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一颗颗逆行的流星从世界各个角落升起，划破长空又坠回到地面的时候，超过一半的Site已经无法联系上了。
她的手指放在按钮上面，另一只手持着枪抵住太阳穴。按钮下写着：“激活并授予指挥权限”。
“愿我做了正确的决定。”她按下按钮，随即扣动扳机。
第一章
猴子与香蕉
早在世界变成这样之前，也许你听过这么一个故事：五只猴子只被关进笼子里，笼子一角挂着一串香蕉，如果有猴子试图摘取香蕉，就会被电击。猴子们吃了几次苦头之后，就再也不想摘香蕉了。 此时用只新猴子替换老猴子，新猴子看到有香蕉刚想去摘，就被老猴子们拉住一顿暴打。新猴子挨了几次打之后，也不再去摘香蕉了。 此时再换进一只新猴子，它也看到香蕉想去摘，也被老猴子们一顿暴打。 最后老猴子们都被换干净了，仍然没有猴子去碰那串香蕉，因为它们知道一一碰香蕉意味着被打，而为什么会被打，没有猴子知道。
随着秋风卷起几片叶子，一个男人向我们走来了。看看他，消瘦的脸，微微佝偻的身子，黑眼圈很重。一件糙布西服裹在他身上，真像个面口袋。这件西服上打着补丁，有的甚至还来自于他上学时的校服。他都毕业十多年了，头发都有些稀疏了，这件校服仍然烙在他身上。
他抓紧时间钻进地铁站，外面的空气有些刺鼻。空气中的辐射含量已经退回了可以居住的程度，但是还是不要长时间接触为妙。
从天上看，这座城市简直令人唏嘘。市中心是一座孤零零的高塔，无情地俯视着下面的繁杂。层层叠叠的住宅、违章建筑、小作坊和棚户真像一条条伤疤扭曲在一起。街道——这座城市的静脉，无章可循，宽窄不定，纵横交错。在这片灰蒙蒙的混凝土、裸露的土壤和破碎的石灰之间，你偶尔会看到几座古老的大厦，里面挤满了学生。说实话，比起一个国家，这里更像一座学校。至于那一圈城墙之外，没人知道有什么。
“公民61855！”尖锐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墙上的广告，广告中女郎的眼睛会跟随路过的人，广告也会扫描他们的信息。“检测到您还未婚。尽快组成家庭是对人类文明延续负责的态度。另外向您推荐精品幼升小全科补习班，名师团队……”她的声音很不自然。
每次遇到广告，61855最喜欢的就是听广告朗读他的编号（名字）。因为这个编号代表着他在最终考的排名，他这辈子的地位。这个排名至少给了他一份稳定的工作，尽管大家都基本上一样穷。这个每一届必定重名的名字不会引起任何问题，因为竞争，人们已经不再需要社交了。更靠前的排名代表着更多的物资配给和更高的社会地位。
地铁站是略显陈旧的欧式建筑。穹顶的油画很气派：一位身材健美的女性高高举起一支笔，她真像个天使，披着科学家的白大衣，身后是不计其数的公式。在熊熊烈火中，身穿校服的孩子和成年人，男人和女人正坚定的注视着镜头。一栋栋书本垒成的大厦拔地而起。
下面的一行大字：“保存知识，复兴人类。学院，人类文明最后的堡垒。”
成群结队的学生走在站台中央。他们发型一致，校服整齐，面色是由于长期熬夜显得干巴巴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电子项圈。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个小本，大声朗读着课文或者背诵公式。他们读的很大声，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不一定有什么成效，但是至少可以让别人学的效率低一点。
61855谨慎地绕过一个小胖子。这种环境下还能吃胖，非富即贵，不如尊敬一下稳妥。更可怕的是，那小胖子右胳膊戴着学生会的臂章，他背后挎着一杆真正的枪，比他高出一半来。61855毕业十多年了，还是看见学生会的臂章就害怕。
那小胖子正趾高气昂地命令着同学们。“左手拿书！右手紧贴裤线！忘了军训是怎么教你的了？”他的声音是沙哑地和稚嫩的，处于变声期中间那段时间最难听的声音。“一颗树苗只有经历千百次风雨洗礼，才能长成大树！才能熬过寒冬，迎来春风啊！没有学院的庇护，我们怎么能茁壮成长？嗯？”一套一套的词说的很流畅，虽然他根本没见过四季什么样。
“感恩！感恩！感恩！”学生们齐声喊道。一个女孩抬头望着穹顶的油画出神，那项圈就电了她一下。61855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被电了一下。可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早就在毕业时候拆下来了。于是他心中也默念感恩。
“还有你，你是干什么的，嗯？”在列车上，小胖子又抬头看着61855。作为班委很重要的一点——挑衅成年人，来在同学们面前达到自己的权威。
面对挑衅时候一定要谨慎，看清对面的排名再说话。
“妈的小崽子还跟我这装起来了？老子可是国家公务员，你一辈子都考不上……”他心中愤愤的想着。可惜小胖子胸前的标牌写着“33454”。
“没什么，长官。我来上班，为学院做出贡献。”他满脸笑容地回答。
待到学生们走后，他才吐口口水。“呸，小东西演的还真不错。可惜你一辈子当不了主角，不像我。”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哈哈，这可不是我打破了第三面墙，这是他自封的。在这个黑箱一样的社会，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抗压方式。61855就想象自己是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中，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自己是主角，所有人都在陪自己演戏罢了。当然，他可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只有遇到挫折（比如正面交锋小胖子失败）时才晋升为主角，如果在平时你夸他一句，他会倾向于认为世界是真实的。这倒也不错，毕竟人和人之间没有任何信任，你还真没法确定别人就不是演员。为了方便起见，我们也暂且承人他的自封，称呼他为“主角”好了。
