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没有任何法则,诸神如趋火的飞蛾般聚集于此。大渊,它被称为:超凡之现实裂口。
在那里繁衍着大兽,它们争斗流血,互相吞噬;神祗们被吸引于此,像寄生虫一样舔舐着这宇宙的伤口。但这里曾有一只更大的兽,食神者,它们中的巨人,在此潜伏了亿万年。她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神性巨兽,已经吞噬无数,所有在她眼前之物都无可脱逃。
机械造主也曾在此,在这浩瀚的大渊上编织着法则与秩序之网,少量的神会被捕获,困在其上。他是另一种不同的存在,并不渴望其他神的血肉,而是追求完美与秩序。食神者容忍了他的存在,因为他没有肉体,对她来说并不美味。她还高兴地发现,有了他用来捕猎食物的网,她的食物也来得更容易了。
机械造主已经在宇宙的秩序发条里修补了无数的错乱,并建造了许多在每个细节上都尽善尽美的宏伟机器。但即便以他的力量和技能,他修复大渊的任务也看不到完成的希望。他推断出他的行为是徒劳的,但却不愿放弃。那是他唯一的目标。
作为一个秩序与理性的生物,机械造主曾极度厌恶大兽与食神者,将它们视为疾病,将裂口视为瘟疫。但随着永恒的时光流逝,当他的法则之网一次次破裂后,他开始呆呆地注视。他开始思考是否混沌才是真正的自然秩序,是否他才是真正的疾病,他一次次地修好网,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蜘蛛。
随着他的希望转变成绝望,然后冷漠,激情创造转变成机械重复,机械造主开始疑惑,是否自己陷入了谬误。有那么一次他试着不把诸神看做愚蠢的东西,不把大渊看做伤口,仅仅把它们看做是某种与他不同的东西。他意识到自己关于完美秩序宇宙的观点大错特错。
机械造主在考虑他是否应该造些机器以外的东西。那应该是某种全新的事物:不是那种他在制造前就已规划好方寸的机械,也不是混乱与愚昧的诸神,而是这两种的糅合。
但即便定下了新的目标,所有机械造主制作出的东西也不过是其他的机器。他无法突破他思维的局限,所以他把目光放到了食神者身上。这头大兽,吞食了数以千计的神,会在进食后心满意足地吐出它们的遗骸。在这些昔日众神的尘埃中,造主看到了新的希望。
收集起这些尘埃,造主来到了一个星球,把它们散播到了巨量的水中。在大胆模仿了兽的行为时,他也将自己的本质和思想融入其中。
而后,生命诞生了。巨兽吐出的诸神之灰在水中生长繁盛,他们也从造主赋予的思想中萌芽出了自己的思想。造主观察着,知道这并不完美,不比他曾经创造出的任何事物。但他建造的机器没有潜力,因为它们事先被规划得如此精细,所有的潜力都已实现出来。而生命,充满了潜力。机器,他可以预测;但生命,他无法预料。
造主眼看着生命成长,感受到了他在万古时光中从未体会过的巨大欣喜。一种新的宇宙观在他眼前缓缓铺开。但这些新诞生的存在基础是血肉,娇嫩而美味,是诸神最想攫取的。所以造主再一次织起网,那些饥饿之兽的爪牙便无法染指。
但造主的庇护是短暂的,因为食神者,最大之兽,遇到了这个小星球。对于这些她呼出尘埃所诞的生命,她的到来是一场灭顶之灾。这只兽并没想猎食他们,因为他们太小,都不够塞牙缝,但她也不在乎她的存在本身就会摧毁这个脆弱的世界。造主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造主不愿与大兽争斗,因为他现在清楚地明白双方的存在都不是错误或缺陷。多亏了她,生命才得以诞生。造主试着与食神者理论,甚至恳求她换一条路,放过这个世界。但食神者总归是一头兽。她既不理解也不在乎,只是愈来愈近。
造主不得不保卫他们的造物。生命是全新的,有着无限的可能,已经成了他的目的和意义。造主告诉大兽他很抱歉,然后机械造主制造了最后一台宏大之器。一个笼子,由他自身锻造而成,以囚禁食神者,让她永远无法接近生命。
当最后的宏大之器铸成,大兽嘶吼诅咒,但造主已经感受不到了。他唯一的感受是自身的破碎,降落到星球上并具现化为物理的形式。一台破碎的机器,他再也无法庇护生命,他最骄傲的造物,他与大兽的融合结晶了。
造主很累很累,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