他用他的手机在深渊——现在是我们的房子——里照亮,但我们最后只是在他的房间里过夜,计划等电力恢复。
大开着门实在是错误。
我兄弟的门通向走廊,门边就有一道轻微的拐弯,呈现出J字型。
我站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那东西就像是个人类,但却高到了被门框挡住了头。它高大的不可思议,因为要让他完全站立起来,我们的屋顶至少要再有一英尺半17高。但并不是这样。
它就好像是在盯着我,但再次说明,我没法实锤,因为我看不到他的脑袋。但是它的躯干挺直,脖子能看到的部分似乎直挺挺的(我一看到它就脊背发凉),就好像是在死死地盯着我。我想对我兄弟讲,但没能讲出来,好像我的身体被限制住了一样。我一恢复说话的能力,那个身影走出门口,回到我家走廊。
不知怎么,我还是没对我的兄弟言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没办法警告他那里有什么或是没有什么。
我们走出房间,走进了客厅,因为那时我全家都醒了。客厅是我家走廊的尽头,我看不到那里本来有谁(或是有什么)。我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坐了下来,把笔记本放到手上,和爸妈说话,这时我又看到了他。他站在走廊里,就和他之前在门框那里一样。但这一次,他的脑袋没有被挡住,我可以隐约认出那个巨大、黑色的眼睛,以及狡诈的笑容。
我感到这股力量抓着我的脸,强迫我的脸露出类似的笑容,我陷入了震惊,无法相信现在发生的事情。我的面部肌肉最终被强行定格在这个类似他的笑容上,我们目不转睛,眼睛丝毫不眨。
这段时间之内,我的家人看着同样的地方,但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我看得到他。
他举起了手,就像是举着相机或是其他拍摄设备,他的笑着的嘴咧得更开了。我的脸自然只能跟着他的脸一起,知道我感觉嘴唇边缘的皮肤被撕开。我的耳朵听到了嘘的一声,他握紧了撒旦的相机。
“茄子。”
在我听到那声音时,我只能假定那是他的声音,他按下快门,一阵令人目眩的闪光照亮了房间。与此同时,在我的笑容咧开到非人的宽度时,巨大的痛苦从我脸颊两侧传来。
我又能看见东西时,我身处在浴室之中,盯着镜子。我看到了一个西瓜一样宽的笑容穿过了我的脸,由一道暗褐色的血和撕裂的肉组成。他就站在我身后,这时我想要喊出声来,但我能做的只有笑。
在镜子里,我看到他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门,但是闪光灯并没有亮起来。之后,一个孩童般的笑声从走廊传了出来
那个男人在墙上敲了两次,就像外面的东西敲打窗户那样,然后他立刻逃掉了,只留下我盯着自己血红、宽度夸张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