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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编号:威胁个体0
项目等级:HARD NORMAL
异常管理措施:在威胁个体0异常管理措施有效维持期间,包括巨人理事会在内的管理署各部门应完全依照“逆风”作战计划3针对项目采取行动。
威胁个体0应被无期限地收容在站点α-0中,直至项目自然死亡4。如出于收容必要,人员需要在站点α-0以外空间与威胁个体0发生交互时,交互人员必须向有关部门申请启用黄昏涂装技术5进行辅助。违反该条例与威胁个体0进行交互者都应被迅速处决。
站点α-0是一座拥有0级保密措施的大型双层站点,其被建立在由希洛赛德时空凝滞力场创造的独立亚空间中(编号ea-01)。站点创立过程中采用了由多个异常项目逆向研发的可控拓扑异常技术及异常纳米虫技术,将站点容积拓展至理论无限大。
α-0二层的全部空间被用来安置元始年级时空基础结构管理阵列。该阵列所有设备通过标准逆熵规避操作来汲取能量,对威胁个体0的一切外在/内在性质进行实时监控,并将数以万亿记的数据传输至中央处理器,从而进一步为α-0一层进行全面环境模拟和各个区块间的现实结构调整,为站点部署人工智能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进行充能。
当叙事模块充能完毕,阵列中的μητέρα设备6即刻运行,将克隆出的C级人员进行快速标准精神评估、意识透射和记忆植入后投递至各个区块中辅助异常管理措施的有效进行。
一切就位后,由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编纂的幻想故事模板将被传输至对应房间的C级人员脑中,同时房间全面环境模拟程序将被启动。当威胁个体0进入对应房间时,出于其自身性质,项目将自发融入对应的幻想故事中进行角色扮演,并配合人员及设施进行针对自己的异常管理工作。
以上异常管理措施将使威胁个体0的异常影响降至最低,但其现实扭曲能力不会彻底消失,每个幻想故事结束时,威胁个体0微小的情绪波动仍会将基准现实进行覆写,导致更多异常项目从各个时空大量出现。此时Aira.aic将自动追查并整理这些新出现的异常,将其上报至巨人理事会。巨人理事会将通过投票方式通知特定收容小组7进行异常管理工作。
当以上异常管理措施出现重大漏洞8时,Aria.aic将自动使用理事会权限以最高优先级向各个管理署下属站点发送招募令,由管理署较高文化程度的在职人员组成应急小组前往α-0代替C级人员的演员职务。
当威胁个体0脱离α-0站点,所有管理署人员,包括C级人员在内,都将光荣退休。巨人理事会将宣布管理署解散。
【非穷举众议联合】
81021 联合收容协定公开
协定主旨
协调基金会及管理署针对“威胁个体0”相关收容办法
公布时间:2084年1月13日
签署地点:非穷举众议联合 第四办公厅
公开办法:保密期后入档世界树图书馆 自由取阅
签署名单:基金会-(应要求援引保密)11;基金会-莉莉安·格里芬12;基金会-秦花鱼13;管理署-刘易14;管理署-(应要求援引保密)15;管理署-方斯·斯图尔特16;
协定事项描述:被判定为将对帷幕内人类社会治安及各方相关组织正常活动造成严重影响的高级现实扭曲者“威胁个体0”于近日被基金会及管理署初步收容,为应对由其引发的次生异常灾害及潜在的世界末日情景,基金会及管理署高层一致同意共商合作收容事宜,并撰本文。
一.缔约双方有关研究团队将共享各自掌握的所有“威胁个体0”相关战略情报,包括但不限于其极限能量输出、生物危害性、本质促动能力、破坏能力、预测性能力、认知污染能力、总体生存能力、异常影响范围、智慧等级及其它属性以便研究收容之用。情报信息对内保密级别由双方自定。
二.缔约双方就联合收容一事初步建立友好合作关系,并于北京市及天津市内定期召开洽谈会议以进一步完善“威胁个体0”相关具体收容办法,应对潜在收容失效情景,深化彼此沟通交流,开拓合作共赢新局面。会议由非穷举众议联合主持。
三.对联合收容可能出现的矛盾,双方有关负责人应第一时间互通情况,并应迅速协商,以满意解决。
四.协约生效期间,基金会方面应承认管理署对“威胁个体0”的绝对所有权。管理署方面则应对基金会所有参与联合收容的名单内成员援以便利政策。
五.协约所有款项于“威胁个体0”自然死亡前持续生效,经双方确认可接受修改,协约应予以最高限度保密,除双方签署人及所属代签机关外,不得有他人知晓,若协约时效期满,保密原则及其他互惠相关予以终止,本协定将对外公开。
以上全部条款初定于本年10月21日生效,基金会及管理署若在协约时效内违背五条款项其一,将自动收回上述双方所有权益,于保密期内对协约详情无保留公开后,非穷举众议联合有权驱逐违约方组织代表,并在十年内禁止其组织代表参与全球超自然组织洽谈会议。
(签名)
2004.10.21
异常描述:威胁个体0为一黄种汉族人类,姓名登记为“方自由”,是管理署现实结构学战术研究部认定的第一类现实扭曲者,但在更多报告与记录中,项目被判定为全能。威胁个体0于2004年10月21日出生于中国北京市,外貌呈现为一男性孩童17。
从威胁个体0出生之日起,项目便展示出了其极具威胁性的异常性质,因威胁个体0的能力与性质对帷幕及人类文明造成的严重威胁,管理署曾将其分级为一HARD18级异常实体。但介于其表现出极端不稳定的内在性质,例如精神状态易变及其它原因,威胁个体0实际上时常在外界干涉较为温和的情况下非主观地帮助管理措施的有效进行19,故威胁个体0于2012年██月██日被重分级为NORMAL20。
需注意,任何使得威胁个体0长时间暴露在基准现实或对其加以任何物理/精神层面的人为干涉行为都将对人类文明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并且无法通过已知任何行之有效的方式进行逆转。据目前的观测结果推断,威胁个体0对基准现实的影响将包括以下事件的发生:
- 异常生物或物件在本宇宙范围内大量出现,并有/无意识通过自身异常性质对物理规律进行覆写。
- 由项目非主观散发的穹顶级21病毒性认知危害对人类历史及人类意识进行覆写。
- 本宇宙范围内时空界限的模糊、失调或完全崩溃。
- 本宇宙基本组成结构的崩溃。
- 无限度的现实扭曲及重构行为。
管理署人员在与威胁个体0接触时发现其表现出了对幻想故事极端的憧憬和热爱22,由此为突破口制定的异常管理措施有效地做到了收容损失最小化,并被沿用至今。
以下内容由Aria.aic整理
接触日期 参与成员 过程与结果 备注 2004年10月21日 无 威胁个体0出生,这导致了全球范围内气候剧烈变化,世界80%的国家报告其领土内持续出现雷暴、大风等极端天气,61个城市因此陷入无政府状态。 时空节点异常 SCP基金会 基金会尝试将威胁个体0收容,特殊收容措施有效维系约70年无恙,但威胁个体0最终突破收容。 世界末日。 时空节点异常 SCP基金会 基金会尝试将威胁个体0收容,特殊收容措施有效维系约20年无恙,但威胁个体0最终突破收容。 世界末日。 时空节点异常 非穷举众议联合 非穷举众议联合针对威胁个体0展开讨伐行动,但任务失败,[资料删除]。 世界末日。 时空节点异常 异常管理署 异常管理署尝试将威胁个体0收容,异常管理措施有效维系约14年无恙,但威胁个体0最终突破收容。 世界末日。 时空节点异常 埃锐亚·伯德 尝试处决威胁个体0的直系亲属。 世界末日。 时空节点异常 异常管理署、SCP基金会 威胁个体0对基准现实的修改行为停止,数小时内,一件内部结构为拓扑异常的储存箱和一张纸条23于站点Ω-99被管理署发现。经过███日对此现象的讨论及试验后,威胁个体0的异常管理措施开始初步施行。 收容过程中,管理署收集到了威胁个体0的部分资料,佐证了其对现实的修改均在无意识情况下完成的猜想。这使得“逆风”作战计划的成功得到保障。同时,管理署徽标被提议替换为“流泪的三只眼”。
向你问好,我的同僚:
我时常认为,某些过于强大的、令人敬而远之的力量总不可能绕开头顶的大伞直接将我们砸中,然后在带来彻骨寒意的同时,将一份过于沉重的责任赋予我等。
可惜,事实证明我们错了。威胁个体0的出现和其针对泛人类文明统一战线的毁灭性攻势将我们逼到了宇宙里最黑暗的墙角,哪怕有了未来的一份资助,情况也没有得到哪怕半点改善。当巨人理事会龟缩在原本用于藏身的α-0站点向基准现实眺望时,我们看到曾经赖以生存的地球被现实扭曲者肆意妄为修改涂抹,谁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所以我们只能反击,而“逆风”作战计划,就是所有努力的最终成果,是我们反击的最后手段。
目前管理署和基金会内部普遍猜测威胁个体0对现实的修改行为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项目只要尝试去深度思考,有巨大情绪波动或者在物理层面上受到威胁,成千上万个幸运或不幸就会即刻在基准现实内发生。我们中有人提到过运用虚拟现实技术或缸中脑来制定异常管理措施,可惜他们失败了,并导致了严重且不可挽回的后果。因此大家选择了另辟蹊径。
现在,威胁个体0被我们困在了α-0,在一个人工智能的协调下,这个孩子将被迫投入到一个个幻想故事中去。在这期间他将忘记自己拥有强大的实力,忘记自己本来身处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在所有人精心营造的迷宫里逐渐削弱他的好奇心,磨平他的棱角,拔去他的翅膀……
目前,作战计划已经初见成效。他带给基准现实的影响正在日益缩小,灾后重建工作得以迅速展开。至于他本人,他得和我们站在同一片天空下淋雨。就在这雨中,他将学着逆风而行,迎接自己理应得到的归宿——随风而逝。
——第一理事,刘易。
下列文档是由Aria.aic整理的部分幻想故事模板,呈现在此。介于由这些故事引发的异常效应及相关人员对剧情的处理方式对威胁个体0的异常管理工作十分有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故整理在此以供理事会人员参阅。
黄昏时分,睁开双眼,我发现我身处某个建筑的入口处。
那里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好像一个巨大的心脏在隐隐跳动,将滚烫的热血灌入我的身体,然后热情与欣喜便将这个男孩环绕。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这片崭新的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墙:似乎是刷上了油漆,因而摸起来非常粗糙。然后,是过道上的几把黑色椅子和长桌,好似刚刚被人使用过般零散排布在一旁。桌旁的几扇窗户半开着,清凉的风和刺目的光从开口处灌入整个走廊。
四下观察,我看到墙边有一个古朴的时钟,发出粗糙的滴答声响,几只脱线的玩具熊侧卧在钟边的木栏上。不少磨光的石子随意摆放在路中间,石子聚集的地方则有一株矮小患病的植物,某种花?某种草?不太清楚,也不重要。边角处摆放着两个用来浇水的杯子,可它们里面却已一片空荡,积满了灰尘。
看到这里,我逐渐开始思考——我来这里多久了?走了多少路……
路?
