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錶開始震動時,Edge正在Site-CN-77的食堂與可麗餅裡滿滿的香蕉奮鬥著。聽說這陣子台灣香蕉又生產過剩導致價格暴跌了。
他撇了一眼錶面,猶豫著時間夠不夠他把點心吃完,畢竟上面顯示的色塊組合傳達出的只不過是「D級人員宿舍暴動。」理論上這類警報發出時所有戰鬥人員都應該提高戒備,但是鎮壓暴動應該是宿舍的安保人員負責。就算情況再糟,讓駐站戰術反應人員出面也就夠了,實在不是機動特遣隊隊員該插手的事。
更何況他今天排到了輪休,隊長及一半的隊員又外勤不在基地內,晚一下子露面應該不要緊吧?
下一秒,錶面上的色碼突然換了個樣子,同時站內警報聲大作。在廣播開始發出指示之前Edge早已衝出了食堂,因為不管是錶上的色碼、牆上螢幕閃爍的內容、還是警報的頻率聲都代表著同一個意義:「綜合警報-入侵者及複數收容突破警報。」
跨過食堂門口的同時Edge開啟了植入型通訊器連結上站點指揮部「特工Edge,編號XA-26483,隸屬於辛巳-99。目前地點位於E-23,請求會合地點指示!」
通訊人員的回應馬上就回來了:「特工Edge,請暫緩與原屬單位的會合,直接前去男性D級人員宿舍增援。到達後指揮權暫時移轉給現場的戰術反應人員指揮官。」
Edge沒有提出疑問而是直接轉變方向往D級人員宿舍跑去,但他知道這樣的命令有多不正常:不先和原本的單位會合而是以散兵加入已在現場的部隊、戰術反應人員已經出動了卻無法控制住狀況、已經有收容突破發生了卻把機動特遣隊人員往該處調派。這一切都只代表一件事--
情況一定糟到不行了。
雖然用的詞彙是比較好聽的「宿舍」,但D級人員宿舍的本質就是關押D級人員的監獄。
和外界的監獄相同,D級人員宿舍也是完全隔絕槍枝的,連安保人員都沒有配槍。
這背後的道理很簡單,如果整個環境完全隔絕槍枝,犯人就沒有取得槍枝的機會,就算打倒了守衛也只能取得極短射程的非致命武器。如此一來在這個隔絕環境之外配備槍枝的人員就有著絕對的優勢。
所以當D級人員宿舍內出現包括重火器在內的大量軍火這種預想外的狀況時,力量的平衡很快就逆轉了過來。
「真的沒辦法派更多增援過來嗎?!」第一線的安保人員發出了哀嚎。犯人及入侵者的火力是壓倒性的,即便管制人員將鄰近一些零散的戰鬥人員調派過來……恩,他才不管這些來支援的傢伙原本是甚麼單位,一個再厲害的特工追根究底也只是一個人類,除非有超人混在他們之中,不然人數和火力的差距不是多個渺渺幾人可以扭轉的。
「目前武裝人員的第一優先任務是控制住收容突破,不讓異常項目的影響範圍擴大。」管制員的回應無情地透過對講機傳來。
「你他媽是在……」他沒有機會完成這句話。走廊的另一側傳來了某種奇特,像是汽水開瓶時的聲響。
他不知道那聲音是甚麼,只看到那幾名戰鬥經驗較豐富的增援人員立刻試圖臥倒。其中一人開口似乎想要發出警告,但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就眼前一黑。
三發火箭推進榴彈彈頭打進了他們所在的位置,上層結構承受不住爆炸而崩塌了下來。
在犯人之間傳出了一陣歡呼。
其中一名男性指揮著其他人:「好了,跟著我走,到撤離點前都別放鬆。」在周遭一片橘色的服裝中,他的戰鬥服反而顯得突出。
大多數犯人跟著離開了管制區,手上拿著入侵者闖入時配給他們的武器。
但是有一名犯人依然坐在牢房內。當初入侵者打開D-74415的房門並丟了一把手槍到他腿上時他沒有加入戰局。當眾人逃脫時他也沒跟上。只是坐著等待事件落幕。
在入侵者之中也有一人留了下來。他在其他人離開視線後開始漫步於戰場留下的痕跡之中,翻動著任何非D級人員的身軀。
翻過幾具屍體後,他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一個基金會人員,失去意識但還有氣息。他將步槍的槍口指向對方的頭。
碰!
D-74415的肩膀像是被驚嚇到一般震動。從事件開始以來他的眼神第一次對周遭的事物露出了關心。但是他依然沒有動作。
碰!碰!
犯人低頭看著自己腿上的那把槍。
碰!碰!
