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成功的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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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考虑跳槽。”Quadrant将脸转向隔壁桌的同事,试探地问道。

“就你?”她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回答,“你才刚来。”

“但已经不想干了。”她稍带歉意地笑了笑。


除了上层人员以外,没人知道Quadrant是从哪里来的。这和她的大多数同事一样,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曾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活在人间。

“不觉得好奇吗?”她心里暗问道,“自己的身世没有任何吸引力么?”

“没有。”她又很清楚地回答了自己,望着天台上方云起云涌。她知道他们只会关心异常上方的天空是否会如此,而不是亲人的。啊,她想冲破站点的大门投入父母的怀抱,那种愿望是多么迫切呀!

“但那群手持枪械的看不见脸的保安会朝我射击的。”Quadrant想到。于是这个稚嫩的想法又淡去了。


Quadrant长的很黑。她是亚洲人,但比黄种人稍黑一点。因此,她从小学(即使她并不记得)到基金会一直不怎么招人待见。她的同事常开她的玩笑,若是哪天站点停电了,总会有一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忽然惊恐地大喊一声:“瞧瞧,新异常——象限的实验服,天哪,它是飘在空中的!”如果你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定会信以为真并为他惊慌无比的声音而颤栗,但当你看到周围的同事们都快乐得仿佛收到了拖欠多年的奖金,你一定会朝那“异常”露出仿佛知晓一切的放纵的笑容。

Quadrant常为这老掉牙的调侃感到无聊和烦躁,她会闭口不语地等待通电,心里琢磨着这里的生活为什么会无聊到让他们为这么件破事笑得前仰后伏。有时话说得过分了,她终于会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却又很恭敬的表情——是的,她总是顺从的。其实就算她跳起来大哭一场或是往闹事者脸上来一拳,基金会的各位也并不会放在心上,但她似乎在来这里前就学会那副直击人心的表情了(这大概就是肌肉记忆吧!)——每当那群人看到它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内疚起来,同时却又生成一股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因此他们会为了这种复杂的感觉再次说出那些该死的言语。可怜的Quadrant还一直把这副表情当做行走于世的密钥呢!


“你坚持不懈的精神值得赞扬,但愚蠢只会引向灭亡。”

“我的Quadrant,亲爱的象限,这就是你的工作?!糟糕透顶!”

“你的信仰?可笑至极,一张红木办公桌!你来这里没有别的追求吗?拯救世界的激情呢小年轻?”

…………

Quadrant心灰意冷地走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忽然,她听到两个保洁的对话:“早就该把那个scp处决了!”

她的眼神和其中一人触碰了一下,她立即慌张地低下头,很快一声轻蔑的嗤笑传来。

她忽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收容物。它们至少还有着什么呆在这里的价值,或者对这里的人的威胁,可是她什么也没有。

…………

“操。”

走廊里的风仿佛能把人的脸划破。


Quadrant做了一个梦:背景是某复古化妆品广告里的桌子,上面是比食堂稍微好一点的饭菜,她耳边响着锣鼓声,两个身着奇特服饰的人站在桌旁,根本看不清脸。只听:“回来吧。”

一副中国恐怖电影的图像。但Quadrant只觉得那是家,那些是家人,她要的就是这样。她愈发想要回那个“家”了。

“我要回家,神告诉我一定要回家,一定要从这里出去!”她奋力地锤击着沉重的头颅,随着对于梦境的记忆的模糊,她曾经的愿望清晰起来。

此刻,深黛色的天空在她眼里煞白。

从那一夜起,这个念头就变成了她活下去的动力,即使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Quadrant交了个男朋友!你一定不会相信的——这样不讨喜的面孔也能勾引到男人!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有个手持枪械的保安男友了!要知道,总有一个落寞的男人喜爱极度顺从的女人的!

这是Quadrant的计谋,她不爱这个家伙,但她爱这个家伙的职位。我的意思是,她可以在这个家伙值班的时候溜出去了,只要Quadrant足够足够地对他表现出爱意,他一定不会开枪!她是这么想的。

“我曾用这把枪打爆了3个入侵者。”

她将酥胸轻抵在那位保安的臂膀上:“是的,像宙斯一样。”她的比喻不怎么精确,但那语气和写满了爱意与仰慕的脸庞一定会让你为之心动。

Quadrant似乎也是很久以前就会这套了,那套能把男人们的心紧紧套住的温柔的神态动作语言。
这还仅仅是第一步,她的计划必须周全。

她通宵背下了站点的地图,缜密侦查一切巡逻盲点,利用碎片时间整理资料、规划逃跑路线……总之,能干的她都干了,她为自己流的汗自豪无比,如此精心的策划使她想起了许多越狱电影里的镜头。

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她都觉得无所谓了。若是失败了,她也会为自己为了自由而牺牲的英雄主义流泪;若是成功了,她将会名垂千史!走到这一步,甚至当初有了逃走这个决心,Quadrant就已经是一个大英雄了!她同那些只会工作,想着拯救世界的务实的家伙可不同,她是理想主义者,是为自己而战的勇士!