啊,说起来,这儿似乎不是供人生活的建筑:只有走廊,没有客厅、卧室之类。一条路的尽头之后,拐一个弯,又换成了另一条路。每条路上都会有不同的景色,陈设会不断变化,有时会挂上一张齿轮拼成的地图,有时会摆上一幅面色冷峻的人像画,但它们始终保持如一的风格——似乎许久没人照料,无法为人提供必要的生存资源,一片死寂。心中虽有一丝惧怕,我还是哼着小曲,和着窗边那银色风铃的旋律,继续向着无尽的前方走去。
乐音戛然而止的一瞬间,我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啊,这是一座迷宫。
我走着,快步走着。试图从这无尽的荒谬中寻找一丝逻辑,试图从混沌的思维中整理出一条直线。旁边的景物飞速在我身边闪过,诡异到令人发狂。
慢慢地,夜色卷着乌云袭来了。每迈出一步,染着血色的夕阳便消失一点;每转过一个拐角,黑暗便更侵入走廊一分。我感到血丝爬上我的双眼,随后小腿处一阵酸痛,最后我跌跌撞撞拐过弯去——眼前是一片纯黑,伴随着黑色一同缓缓出现的,是一阵轻微的响动。
回头看,成片成片的雪白色纸张从拐角处涌入,胡乱堆积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远处闪着微微光亮的小显示屏已经被各种警报所填满,红色将每一寸可用的发光的屏幕全部占据,让人感到疲惫、绝望。
旁边有什么东西经过,我想应该是一些同龄人。他们充满朝气,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令人怀念的聊天声和笑声回荡在我耳边。但他们没有同我说话——似乎是看不见我,又好像不是。我被黑暗笼罩着,而他们沐浴在光明下,这实体化的陌生感使我们远远相隔开来。
我想与他们取得联系,哪怕是一点——可他们走得异常的快,转眼间已经将我远远落在身后。我刚想起身追逐,如蜂鸣般恼人的警铃便立刻打断我的思绪,紧接着漫天飞舞的纸张书本缓缓向我接近。身后的地面终于不堪这重负,它在缓缓地,但却不可阻挡地,一丝一丝向下塌陷,落入无底的虚空。
一束紫光从这虚空中迸射而出,对我喃喃低语。
“你已患癌,方自由。”它悄声说,“让我赐你一死。”
所以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穷尽力量观察周身,分析思索,但却无法与任何一个人倾心交谈、成为挚友。我曾确信我能找到来到这里的答案,但从所有这一切线索中拼拼凑凑出的唯有伴着失望与孤独的只言片语,全部陈腐,全部虚伪。我曾确信我能从这里找到存在的价值,或尽我所能成为我想成为的那个人,但某种沉重而艰涩的东西——那些实验单,那些针筒,那些名为什么“圣灵之子修会”的恶魔,它们一齐将我的信念压得粉碎,就在我的后方不断逼近,让得以立足的地板不断下陷。
但希望仍然存在——只要我闯进这条黑暗的走廊,跑到它的尽头,就能跟上那些人的脚步!下一个拐弯处就有什么全新的东西在等待我!或许是这条无尽迷宫的出口?或许是某个梦境的尽头?或许抬头仰望,便能看到银色的群星在天顶闪烁?
我想我原是地球的孩子,是这个生命最初的创始,我凭什么要屈服于恶魔的压迫,凭什么受不到应有的关爱?我希望他们全部堕入最深层的地狱,怒吼的雷霆将把这个被诅咒的城镇炸成灰烬,我就要在这灰烬之上创造我的世界,这才是我的世界真正的创始。
于是为了所有这一切,我向前奋力奔跑。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2004年10月21日,地球。
异常影响:
多个国家出现异常局地性强对流天气。
演员:
C-028B等17名C级人员、威胁个体0。
“Principle of Proximity”:
考虑到本宇宙内的基本逻辑自洽,理事会投票否决了进行援助的行动。
备注:
这是威胁个体0进入α-0后首次参与的故事,设备运转情况良好,异常影响在可接受范围内。此次异常影响使我们注意到由威胁个体0产生的异常可能会发生在本时间线内的任意位置。除此之外,威胁个体0频繁进行内心独白是危险而不稳定的,后续故事编写需要适当压抑其主观情感,以达成“逆风”作战计划的根本目的。
转过这个拐角,面前是一条狭窄的街道。
我曾满心欢喜于在这错综复杂的迷宫中发现些不一样的风景,那些我没经历过的,我没体验过的……不过这条街道我却很熟悉,有些失落。
说到熟悉,为什么呢?在一个小孩子的印象里,这里是每天下午五点的归家之路,不论春秋冬夏,总是被炎热的阳光所暴晒的地方,有些干燥且多土灰,金属森林般的汽车群会堵在这儿,整整一万年不会改变。
但今天,这里下雨了。
起先是鼻尖上的一点微凉,再然后,小雨成片成片自天迹滑落,把整条街道笼罩在一层由水雾织成的薄薄纱帐中。我漫步在这难得到来的雨中,闭上双眼。我听见寥寥数辆呜呜作响的汽车从耳边飞驰而过,好像上学路上调皮的同伴,大声呼唤你的名字,待你转头时附身轻拍你的肩膀,再然后嬉笑着奔跑而去。我听见雨滴在车顶上敲打出和谐的乐音,它们弹跳到南边的一排小土墙上,洗刷着墙顶埋着的玻璃碎片。我听见土墙的缝隙中伸出的金属丝划拉着行人湿漉漉的衣服。
然后我继续聆听着这乐章——雨滴滚落衣角,渗透到了脚下砖缝的沙子中,踩上去嘎吱作响;一小点沙泥溅在了路边的三轮车棚上,啪嚓啪嚓打出泥点。我听啊,听啊,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声音此时仿佛有了灵魂,一股不可言说的怀念与不知从何而来的狂喜的感受一下涌入我的心底,紧紧攥住我的心脏。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面前还是那些熟悉的建筑,但好像——也不熟悉?北边那家医院的标牌被卸下了,此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突兀的血红色十字高挂顶部,在这弥漫的雨雾中令人心生畏惧。小区东边的一片商贩全部被拆除了,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随着降水的侵蚀,几道灰浆缓缓溢出接口处,流过几根勉勉强强撑住天花板的白色柱子,把这片废墟搅得浑浊不清。透过商场的窗户看进去,灯光不停闪烁,一台风扇不合时宜地转着。回头望去,竖立在小区门口那条金属中国龙塑像此刻已不再完整,它的一半身体不知为何被撕去,下面垫底的塑料板也坑坑挖挖,原先粘合躯体的位置,此时只留下斑斑锈迹。不过我仍能看到那条龙不屈的眼,高昂的头,锋利的爪。它呈飞翔之态向天空而去,逆着风和雨。相较于从前,残破的它似乎更有威严,更富生机与希望。
正当我放飞思绪之时,一股烤制食品的香气忽然间飘了过来,将泥土的气息一丝丝挤走,令我惊喜万分。我四下搜寻,却并未发现它来自何方。小区门口曾有一家蓝色招牌的烧饼店,但现在已经和杂乱的废墟埋在了一起。商场一层有一家面包店,但里面黑灯瞎火,似乎也已经废弃了许久。这股香气向跟定了我一般,不论走到何处,或浓或淡,它都不肯离去。这是某种回忆在作祟吗?不。我仔细闻闻,哪怕是在雨中泥土的味道中,在浓烈的汽油味中,它依旧占据着我嗅觉的一点点位置,十分真实而深刻,像一段若隐若现的背景音乐与我为伴。
就在这隐约的香气中,我看到了这条街尽头的拐角,那里有一个我之前从未察觉到的门,我想我的旅途将要到达终点。
我细细回忆这段经历——原来熟悉的事物也能展现出这么多的新颖吗?记忆中那些永远安静,永远颓唐的景色也能焕发出活力与热情吗?这趟旅途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我做过很多次的梦。但今天,我在此得以用多个角度——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天气,不同的种种来看待,来审视,来感受,令人仿佛走入了新的世界。这不禁令人思考……
我猜,我们的世界存在于巨大混沌中一点可怜而珍贵的秩序之中,而这秩序却成为了我们去理解它的枷锁。我知晓天空是蓝色,于是我便停止仰望天空;我明白太阳总会照常升起,于是我便停止恐惧黑夜。过去的每一天,我在相近的时间起床,然后走一段相同的路,干相同的事,一天天机械往复,不断如此。哪怕偶尔会有一些并未预料到的惊喜或意外,也都被冠以“故事里可被容忍且常见的张力”之名,完美嵌入科学的齿轮组中,成为一个精密准确的小部件。
我懂了,我曾每天下午五点准时从这里路过,每一次路过,我都在不断地失去。
我之所闻?汽笛鸣响,商店门口的喇叭高声播放着流行音乐,全是噪音。我之所见?堵车,想想就烦人。我之所感?咳!有什么可感的,这儿全是沙土和呛人的汽油。于是我赶紧堵起鼻子,眯着眼睛,一脸厌恶地快步奔跑,躲避着向我拥抱的炽热阳光,一溜烟窜到家中,将自己紧紧锁在门里,再不出来。这条街道数不胜数的美也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永远地与我相隔在了门的两边。
