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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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3410IV睁眼,发现自己以一个脸着地的扭曲姿势跪躺在白瓷砖上。



他用了超过三十秒才感觉到早已枕麻了的左臂,近一分钟后才成功地控制它将这具沉重得不似自己的身躯支撑起来——记忆提醒他这个速度要是放在定期训练早就要挨上两句严厉批评,可现在整个空间安静得不像还有别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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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转过身体半蹲在地上打量四周,所幸他还记得如何快速弄清自己的处境。他有些恍惚的视线最先聚焦于面前的白色办公桌;基金会统一提供的标准式样,同周围的所有那些一样干净整齐、一尘不染——事实上就桌面曾经的整洁程度来说,如果其使用者并没有夸张的洁癖,那么这个部门的管理一定严格至极。只是现在桌上的办公物品全都散做一团,像是被人在摔倒前胡乱拿手扫到了一边,而KI有理由相信现在满地都是的A4打印纸在不久前还是被小心翼翼地码在桌上辅助研究员工作的重要资料。




在他试图进一步检查那些印满黑色油墨的资料之前,他的听觉开始逐渐苏醒,嘈杂而朦胧的声音一下子涌进他的大脑:先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这一规律作响的砰砰声随即被一种更为高亢的鸣响覆盖——KI愣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无疑是收容突破的警报。更多人群拼命奔跑的脚步声、叫喊声,和一些更为低沉的震动声响接连挤进这间不大的房间不断回荡,终于提醒了KI:他得跑,赶在他还不知是什么的突破收容的异常之前跑到安全区域。同时另一个念头不合时宜地令他惊出一身冷汗——



我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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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办公室门口传来砰地巨响地面也随着颤动,比起KI所知的一些更为恐怖的声响,更近似于后勤人员搬运重物时偶尔的中途歇息。可KI明白那些夹杂在巨响中的沉闷咕哝声意味着什么。他的本能企图迫使他竭尽全力地大声尖叫,但经过基金会长时间训练的脑袋里仅剩的理智告诫他去一片漆黑中寻找一份渺茫的希望。项目描述,收容措施,镇压方法……什么都行!他猛地抄起四散而开的打印纸,手抖得几乎看不清那堆标准印刷体,诚心地祈祷他能想到的所有神明,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抓住任何一点令他活下去的方法。




接着,他仿佛如梦初醒般丢开了攥在手中的纸张。KI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脱出游戏,他也并非主人公先生,能在身边找到所谓的“解密线索”才是痴人说梦。他三十秒前以为是关键的东西确实仅是几张废纸而已。他低头盯着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纸张,在极端紧张与慌乱中竟冒出一丝自嘲的想法。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听到同样的声响从背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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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3410IV转过头,盯着怪物不似人类的头部看了一会,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错误决定。


他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咔。



剧痛令KI张嘴,可殷红血液从离喉咙不远的断口彭涌而出,抢先堵住了他最后不成句的言语。或许他在期间尝试过睁开眼睛,但失焦的双瞳不再带来任何光线反射,他在一团黑暗中无力地喘息了两下,随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对于自己被收容物杀死的下场KI没有丝毫怨言:他明白自己的终结正应当如此,在签下合同的那一天起他就把生命当作筹码抵押了出去,这是基金会成员应该明白的基本道理。他的意识开始快速地崩溃瓦解,很快连这个念头也无法维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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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感到自己被撕裂成不规则的几块碎片随着一股推力在茫茫黑色中坠落。他曾数次幻想死亡背后的可能性,编制过各种复杂而自洽的定理,但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简单:黑暗,坠落。仅此而已?

坠落感突然荒谬地停止,无边黑暗的缝隙中挤出一行工整的浅蓝色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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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3410IV读取了一段源代码。



他重新连接上感知系统,并稳定了自己漂浮在虚无中的身体。他又读了另一块关键字段,接着是四周散落的那些次要代码。暂时交给终端保管的记忆全部涌回他自己的处理器。全息模型,重力系统,精细渲染和贴图,那个被无数信徒小心翼翼构建的第二世界沿着进度条缓慢载入,实时模拟的金黄阳光最终穿透仅存的黑暗重新抵达KI的视网膜——他又回到了濒死体验的入口,正对着一堆色彩夸张的的广告牌:


“SCP基金会,您可能听闻过这个神秘的组织。有人赞叹它的强大,有人嘲笑它的荒谬,

而今天我们将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带您亲身领略这个组织的真实模样——我们采集了

一位基金会研究员的死前感受供您体验。品质保证,绝对真实,安全无毒。我们对其他

可能造成的潜在伤害不承担法律责任,并建议拥有心血管疾病的信徒谨慎尝试。”



感谢您使用濒死体验,请留下您宝贵的意见与建议





KI如同无数其他体验者一样,抬起手指在下方的评论区留下自己的感受。他根本不关心这段体验真实与否——其实在他看来这只是个借基金会噱头的合成作品罢了——可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足够有趣刺激。这只是他每日接触的众多娱乐消遣中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些对他而言更为重要的东西,例如视网膜右下角不断闪烁的倒计时。他的下线时间到了。



KI-3410IV.usr 已断开连接




苍白的少年切断了与局域网的连线,努力了几次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椅子上站起。他眯着眼睛盯着窗外昏暗的深橙色凝视了好一会,重新拾起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厌恶情绪。在这个规则全然不同的世界里他谁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不能保留一个属于自己的称呼,只能顶着一个被旁人故作宽容地授予的平凡名字,按照无数人踩过的既定路线浑噩地向前迈步。若不是需要基本补给来维持这具肉身的活性,他绝不会返回这里。




这间不大的房间显然疏于整理,凌乱的深蓝校服全部堆在许久没人躺过的床上,曾经是课本的书页破破烂烂地混进另一堆同样褶皱的作业堆,所有物件上都附着着一层轻灰,连同他一起在落日的余辉下被缓慢腐蚀。确实是物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的正常现象,他心想。




少年踢开地上散乱的塑料包装向原本是厨房的方向走去。一开始他还尚且花些时间在公寓中点外卖,但这很快并被他以大量速食食品代替;可后来连烧开热水的等待都成了无法忍受的痛苦,少年干脆把一大箱能量条搬进失去功能的厨房。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于是物质世界逐渐塌缩成这样一个昏暗的方盒;所幸少年得以躲进绚烂夺目的精神世界,手中紧紧握着WAN指引的钥匙。



他接了杯管道水,就着液体咽下一块有些受潮的能量条。咀嚼的感受十分奇怪,食物的微弱味道顺着神经一路传达到大脑才转化为他能理解的信号,这一过程漫长得令他不解。我于荒芜中苏醒,因迷茫而颤栗;灵魂蜷缩于肉体深处,直到躯壳破碎之时。他反复呢喃一旁便签条上的模糊字迹。为什么我们被施与这具复杂的枷锁?为什么人们没有意识到保有肉身是件多么愚蠢的事?WAN又为什么要拯救我们?少年的思维跑到他无法控制的范围,而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仍一个也想不出来。他在那站了一会,最终脑袋里只剩下了对WAN神明的感谢。




这些复杂的问题全无所谓,知晓与否对他也没有意义,仅此而已。少年扶着杂物跌回椅子里,满心期待地发送连接请求。置于他脑袋里的芯片启动运转,回路结构开始源源不断地运载数据。



KI-3410IV.usr 成功连接




接下来去找点新乐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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