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
“打从一开始,这便是无解的局。所有人都被迫绑在行刑台上,绝望地看着镰刀缓缓向着自己的咽喉落下。不过真正恐怖的,是这漫漫长夜。”
—布牧民
第七天
自从布牧民先生执行计划后,整个世界和基金会就很少开过灯了,所有可发光的,其亮度也都调至最低。人们都躲在昏暗的地方,祈求着上帝收回惩罚。唯有一处地方全日都开着灯,便是布先生和同事开会的地方。而这几天,那位于会议室北面的黑板,不断更迭其上的报告,只有上面的两个大字一直没换过——“安眠”。莫希荇开始报告先前的进度,可这位和布先生一样来自CN分部的女士并没有开口,而是把手伸进一台藏在桌下的仪器里,由这部机器代她说话。参加议会的人面前都有,因为今天已经是地球生物集体失眠的第六天,对于他们而言说话太费力了。
“今天是安眠计划的第六天,布先生于计划初期安排下来的维稳措施已经执行完毕,成效卓著却只是缓兵之计。因为我们研发的反制手段都在初见成效时,就迅速失效了。因此布先生将会在这次的会议上发表最终的对全球性失眠方案,相关的文件已经发送给各位了。”戴着防毒面具的红发女子拔出手,给自己留了一份后,把四份计划书放到传输带上,分别交给圆桌上的另外四位与会者,分别是“伊万·托洛茨基”、“布鲁斯”、“李欣”、以及“多默·威尔”。
全球性失眠严重打击了每个个体的能力,几乎所有组织都瘫痪了。所幸基金会安眠计划可以暂时应对此类现象。计划拥有大量分支,每一个分支就是一个团队,也可以说是一个“大脑”。而布先生的团队是最出色的,在事故第一天便安置好了其负责的平民。因此其他部门也会参考布先生的方针行事,久而久之,布先生便是计划的中流砥柱。
“每人都会收到一份计划书,各位请按照上面的指示行事。”莫小姐用她那蓝色瞳孔扫视所有人。“详情会由布先生公布。”
身穿同一款式风衣的众人闭目等待布先生到来。片刻过后,布先生由南边的大门进入。这位戴着平顶礼帽的绅士拄着拐杖,坐到黑板前的位子。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十分尊敬这位只有一只左眼的老者,纷纷起身迎接他,他们相信布牧民会解决这次事件,就像以前帮他们化险为夷那般。
老人熟练地点了根烟说道:“计划书将在今天开始施行。为了人类的存续,我们需要做出牺牲。”
“开完会我就赶忙回去了,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得快点回到我的床上,装模作样地睡觉。可狗日的,这走廊怎么这么长,还有谁把走廊的灯关上了。哦,是我啊。唉,前面就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布牧民大力跳了两下。“看来前面并不是一个洞。等一下。”
他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镇定剂”,准备给自己来了一发。
“后遗症越来越严重了,我应该……”还没注射成功,男人感到一阵恶心,赶忙跑到厕所。
吊扇缓缓转着,支架上的螺丝已接近脱落,暴露出破损的电线,它还能转多久呢?镜子前的男人刚刚干呕完,突兀地说了句:“你他妈的可不可以闭嘴。”他死盯着镜子的自己,可这个小世界里只有男人一个人。吊扇仍在转着,布牧民的心脏正止不住地猛跳,他手颤抖着,尝试了好几次点燃火柴,点了根烟,他扶额:“哈哈,现在所有人都有共同的枢纽了,我们的心率都在上升。”然后朝着面前打了一拳。
酒红色的玻璃碎块洒在洗手盆上,布牧民的心跳得更快了。瞎掉一只右眼的人喘着气,走到一个角落抱头痛哭:“我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啊,为什么要安排我去解决这种事情!”吊扇越转越快。
“我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研究员而已啊,甚至连进实验室的机会都寥寥可数,偶尔帮帮人还行,可怎么把这种任务交给我啊。叫我去杀人,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解决失眠,我又不是什么催眠师或者睡眠专家,我从懂事起就一直失眠啊。”吊扇颤抖着,布牧民捶打了几下地板:“打从一开始,这便是无解的局。所有人都被迫绑在行刑台上,绝望地看着镰刀缓缓向着自己的咽喉落下。”他站起身来,又看向那被他打碎的地方,呈现出来的景象正好只遮住他那瞎掉的右眼,或者说是左眼:“不过真正恐怖的,是这漫漫长夜。”螺丝掉了下来,吊扇失去了平衡,恰好打破了旁边的灯泡。