思绪飘回,我发现雨停了。它们曾经来过的唯一证明,恐怕也就只有路边低洼处的几个小水坑,而这些水坑也将很快涌入路旁肮脏破旧的下水道里,这里将重新变得干燥难耐,尘土飞扬,变回它曾经的模样。
——但我却不会,我看到了日夜相处所不能察觉的变化之美,我体会到了与正常世界截然分开的异常的细微之美,正因此这段旅途还没结束,而且永远,永远不会结束。
我看到拐角处的小门里,一头发狂的野兽撕扯着被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名为“忽视”与“常态”的锁链。它摸向黑暗中唯一一扇窗户,尽情地,贪婪地放眼看待外面的世界万物,充满好奇与真诚,好像这年轻的生命从未对这个世界投过一丝目光。
它向左看看,那棵老柳树,有着凸出地面的强健根须,树干上布满了时间的伤痕,翠绿的枝叶如同绿色的瀑布般洒下,缝隙里透着雨滴和忽闪的日光,它还在那边坐着;它向右瞅瞅,那根旧旗杆,已经由银白色化作了湿润的土黄,一张晶莹的蛛网将它倒塌的顶部与路旁的稀疏绿化带所连接,它还在那边躺着。它瞧瞧自己,那颗狂野的心脏,正如雨后这里川流不息的汽车海洋,律动、震撼,它还在一刻不停地跳着。
而邻居家那个古老的座钟,磨损的弹簧与齿轮从它内部露出,棕色的漆也被雨水完全冲洗干净。它此刻正伏在西门旁的回收站边,还在顽强地响着。
咣,
咣,
咣,
咣——
响到第五下时,野兽撕开了锁链,冲出了那扇小门。
他发现这条熟悉的街道是如此、如此的开阔。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公元前729年██月██日,████、███等16个国家。
异常影响:
上述16个国家领土内出现了共计1,236起异常项目生成现象,导致了极其严重的现实扭曲与人类历史覆写,末日警报被拉响。
演员:
C-087B等5名C级人员、威胁个体0。
“Principle of Proximity”:
执行部队“禁军七”
执行部队“血殷”
执行部队“干戈”
执行部队“大虫”
特遣队“回春妙手”
特遣队“秘术”
备注:
本次威胁个体0造成的异常影响是灾难性的。由于异常生成现象过多,“Principle of Proximity”指派的收容小组无法行之有效地完成任务24,数百项未命名异常项目流窜至公元前729年,对人类社会的存续和本宇宙内逻辑自洽形成了重大威胁。招募令已经被授权发布。
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走廊里,世界陷入了黑暗。
说是黑暗或许有些言过其实——那是有些朦胧的颜色,大概是黑与灰?再然后一个小亮点在我的眼睛旁忽闪,我猜那是太阳。
紧接着我感到了牵拉,那是一种不容妥协的力量,前方也出现了沉重的脚步声。一开始我拒绝向前,将自己的重心牢牢固定在下半身,但道路还算平坦,于是我稍稍放下戒心,只能任这股力量将我的躯体与思绪带向未知的地方。
一级级台阶向深渊铺去,每被拽下一步,温度便下降一分。一步步走着,微弱的光逐渐隐去,就连太阳也慢慢消失在了世界中,汗毛竖起,伴我同行的只有阴冷的小风。
走过一个通道,我的手触摸到了什么——冰冷且圆滑的,或许是门把手?似乎有一层漆附着在上,但其中一部分掉落了,金属内脏暴露在外,发出一阵铁锈味。一道伤口。我心想。
通过那扇门,一股浓烈的甲醛味道扑面而来,它们俯冲到我的肺中不安地搅动着,引起一阵咳嗽,然后是叮叮咣咣的金属器具在碾压、碰撞。我别过头,水珠擦着我的鼻子落下,令人浑身一哆嗦,不远处电流产生的噪音又为金属声伴奏,如大锤一样轰击着耳膜……吵得人心生厌恶。
七拐八拐了不知多久,那味道和声音可算没了。随即我摸到了平滑的玻璃,其上零零星星贴有塑料纸片。左边应该有些人——像是学生?在谈论着什么,密集的人声使得狭小的地方变得犹如蜂巢般吵闹,可这吵闹却并不烦人,反而令人有些怀念,仿佛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梦在回响。我久久站在那被玻璃隔开的蜂巢旁,听到纸张的翻动声和键盘被敲打的响动,不愿离开。
可那股力量执意让我继续旅行下去,我被转身拉进一个有着松软墙壁的地方。逐渐深入,我的耳朵听到了些珍贵的东西——起初是难以分辨的模糊旋律,走近之后,我认为那是一架钢琴正在被弹奏。一段段乐音从四面八方生发而出,就像……清冽的流水拂过干旱的河床。这境况下突然出现的华美乐章,令我的全身仿佛被洗涤一般舒适且清爽。
耳边的旋律仍在继续,小河也随之流淌着。
我想它流过一片荒凉的旷野,身体两边有一股被褶皱报纸和塑料废屑摩擦的不适感。目之所及皆是残酷的沙土与顽固的巨石,偶尔还会有几棵不愿交流的干枯小树,看得人眼睛生疼。它不愿经历这样的旅途,绝不愿意,这场旅行长达数年,而想让我容忍陌生与虚伪?绝无可能!于是它放声咆哮,一道闪电咔地划过天空。它让汹涌的浪花冲垮岩石,使其破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让凛冽的甘泉滋润枯树,使翠绿的叶片重新出生在它们的枝头。天上有几条光组成的长龙,它们游弋在厚重的云层之上,随着河流的咆哮而怒吼着,随着河流奔涌而腾飞着,大雨如倾倒的水盆向大地泼下,为河流蓄积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终于它长途跋涉,历经千里,汇入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千百亿条河流一同组成了伟大的整体。
正当思绪飘飞之际,一个和弦后琴声戛然而止,我随即被忽地拉住向上而去。当一步一步踩在石质的,稳固的台阶上,我心中莫名变得很踏实,于是便大踏步向上走了起来。那阵阴冷的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久违的温暖。此时此刻,有某种异样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我的左手被一股热流牵住,如爆发的火山般的热情直击大脑,让我的浑身为之一颤;我的右手处被一块如金石般坚硬的物件托起,刹那间,一股充斥着自信与活力的能量灌输在了我的心中,让我有勇气朝着更远的方向迈进。
于是我加速,再加速,粗浅的呼吸声浮现在走廊中,还有另外两个人的脚步。夏天的炽热重新环绕了我们,如一件黏黏糊糊而又松软的外衣将朋友们紧紧包裹在一起。接着一个忽明忽暗的亮点应时出现——
我看到太阳高挂天顶。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公元1899年██月██日,█████。
异常影响:
数十种异常眼部病例在当地广泛传播,造成了当地民众的恐慌和感染,无人员伤亡。
演员:
威胁个体0、特工████、特工██████。
“Principle of Proximity”:
特遣队“红十字”
特遣队“提灯女郎”
备注:
得益于特工████、特工██████对故事的正向人为引导,本次由威胁个体0导致的异常现象严重程度在管理书可控范围内。极大部分患者在感染后的数月内自愈,剩余的也在接受治疗后成功康复。管理署依照“逆风”作战计划进行的初期干涉成功落实。
转过这个拐角,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小东西,圆形的,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高。就那么躺在桌子上,如同一粒比较厚的药片。
再靠近些,我发现它有着黄金的颜色——不对,好像比真的金子更黯淡一些,那是它独有的,黄橙相间的颜色。
它表面看上去并不十分光滑,有些许无伤大雅的白粉——谁知道是什么呢,附着在它的表面,它的边缘处有一丝裂痕,正面刻写着一个不十分明显的“金”字,背面则是一个大写英文字母“G”。
触摸它,那是一种很硬的质感,像甲壳虫的鞘翅。不过它好像很轻,让人想着把它重重摔在地面,恐怕便会四分五裂,碎成晶莹的小块。于是我用力把它掰开,这坚硬的小东西应声裂成两半,一些黄色小颗粒撒在了桌子上。再盯着碎裂的缝隙看……啊!我看到了什么,那是纯粹的橙色!多么美丽,纯粹的美丽。
细细闻那小东西裂开的缺口,有一种,木头的味道?再闻闻,一股细微到几乎不可查觉的香气钻入了我的鼻子,这次像是松香的味道,有一丝甜蜜,更多的则是黏腻。这黏腻一点点、不可察觉地挤入我的身体,一点点撕碎我的心智……
哈,闻着不错,这东西能吃!