我们的主角正走出地铁，准备去上班了。到出站口是一串长阶梯，这是一个宣传的好手段，每一节台阶上都印着字。第一阶台阶写着：“孩子出生时距离最终考仅剩6364天”，第二节台阶写着“幼升小的假期是最关键的”，第三阶台阶写着“一年级的暑假是最关键的”，第四节二年级，第五节三年级，以此类推。
站在“考研后的假期是最关键的”这一节台阶上，我们终于能看清了一栋大厦：那是一栋漂亮的大理石建筑。这里是“中央信息收集处”，他上班的地方。这座雄伟的大厦傲然挺立在瓦砾和窝棚中央。行走在大厦的影子下，那庞大的建筑几乎让人无法抬起头。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它是一座工艺品。古典的造型，每一块大理石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泛着冷冽的光芒，凌厉而端庄。一尘不染的玻璃如镜子般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照耀四方。
办公室内，长方形的空间被整齐的隔间一格一格划分。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发出平和的光线，洒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份文档上，映照着每一副认真而又疲倦的面孔。
随着传真机嗡嗡作响，吐出一沓文档。那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词语，词语之间没有任何逻辑联系，例如“工程 可是 伟大 书本 人类 城市 三年 喜爱”，诸如此类。主角的工作就是把他们组合成人话，比如“伟大城市工程”、“人类喜爱书本”，然后把他们递交到上层。
处理的时候一定要谨慎，毕竟组合这种东西带有强烈的主观性。遇到“推翻”这种词，你总不能整出一个“推翻学院”出来吧？实话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是干嘛的，哪些词语是哪来的，他编出的句子又去哪了。在这里的人就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一不小心又不明不白的死了。人们基本上除了自己的父母外，只会认识自己的直属上司。一直以来的竞争教育让他们缺乏安全感和信任。
不过我们的主角61855除外，谁让他是“主角”呢！他隔壁隔间递过来一张纸，那上面同样是满满的词。
“学长，帮我看一看这份文档组词是否合适吧！有一些字我不知道怎么组词了。”那人满脸笑容地把纸递给主角。他面黄肌瘦，身上的衬衫明显大了一号，领带也系地马马虎虎。虽然他俩人都毕业很久了，不过“学长”仍然是一个极具尊敬的称呼，仅次于“老师”。这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名字是77653，他有种呆呆的气质，看上去老实且好欺负。他脖子上除了有项圈留下的印痕外还有伤痕，那是曾经被校园霸凌的痕迹。他的职位比主角低一级，工作是把单个的字拼成词。
“当然可以。”主角也满怀笑容地接过那张纸。那纸上写着：
“今天 天气 不错 本人 快乐 希望 你 也 共同 开心 ”。主角也笑了。他说：“有些词汇有问题，我来帮你重新编排一下吧。”，说着，他用打字机重新打出了那些词，然后交给他。纸上写着：
“谢谢 希望 大家 可以 保重 多多 ”。二人相视一笑，然后继续埋头工作。
这个社会是流动的，在学生时代你的排名是浮动的，因此名字也不定。可能今天你叫“88724”，下次考试后你就叫“89375”了。最终考之后，你也别以为你的身份就固定了。打个比方，如果哪天你不小心做了什么消失掉了，在你的单位中比你排名后一位的员工就会接替你的位置，获得你的报酬和待遇。因此基本上不存在什么朋友，你受到的教育会让你不可避免的嫉妒排名靠前的人，然后警惕比你排名靠后的人。尽管压力很大，可是自杀率很低，大家都宁愿苟活一辈子，也不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低贱”的后一位。
一开始主角也认为77653在觊觎自己的位置，想引诱自己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然后把自己举报了成功上位。不过可能是由于他是“主角”吧，又或者在一声声“学长”中迷失了自我。总之，他们开始用这种方法聊天。最多也不过是什么互相问候的话，其他的一点不聊。目前也没出什么事儿对吧？
当然不是。这点小伎俩是骗不过上面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在远离这里的地方，一排排屏幕前，是一个头戴耳机面容硬朗的男人。他鬓角的头发已经微微发白了，他右手放在一个按钮上。他已经监视主角很多年了，只要他想，可以随时按下这个按钮，而警察就会冲破这两家的大门，从此两人消失。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心中有一个更宏伟的目标。在他一丝不苟的黑色西服上，有着一个齿轮样的徽章，徽章上三个箭头指向圆心。
第二章
老人的俘虏
主管9077，其中主管是他在基金会中的职位，9077是他的排名和名字。不过，他更喜欢称自己为“Willard”。他就是那个监视主角的男人。
在他现在打开屏幕时，他看见了我们的主角跪在床上祈祷。
“亲爱的导演！我想要升职加薪，求求您了！”主角以一种滑稽的样子跪坐在床上，脸埋进被子里，双手合一放在脑袋上。这又是他自创的一套仪式。因为他想，既然世界是一个虚构的，所有人都是演员，那总得有个导演吧？他就是在崇拜这个虚无缥缈的导演。