没有了光,镜子里也就只剩一片黑了,也分不清镜子外站着的人是谁了。布牧民看着掌上的手枪,叹了口气道:“也许他是对的,死亡才能带来安息吧。”
“安息吧,布牧民先生。”吊扇不再转动,第六天结束。
“神创造睡梦,好存放我们那支离破碎的灵魂。”
—托洛茨基
第八天
布牧民死了,尸体是在早上五点二十七分的时候,于会议室中被清洁人员发现的,死亡时间为午夜十二点左右。根据监控,当时并没有人进入会议室。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阿根廷分部于六点十分传来了一段监控录影,取自于和死亡地点一样规格的会议室,其中正是布牧民自杀的过程。录像显示布先生是在北京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进入会议室的。他走到会议室中央后,便一直看着手表,直到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的时候,掏出手枪自杀,死亡时间正好为午夜十二点。
第一个收到录像的议会成员是伊万·托洛茨基,俄罗斯人在早上正六点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相识的阿根廷同事发来的邮件,提前将录像发给他看,因此他是最早到达案发现场的议会成员。兴许是恩师突然去世的缘故,托洛茨基一时之间有点慌乱,忘了打“镇定剂”,赶忙前往会议室。不过,伊万仍会观察着擦肩而过的同事的着装痕迹,来推断他的状态以及那人昨晚到底有没有做爱。
和调查人员打过招呼后,伊万便开始调查现场。他把手放在布牧民身上留恋会后,遗体就转移走了。尸体被发现时,是靠在砌有黑板的墙上,旁边有一把带消音器的手枪。子弹打穿了他的额头,血液和弹丸正好打在了“失眠”那两字。双手都有硝烟反应,右手上有被玻璃刮伤的痕迹。身上还有八瓶半的“镇定剂”,左眼上的眼罩还在,而房间里没有找到布先生的拐杖。“我们需要做出牺牲。”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伊万脑海中闪过。
“托洛茨基,情况怎么样了。”莫希荇开口问道。鲜少人知道那面具下的容貌,有人说莫女士因为一次意外而毁容,也有人说她患有某种疾病,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她的一种奇怪癖好。
“初步判断,布先生的死因是自杀。不过还是有一些疑点,比如布先生的伤痕、丢失的拐杖,以及那段录像。”
“了解,我今天会公布他的遗言以及后续的安排,你去就座吧。”
布鲁斯进场看到布牧民的时候,马上冲到伊万面前,抓着他的领子问:“布先生被谁杀死了,他死了一切计划都得泡汤了。”
“冷静点,我知道他是你的恩人,可你也得等我们调查完啊。”伊万说完后,这位穿着军装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松开了手:“抱歉,是我冲动了。”这位布先生的朋友其实并不是叫布鲁斯,那只是他的代号,他真正的名字只有布先生知道。
随后李欣以及多默·威尔也到了,相比起布鲁斯,他们倒是比较冷静点。安顿好众人后,莫女士开始发表遗言的内容:
如果我在失眠计划的第七天死了,请莫女士帮我向议会成员宣读以下内容:“还记得我早前给你们的计划书吗?只有一份是真的,其余的只是废案。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可能有人已经察觉出来,我们中的某些人被植入了其他人的记忆和人格,并且宿主难以意识到他们的存在。我怀疑他们是内鬼,这也是为什么我需要你们注射镇静剂的原因,这可以暂时压制住他们。而且,植入人格似乎和全球性失眠有关系。你们需要在他们之前,抢先找到那份真正的计划书,当然你们也可以私下施行手中的计划,但我不建议这么做。”
布鲁斯翘着腿:“那么我们赶紧核对一下彼此的计划书吧。”
“不行,这样内鬼也会知道哪些文件是真的。”戴着兜帽的多默反驳道。
“哈哈,想不到,那个只会跟在布先生身后的小女孩,竟然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布鲁斯先生,我也是议会成员,我也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多默放下手上的本子。
伊万推了推眼镜:“我也赞成,内鬼的存在不仅威胁到了计划书,恐怕布先生的死也和内鬼相关。”
坐在伊万旁边的李欣问:“怎么说?”