于是我一口把变成两半的它含在嘴里,我能感觉到那“金”和“G”字在唾液消化下逐渐隐去,纹路在变淡,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白粉。含一会,再含一会,我的嘴里好像遍布了软而黏腻的汁液,它们发出的香气涌入我的喉咙,吸一口气,呀,真是清凉!
与此同时,我口中的食物似乎在不断缩小,每变小一圈,其表皮便也更甜一分。我想,现在我舌尖所触碰到的,恐怕就是那“纯粹的橙色”部分吧。时间缓缓流过,它最终化成了一张小小的甜片,牙齿稍稍一用力,便如同捅破的纸窗,或者说飞蛾的翅膀一般彻底破碎,消失在了口腔中。
但那份味道还停留在我的嘴里、鼻子旁,脑海中。只是稍微吸入一点新鲜的空气,那一丝柔软的、粘粘的、清甜的感受便充斥我的全身,似乎整整一个世纪都无法消散。
心情变好了。
那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男人,但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西方的气质。他有一张圆脸,总是笑着,身材并不高大,相貌也并不是十分出众。身上最显眼的是他鼻头那黄橙色边框的眼镜。正是如此使我得以注意到他的双眼——明亮,却又同时深邃,一刻不停地注视着远方。
除此之外,他无时无刻不穿着一身正装,春秋冬夏都是如此,让人感觉他仿佛只有这一身衣服,再无其它。但他却偏偏总是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又让这感觉从人的心里一点点隐去——这家伙虽无夺人眼球的相貌,但这份干净与清爽着实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关于名字?他笑了笑,他不需要一个太复杂的名字,他说叫他“云”便好了。正如其名,他是一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人——虽然仍有一种雾蒙蒙的陌生感,但同他交谈相处却使人如被清风吹拂,被云朵轻抚一般愉悦。他的笑容十分甜,笑起来乐音似水落,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逻辑隐含在内,一段交流结束,会让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欣喜。
但在一块儿的时间长了后,我发现他只有在倾心待人时才能展现出自己纯粹的一面。平常日子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将自己包裹在一层硬壳之下——一种“生人勿进,熟人勿扰”的壳将他与世界隔开,具象化为他那常在的,机械的笑容。
至于原因,我想应该是他那繁重的工作。他常常把自己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中,家里堆满了各种英文写就的典籍,外国进口的乱七八糟的设备等等。他自称投身于研究生命的根本,目的是为自己寻求肉体和精神上的变革——好吧,听上去是有些奇怪,至少是常人无意触及的领域。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向他追问,最终他肯开口时,我记得很清楚: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几秒钟的寂静后,他撸起袖子,我看到了一道烙印,一个“金”字被深深地,永远地刻在了他的右小臂之上。那一刹那,我听到了他在大声叫着什么,好似乌云中剧烈摩擦的空气,电闪雷鸣:尖利的咒骂之词从这个温和的年轻人口中倾泻而出,什么“封建迷信”、“粗俗鄙陋”、“愚蠢至极”之类。他的眉毛和嘴唇颤抖着,双眼好似能射出火焰,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实在可惜,我没有亲身体会,无法理解他那激烈、而又深刻的愤怒。发完火了,慌乱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整整自己的眼镜,深深低下头表达着歉意。
这段插曲并不愉快,可我们的关系却并未因此受损,甚至变得更深一步——一种能够相互体谅、相互倾诉、相互包容的存在。他给人带来的那种微微的甜蜜与清凉感也依旧常伴随在我身旁。
但这段经历也拍醒了我的梦:仔细思考一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从哪来,到哪去,他的目标是什么呢?他想成为什么呢?
于是我停下了单纯的观察,开始了思考——
我想他是个执着的人,为某种原因,被限制在了过去,于是拼尽全力想要挣脱那个牢笼,向着更自由,更智慧的未来而去。这份执着支撑着他,推动着他摒除一切外在干扰,去钻研什么高深莫测,无人向往的“大道理”;推动着他去善待每一个人,不令他人污染上自己的痛苦;推动着他过着每一天高效率而机械,但却是其心之所向的生活;推动着他去全力奋进,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的位置,最终抵达某个终点,去到那朵被落日映成黄橙色的云儿之上,在那氤氲、淡雅的香气中,成为那个他想成为的人,俯瞰大地。然后停留在那里,永不散去,直至世界的尽头。
他是这样的人吗?我不清楚,我认为他是。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公元2398年██月██日,地球表面。
异常影响:
世界各国上空出现诸多不明实体,呈大小、颜色不一的,由████████、█████等材质构成的可见聚合物。这些聚合物似乎拥有智能和心灵感知能力。
演员:
威胁个体0、高级研究员████。
“Principle of Proximity”:
执行部队“sorcerer-A”
执行部队“sorcerer-F”
特遣队“Stream wanderers”
备注:
这是管理署首次尝试将一个完整的角色形象带入到威胁个体0参与的故事内。依靠Aria.aic严格按照“逆风”作战计划编写的剧情和高级研究员████的出色表现,本次威胁个体0造成的异常影响较为温和,仅凭前台组织适当的舆论引导便得以继续维护帷幕。同时观察到威胁个体0的人物心理状况也随故事进展开始发展出较大变化,这有效辅助了异常管理措施的有效进行。
转过这个拐角,我从一个峭壁滑下,扑通一声摔落到黑暗的水底。
那是彻骨的寒意,但正是在这种环境下,我才得以理清自己的思路——我旅行到了何处?我学习到了什么?都有什么风景飘过我的视线?
通道尽头处是一扇门,过后又是平平无奇的一间屋子,只不过有一颗令人印象深刻的润喉糖。再然后,是黑暗中的历险,熟悉景色的再现……在观察所有这些事物中,我学会了对自己进行精神上的“清理”,扫去那些顽固的、留在脑中对世界的刻板印象,重新向婴儿一样开始属于自己的探索。如此一来,世界的美丽与丑陋、宏观与细节都尽收我眼,我的心也终于能为之所动,让情感同它们共舞。
这种感觉令人激动、欣慰、温暖、熟悉……热泪盈眶。
于是我的泪水便揉在这片冰冷的水中,让我的思维得以延伸——经历这些事物时,最开始的意愿,那所谓的“灵感”又是什么?我想就与这片水域相类似。那是一种在温暖的空气中突然给你冰冷一击的利刺,让你头皮发麻,五官扭曲、神情激动的伟大事物,让你的思绪突然如愤怒的火山一般爆发的事物。在那一刻,它就是世界上最耀眼的光明,是一切的伊始。
最初爆发的灵感来自故地重游——说起来,本来我还不愿前往那里回顾过去的琐事,不过当我真正走完一遭,看完一遍,灵感就一下子追上了我,再不放手。就像这片水一样将我牢牢包裹,令人窒息的同时又令人愉悦清爽。
困惑便是,我仍然未能准确找到它愿意与我共处的时机。每一次灵感迸发的时候,我都身处于不同环境,干着不同的事——这很令人沮丧,就如同我不清楚如何该从这片突然出现的断崖底部逃生一样,我的氧气所剩无几……
但我仍然会走下去,我会继续探索。
整个空间忽地翻转,我和水一同翻倒出去,洒去未知的地方。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无。
异常影响:
无。
演员:
威胁个体0。
“Principle of Proximity”:
无。
备注:
这是首个威胁个体0参与的,并未在本时间线内造成任何影响的故事;同时这也是管理署首次观察到威胁个体0将旧故事引入新故事的举动。至今仍未解明为何此次故事并未造成任何影响,相关研究工作持续进行中。
转过这个拐角,我看到了一个顶有趣的人:一个壮硕的旅行者。
这个年轻男人对这次的游玩地很不满意。他受够了当地炎热的气候,每天都汗流浃背,内心躁动不安,乃至在跋涉的道路上叫苦连天。
“上帝啊。”他仰天长叹道,“如果现在我能吹吹清凉的小风,那该多好啊。”
正当旅行者欲遥望天空之时,一座巍峨的雪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尽头处,让他眼前一亮:这么炎热的地方,竟然会有雪山存在么?这上面的空气肯定清新至极,我一定要登上去,好好爽一爽!