在祈祷结束后，他就紧紧闭上眼睛，紧紧闭上嘴唇。这也是他自创的禁忌——祈祷完了以后，要闭眼闭嘴，以示尊敬，静待事物变化。他之前有几次成功的例子，他许愿路上捡到点钱，结果还真就捡到了。从此他每次想要什么东西，都要先走一波流程，弄完了以后仿佛真的什么在保佑他一样，睡觉也更安稳了一些。
Willard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
不知道多少年前了。还是研究员的Willard随便接入一户人家的监控，他们可以随时这么做。他立刻发现了不对，一个老先生正襟危坐，怒目圆睁。他直直盯着隐藏的摄像头，直让Willard出冷汗。
“我看着你呢，监视者。”那老先生直言不讳，“我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监视我，我知道你们怎么欺骗我们。”Willard不敢怠慢，他右手准备按下按钮。
“你自己也是受害者。”他冷冽的眼睛让人无法直视。“你，我，所有人，我们都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而这个系统……是一个看不见的监狱。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在对彼此的怀疑中，让每个人都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竞争对手，而非伙伴。一个制度，将我们分裂、孤立，成为单一、独立的阶级，再无团结的可能。”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价值吗？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学习吗？我们追求的不是知识和理想，是名次、地位和利益。在一个极端的情况下，平民想反抗，执法者想改变，甚至最高领导都想改革。但是呢？平民害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执法者害怕自己的同事替代自己，最高领导害怕自己引发政变，最终，哪怕全社会都想改变现状，又都因为恐惧而保持沉默，随后这套制度永远稳定地维持下去。所有人都是奴隶，所有人！”
“你根本就不是敌人，你所效忠的政府或者什么其他的玩意也不是，我不管你是谁，你都不是我的敌人。真正的敌人是那套系统背后的什么东西，如果一个制度不是维护统治者利益的，那他是维护谁的？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Willard说不出话来，他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手汗滴在按钮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老人看了看手表，他放声大笑。“你输了，监视者！已经超过10分钟了，没有警察破门！我还活着。你听进去我说的话了对不对？我们生活在一个他妈的黑箱里，你明白吗？黑箱！哈哈哈哈哈！你来抓我吧，举报我吧，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在疯狂的笑声中，Willard一拳重重锤在了按钮上，决定了这个老人的命运。
“这个坐标，”监控中已经能听见警察上楼的声音了。“去这个坐标，你会挖出一本笔记。”这是老人最后一句话。
他撕下耳机，重重呼出一口气，他回头看向背后那个巨大的标志。
“控制，收容，保护。Site-New-01.”
是啊，他到底在做什么？这么长时间，他就没想过他所做的事除了控制以外，和收容还有保护有什么关系？而且这控制是针对人类的，而不是异常的。他根本没见过任何一个异常，甚至没见过其他的站点。他一个基金会的员工，一个研究员，每天坐在电脑前监视人民，然后按下按钮蒸发一个人。他真的是在为人类做出贡献吗？他在做什么？他这才意识到，就算是要做这些事，也应当是学院政府在干，而不是基金会在干。
他不知道是自己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还是他也自私自利太久了。他看向他的同事们，依然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右手随时准备按下那个死亡按钮。Willard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台计算机所有的资料已经删除，可是留下了输入法，而输入法有联想功能。这个功能他早就发现了，可是没有在意过。
而现在，他通过输入法输入了几个字母，联想出了一个叫“Willard”的名字。从此他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人，或者是一个老人的俘虏。他需要一个手段，一个可以对抗这套黑箱系统的手段。
当他真的站在那个坐标点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没有回头路了。他挖出了一本笔记。
《黑箱秩序论》
第一章：分配紧张与逆向筛选
- 由于资源有限，分配变得日益紧张。
- 高强度的竞争逐渐导致人们忽略了真正的学习目的。
- 人们专注于考试、排名，消耗了所有的精力与注意力，失去了对更大事物的关注。
第二章：阶级解构与个体竞争
- 传统的阶级观念被打破，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变得更为残酷。
- 每个人都依据排名成为一个独立的阶级，这种方式瓦解了人们的团结。
- 个体的进步意味着另一个个体的退步，这导致了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
第三章：信任危机
- 在无休止的竞争中，人与人之间失去了信任。
- 每个人都害怕自己的位置被其他人替代，因此不敢表达真实的想法。
- 这种信任危机意味着任何反抗行为都无法得到广泛的支持。