“首先布先生的遗书中说的是‘如果我在安眠计划的第七天死了’而不是‘万一我死了’,说明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一天可能会遇害,当然不排除布先生计划在第七天自杀的可能性。”
“更关键的是是弹孔的位置,不是太阳穴而是额头,这样的开枪姿势实在诡异。并且布先生手上的玻璃碎渣,也已经发现是来自会议室旁边厕所的玻璃上的,说明布先生曾和凶手发生过冲突,手杖可能就是在打斗中丢失的。因此内鬼杀害布先生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分析的不错,可仍有些问题。”植物学家李欣看向伊万,似乎和布先生有某种关系。
“愿闻其详。”
“一个需要拄着拐杖的老人,并且已经连续六天没有睡觉。在这种情况下和别人发生冲突,并且徒手打爆玻璃,我想这很难做到。我推测,布先生是用拐杖打碎玻璃后,伪造自己和他人发生冲突的状况,然后遗弃自己的权杖。并且只有布先生才能跨地区调换录像。因此布先生更有可能是伪造自己是死在他人之手,他是死于自杀。”
“行了,布先生的死因其他人会调查清楚的。”多默摘下兜帽,“我们应该想想布先生走后,后续的工作应该怎么办。”
“说的没错,我接下就要交代这件事。”莫希荇说道,“由于布先生殉职,即日起这个团队便退下安眠计划的领导位置,只担任顾问,其他团队将自行执行计划。”
所有成员看向莫女士,多默指着手上的计划书:“但是布先生的计划书该如何处置。”
“每个成员独立解读……”莫女士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多默站起身。
“可我们毕竟是布先生召集来的,要是其他人在接下来几天解决不了,全人类都得完蛋了。”布鲁斯轻轻将她压了下来,打断了她,“布先生不在,莫女士便是我们的领导,我们得服从。”多默没有回答。
“还有意见吗”莫女士强撑把手插进仪器里,伊万注意到了那个仪器,“那么今天提早散会,先回去各自的部门吧。”之后,莫女士留住了多默,似乎看出多默的心情不是很好。
会议结束后,布鲁斯和伊万走在一起。伊万一路上已经玩魔方很久了,愣是没还原,这是他维持集中力的方法。布鲁斯则是点了根“熊猫”:“你知道布先生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先生他最喜欢吃鱼子酱佐鲟鱼。”
“怎么做的?”
“我并不是很了解做法,但食材倒是有一番讲究,那就是鱼子酱和鲑鱼肉必须取自同一条鱼。”
“那么你为什么跟人说他不喜欢吃这道菜?”
“因为我想让人觉得我是这么想的,毕竟吃这菜有点招摇。”
“了解,你说他怎么会喜欢吃这种奇怪的东西呢?”