終於,他握起槍,走出了牢房。在他走向聯外通路的同時,槍響依然不斷傳出。
等他找到入侵者時,那人剛把一名特工從瓦礫下拖出來並舉槍準備扣下板機。
「住手。」D-74415發現自己拿槍指著入侵者。
「喔,是自己人啊。」對方的手指移開了板機,但並沒有移動槍口「怎麼?你不跟其他人一起逃嗎?」
「你在做甚麼?」
「做甚麼?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們,不過我們地下鐵路是來把你們這些受壓迫的D級人員從基金會這個打著『必要之惡』旗號行壓迫之實的組織救出去的。」
「我是說你現在在做甚麼?如果只是要劫獄沒有必要殺掉所有人吧?」
入侵者聳了聳肩「當然有必要,你不知道他們用『必要之惡』的名義對其他D級人員做了甚麼事,這些人全部都有罪,而罪人必須付出代價。」
「所以拯救壓迫者只是藉口,你的目的其實是對基金會報復。」
地下鐵路的男人第一次正眼盯著D-74415「你是怎樣?被關到有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了嗎?有重獲自由的機會為什麼不抓住?」
D-74415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你說罪人必須付出代價,這就是我贖罪的方式。」
「哈!你該不會相信為基金會工作一個月就會被釋放這回事吧?那都是謊言,根本沒有D級人員被釋放過!你只會被利用到死而已!」
「我不在乎。」
「甚麼叫你不在乎?!」
「你不知道我是為了甚麼事而被判死刑的。我做過……我想大概永遠不會被原諒的事情。所以當我聽到這是為人類服務的機會時我就簽了下去。我不認為我在這做的事情真的能弭補我的罪行,但正因如此,我最後落得甚麼下場都沒有關係。」
「是啊,基金會那所謂為了拯救人類而行的『必要之惡』。」入侵者終於轉身面對犯人「但是那真的是必要的嗎?還是他們不願意思考的藉口?你倒是告訴我……」
突然,第三者的聲音打斷了他「不好意思,我沒辦法為整個基金會說話……」躺在地上的特工突然抓著那不再指著自己的槍身跳起,然後在搶過步槍的同時將地下鐵路的男人擊倒在地,情勢逆轉。
「……但是暫且不管其他單位怎樣,至少在這裡我們是很認真看待甚麼是『必要』與『不必要』之惡的。」語畢,他倒轉槍身然後用槍托敲上對方的頭。
特工嘆了口氣,然後面對D-74415「感謝你的協助,D-7……不,你的名字是?」
「我以為用名稱稱呼犯人是違反規定的。」
「聽著,我不歸這個站點管的,我才不管這邊的規定是怎樣。」
「王士銘。」
「好的,王士銘。我是Edge,感謝你的協助。不過我得請你把武器交給我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內等待事件結束。」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在那之前可以幫我把他拖進牢房嗎?」
在重新鎖上牢房後,Edge隔著鐵柵欄提出了問題「你說你認為你在這裡是為了贖罪是真心的嗎?」
「……是。」
「那好。當我說我們很認真看待『必要』與『不必要』之惡的區別時我也是真心的。」Edge最後確認一次自己身上的武裝「畢竟追根究底,基金會是為拯救人類而存在的。」
數星期後,Edge正在食堂正試著用不習慣的右手應付餐盤上滿滿的高麗菜。聽說這陣子台灣高麗菜又生產過剩導致價格暴跌了。
有些事永遠不會變,是吧?
但並非所有事情維持不變都是理所當然的。
到最後,那些D級人員,以及入侵人員-後來被證實是CDRA,D級人員解放組織的人-都沒能逃出去。基金會的人恢復收容的速度超出CDRA的預期,他們的入侵以及逃離路線都被及時發現並封鎖了起來。
在察覺無法逃脫之後,他們帶著一些人質試著在一個高強度實驗室內進行圍城。
一開始,站點主管派了談判專家試圖協商。但是當D級人員中的前強姦犯們試圖染指人質,而很明顯CDRA的人已無力掌控狀況後,她下令對實驗室灌入神經失能劑-基金會用的失能劑能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內完全癱瘓任何人,但是有8%左右的機率造成永久性傷害,正是因為如此站點主管原本希望避免這種極端手段。
事後,這麼嚴重的D級人員越獄事件在高層之間當然引起了爭論。許多人認為這件事件證明基金會應該對D級人員進行更鐵腕式的掌控,用絕對性的高壓及恐懼粉粹他們的脫逃希望。
令人意外地,作為當事人的Site-CN-77站點主管卻大力反對這樣的意見。
她提出了事件中部分D級人員拒絕參與逃獄,尤其是D-74415協助拯救了基金會人員的情況做為她論點的證明,如果不是Site-CN-77一直堅守不將D級人員當成無意義的消耗品、不行不必要之惡的原則,這次的事件只會更難控制,犧牲的基金會人員也只會更多。
「如果你封死一切希望,人甚麼事都做得出來。就像暗室中的老鼠,無目標地亂竄,撕咬任何碰上的東西。」她為自己做出總結「相對的,如果你給予他們希望,即使只是虛幻的燭火,你也能夠控制他們的行動。讓他們相信配合我們對自己是最有利的,遠比懲罰要能夠說服他們遠離誘惑。」
最後,至少在這個站點內,對待D級人員的政策沒有改變。事實上,那些拒絕參予逃獄的D級人員獲得了公開的褒獎:更長的浴室使用時間、每餐多了一道菜等等。這當然帶有給其他犯人傳遞訊息的意味,至於有沒有用可能要等下一次牽涉到D級人員的事件發生。
D-74415並沒有享受到這些福利。他在不久後的一次異常空間探索中失蹤,目前研究員還無法判斷消失的人員下場如何。
Edge是從同事間的閒聊中得知這件事的。如果失蹤的是其他人,他會祈禱對方平安無事。但是他與那人談過話,他知道一個後悔感如此深的人不會對自己的生還感到慶幸。
那麼,就祈禱你傳回來的資訊最後能被證實是對人類有所助益的吧。Edge如此祈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