第四章：伪装与掩饰
- 人们学会了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意图。
- 即使执法者和领导层也有想要改变的意愿，但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也选择伪装。
- 这种伪装使得整个社会看起来稳定，但实际上危机四伏。
第五章：维稳的代价
- 社会表面的稳定是建立在每个人的不满与压抑之上的。
……
- 这种稳定是脆弱的，一旦某个环节崩溃，整个社会都可能随之崩溃。
……
“一旦某个环节崩溃……”Willard思考了这个问题很久。他实在想不明白该怎么破解这个问题。
直到某一天，他在监控中看到了我们的主角，那时候主角才刚十八岁。或许是老师让他“复兴人类”这个目标太大了（每个孩子都被赋予这个目标，以激发学习斗志。今天你不学习，明天人类文明就要灭亡了！），也或者是由于为了多背点知识从来没好好吃过饭，总之他得了很严重的胃病，在医院躺了两天。事发突然，他在昏倒前也没有带上一本书。这可是两天的时间！一想到这段时间他无法学习，而他的同学不知道背了多少东西，他就感觉要死。胃部的胀痛和心理的压力击垮了他，他一度想自杀。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死了，人类复兴也就彻底没希望了。于是他又下不了手，就在这种折磨下度日如年。
医院的环境很是恶劣。矮小且破烂，褪色的蓝色沽玻璃没有一个完整的，白瓷砖十个里面剩不下三个。躺在肮脏的病床上，他四周全是病弱的老人，或者严重事故的伤残。过几个小时就会有一个人被撤下去，换上一个新的来。那床单倒是从来没换过。有个老太太总是进来转一圈，看看主角还活着没有。也许她等着他死了以后把床位空出来。每到这时候，主角就卖力地眨眨眼，她就瞪了他一眼之后走了。
隔壁床的老人正在哭泣。他快要死了。“我不想死……我不能把我的位置让给后一个……凭什么？”他拉着护士的手，老泪纵横。这老人胸前的肮脏的牌子：175643。护士的胸前贴着113245，她懒得理他。
“哈！不好好学习，活该死……活该……活……”他真想这么说，可是他做不到。虽然从小就在被培养竞争意识，就在说优胜略汰很正常。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污浊的地方，看着那一圈麻木的眼睛的时候，那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撕咬鼻子的时候，眼看着那远处燃烧尸体的滚滚黑烟占据天空一角的时候，他做不到。
“要是这都是假的就好了。”他突然想道。
这是他第一次自主思考。这不是为了解开某道题或者完成某项工作，这是人类自然的、本能的思考。他第一次意识到，没有人强迫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可以动动脑子想些东西，他呆滞的双眼有了一丝高光。还真是，如果这些都是假的呢？他真的感觉好受了一些。他抓紧机会，继续想道：“如果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呢？万一所有人都是演员呢？又不会对社会不好，让我想想还不行了？”
他浑身战栗起来。根据以往阅读题的经验，多答不扣分。他平时绞尽脑汁想要从文章里抠出点东西，怎么在生活中就不能过度解读呢？老师说：“别人都……，怎么就你……?”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想过解读一下呢？老师运用了反问的修辞手法，深化了什么主题呢？如果这个世界真是假的，所有人都是演员，那么……生活中的一切巧合，一切磨难，一切不平，都可以理解为安排。这样就说得通了。每一次黑暗中哭泣，每一次体罚，每一次同学的脚踩在自己头上，每一次求助时的无人应答，这些都是假的。
“他们甚至专门搭了一个这么大的舞台，为我！”他突然喊叫起来。
“神经病。”护士在心里瞪了他一眼。她没敢说出声来。
隔壁床的老人终于咽气了，护士把他拖了出去。“老先生演的真好。”他说着，脸上甚至出现了笑容。太好了。没有人死去，也没有人真的对他有恶意。
他便奇迹般的康复了，从此以后我们自命不凡的主角来到了世界上。目睹全过程的Willard好几次想要按下那个按钮，但是他没有。他见识到了自欺欺人的力量。他此后一直跟踪主角，眼看着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快乐，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敢和同事用纸聊天了。Willard始终没有按下那个按钮，默许着他的叛逆。或许从这个角度讲，Willard真的就是主角口中的那个“导演”。
“这样就对了！为什么要尝试扭转这个系统？在不信任的道路上一路逆行，也同样可以推翻黑箱！”Willard突然明白了这个问题。他要让人们相信自己是不死的主角，世界是一个舞台，而主角是不会死的。
“这个社会是一个黑箱，权力来自于人和人之间的不信任。我们只知道服从命令，一层接一层，最后形成闭环。可61855这个人……他自己建立的世界观只有在黑箱社会这种人人不信任的环境下才能生效。只有这样，才能反制黑箱社会。”Willard在电梯中想。他拿出自己的id卡一刷，那电梯的按钮面板立刻翻转，一些不能到达的楼层现在可以到达了。但是转到一半，那面板就故障卡住了。
“该死的。”他一拳锤过去，那面板转过来了。“看看基金会都腐烂成什么样了！”他暗自决定，不能再拖延了。一个人认为自己是主角，这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可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呢？Willard没有回到宿舍，他坐电梯来到了一层，消失在夜幕中。