旁边的本地人看到他垂涎欲滴的表情,作出一副惊惧神态。“你不会在打那山的主意吧。”他在旅行者旁悄声道,“那上面可是非常冷的…而且非常难以攀爬。我们谁也受不了山巅的狂风,山脚下的景色不好吗?我建议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旅行者却不屑地摆了摆手:“在这样的炎热地狱里待一整个夏天,我还不如去死呢!人生总要有点改变,总要有点期盼嘛!我就偏要去吹这风了!”
于是他毅然决然踏上了登山的道路。一路上,他高歌猛进,可以看到、听到、闻到清早的暑气蒸腾、四下里植物默默吮吸浇水的声音以及汗水的黏腻。但他没有停歇在此,哪怕面对崎岖的道路、滚落的碎石、错综复杂的植被,他也没有停歇。因为他心中对吹风的渴望此时已经达到顶峰,没有人可以阻拦。
攀爬,攀爬!他自豪地想着。只要能攀爬到这座山的顶峰,一切苦恼都会烟消云散了。
随着海拔逐渐升高,温度也随之一点点降低。旅行者的心脏在狂热地跳动,止不住的欢欣与激动浮现在他的脸庞。汹涌的气流拍击在他的全身,他的头发随风飘舞着,睁不开眼睛。
终于,他登到了山巅,但他却无暇去俯视这大好风景,梦幻般的清凉与舒适也并未降临,等待他的是冰窟中的极寒。
“真好,啊……”他艰难地呼吸着,空气涌入他的肺,撕裂着他的皮肤。“真好…”
真的吗?
于是代价毫无意外地,接踵而至。他的呼吸越发困难,冰晶在他的胡子上凝结,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在透支生命。“差不多了,”他自言自语道,“我得下去,可恶,我会冻死在这里。”
冷气已经渗入了他的每一个毛孔,他一瘸一拐想要下山,温度一丝丝升高。
“为什么呢,”他对自己说,语气中透露出一股不可言状的遗憾,“哎,这是为什么呢。”
在旅行者体表冻结的冰块此刻都已融化,汗液和水此时遍布他的全身。额头处滚烫的热流让他感到一阵目眩。
“或许…”他拼命按住一口气。“或许我想要追求的,压根就不是这个吧。”
但他最终还是瘫了下去,世界变暗了。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公元2020年██月██日,地球。
异常影响:
先前故事中生成的108种现象于数日内完全消失。
演员:
C-276B等2名C级人员、特工██████、威胁个体0。
“Principle of Proximity”:
特遣队“灵魂漫游”
备注:
此次故事中,威胁个体0初次开始尝试消除其所造成的异常现象。通过对其的心理状况评估,研究小组认为这一现象预示着“逆风”作战计划的突破性进展。这次故事也是剧本首次运用第三人称描述,目前管理署就不同叙事手法是否会对异常现象产生不同影响尚未达成一致意见。
转过这个拐角,我又见到了那个女孩。说来也怪,我毫不怀疑她在试图唤醒我内心某处深藏的梦魇。
既然是人,总有些不切实际胡思乱想的时候。吃饱了,喝足了,作业写完了,游戏不让玩了。就在这个时候,忽地,大风便刮起来了。当小朋友乘着这股旋风放飞自己的幻想,这里便成了一切梦想的伊始。
孩童时期,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悠闲欢愉的日子,既然无事可做了,那我们干些什么呢?那就去胡思乱想呗。于是我便走出家门,在温馨的午后,在凄冷的黄昏,在艳阳高照的夏天里俯视那一片翠绿的草地,在黎明未至的秋日中远望那几条孤独的枯枝。然后思考。
我曾思考过宇宙的真谛——大爆炸之前和末日之后的情景;我曾思考过未解之谜——永远流淌的圣水和法老金字塔中的陷阱。但这些是多么空无和不真,多么脱离实际。想到这些,我就只能在几声叹息中转换思路。
于是我继续往深处想啊,想啊。如果要实际一些,就得想自己最息息相关的事物——人。那么人的身上又有什么谜题还未解开?我们从哪里来,要干什么,向哪里去?这些都令人激动。
就在这时,大风第一次将我吹拂。
多么寒冷的感觉啊!我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在颤抖,毛孔全部张开着,任由这股狂怒的气流席卷全身。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了世界上最寻常,但也最令人难接受的结局,而它就隐藏在这股风里。
我这才知道,大风才不是什么“放飞幻想的媒介”、“梦想的伊始”,它比这可怕得多。
它名叫死亡。
“人为什么会死呢?”六岁那年,我向父亲问道。
听到这儿,父亲先是一愣。如今看来,这个问题就像是问“我是怎么生出来的”一样,恰当的回答应该很具有教育意义。可惜,他并没有停太久:“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嘛。怎么突然问这个?”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目前来看,每一个有智慧的生物都将走向死亡的结局,没有任何人能幸免,这就是“自然规律”。
“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呢?”我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艺术作品中,人能够在死后进入天堂或地狱继续生活,或者掉入阴曹地府轮回转世,再不济也能被道士从坟里扯出来当一个僵尸。哪怕是这样,也比某个真实的答案显得更加温和,更加人性化。
“人死了就死了,没了,所有都没了。”父亲说道,看他的神情,似乎这件事对他没有多大意义。“别总是想一些太久远的事,你离死还有好几十年呢,我倒是快了,别担心这个。”
“那,爸,你会很快……就死么?”听到这儿,我一下子几乎要哭出来。
“你小子别咒我,睡觉去吧。”他笑着抹去我眼角的水珠,将我抱到了床上,紧紧盖好被子。“谁都得经历这事儿的,你不比任何人特殊——现在睡觉。”
躺在床上,我来回翻转着身体,难以入眠。被子里很是温暖,但我的手脚却异样的冰冷。死亡的风吹过卧室,如一根利爪抓挠着我的心。于是我想尽一切办法,重生?轮回?复活?都太扯淡了,它们产生的虚无的温暖顷刻之间就被风完全吹散。
“我会死,就像睡过去。”我轻声对自己说,“然后一切就没了。”
那是一种如背景音乐般时隐时现的冷,不可言说。
年岁的增长总伴随着种种任务的逐渐繁重。有那么一会,我似乎找到了完美的避风港,于是便忘记了冰冷的刺痛,这一晃就是几年。
但正如我所说,人总有闲下来的时候。十二岁那年的寒假里,看过某部不知名的恐怖小说后,不祥的气流又开始在我耳畔隆隆作响。
死亡又找上了我,和以往唯一的区别是,我能更清晰地看到她的轮廓。
“脑细胞一旦死亡殆尽,意识、思想就会完全中断,肉体在死后的几日内也会腐烂。我一辈子得到的知识,见过的朋友,经历的事物,在我死了之后就都消失了,或许别人还会记得,但这些已经全部与我无关。”书上如此写道。
这是多么残忍?
不能接受!我怒气冲冲,咬牙切齿。所以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花一辈子收集珍贵的藏品,到最后却要把这些珍宝付之一炬,最后再跳进火里把自己烧死?这狗屁自然规律简直毫无逻辑。
我想,气流中的声音是一个邪恶的女人在低语,她只需挥一挥那苍白纤细的手,无尽的风便会吹过广袤的平原。于是成片小草开始枯黄倒下,树木的叶子全部掉光,最后只留下干枯的根与枝孤独矗立。我们这些所有自诩智慧的人,也会在这场风过后变为一堆土灰。
我无法战胜她,也躲不掉她,我只能寻求援助。
“哦,孩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母亲的话跟父亲无二,只不过语气更加温和,“确实很残忍,不过就跟世界末日一样,如果这是几十亿人跟你一起共同面对的问题,那就不再是问题了。记得我跟你讲的秦始皇想求长生不老的故事吗?皇帝都在想怎么不去死呢。”
“妈,那你们是怎么适应的?你们平时肯定不会想这事儿。”
“我小时候也瞎想过。”母亲摆出一副思索状,“但症状只持续了一周左右吧,我们有太多的事要忙了:干农活、写作业、上树摘果子、下河捞鱼……而且,当生活的压力逐渐压到你身上,你就顾不得被它们烦扰了。”
“是,但是这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怎么样才能彻底不想啊?”我期待地看着她。
可这时,母亲沉默了。
“嗯…这得由你去思考。人一生有太多需要完成的事了,想实现自己的价值,达到自己的目标,花时间在它身上又有什么意义?咱得换个角度想啊,没法打也没法跑的敌人是绝对不存在的——
——这种人,我们一般叫她朋友。”
说来也是惭愧,直到十六岁的今天,在我写下这篇回忆录的时候,冷风依旧在不远的地方流动着,我没能摆脱她。
但我仍然可以回忆自己多年来的思考历程,用最简明且异常朴实的手法将这道人类史上最大的谜题逐层分析,通过不断思考将其破解。
大风冲毁了大脑的围栏,它使劲全身力气咆哮着。我在颤抖——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但我必须迎风而上,窥探到那女人的真正面容。
……
人会死吗?