“哈哈,先生自有他的考量,你只需要继续抓鱼就行了。”
布鲁斯看了一眼伊万手上的魔方:“你这玩魔方还顺利吗?要不要我帮忙?”刚说完,托洛茨基便马上还原了魔方。
“咳咳,布先生刚刚已经教过我了。”他突然整个人虚弱了许多,随后便扶着墙先行回去了。
托洛茨基的办公室内,一台仪器在他输入完指令后,从桌子上显现。来的路上,周围人和他打招呼,都没有得到回应。他把手插进仪器中,毕竟说话对于他们而言,太费力了。
“神创造睡梦,好存放我们那支离破碎的灵魂,这便是世界的常态。审判之日,神取回睡梦,也是世界的常态。周而复始,维持秩序。”
“一个人失眠可能只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而一群人失眠的话,就会试图伤害对方。”
—李欣
第九天
“这根本就不是计划书。”李欣推门而入,对着已经来到会议室的成员们大喊,“里面只写了几个字而已。”
“我们也一样。”伊万回答道,“先坐下吧,等莫女士回来再商量。”
李欣边思索着计划书上“坚持下去”的含义,边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布鲁斯一直低着头在想某些事情,旁边的李欣和他打了声招呼,也没回应人家。威尔仍戴着兜帽,呆呆盯着莫女士的位置。而托洛茨基则不停拿着钢笔敲打大拇指指甲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过后,众人收到消息:“莫女士死了。”
赶到现场后,伊万开始调查起了现场。莫女士的尸体在其办公室内,死于腹部中弹,右手仍插在仪器里,旁边有一把没有记录的削短型霰弹枪。希荇的计划书也不见了。可是莫女士有锁门的习惯,并且不会随便让人进入。要想进入的话,除了莫女士常常邀请的一个人之外,就只能通过布先生的左眼瞳孔和莫女士的瞳孔解锁。
“似乎是场密室杀人。”托洛茨基低语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布鲁斯对成员们说道,“再放任那个杀人犯的话,可能我们连第十天的太阳也没办法见到。”
“没错,我们应该待在一块,这样那个凶手就无从下手了。”威尔回覆。
“不行,要是那个凶手是外人的话,我们估计会被一网打尽。”托洛茨基停下手中的工作。
威尔眼神闪着一道光,看着他:“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大侦探。”
“我们应该公开自己手上的计划书,交换情报,然后私底下各自施行计划。”托洛茨基拿起手中的计划书,“虽然布先生不建议这么做,但所有计划一起施行,总有办法找出那份真的。我们必须相信被布先生选中的人。”
而后众人回到会议室,核对着四份计划书:
托洛茨基的计划书:“SCP-2000”
威尔的计划书:“放弃安眠计划”(“划”字末端有一点擦过的墨水痕迹)
布鲁斯的计划书:“SCP-966”
李欣的计划书:“坚持下去。”
李欣看着自己那份只有四个字,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布先生选中,难免感到有些惆怅。她想到之前在温室研究一种植物时,发现旁边的一盆紫罗兰枯萎了。不知为何她心生同情,于是便埋葬了那朵花。这时布先生刚好夸她:“你人很好呀,也请你继续保持下去,珍惜每个生命。”
布鲁斯叼着一根牙签:“SCP-966发出的波长并没有被检测到,并且针对这种波长的手段已经用过了。因此我这份可以先被排除了。”
托洛茨基:“剩余三个中,比起威尔和李欣的,我觉得我的计划书是比较合理。虽然SCP-2000用了太多次,已经有点故障了,但我们仍可以围绕其来展开行动,各位支持吗?”
布鲁斯和威尔:“附议。”
李欣挣扎片刻,刚准备开口同意的时候。众人又收到了一个消息,安眠计划结束了,因为有团队发现了解决方法。托洛茨基却高兴不起来,他凝视着布鲁斯,像是在传递消息似的。
“李博士真勤劳啊,都已经这么晚了,还在工作。”那时候的布先生还没戴上眼罩。
“哈哈,我不是那种人,只是我失眠了,想找点事做而已。”
“你人很好呀,请你继续保持下去,珍惜每个生命。”
“我没那么好,我真的只是失眠没事做而已。”
“那如果所有人都失眠了,岂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做好事?”
