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
那名转学生受尽了虐待。
要说为什么的话,恐怕是她一直在戴着墨镜。“我从心底里希望寻找光明,”她在班级里自我介绍的时候这么说道。在我看来,这应该是一种盲人的委婉说法,而有的同学则欺负她是盲人,在心底滋生了些许恶意。
“摘下眼镜让我们看看啊!”班里比较痞的那群女生经常在她旁边起哄。
可能是她声音小力气也小,她很软弱,不敢理她们,于是那群人就试着做得过分点。先是捏脸,然后是把她粗暴地拉来扯去,接着自然是去拿她的眼镜。可那眼镜如同长进了眼眶,根本拿不下来。
奇怪的是,她并不抗拒他人摘眼镜的行为。这让企图进一步霸凌的女生们都感到困惑。
几天过后,一个女同学终于忍不住,拿了个小锤子,向她的眼镜尽力打去。
眼镜被锤得粉碎。
彩虹色的瞳孔,水灵的眼珠……同学们呆住了,这是他们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
这之后,她激动地靠着窗边,望向天边的太阳。
彩虹色的眼泪流了下来。一点点,然后一大片,从眼睛到脸、到身子、到四肢都是,越来越多的液体从全身流了下来。
最后,她所站的地方什么都没留下,五颜六色的身躯化为蜡一般的轻盈液体,被风轻轻带走。
她找到了光明。
天台
有情侣在天台上秀恩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些来房顶只为吃饭、吹凉风、晒太阳、睡大觉的人,也渐渐被嫉妒的气息侵染,怏怏不乐地离开。只有少数像我这样对自己的情感状况完全不感兴趣的人,才会有意驻足于此,品味一下他人桃红色的青春。
“我最喜欢你了!拜托了,请和我交往!”他诚恳地说道。
“唔姆,我也最喜欢你了哦!”她也满怀兴奋地回答。
两个人于是紧密地拥抱在了一起,微风将衣服之间扭扭捏捏的摩擦声带了过来。
在我常驻天台的几个月里,这似乎是第一次大成功的告白。躲在死角的我终于按捺不住,探出头去仔细观察。
一件牛仔裤和一条裙子浮在空中,紧紧贴在一起。裤子的两个裤管小心翼翼地深入裙摆下方,上边的拉链也慢慢褪到两侧,像鱼鳍一样翕动着。裙子则是左右转,上下扇,摆出优雅的,欲拒还迎的姿态……
随后我朝着他们偷偷靠近;风却不希望我去搅扰他们。它一感觉到我的到来,便戛然而止,裤子和裙子也就登时落了地,不再挪位半分。
两股阴冷的空气从我眼睛旁边吹过,眼泪流了出来。
便当
午休时分,班里的女生总会准时把后排的几个桌子拼起来,排开几盒便当。
和我们男生相比,女生们的吃相那自然是优雅得多,讲究得多。尤其是她们给对方互相夹菜的时候,看起来令每个男生心中都酥酥麻麻的。在心头容易小鹿乱撞的时节,哪个青春期的男生不希望自己也能和她们来一场肌肤与唇齿之亲呢?
突然,一名女生在说笑之间将手指伸入口中,来回抖动。她吃鱼卡着刺了?也不像。“我也给你尝尝这个吧,”那女生毫不在意地对旁边的同学说。
随后,她猛地一扽,整只蹦跳的、鲜活的、肥嫩的舌头就被她拔了出来。那舌头缓缓伸进便当盒中,用尖端轻盈地挑起一个小鱼丸,汤汁和唾液在舌面的凹陷处尽情交融。旁边的同学小心地探出头,将舌头从根部抿住,缓缓向前退。
“鱼丸子好吃吗?”
“嗯!很好吃!”
那吃了鱼丸的女生将丸子和半截舌头一起含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嘴角流出了百合香气的血。
学习会
“你说你被鬼附身了,怎么回事?”