这十多年以来，他一直跟踪主角，并把他的思想发扬光大，在整个社会都安插下了这样的种子。他尽力地实现着“主角”们的每一个愿望。一个钦定的“主角”，他的乐观精神会很快感染一大片。
Willard在黑暗中穿行时，主角正在做着美梦。
他梦到Willard，那个导演。他们只在主角18岁那年见过一面，主角甚至忘了他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人了。他那时发着高烧，意识模糊不清。他躺在病床上，这个男人告诉他，他一直在倾听，他听得见所有。他要他表演好自己，时机成熟后，所有的赞美，所有的成就，都会是他的。
在主角醒来过后，他只觉得自己退烧了，还记得有一个男人冷峻的脸。从那以后，这个美好的信念就埋藏在他的潜意识里，只等待着一个时机，他就会爆发。
主角是这样的。另一个主角也是这样的。经过合理计算，被安插在整个城市各个部门的“主角”们，他们都是这样的。对于这个世界，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的理解，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认为自己是主角。不过他们目前还无法真的确认，自己是真的见过这位导演，还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Willard行走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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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世界上存在一个主角，除此之外尽是演员。
2. 人们无法确定谁是主角
3. 主角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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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那张纸攥在手里。腐朽变质的基金会，没有人性的学院，黑箱社会，他要了结这一切。
第三章
非演员即主角
主角的办公室主任正在床上酣睡，被子盖着他那醒目的光头。突然，他感觉什么东西冰凉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脑袋。他立刻清醒过来。坏了，那是一把枪。
“大人！我全招！我没有任何反学院思想！我也没认为我是主角，我和那些神经病不一样！”
Willard隐在黑暗里，在逆光下他的脸是全黑的，只有轮廓微微发光。他子弹上膛：“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东西。”
“是61855这个蠢货！他觉得自己是主角，真是个神经病！遇见点什么事都能强行往这上面靠，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也采用这套自欺欺人的办法了！但是我没有，我对学院的忠贞是有目共睹的！真的！我感恩！感恩！”
“你就这么放任着他，让你的手下受这个污染？”
“我……我不知道怎么举报，我不知道这合不合法……非法举报也可能……”
“够了。”Willard说，“你自己也有这个思想。你在私下里一定也想推翻学院。”
主任立刻跪下来磕头，他那光头撞击在床板上，咚咚作响。“我忏悔！我忏悔！我对学院的忠贞不够……我会改，我会……”
只听得一声消音的枪响。Willard把手枪插回腰间。果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反叛的种子，时机已经成熟，只等着一颗火星，就能燃尽这一切了。
第二天，办公室主任莫名其妙失踪，然后主角61855上任新主任的事就传遍了整个部门。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导演能听见我！”主角高兴极了，他走路带风。他的西服上不再有补丁，他的破毡帽也变成了阔气的洪堡帽。这是他第一次，认为自己是主角的部分大于认为自己是个nobody。
他在街上走路都像跳舞一样。阳光闪耀，像聚光灯。他之前怎么没发现生活这么美好呢？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黑发女孩在挣扎，她那电子项圈突然出了什么故障，要把她勒死了。
“那不是车站那个看油画的姑娘吗！”主角乐呵呵地冲她走去。“又一个随机事件，看我怎么救她。”
想撤下这种项圈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成年人的指纹就可以解锁。不过当然，在这里的老师和家长是不会替你拿下来的，你只能等待成年。私自撤下是重罪，不过这个时候主角才不怕呢。他轻而易举就取下了那个项圈。
“谢谢……”女孩喘着粗气说。她的脖子有很深的勒痕。
“提前化妆化了不少时间吧？嗯？”主角笑嘻嘻地说，“你这么年轻，当了几年群演了？”
“啊？你也认为世界是假的？跟我那群同学一样？”
主角其实很愕然其他人也有这种想法。不过转念一想，群众演员之间肯定有信息交流的嘛，完全可以理解为在和自己飙戏。
“少来了，小演员。”
“真是个神经病。但还是……谢谢你救我。”女孩瞥了他一眼。
“慢走，哈哈！演技需要加强啊！”主角又乐呵呵地踏上上班的路了。
他的同事们向来视他为怪胎，一个自命不凡的蠢货。可现在他竟然真的升迁了。到底是他真的是主角，还是又一个巧合呢？可是若从头细细捋过来，发生在他身上的巧合未免有点太多了。
“他能是主角？我还是主角呢！慢着……有没有可能，我是说，这其实是给我的一个提示呢？” 某个同事突然想道。
一个同事这么想，他没有说话。
两个同事这么想，他们没有说话。
直到整个办公室的人们啊，都是导演的信徒了。他们沉默着没有说话——一个人除外。