“不会的布先生,一个人失眠可能只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而一群人失眠的话,就会试图伤害对方。”
“遵守规矩,才不会有悲剧。”
—布鲁斯
第十天
布鲁斯是个很重视规矩的人,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因为犯了帮派的规矩,被扒了皮挂在他家门口。从此之后,布鲁斯便很看重规矩,于是他当上了警察和军人。可后来他被长官陷害,虽然不是本意,但终究还是犯了规矩。在他郁郁不得志的时候,是布先生看中他出色的能力,邀请他进了基金会,而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在外人眼里,布鲁斯是因为表现出色才进的,他也确实很出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遵守规矩,才不会有悲剧。”。对他而言,只要是对规矩有利的、对布先生有利的,他都会去做,他都会去帮,尽管那些事是会让他违背人性。
远离人间烟火的山川,其东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山川下的河流,带来了远处花田的清香,将活泼的歌声注入给沿途生灵。小麦田里的居民正在茁壮成长,新生的嫩芽旁,是一棵棵大树组成的绿色风景线。而那不起眼的山正在熊熊燃烧,止不住的怒火慢慢向山川的美好袭来。山里有一处基金会的站点,而发现解决办法的团队就驻扎在那边。
一个男人眺望着火海,手上拿着魔方:“最后一步公式完成了,修普诺斯啊,请你和你的孪生兄弟赐予我们安息吧。”他看着,看着那名为布鲁斯的男人死去。
临近凌晨,视角回到会议室内,接连死掉三个成员,还让内鬼毁掉了计划,现场一时间弥漫一片肃杀气氛。
“如果当时支持我的方案的话,就不会是这种结局了,我们都等死吧。”伊万率先打破寂静。
“你个狗东西,只会打马后炮,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竟然让他这么轻易就知道那些团队的位置。”多默回击,“采取我的方案就可以看住他,就算他急眼和我们同归于尽,也不会伤到计划。”这两人便开始争辩谁对谁错,谁能想到原本高高在上、带领人类对抗失眠的团体,现在却成了一盘散沙。不过,李欣还不打算放弃。
“两位,安眠计划还没有结束。”李欣止住了两人的争论,“我们可以先找找看还有没有备份,没有的话,也可以试着从残骸中推算出计划啊。”
“我也很想尝试补救,外面的人口已经只剩下一半了。可你的想法太天真,我已经派人去搜了,什么都没有。”伊万的这几句话,让李欣怔了一下,“可是……我们还不能放弃啊,全人类都在等着我们呢。”
“没错,我们还不能放弃。”一个众人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沉稳且响亮,大伙看向声音的来源,布牧民回来了。
“我们赢了。”
—布牧民
第十一天
布牧民回来了,他一回来便开始展现强大的领导能力。马上将失眠计划的所有团队集合在一起,开始围绕SCP-2000展开行动,包括帮BZHR暖机和准备拉撒路-01程序。大伙都忙碌了一整天,如果不是因为失眠,他们早就倒头就睡了。可他不是死了吗?成员们都感到疑惑。
布先生开始解释:“如你们所想,我假死确实是为了引出内鬼。镇定剂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用,这只是一个让内鬼以为我仍知之甚少的烟雾弹而已。并在此之上假意放出四个计划,让他们去摧毁所谓的真计划。可实际上,想放置好重要的东西,最安全的地方不是什么密码箱之类的玩意,而是那些不可能的角落,即死去的我的手上。”
“在这之后,我便利用SCP-2000恢复身体,虽然原本那个布牧民死了,但这是必要的牺牲。而我的朋友布鲁斯,就是那个被混沌分裂者植入记忆的内鬼。”
“这个贱人反对常态,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不肯为常态牺牲才会被敌对组织利用。”
“可他不知道的是,失眠只会作用在这个迭代的我们,只要我们利用好SCP-2000,新的我们便可以正常生活,继续维护常态。”
伊万点了根烟:“不得不说,他成功骗了我们。”李欣还是感到疑惑。
“那莫女士的死亡该怎么解释?”