“哦,事情是这样的,就,统练知道吧。”
“这周一的统练?怎么了,考砸了?”
“没,统练的前一天,我不是去那谁家里开学习会了吗。”
“对啊。”
“然后就那天,特怪。我跟你讲。那天下午外面本来是大太阳,我们哥几个一进那同学的房间,天瞬间就黑下来了。”
“真的假的?那天没下雨吧。”
“没有啊,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那天直到日落都是晴的。然后呢,我们不是学习嘛。”
“嗯嗯。”
“我感觉我的俩哥们儿脸色……有些不太对劲。怎么说呢,就是,好像他们被试卷和课本给吸住了一样。”
“这不就做题做投入了吗。”
“也不像,他俩哪怕做题也经常开小差的。但那一天他们格外认真,到后面脸都有些发白了,我还凑过去看看他们的眼睛,发现有些……出神?怎么说呢,就好像灵魂飘走了的那种感觉吧。”
“草。怎么听起来还有点瘆人。”
“对吧,说不出来的怪。还有更怪的:我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只带了三张卷子,俩小时肯定能解决。”
“确实,您是学霸,咱高攀不起。”
“哎呀别这么说……重点是,那天我在做的时候,我的卷子好像根本做不完,每次我拿掉一张卷子,下面总会冒出一张没做过的新卷子,内容好像跟之前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你瞧瞧你,凡尔赛遭报应了吧。”
“闭嘴!……我那天好像拿了十几张卷子回家,到家都快十一点了,爸妈都等急死了。”
“噗。那最后考的咋样?”
“全班第一不还是轻松拿下了嘛?可惜我的俩哥们都请了病假没来。”
“啊这。”
“然后现在吧就有一点很烦,很特么烦。看见我手上这张统练卷子了吗?”
“嗯,咋了?”
“每天我起床的时候,都发现这卷子下面压了一张纸。白纸,上面就两个大字。”
“什么字?”
“‘回来’,还是用血写的。你瞅瞅。”
“……”
“怎么了?”
“你没拿东西出来啊?”
“啥?你看不见?这张纸看不到吗?我都往你脸上挥……”
“没东西啊?
“欸,你人呢?你跑哪去了?喂——”
地铁站
我和朋友约好了地铁站见面,一起去秋叶原。没过一会,他到了,于是我们一起下楼。
一路向下。
盘旋几圈,我们缓慢地来到了站厅。没有经过售票点,毕竟我们只要收到列车人员的命令,就可以毫无顾虑地过去。
到了地铁站之后,我们站在中间等待。在两人身体靠外的那一侧,衣服出现了几十个裂口,紧接着许许多多披着铁皮的虫子从里面钻了进去。我们的身体几乎被撑爆了,很难受。但是得忍,毕竟是早高峰。
就在这时,我的朋友身体突然震动了起来,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没法现在跟着我过去,信号故障。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先他一步,因为后面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隧洞里传来洪亮的喇叭声。
祭典
琳琅满目的摊位前,我和她的眼光聚焦到了同一处。
那是刚做好的苹果糖,透明的糖衣上倒映出我们两人的脸。弧形的表面将我们的面相映照得颇为滑稽:我们的头就像两个气球,被人从脖子处把气吹鼓,脸几乎要从鼻孔爆开。糖里面的苹果熟透了,从上到下染上浓重的血色。
她看向了手里的糖,然后又看了看我,瞬间将嘴张得巨大,将我的脑袋一口含了进去。我感觉自己的头皮在融化,舌头上滴落我粉色的嘴唇和洁白的牙齿。很甜。
她享用了第一口我之后,“啵”地一声张开嘴,然后她手里的苹果糖微微泛光,不知是旁边的灯笼照亮的还是它自己亮的。
于是我也不多思考,含住了自己手里的苹果糖,仔细吸吮,舌尖陶醉地在糖衣上游走。
奇怪,好像不甜。
味道……有点像她昨天的一个吻。