不会?这个世纪没有让人永生的技术,正如之前的所有世纪一样。
正如从六岁开始陪伴我的那只小兔,它在土堆里被烧成了枯骨和灰烬。我曾希望和它永远相处下去、永远生活下去,但它还是在与大风的赛跑中败下阵来……而我会是下一个。
这把透明的利刃划破空气扎向我的心脏。我在巨大的风压下艰难地尝试躲避,但它依旧划破了我肩膀上的动脉,红色的瀑布喷涌而出。
人死了,会复活么?
会?没人可以证明这点,宗教向往的死后归所在我看来只是骗取信仰的手段。
八岁那年,曾有僧人在我耳畔念叨生死、曾有基督徒手拿传单在地铁上宣传,于是我便醉心于转世轮回的故事和天堂地狱的憧憬。但耐心最终被无止境的虚妄消磨殆尽,希望化作憎恨。
就像这样,我不止一次幻想在暴风眼能发现那女人的踪迹,但千辛万苦抵达后,却发现这里只是一段片刻且虚伪的宁静。这种感觉比死亡本身更令人难以接受。
死了会怎么样?
自我的完全毁灭。但是,仍然有些东西会剩下——精神、思想、或者一份思念。
爷爷的坟在山边——不是荒凉的地方。每个特定的日子,他的老伴儿、儿子、儿媳、孙子、各种亲戚甚至邻居街坊都会来到这里,尊敬他、思念他。爷爷的一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永生?才不是。生命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追求更多生命,而是为了某种更伟大的事物而活,直至死去的那一刻。
爷爷比我勇敢得多。
五年前,那一刻来临了,爷爷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雨,爽朗地大笑。他的躯体或许已经倒下,但他依然“存在”。这便是另一种永恒。
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结婚生子,繁衍后代。然后去实现自己的价值、理想,让人生充满意义?
四年前,我和小学的伙伴们在篮球场上挥洒着汗水,大叫着、吵闹着。我们在地板上躺成一圈,呼吸声和欢笑声洒成一片。就在这个时候,红彤彤夕阳恰好沉入钢筋混凝土之间,但我没有一丝恐惧——它总会升起的!
三年前,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说家”开始兴致勃勃地编排文字。哪怕没有经过一点学习,没有一点文学常识的积累,我也是如此的兴奋呀,如此的开心!当一张张废稿埋在垃圾堆里时,我没有一丝伤心——我总会进步的!
两年前,我开始被迫向着业余钢琴的巅峰“冲刺”。从小时候开始,让音符流淌在心的海洋里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享受,我便在这美丽的音乐中迎接黎明、面对黄昏。当钢琴老师对我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后,我竟没有一丝愤怒,我只觉得他是多么渺小——随心所欲地演奏曲目,才是实现人生最终意义的方式,这需要由我定义,而非其他任何人。
如果大风连这片净土也要席卷,那我,就得在这风中起舞!
我回想起了那段充满阳光的岁月,多么温馨。但即使是那段美丽的日子里,女人也依旧注视着我,与任何时候都一样。可我并不恐惧她。
如果我们能永生,会怎么样呢?
见证沧海桑田,亲友一个个离去。第无数次仰望天顶的太阳,然后叹息。
叹息啊,叹息。这份未知甚至已经大过了死亡本身,到那时候,我们还算是“人”吗?
当她不再注视着我,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
和预料的不同,风不再咆哮,它停下了。
就在此时,我惊讶地发现,换个角度想,一切将会变得如此不同。没有死亡,我们将有无限的岁月消磨自己的热情,最终变为一具冷冻的活尸。有了死亡,我们更有理由在她的号角声下拼命努力,用无限的激情向着理想前进。
我没法否认她的存在,地球上数十亿人加在一块也不行,但是我们可以自由地塑造她的阵营。当我们疏远她时,她便化作纯黑的风暴,将一切希望夺走并卷入深渊;当我们拥抱她时,她便化作柔和的清风,帮助我们向着更远未来航行。
于是在灵魂深处的某个地方,她悄悄走了出来。
那是个由暗而银的烟气构成的女性,看上去有些羞涩。年龄绝对不大,或许只有二十出头。她没有脸,却能表现出人类的一切感情;她披着由黑暗构成的披风,但在阳光下却被映得充满活力。她的出现常伴随着阴冷的搅动,她的离去常伴随着孩童般的嬉笑。这位女士应该很喜欢恶作剧:当你害怕她时,她会刮起小风,摆出鬼脸,将自己送到你的跟前;当你不惧怕她时,她也只能嘟起嘴,摆摆手,找到下一个目标继续玩耍。
我不再惧怕她,她只能同我道别。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我们还会再相会。但那时我便不会再有一丝恐惧,我将牵着她冰冷的手,在燃尽了生命的最后一段能量后,安然奔赴自己最后的归宿。
终于,大风转变了方向,吹垮了死亡的墙。
我乘着这阵大风,面朝天空,九万里扶摇直上。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本时间线,可观测宇宙。
异常影响:
所有生命都被迫获得永生,没有其它任何生物学变化,持续████小时。
演员:
C-673B等4名C级人员、威胁个体0。
“Principle of Proximity”:
(本时间线内管理署下属有生力量全部出动)
备注:
[资料删除]。
[资料删除]。
[资料删除]。
除此之外,管理署内部绝大部分专业人士认为威胁个体0目前仍受生理死亡限制,“逆风”作战计划在理事会的指令下继续执行。
孩子,虽然我也不愿承认,
但人终有一死。——Aria.aic
转过拐角,离开梦境,走在赴死的路上。
在轻微的“嘎吱”声中,方自由缓缓揉着眼睛,小心翼翼掀开自己的被子,面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穿衣,叠被子,四下张望,然后在室友们震耳的鼾声中悄悄洗漱,就像每个早晨一样。
——但今天可不一样,看到床头日历上那个标红的圆圈,自由的心中迸发出静默已久的火花。这让他以往每一个机械的动作都如加了润滑油一般流畅,节奏飞快。好像某种无形的力在助推着他前进。
“呼……”他深吸一口气,思绪开始清晰起来,同时又有一丝不安潜藏在其中。
今天是结业演讲的日子。
自由坐在自习教室唯一一个单人桌边,左手紧攥着演讲稿,右手在笔记本上来回调节着晚上要用的幻灯片,怀里揣着一堆纸质文件。周围也有几人和他在做同样的事,不过绝大部分人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自由散漫。教室内被喧闹声完全渗透,渗到了白墙壁的每一个缝中。
他很难受,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但却说不出话来。对于同班这些强大而冷漠的混蛋们,晚上的演讲根本不重要,他们的分数早就够了。但对自由,这却是事关生死的大事,绝对容不得一丝怠慢,绝对。
他开始出汗。
“呼……”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放松,但心里还是一团乱麻,被演讲搅得昏天黑地。
“管理署只会在你们当中选取很少一部分人才去到各个站点任职,不合格者将被淘汰……当然,会被记忆删除。”
这句警告如一把小刀在他的脸边来回划动着,每次看到那尖锐的刀锋,自由都会不寒而栗,因为他已经在那成绩生死线上徘徊三年之久,现在容不得哪怕一次失误。
“咋,小方,思考人生?”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闯入自由的世界,让他几乎从座子上跳起来,文件险些掉落一地。来者在原地站了半分钟,自由才怯生生地挪来附近的椅子,于是男人“噗”一声坐了下来,发出一声金属的嘎吱响。
“不,不是,先生……”自由一边手忙脚乱收拾着一边说道,“我还得背稿子呢,那个,有事能晚些聊么?谢谢您……”
“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先生!”男人笑着猛地一拍自由的肩膀,让他浑身一激灵,“我可是特意跟特遣队那边请了假来给你鼓劲的!平常你都准备那么认真了,还能有啥问题?放轻松嘛,肯定有好结果了。”
“先生您…您这话说得不对。”自由的话里似乎隐藏着一丝怒气——只能对这个男人表现的情绪,“我的情况您也知道…在其他方面我已经竞争不过这些人了,如果在这里失利,我就全完了。谢谢您能来陪我,不过我必须在八点前把这些东西全都搞定,不然,我…….”
话说完了,他才注意到自己的眉毛已经拧成了疙瘩。他连忙住嘴,沉默地盯着眼前人。
“喔,你讨厌记忆删除么?”男人摆出一副思考状,“药剂被调和过,不会让你失去太多的,我也被注射过。而且,这是管理署办的这所前台学校八成学生注定面临的事儿,没必要担心这个。”
他没有答话,但他的心却在颤抖:三年前,父母将他送入学校后就再无音讯,他的家也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这三年来,他并未结识多少朋友,也没留下什么宝贵的回忆,而且彻彻底底失去了自由。但是知识——这些只有在世界的黑暗处才能摄取的知识,解答终极谜题的钥匙,指引人生真正道路的信标——都在这里!如果连这些也要失去,作为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活着,那……
“我绝不能失败,”方自由的眼神突然放射出不一样的光彩,“不能,我不能再失去了,所以我得拼尽全力去做,对不起!”
