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8年11月6日
墓地里空无一人,它总是这个样子。在世界的大部分对此一无所知之时,又为何要在这死亡的纪念碑前花费时间呢?
人类离开后,大自然占领了这片土地,藤蔓以长椅和墓碑为脚手架生长,雏菊——如此脆弱——冲破坚硬的混凝土看见了阳光。只有灌木丛上凝望远方的大理石天使偶尔背叛了这片土地的本性。
只在一块地里,疯狂蔓延的野草被击退,常春藤无法在墓碑上生长,而花朵整齐地躺在它之上,在阳光下被晒干。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坟墓;一个名字,日期,和方尖碑上的祷文。在肆意生长的植物之下,有千百个这样的墓碑:不同的名字,不同的日期,但除此之外别无二致。
就在墓碑后面,一棵美丽的苹果树从土地里长出;周围的树木都因它的巨大与健康相形见拙。有人曾细心地修剪过它,施了肥,并给它浇了水。它红而亮的果实低垂在小路之上。
一个老人,苍白而驼背,出现在了穿过这片绿色的,尘土飞扬的小路上,因许多,许多过往的游历而精疲力尽。他的双眼隐藏在阴影之中,眼窝深深下陷,宛若那里面本就空无一物。那是副行走的骨架。两朵刚刚采摘的郁金香,静静躺在他粗糙的手中。
以一根树枝为手杖,他慢慢走到了墓边。干花被取走了,而郁金香整整齐齐地取代了它们的位置。接下来,他照料了这里,用手拔去了生长其上的植物,和正开始爬上苹果树的藤蔓。他的劳动中满怀着爱意,直至这一小片土地焕然一新,才停止了工作。
他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成果,但双腿很快失去了站立的意志,他任自己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墓碑旁。
他的视力在很久以前就几乎完全丧失,如今只能看见模糊的形状。他用一根粗糙的手指伸向平滑的花岗岩,轻描过碑上的铭文,在唇间念着那些单词,回忆着它们的感觉。
他用双臂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靠在树干上。一根树枝被苹果压弯,就垂在他眼前。他伸出手抓住了其中一个,竭尽全力用苍老的眼睛聚焦着那个模糊的物体。他的手指抚过它,然后把它从枝条上摘了下来。它摸上去沉重而饱满。
他那由于长久的使用泛黄而破损的,便宜的塑料假牙,咬进了红宝石般的果皮。水果的甜味漫过他的舌头,那是岁月没有从他那里夺去的少数乐趣之一。他又咬了一口,然后享受着照在脸颊上的阳光。当意识到自己比那棵树还老时,一丝惊讶掠过他的脑海。
她的灵魂能够以新的方式存在,虽已成尸骨,却仍能迎接下一个春天。她生于枯骨。至于他自己:他被困在这一副身体中,如无法破茧的毛虫;是的,他仍活着,却如此怪异。他死于永生。
“我们中的哪一个,”这枯骨般的人问树,“才是死去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