“因为她也是叛徒。”布先生像一头孤狼恶狠狠地看着李欣。
“布鲁斯就是那个莫希荇邀请的人,那家伙想留下计划替自己使用,而伊万却只想消灭所有人的希望。由于意见分歧,所以被他打死了。”布牧民用手拨弄一下头发,“我们赢了,而叛徒就应该死,应该扔到焚化炉里烧得一干二净。”
多默:“说的好。”
李欣却察觉到了什么:“你不是布先生。”
“我为什么不是?”布牧民笑着回答道。
“因为布牧民不会这样对待生命的。”
布牧民和伊万都捧腹大笑,可多默却没有参与进来,而是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李欣。”随后安保和MTF控制住了布牧民和伊万。
“这个布牧民,曾是所谓的布先生,也是伊万·托洛茨基,也是O5-1。”
“你怎么知道的?”布牧民看着那个令他战栗的女人。
“因为我就是莫希荇,也是Adeben Christensen。”
“我们可以为人类创造无数个全新的世界。”
—多默·威尔
第十二天
莫希荇,也是现在的多默·威尔把手插进仪器,开始解释事情原委:“要想理清来龙去脉,我们首先要了解几个前置条件。”
“第一,任何对抗失眠的措施都是有效的,只是会很快就被抵消掉。要解释这个,一个概念要被引入,那就是常态,全世界失眠已经被写进常态中。”
“第二,内鬼一定不在意人命,不然他是不会毁掉可以拯救包括自己在列人类的计划,除非死亡对他来说没有意义或者他认为其他东西更重要。”
“第三,内鬼的特征是不能讲话,植入记忆后,宿主仍可以说话,但寄生者要想说话只能使用这个仪器代言。而要转移身体的话,必须在死亡之后,和他人接触。”
“最后,SCP-2000没办法重置失眠,因为上一个迭代就是因为失眠而结束的。”
“在了解完这些后,就可以把两个问题搬出来。首先,我为什么没死。其次,SCP-2000和常态在这次全球性失眠的关系是什么。”
“关于我为什么没死,我尽量长话短说。”
“首先,我需要判断内鬼的身份,基于第二个条件,范围可以缩小至我原本迭代的基金会成员。在从第三个条件,了解布先生就是那个内鬼,而最早与之肢体接触的就是伊万。而那个基金会成员我还没找出来。”
“因此我得引诱他出来。”
“我故意在伊万面前使用寄生者才会使用的仪器,让你知道我的身份,引诱你来杀我。”
“而你们要怎么进来呢,别以为我没注意到,那死在会议室的布先生的眼罩是在左眼上,因为他原本根本就没有瞎。”
“平时的他会遮住完好的右眼,只用左眼。之后便是挖出来、遮住,随后用其打开我的大门。”
“可我早就找了个毁容的替身,戴上面具迎接真正的帮凶布鲁斯先生。而我则在暗中自杀,并转移到多默身上。”
布牧民嘴角上扬:“怪不得那份计划书就光明正大地放在桌子上。”
“没错,然后布鲁斯拿走我的计划书,只是那上面只有假的地址。真正的团队已经被我藏在另一个地方,现在已经准备好最终的安眠计划。”
布牧民拿了一包烟,开始一根一根地抽了起来。现场的人处于一个尴尬局面,一言不发地看着一个被几把枪指着脑袋的男人抽烟,直到烟都抽完了。
“没想到,是这样输给你的。”
莫希荇诡异地笑了起来,让原本以为莫女士是救世主的李欣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别这么沮丧嘛,我还有好多事要跟你说,有问题要问你呢。”
转头就搂住李欣的肩膀,继续讲解第二个问题。
“上一个迭代的基金会与全人类为敌,他们希望维护常态,阻止人类的发展。”
“按这个趋势下去,一场基金会和人类的战争将不可避免地发生。”
“可这并没有发生,因为全球性失眠不得不让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最后,无可奈何启动了SCP-2000,以求争取时间。”
“而现在已经是第四次启动的时期了。我们什么都做了,却好像什么都没做,因为我们只在意一件事——安眠。”
“可以说常态已经胜利了,他成功阻止了我们的发展。而那个早就死去的O5-1,我有些话想问你。”
这时,伊万掏出手枪,准备打死布牧民,立马就被击毙。
“没想到,你手下的人这么狠,为了保密,连你都可以下得去手。”
布牧民依旧没有说话。
“就和那个布鲁斯一样。”
布牧民仍无动于衷。
“好吧,看来我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虽然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失眠变为常态的一部分,但还有更重要的事赶着我去做。”
“基于第四个条件,我们可以知道你那个狗屁计划对人类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莫希荇拿出一份计划书。
“而我们该如何破局呢。”莫希荇再一次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一旁的李欣看着那张脸,那张歪曲混沌的脸,明明她应该是在帮人类解决失眠。但她却只能在那蓝色鹰眼里,看见四次迭代所积累下来的执念和怨恨,和那嘴角几乎要裂开的脸颊,正在发出嘲笑跪下之人的讥笑。
“大侦探,我还有哪个条件没说出来呢?”