……
沉默半晌,男人最终也只是眼神坚定地拍了拍自由的肩膀,然后缓步离去。每走两步,都能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谢谢您。”这句话的声音实在太小,以至于自由也不知道男人是否可以听到。
不过它已经足以盖住任何噪音。自由在吵闹的教室中重新摆好电脑,放好纸张,在新的动力下努力背诵着演讲稿。
“自从上次出事儿之后认识你,已经五周了,”男人一边嘟囔着,一边将一大块炸鸡排送到嘴中,“但我还没怎么了解你呢,结果今儿就直接毕业了!趁我还在,跟我唠唠你的‘往事’呗。”
“呃……”方自由从来不喜欢吃饭时和人搭话,但他实在没法拒绝面前的男人,他曾救过自由一命,“那个,您知道,我并没什么值得说的过去,就是在普通家庭里出生,学习,进了管理署的学校……就这些。”
男人托起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拘谨的年轻人。“别嘛,人都是有故事的,再无聊的人都会有。看到我们的真面目后,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你讨厌记忆删除这种解脱手段?”
自由没说话,他的眼神飘去别处,匙中的汤汁洒到了衣服上。
“管理署可不欢迎过分自闭的研究员。”男人递给自由一张纸巾。“说说看吧,这有可能是最后机会了,不是么?”
方自由终是拗不过这位大爷,他低下头,明亮的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可言说的情绪。
“我爱这里…您或许会说我眼界太窄才会爱上这种鬼地方,但我确实爱这里。这里虽然很小,但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至少是我追求的东西,没有他们我会失去很多。”
“还有呢?”
“但我没有能力去爱他。在这里的学生,都是多么强,多么有能力的人……我无法融入他们,也无法赶上他们。现实扭曲、奇术、模因这些我从没听过的乱七八糟的学科,在他们那儿学起来简直就跟吃饭一样简单。我是多么想留下来,我不想被淘汰,我不想……收集了这么多珍贵的东西,然后将他们付之一炬。哪怕考试内容是让我徒手干掉一只怪物,我也必须去。”
听到这儿,男人大笑起来,露出一嘴的鸡肉渣。
“哈哈哈,这是我们要干的脏活儿,用不着你来搞——不过男人早晚都要屠龙嘛!”男人大笑道,“但你的理由…确实很独特啊。但凡有一点有这种思想的人,不是当了博士就是当成了站点主管,这种思想更纯的人,我们习惯叫他们理事!”
“您不要笑了,我是认真的啊。”自由红着脸解释道。
“我懂——我懂。但是功夫到了,结果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再紧张也是无意义的啦。”说着,男人一把扯下自己的金属假肢,“你看这陪伴了我20多年的右腿,上次不也被你们班上那该死的软泥染上了,我把它砍断才能活——我记得那次你还吓哭了呢。咳,你的演讲也是这样,朝着最好的方向努力了,就不必在乎结果了,这样就好。”
方自由落寞地扣着手指,视线聚焦在那本不应该存在的金属假肢上,心中很不是滋味。
“啊,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慌忙安上假肢。“我们现在得谈你的事,就算为了我这条为你‘牺牲’的老腿,你也别再这么紧张了,好么?世界上总有更坏的事,也总有更好的事,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加油吧,释放你心里的野兽,我晚上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男孩先是一阵失神,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然后是眼前的男人,他的眼中被一层薄雾覆盖。
“……我会的。”
那天的结业演讲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到来,不来的人有一半是不屑参与,另一半直接绝望了。所以这里的同学们各自心怀着“最后希望”,扑面而来的紧张气氛使得演讲台周围的空气剧烈摩擦,就差打出火花闪电。
方自由穿着不合身的西服排在整个队列的最后,小腿在剧烈颤抖。同学一个个离开,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轻松……可恶。他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手表,滴答、滴答,距离演讲只剩几分钟了,但每一秒却像过了永恒的时间一样,让人看不到头。
“呼……”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紧攥着酒红色的领结,这没能让他冷静下来半分。当视线的最远端突然出现一双高举的手,和一张熟悉的脸,他脸色才终于变得平静。
“下一位。”面色阴沉的指导老师吼道。
自由的腿在牵拉着他的肢体行动,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已经将他的头发、额头、鼻子和后备全部浸湿,他想深呼吸,但是不行,已经要开始了。
“什么?紧急情况?”通话的声音从听众席最后一排传出,然后是一个担忧的眼神,可惜没有人注意到。
自由终是站在了这座决定命运的舞台上,他想要开口,他的稿子已经筹备了长达数月,背的滚瓜烂熟,他眼中放着光彩,但是老师突然将这阵光彩打断。
“你的演讲题目临时换一下。”老师说。“学科性知识的重复今天我已经听腻了,我需要你……”
什么?
他马上慌了神,心情瞬间跌落至了谷底。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降临到我头上?放眼望去,听众席的人们好像都在笑,他们在笑什么?混蛋。这是在捉弄我么?这也太残忍了,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的汗水滴落在地板上,瞳孔是没有光的洞。就在这时,他找到了一点点希望。方自由迫切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听众席最后一排,但他只能看见一个空座位,和敞开的大门。
“…考虑到你基本达到了我们的标准,不妨谈谈你个人在学校学习三年的感受,还有人生目标之类……像这些,我们需要这些反馈。”老师将一沓文件扔掉,“自由发挥,方自由先生。”
我该怎么办呢?
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怪物,站在门外,走廊的中央。他的全身被悔恨的眼睛所包裹,他的心脏在漫长的岁月中艰难地跳动。他想要休息,但是不能,他们所有人都在逼迫他前行,直至死亡。
三年了,这三年,他无数次地想过杀死所有人,想过毁灭这个学校。但他的表象是如此如此地平静,以至于让人对他毫无警戒之心。因为表现不佳,人们排挤他,孤立他,将他放逐在死和生的边缘,然后降下雷电惩罚他,但他没有死,他的火燃烧得更旺。
他的背后是一片狼藉,有人类的尸体,满地的教学仪器,倒塌的墙壁,和一个粉碎的流泪三只眼标志——这些早就应该步入坟墓的事物此刻终于离开了人世,而下一个,则是我自己。
这世界本来充满纯真与爱,但不合理的困苦与磨难将这份美好轻易夺取,使得他更名为“兽”。他伸出恶毒的利爪向前飞奔,留着血的、化脓的腔洞布满了他的四肢。他不惧子弹的雨,不惧焚烧的火,舍生忘死向着自由飞奔而去。
只是一个有着金属假肢的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休想过去。”男说道,他抽出一把手枪。
“那边还在办正事儿啊。”
无法再做什么了。方自由想。这解脱的时刻他已是期待了三年,这重获自由的良机此时与他渐行渐远。但我没有留下遗憾,所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无法再等待,他开口了。
男人手中的枪发出一道闪光,一声钝响撕开走廊,子弹卷着尘和烟向伪兽所在之处呼啸而来。怪物往后一跳,挥舞血红的长爪将子弹弹开,往墙壁上倾泻出一串火花。火花的形状被扭曲为一个个猩红的叉,如血痕般深深刻在墙壁上。
“‘探明异常,控制威胁。’”他说道,“管理署的口号在他人看来是多么过于理想且远大,但对我来说却是如此的震撼人心……我想拼尽全力去实现它,这是我的动力。”
怪物急转身停下,酸液从他的身上向外飞溅,接触到酸液的物质均被迅速腐化,仅剩灰烬。男人只得来回旋转躲避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势。回头望去,那不是什么酸液,而是呕吐物、排泄物和脏水的混合。它们曾在某个夜晚被舍友们泼洒在他身上,那个夜晚让他改变了许多。
“我将我数年的人生奉献给了光荣的事业,纵使没有波澜起伏,而且充满曲折……这样的人生也是充满光彩的。”他说道,“只是我被禁锢在这里学习,日复一日,失去了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就算这样还是无法赶上他人。”
男人低下身抽出了闪亮的匕首,紧接着一猛转,刀锋几乎刺中了怪物的左腿,这个动作让他稍微往前窜了些。失去平衡间,他看到着火的恶臭粘液朝他落下砸在地上,将坚硬的木板融化炸碎。怪物大力把双手插进地板里,他哭喊着、他嚎叫着,然后地板爆开灰白色的火焰。
“我曾问我是否已经自由,答案是否。但这‘不自由’中,又有多少我们值得铭记一生的珍贵之物?”他说道,“或许我终是无法获得他人的认可,最终被记忆删除,像一个普通人般扔在大街上,但我了无遗憾。”
男人终于抓到一个破绽,连忙撒脚猛奔。在怪物就要把爪子劈下的前一瞬,他往后一挺,手松开了拉环。房间里的空气顿时紧绷,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石头上被炸出了长长的参差裂口。怪物的腿被破片贯穿,他看到鲜血与痛苦从断面处喷涌而出,他绝望地咕哝着。
“我深爱着这里,我也有信心挽回我曾在此失去的一切,只要心存希望,向着目标前进,结果自然不会糟糕。”他说道,“一定如此。”