深夜,她这样满足地想着,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快看快看,那个异常又突破收容了!象限的实验服!”

又是那个无聊的笑话。

Quadrant不耐烦地听着,右手插在公文袋的一角,反复揉搓着已经糜烂的牛皮纸。

此刻的Quadrant已不是当年的她了,她有了冲破束缚的信仰,她不会再去讨好别人了!她会去反抗!

她“噌”的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在黑暗里摸索到那个闹事者的脸,握紧拳头使出毕生之力打进他的脸里。

“你他妈的再烦?!!”她怒吼道,像一个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指向君王的造反者。

…………

“抱歉。”同事们纷纷道歉,像个无事人一样又回到座位去了。而那个被打的家伙也匆匆道了歉爬向办公桌。

Quadrant愣在原地,她胜利了!

但仿佛被泼了头冷水般。

“没了吗?”……


啊,来了,那个Quadrant为之期待得心脏抖动的夜晚,那个她将出逃的夜晚!

她按照规划好的一切,胆战心惊地越过每个危险点,每当一个人形生物掠过她的视野,她都被吓得作呕,两腿发软。

那是她曾经的软弱带来的后遗症,但她炽热的信仰让她能够将恐惧当作动力。战胜恐惧迎来成功——她永远刻在脑中的伟大且浪漫的故事——生活就是为了这个呀!

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惊吓后,她成功迎来了最后一项挑战:站点大门。

她如窥伺猎物的狐狸般,将瘦小的身躯隐藏在黑暗中,只留一双饥渴的眼睛等待目标到来。

皮靴走在冰冷瓷砖上的咔嗒声让她汗毛直竖、呼吸急促。

十米……五米……三米……

“亲爱的,”她装作自然,摆出一副慵懒的姿态,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咂巴两下嘴道,“我想你了。”说着,她将整个身子都缩进了男友宽大的怀抱里。

绝对不能有半点不自然!看似放松的她,心率几乎超过了勇斗暴徒的市井小民的心率!

男人向身旁的同伴露出轻蔑的微笑。同伴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就是两人这样一瞬的放松与走神,Quadrant以从来没有过的高度集中力,成功偷到了门禁卡!简直是奇迹!

“好了,乖,我要工作。回去睡觉吧。”

“好~”她浑身轻松地摆脱了男人的拥抱,装作向宿舍走去。

只需冲出大门了!她将迎来无与伦比的快乐!

可是Quadrant突然觉得很可惜。


Quadrant走出了站点大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将是她名垂千史的夜。

“明天同事们就见不到我了,他们一定会好奇吧!那个常被欺辱的家伙在他们之前冲出束缚啦!”她对着黑幕天空默默想到。

风很冷,她有点失落:太过容易了吧。

应该再有点什么的,挑战、追赶、指责……甚至是,处决也行啊!那种为自由牺牲的英雄主义,那种浪漫的悲剧,都可以啊!太简单了,还要有什么的!比如是她本来能出去,但突然有颗子弹飞来了。或者,那不是真正的大门,她走错了。都可以的呀,不能太简单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冷漠的声音——站点主管的声音。

她哆嗦了,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

“他半夜会来这里点根烟……”她想。

“干什么呢?想逃出去吗?”

Quadrant回过头,眼神坚毅得仿佛一个即将走上断头台的烈士。

“是的!回家!我要逃出这个黑暗阴冷的世界,回到真正温暖的世界去!我是正义,是无畏!!”
啊,此刻的她如同高举长枪,催赶马匹,在暴风雨中欲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骑士!那种坚定与自豪,是她下辈子的无尽荣耀!她将会被世界记住:一个为爱与自由奋斗的女人!

“是么,”主管吐了个烟圈,

“那你大可以跟我说,我们会给你恢复记忆并放两天假,让你回家探望父母。当然,那几天没有工资。”

…………

…………

…………

“不处决我吗?”她颤抖地问道。

“我们还没有残酷成那样。”他笑了笑。

…………

丢了。

她丢掉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Quadrant又变回原来的那个她了,顺从、可悲。

但她多懂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

这里只有现实,没有别的,连浪漫主义的悲剧都不允许。

“我又想要那个红木桌子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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