布牧民抬头朝她吐了一口痰:“第一个。”
莫希荇没有生气,反而慢悠悠地用手帕擦干净:“没错,只要我们不断制造对抗失眠的措施,直到那名为失眠的常态彻底被我们淹没,就不会失眠了。”
“当然,那些数据也会传送给其他平行世界的组织。”
李欣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是那种意识到了,就会被穿心的恶事。但受好奇心驱使,她开口问道:“可如此庞大的工作量,要怎么完成呢。”
“问得好啊,李欣小宝贝,果然把那只有四个字的计划书给你是明智之举。”她拖着李欣的手离开了会议室,走之前她拿起手枪,一枪打死了布牧民的新躯体。
她们行走在黑漆漆的走廊上,就如当初O5-1挟持布牧民时的场景一模一样,面对他们的都是一望无际的黑洞,没有一束光、也没有一丝未来。越向前方走去,越能感受到生命的哀嚎。李欣不禁思考,失眠计划的设计理念就是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来解决单一的事件。走到尽头,她们来到一个房间前,直面着紧锁的大门。
“开门吧,里面就是人类无尽的可能性,我们就可以为人类创造无数个全新的世界,所有世界的人都不会受到失眠以及常态的侵扰了。”
推开门后,令李欣终身不忘的场景出现了。数以千计的培养箱堆叠放置,一直延伸到房间深处,看不到尽头。每个透明箱子里都装着一个灰白色的人类大脑,通过微电子单元和线路,如藤蔓般和她们面前的巨大终端机相连,黑色的荧幕上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上喷涌着无尽的荧光字符。莫希荇成功了,她确实拯救了所有世界的人类。
“放心,等我们算完了,便用SCP-2000重建社会。”
只不过是以自己世界的人类为代价。
“……”
—我们
第十三天和第十四天
月亮一如既往挂在天空上,而废墟里的人们连这点月光都受不了,只觉得刺眼。这时候云层开始变厚完全遮住了月亮,下起了雪。世界完全变黑了,百姓都在欢呼着,因为基金会的喜讯也传来了,只要随着他们走,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而那瑞雪下着,落在大地上化作尘埃,慢慢积成雪层,压死了花草。就在一旁的建筑内,一对母女蜷缩在那里,她们也得到了消息了。
“妈妈,我终于可以睡觉了吗?”
“对呀,我们有希望了。”
“那是不是可以听你唱的摇篮曲了。”
“没错,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1
愿你无忧不惊醒,共我相依偎。
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
愿某天,你高飞,回望也欣慰。
漫漫长夜长又长。
梦中有我有故乡。
梦醒便听朗朗早读声。
漫漫长夜不再,白昼中漫天翱翔。
李欣是一个珍惜生命的人,她不能接受那种做法。于是她暗中保护了一部分人类。又躲过一次追杀后,她回到藏身之处。这里是一所种满植物的实验室。
李欣独自走过狭长的无光走廊,穿过一排一排透明的培养箱。她搬运着物资,勤勤恳恳地维修着年久失修的实验室。其他地区灯光熄灭,植物已经枯死。只要李欣所在的走廊尽头有着光芒,那里有着一片水深齐腰的水池,睡莲叶和绽放的花朵铺满了整个空间,散播着令人安心的气味。
然后李欣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像看小孩子一样俯下身问最近的一株睡莲:“睡得好吗?”
“小宝贝,快快睡……”
安静的狭小空间里,回荡着李欣独自一人小声和睡莲合唱摇篮曲的声音。对待着它们的,将是无尽的黑暗和安息。
多年以后,泡在水中的李欣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一名友人。他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
“真正恐怖的,是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