坐在敞亮的办公室内，主角真是喜不自胜。在听到敲门声后说的请进更是清脆舒爽。他也是能说出“请进”这种话的人了。
进来的是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他的领带永远系不好。77653，这个曾经主角的“朋友”，他眼神里闪烁着渴望和惧怕的光芒。
“那个……”他缓缓开口了。
“你想说什么？随便说。没关系的。”主角把脚放在办公桌上，展示着他那油光锃亮的新皮鞋。他在心里想看这个演员能说出什么来。
“您真的…您真的是主角吗？到处都有传闻……”
“不用管他们啦！”主角摆摆手，“他们怎么说？”
“世界是一场真人秀，主角就在我们身边，可以是任何一个，其他人都是演员……”
“你可以信任我吗？”
“我当然愿意信任您！”
“错！你不能信任我。你如果信任我，这场真人秀就无法继续演下去了。”主角不知道是怎么想出的这句话。其实他只是想给眼前这个扮演他朋友的演员，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而已。
“因为世界上你看得见的人除了一个主角，其他人都是演员嘛！你不能信任我，我也有可能是演员啊！”主角被自己逗乐了。在他的幻想中，屏幕外的观众们一定在为自己喝彩。
“那……那我该信谁？”
“信你自己。”主角说，他掩饰不住的自豪笑容。他在心想，眼前的演员真的好会演。“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不是演员。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个演员吗？”
“我当然不是！”77653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你当然会说你不是！但是……既然这个世界除了主角就是演员，你不是演员，那你是……?”主角对这句话充满自豪。真是个天才，他一定能为这档节目增加不少收视率！他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77653可不这么想。他颤抖起来了。“那难道，我也能，我……”被校园欺凌的记忆涌上他的心头。“我也可以是主角？真的吗？”
“你是不是演员，你心里最有数啊！”主角哈哈大笑。
“我当然不是！那……你也有可能是个演员？”
“为什么不可能？”主角说，“你看得透我的心思吗？”
“我当然是主角。这小子还跟我演呢，演的跟真的似的。”主角心里想到。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演员。
“我真的是主角！这是给我的提示！我全明白了！”77653在心里想着。他也清楚，自己从来不是什么演员。而若不是演员，那就是主角。
他的神情悲伤起来了，两行热泪滚滚留下。“61855！”他说，“就算你是个演员，那你也是我最喜欢的演员！”
“哦！”主角说，“你也是我最喜欢的演员，一直都是！”
二位“主角“紧紧相拥。我真想鼓掌，不过另一边的情况有些紧急，我们来看一下。
尽管会议室很宽敞，可是因为挤到这来的人太多了而显得狭窄。烟雾缭绕，人们窃窃私语。学院的高级官僚，军队将领，基金会的各位主管，高级研究员齐聚于此。他们很多人是并非第一次见面，免不了有一句：“你居然是基金会的人？”这样的感叹。
在灯光下的，是两个巨大的徽标。左边是学院国徽，而右边是基金会的logo。
Willard主管（排名9077），和将军9001是这里排名最靠前的人。
“主管先生。”将军和他握手，“现在情况紧急。我想请问一下，基金会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到底什么情况？”
“一种新型邪教在全国蔓延，信徒们认为自己是主角，无所不能。”
“这太扯淡了！人民监控权不是按照条约给你们了吗？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完成的？”
“这不是传统的邪教。这个宗教没有中枢机构，没有教义，全靠信徒们自己的信念。你杀了一个，别人只会更加坚定地认为自己才是主角。”
“先不说这个，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总统先生还没到？你们的O5议会也没有动静吗？”
“我们借一步说话，将军。”
Willard和将军在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见过总统先生吗？”
“没有。我只在电脑上和他联系。那你呢，你见过O5们吗？”
“我也没见过，只是在电脑上联系。”
“奇怪，那你现在可以……”
一把尖刀插在将军的胸口。Willard拔出刀再次捅进他的胸膛。
“根本，就他妈，没有总统，”他一刀一顿地说，“O5也是个笑话，我们全被骗了，统治这个国家和基金会的是这套制度！”
随着将军咽气，他快速走出大楼。他按动按钮。
剧烈的爆炸吞噬了整个大楼，基金会与学院高级官僚全部葬身于此。天线被毁，覆盖全国的监控网络失效。
“嘿！屏幕黑了！没有信号了！”在某一个站点中的某个研究员说。
“告全国人民，这里是你们的导演。”Willard一字一句地说，他的声音在整个国家回响。“各位群众演员辛苦了。这场节目即将进入尾声。还有那唯一的主角，我知道你在听。你要相信你自己，记住，若你不是演员，那你就主角。真正的主角不会死。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但马上，你就会见到真相了。”
“目前你们可以看到国内第二高楼学院议会大厦已经爆炸，这是我给群众演员们的信号。没有人员伤亡，这是节目的尾声的标志。至于主角，你可以试试表达你的真实想法了，不会再有人限制你的言行了。”
“请各位群众演员配合，我们即将进入最后一幕。请前往中央高塔。重复一遍，请前往中央高塔。届时，我们将会为主角揭开所有秘密。”
全国广播结束。
人们只在一声爆炸巨响后陷入沉默。
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中，不知道哪个部门的哪个人，那个人小声说了一句：