但怪物仍然没有死亡,他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从掌心处燃起不可思议的巨型火球。它在空中转向,烧灼洞顶,烧光了那里的灯。火焰沿着墙壁席卷而来,爬进石间的缝隙,烧焦所及之处的一切表面。一触及地板,火焰向波一样遍扫整个房间,将烟与灰翻滚搅拌抛投到空中。怪物把手绕过头顶挥动,整个火团开始跟着盘旋,接着又一挥,直到整个房间成了火焰的漩涡。“结束了。”由杂乱的音节拼凑出的话语爬出他腐烂的嘴。
“世界在变革,时代在进步,我也终将摒弃我的缺陷,成为更好的自己。”他说道,“别人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做不到?我能做到。”
然后怪物看到了男人从废墟中一跃而起,一声怒吼,沾血的匕首紧握在手。怪物转身试图格挡,只听一道势不可当的声音随匕首向他呼啸而来。他挥爪子正对,两兵相接之时——血肉爪子一阵暴闪,四分五裂。匕首正中怪物的胸口。紧接着男人跟上一拳让他飞过走廊,砸碎门板,把他咚地钉在了演讲教室的石墙上,引发听众席的一阵尖叫。
“我坚信,现在的我,已经自由。”
方自由的眼神是明亮的,他的表情是从容的。当那头恶魔顺墙滑到他脚边,他久久地凝视着“兽”,他已经死亡,但他却同时获得了新生。门口伫立的男人则向他比了个大拇指,带着微笑。
除了人员撤离的嘈杂外,没有掌声。
但他仍是笑了,他的眼泪随之滴落下来。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公元2021年2月24日,中国、韩国、朝鲜、日本、蒙古国等7个亚洲国家。
异常影响:
共332个异常项目被无效化。
演员:
C-913B等552名C级人员、威胁个体0、高级研究员████。
“Principle of Proximity”:
特遣队“高天烈日”
备注:
考虑到目前管理署所面对的乐观情况,理事会决定不对此次异常影响加以过多干涉。除此之外,“逆风”作战计划目前已被确认进入到最后阶段。
…..♪ . 驻站人工智能 . Aria.aic
Aria.aic 2084年1月13日 10:07
第一理事,刘易,您好。
截至目前,α-0站点已经安全运行28943小时13分25秒,威胁个体0当前身心状况被项目负责人所判定为[无法找到对象,请进行人工确认!]。元始年级时空基础结构管理阵列运转状况为待机中。
另外,您所发布的任务已有进展:
经过研究人员核对,该信件封面留下的指纹已被确定属于已故人员“方自由”。
Liu 2084年1月13日 10:09
通知管理署所有相关人员,本日14时30分前,非穷举众议联合第四办公厅集合,创始人事端就此结束,资料全部公开。
Aria.aic 2084年1月13日 10:09
人员通知列表如下:
第三理事 (已发送)
第四理事 (已发送)
第五理事 (已发送)
高级研究员 Shaw (已发送,视频方式出席)
α-1站点主管 Goldenamigo (已发送,视频方式出席)
α-99站点主管 Chirfxbj (已发送,视频方式出席)
相关文件检索结果如下:
2004年《10.21事件简报》
2012年《本时间线内部分异常事态报告》
2077年《创始人事端资料汇总》
2004年《异常管理署成立宣言》
Liu 2084年1月13日 10:11
让我出去吹吹风。
您忠实的项目负责人Aria.aic
[时空节点错误]
[时空节点错误]
[时空节点错误]
[时空节点错误]
[时空节点错误]
[时空节点错误]
一座永远燃烧的火炉旁,我烤干了我的衣服。
有那么一阵子,烦人的警报声和下陷的地板似乎不再将我困扰,说来也奇怪,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这也使得我终于能在这座无尽迷宫里,有闲心去做些自己的事。
在一段走廊中,头顶没有天花板。雨滴从天顶倾泻而下,在金属制的地板上砸出噼里啪啦的水花。我向窗外的远方凝望,不时有刺目的闪电划过远方的原野,有一些人直挺挺伫立在狂风暴雨之中,踱步在潮湿的草地之上。我猜他们想要进来避雨,可却没法做到;我想就这么走出这栋建筑,可却也是没法做到,哎,谁能做到呢?
我试着安慰自己:我们都过着自己的生活,千万别强求更多,这样就好。
另一段通道里,我得以放松身心——四周是温馨的卧室装扮,桌上摆满了方糖、点心与各式各样的热饮。一个白胡子老头舒舒服服在躺椅上摇摆着,微笑着示意我享受这暖洋洋的氛围。我拿起点心搁到自己嘴里,然后喝一口粥,那是一阵芳香与甘甜。抬头望向四壁,火把将整个卧室照得通明,老人就在这火光中戴上老花镜,开始读书。
我试着去逃避:虽然总有一天火把会熄灭,家园终会陷落。但现在呢,我只能享受当下。
不知走了多久,我仿佛将整个大千世界尽收眼底:我抄起遗落的手枪,在被遗忘的原野击碎标靶;我抄起沉重的仪器,与科学的怪物进行着殊死搏斗。长时间的游览让我的双眼开始疲倦,让我的心脏枯萎落灰……这么长时间了,女孩也开始渐渐长大,似乎没什么能再提起她的兴致。于是我怀着一丝乏味转过这个拐角。
最终我发现,不管停歇或行走,答案永远在远方等候。
无处可逃。
一拐过来,我的全部注意力被远处的那个小角落所夺去。
我从那唯一有光明的地方向外望去,看到了一位有着三只眼睛的女性。刹那间,我体会到了一种更深邃的情感在萦绕,可我却说不出它到底是什么。
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紫色的影子:那女性的心里一定住着某只恶劣的魔鬼,但还从未展现于世。但她的出现有何意义?有何价值?思维如一条凶猛盘绕的巨蟒扭曲在我的脑,它用力扯碎了一切时间与空间,只剩下那个女孩,和他如星星一般璀璨的双目。我看向我,挤出一丝微笑,然后她也对我回以微笑。
所以我在这份可贵的时光里去挥舞着利器与他一同斩击恶魔,去手拉着手飞往天际,去遵守我的誓言…然后回想这一切,我们了无遗憾。
我曾询问她的名字,她回答说,她叫Bird凤凰。霎时间,我感觉泪水好像就要冲出眼眶——我是多么希望从这座巨大的,不容妥协的,人生的迷宫里浴火涅槃,获得永远的生命。但多少年过来,也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念想在我心里游荡,化作孱弱将死的灰色幽灵。
但她却提醒了我,或许这迷宫本身就是世界的全貌?你费尽心思想要做到的事——"获得永远的生命",或许你早就在不经意间已经做到。只不过,你不甘于在真实但却狭小的世界里度过自己的人生,所以才立下了虚妄的目标,违背不该违背的誓言,然后用几十年,几百年去朝着它盲目冲刺。
我想,应该就是这样了。
谢谢你,姐姐。
我们携手走到了迷宫的最深处,吃人的米诺陶诺斯并未在这里出现,只有一具已经风干的牛头人身的尸体躺在这儿,已死去多时了。
而它的身旁,则静静站着那紫色的光团,仿佛一百年、一千年来都是如此。
“宇宙…本是空无一物,”
“然后万物在虚无中凭空诞生,宛若奇迹。”
“渺小的生命便在有限的时日里寻求意义与价值,甚至还妄图窥探答案。但他们终将失败,最后归于永恒的沉寂…我是见证一切之人,现在你明白我是谁了吗?”
它是谁?哦,其实压根就不重要。
“我是癌症,我即死亡。”
…早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世界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
回头看,成片成片的雪白色纸张从拐角处涌入,胡乱堆积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远处闪着微微光亮的小显示屏已经被各种警报所填满,红色将每一寸可用的发光的屏幕全部占据,我有些害怕,不过她却拍拍他的肩膀,发出爽朗的大笑。
旁边有什么东西经过,我想应该是一些人。他们拖着沉重的身躯,孤独地走在赴死的道路上,我耳边只剩下冰冷的寂静。他们没有同我们说话——似乎是看不见我们,又好像不是。他们全部被黑暗笼罩着,不过我们却洒在光辉下。
我试图与他们取得联系——可他们走得异常的慢,如同太阳暴晒下拼命蠕动的蚯蚓,于是也无所谓联系不联系了。另一边,如鸟啼般悦耳的警铃打断了我的思绪,紧接着漫天飞舞的纸张书本缓缓向我们接近。身后的地面终于不堪这重负,它在缓缓地,但却不可阻挡地,一丝一丝向下塌陷,落入无底的虚空。
虚空中,紫色光团向她伸出了手。
意识到时刻已至,我和Aria Bird相互拥抱。
“Aria,”我对她问道,“请问,我们是否还会再相会呢?”
她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抚摸我的面庞。
“人生是如此…丑恶而美丽,当我认为我已抵达了群星,却没想到脚下的大地还尚存如此多的神秘。我们会再相见吗?我不清楚。不过谁又能打包票说不会呢?”
她的身体开始下陷,冷风灌入我的衣襟,我们坦然地放开了双手。
“意义、价值和答案真是这世界上最没意思的东西了。”湮灭之前,她轻轻笑道,“我为什么要逃避这一切?若非死亡存在,这人生的迷宫又怎会如此多姿多彩?观察得更细微一些吧,思考得更深邃一些吧,让故事脱离束缚,就这么进展下去吧!只有这样,才能到达终点啊。”
第三只眼自她的额头处睁开,她看见了一切。
而最后在黑暗中涌现的景色,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光。
它转瞬即逝。
[Aria.aic自适应叙事模块阶段汇总]
时空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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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影响:
-
演员:
无
“Principle of Proximity”:
-
备注:
威胁个体0离开α-0站点,管理署解散。
然后,她说——
“逆风而行,创始人the Originator。”
“你将如一首铿锵壮丽的咏叹调传遍四海,”
“你将如一只涅槃重生的火凤凰翱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