“学院，我*你*。”
十分钟后，没有警察破门。
人们欢腾起来。一传百，百传千，成群结队。
第四章
我不是主角
在雨中，人民们走上街头。啊，“群众演员”和“主角”们。大家心照不宣，由于“导演”Willard在广播里动员了全部“群众演员”，街上的人越多，人们越相信自己是主角。而人们越相信自己是主角，街上的人就越多。
中央高塔，静静地伫立在暴雨中。
人民成群结队，他们脸上挂满了笑容。从这时候开始，信任是人类不需要的东西了。
机械音在黑暗中回响。高塔地下，一群群装备精良的士兵正在集结。他们备有现代武器，和学院政府停留在二战时期的装备不同。哦可怜的士兵们，他们被切除了脑额叶，再也不可能产生任何异端思想了。他们的年龄处于18-23岁之间，唯一的目的就是听指挥，完美的好孩子们。
他们的排名分别是1-9000。我们现在知道每一届这些排名的人在哪了。他们排列整齐，踏着整齐的步伐。连上膛的声音都那么整齐。
“喀拉。”士兵们拉动枪栓。
“你看他们！真帅！”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你们要好好陪我演戏啊！”
“别想干扰我。你们都知道我才是主角。”
人民们在枪林弹雨中前进。
一个人被击中，倒在血泊里。下一个人开心地笑了。
“哈哈！他死了，我没死，证明我才是主角……“他也立刻中弹。
“哈哈，他死了！我才是主角！”下一个人这么想。下下一个也是。
而我们的“主角”呢，他混在诸位主角们身边。在一个靠后的位置，他在枪林弹雨中翩翩起舞。一个熟悉的旋律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这首歌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I'm singing in the rain, Just singing in the rain! ♪”
他唱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歌谣。就在这雨中，在这枪声中，在这血泊中，笨拙地跳着、旋转着，轻盈地像个花瓣。
“♫What a glorious feeling, I'm happy again! ♪”
子弹飞过他的发梢。
人们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我可是主角啊，他们怎么会冲我开枪？每个人都这样想着。每倒下一个人，其他的人会更加有斗志。
“哈哈哈哈哈！”主角肆意地大笑。“哥们，你演的真好！哈哈哈哈哈！”他对着一具尸体说。
弹药终有耗尽的时候。而主角们，还在源源不断的来。
一发子弹正中主角前面的一个人身上，他被打成了两节。温热的血溅在他身上，那熟悉的血腥气，他恍惚间响起那个下午，那个他在医院中度过的下午。
“我的天哪……”他茫然地看着其他人往上冲，又一个个倒下。“这道具也太真了……”
他腿软了。在医院中，那老人麻木的眼神就在他眼前。“不对……这不对……”他说，双手满是鲜血，“这他妈不是假的，这他妈是真的！”
士兵们的的弹药已经耗尽。他们换上刺刀。
“别冲了！这不是假的，你们会死的！”他逆向人群，大声喊道。
“去死吧群演，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负责？”一个人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欺骗老子这么多年，我先把你……”突然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胸膛，这个人随声倒下。
一只手把61855拉了起来。是那个黑发女孩。
“你怎么在这里？”61855惊愕地问。
“还装。我为什么不能来？”她笑了，“我可是主角。上次你救我不就为了提醒我这个吗？”
61855回头看去，果然。成群结队的学生们也来了。他们持有部分武装，学生们拿着棍棒等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他还看到了那个飞扬跋扈的小胖子，他吊死在路灯上。61855的心沉到了谷底。“天啊，我做了什么……”
“学生不该杀人…不该…任何人都不该……”
“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啊，导演发了多少钱给你啊？”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会死的，懂吗？”61855指着地上那具破碎的尸体，“就像他一样，死了！”
“血不是绿色的确实让我有点震惊。不过‘死’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在课文里听过这个字。”
“妈的……”61855再也受不了了。他在人群中看到了Willard，人们已经冲破了封锁，准备涌进中央高塔了。
“那个混蛋……”他径直冲他过去。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梦牵魂绕的救世主。
Willard远离人群，没有走正门，他用id卡一刷，一道隐藏的门立刻打开。那是一台电梯。
61855跟过去，一下把他扑倒在地。电梯在下降，二人扭打起来。
“你个混蛋！”他一拳打在Willard脸上。“你骗我，你骗我！你让孩子去送死！”
“你们不是心甘情愿愿意被我骗的吗？”Willard扭曲地笑着。他一把抓住61855的领带，狠狠的把他的脑袋撞向地板。“我们谁还不曾经是个孩子了？”
“真相是什么？你到底是谁？”61855鼻青脸肿。
“我，也，不知道。”Willard掐着他的脖子。
电梯门开了。
“中央控制室到了。欢迎来到Site-CN-02。”
一台巨大的计算机伫立着。无数的线路与它相连，和它那巨大的的身躯不相匹配的是一块小屏幕和一台小键盘。
Willard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台计算机上，他掐着61855的那只手松开，61855重重摔在地上。
终章
收容失效
Willard头也不回走向那台计算机。61855慢慢爬起来。
那台计算机下，有一具骷髅。白色的科学家大衣已经腐烂，那骷髅的右手握着一把手枪。Willard的目光被计算机上一颗亮光的按钮吸引。下面写着：“激活并授予指挥权限”。
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对话框。
“你是谁？”Willard打字问。
“这是什么东西？”Willard自言自语，他眉头皱在一起。
“你的职务？”他打字。
“你怎么做到管理国家的？”
“嘿！那不是我的工作吗？“61855说。
Willard根本没心情听他的话。他继续打字：“告诉我现在的具体时间。”
“该死……”Willard倒吸一口凉气，“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存在学院国这种反人类的政权？”
“你就这样戏弄人类？你不会感到害臊吗？为了维持一个‘帷幕’，你创造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国家，一个完全背离初衷的基金会，只为了维护那‘帷幕’？”Willard真的无法接受，连这个机器都被骗了。这就是一个纯粹的恶性循环。
Willard瘫在地上。真相已经明了，一个AI为了维持基金会的存在，创造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国家，然后又让基金会隐在这个“国家”的幕后。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拥有真正智能的AI，甚至不是一个专门用来管理国家的机器。
至于61855，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钻进电梯。什么主角，什么群演，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想走出城墙，走出这个牢笼。这主角爱谁当谁当。
随着电梯门打开，他发现人们正整齐的排列成队。
“……然后，让我们享受我们的胜利吧！我们的主角就在其中，比如我！”他最好的朋友77653正对着人群喊话。人们发出一阵阵笑声。
“还在演，哈哈哈！”
“我还活着，这不证明我才是主角吗？”
“我说你们可真能演啊！道具这么逼真，我还以为真有人死了呢！”
77653回头看见了他。他紧紧抱住61855.：“谢谢你，兄弟，是你让我找到了人生意义，是你提醒我，我才知道自己是主角！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群演！”77653的眼睛充满着感激的泪水。
61855挣脱他冰冷又毛骨悚然的怀抱。他跌跌撞撞走下台，人们都为他让路。
“好样的！真敬业！”
“看看他，像真的一样！”
“我迫不及待要等待真相了，各位群演，谢谢你们陪我这么多年！”
61855在人们的欢呼声和掌声中前进，人们的目光要刺穿他了。小心翼翼迈过一具具尸体。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裤腿。他低头看时，那正是黑发女孩。她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地上——她的腿中弹了。
“你说的是对的……好痛啊……”她说，眼泪滚下来。“我没有在演，真的！我…我不想‘死’……”
“这孩子受伤了！来人啊！有没有医生啊！”61855绝望地喊叫。
众人只是看着。他们脸上还挂着笑容。“好了兄弟，快结尾了，可以不用演了。”
“是啊兄弟，不用这么敬业，我懂得。”
但是还是一位医生站了出来。他戴着眼镜，一种文弱书生气。
“那个……我来帮你们……但是这是为了完成最后一次表演，你们都知道我是主角对吧？我只是……在配合你们再演一次……”
他拿出能找到的所有东西来帮她止血。
“哈哈，真的好真……真的好真……”
大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承认这个女孩真的受伤就意味着他们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大家只能木然的看着，把眼前的一切归咎于剧本安排。没有人受伤，没有人死。嗯。
“妈的……”61855抱起她。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句话：“我相信你。”他把她放进一辆车里，自己钻进驾驶舱。
“挺住孩子。我们要去见一见真正的自由了。”他驱车逆行，向城门奔驰。街上已经没有人了，三三两两的人们还在往中央高塔去。
还在地下的Willard猛然站起来，“这不对。那些异常呢？”
他立刻打字：“告诉我异常收容情况。”
“这不科学……”他又打字：“告诉我学院城内异常收容站点。”
“这怎么可能？”
在高耸的城墙下，一辆不起眼的车停下来了。主角爬进控制室，守卫的士兵们也早涌向中央高塔了。一个巨大的拉杆就在他面前，这是城门的开关。他狠狠拉动那根拉杆。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那扇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
“没有站点怎么可能……”Willard正想着，他突然恍然大悟：“是那城门！异常全部在城墙外面！”
小汽车行驶在荒凉的废土上，广袤无垠。
“那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动物吗？”女孩指着远处一处移动的巨物。
“那看着可不像动物……”
在地下，剧烈的警报声响起。屏幕上只有这么几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